飞虎镖局是黑虎堂下的生意,专做三楚境內的保镖护镖,目下生意火得很。以前怀远堂的生意都是叶辉亲自负责押运,这回叶辉从鬼门关门兜了一圈回来,还未复原,自然只有叶煌带队了。叶煌见关天养也要随队一道去江州,也不虑他是怀着去寻万法教报仇的目的,只是保证说这一趟绝对不会出问题。
出了九夏城,沿着官道一路往西,每天只行二百来里,过了安州又走水路,第四天晚上才到距离江州仅有七十余里的赤峰县城。
赤峰县得名于赤峰山,而赤峰山又是万法教的根本之地,是以此处的修行氛围特别的浓厚,号称是每家每户皆有人修行。走在大街上,见到的也都是以穿蓝白相间道袍者居多,甚至不论男女老幼,都以穿道袍为荣。
宿下客栈后,关天养就说出去走走。叶煌等人只管护好镖车就行,关天养去哪是轮不到他们过问的。
一大圈逛下来,除了知道万法教在地本甚得民心外,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回到客栈后,照旧不管叶煌他们是如何看护镖车的,回房倒头就睡。
第二天卯初起床,洗漱用饭,卯正喊号出镖。在一路飞虎威武的号子声中,十辆镖车逶迤出了赤峰县城,望南的江州而去。
越走是山路越陡峭,叶煌也不时提醒手下人小心。
上一回与关卿云来江州走的却不是这条道,自然也就不知江州境內还有如此险峻所在。叶煌说此处是青牛岭,位于赤峰山西南,山势并不算⾼,但是出了名的险。但从赤峰县到江州府,也只有这条道近,只有一天的路程,若要图平坦,就得多走上四五天。
关天养也没心思关注这些,出了赤峰县城,他就在盘算,会不会再遇着那名万法教的修行者,若是遇上了,是该硬对硬的斗上一场呢,还是另作打算。
青牛岭有五十里,快到正午时,已走了大半,接下来也都是下破路,好走了许多。听着洪亮的号子声在山峦间回荡,并不见有万法教门下出动的迹象,关天养不免就在猜测上次叶辉遭遇的事是不是偶然,并非万法教刻意针对于他。毕竟他和万法教无怨无仇,更没有利害关系的冲突,人家犯不着这般登鼻子上脸地寻事。更或者是叶辉无意间得罪了万法教门下,所以才遭来了这场劫难。
走镖的午餐都是用的⼲粮,只有早晚在客栈里用。叶煌咬一口馒头又啃一口牛⾁,吃得很是香甜,见关天养怔怔地不说话,就道:“关老板可是在担心劫道的么?”
关天养正要答谢,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随风飘了来:“看来你们飞虎镖局的是真想寻死了?!”原本是阳舂三月的天气,正午辣辣的太阳照在⾝上,暖烘烘的,就因为这声音,瞬时让人觉得掉入了冰窟,骨子里都是寒意。有那等不济事的,忍不住打起了寒战,哆嗦不止。
叶煌瞟了一眼关天养,将手按在刀柄上,⾼声道:“何方⾼人?在下飞虎镖局副总镖头叶煌有礼了!”
“我说过,你们要是再来,就绝不手软。看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话声落,一名道装青年御风而至,飘飘然有若天神降世,看得一众镖师都呆了。
果然是他。
关天养冷静得很,并没有当场发作起来——他已经有了盘算,得将这事闹大,闹得很大才行。因此就断不能与青年在此地发生冲突。只是教他想不明白的是,道装青年明明已有了元婴境界的修为,缘何还要于一家普通的镖局过不去?
青年将众镖车审视了一眼,嘿嘿地冷笑道:“果然又是怀远堂的货。”将手一招,平地里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一时间人叫马嘶,好不混乱。等得风沙止住后,装在十辆大车里的镖箱都不见了,就连青年也不知去了何处。叶煌张皇四顾,叫道:“仙师,仙师呀…”
青年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杀了你们脏我的手,这批货我姑且收了,看你们拿什么去赔。以后你们来一次,我就收一次货…”话声是越拖越缥缈,直到后来,细若蚊蝇,轻不可闻了。
叶煌的脸成了死灰⾊。上次叶辉虽然受了伤,可货没丢。这一回人没事,却将货丢了,便是将整个飞虎镖局上下活剐来卖了,也是赔不起呀。望着道畔的悬崖,他真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关天养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勒马走上来,还笑着安慰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货咱们去要回来就是!”
叶煌这才缓过气来,恐惧地道:“要,怎么能要得回来呢?”苦丧着脸,只差没有哭了出来。
“有我呢!”关天养遥望着东边的天际,冷冷地道:“哪能这般便宜了他们?”
飞虎镖局上下见他这般说,心情稍定,都围了过来,计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关天养见他们商量不出个头绪,就道:“别费脑筋了,先去江州,明儿一早都随我上赤峰山。要货去!”押运的货物丢失,原本该是镖局的责任,找不回来就只有作价赔偿。飞虎镖局上下都是普通人,又哪里惹得起玄武九脉的老大万法教了?众人见他愿意出这个头,又知他背景深厚,与玄武宮也有交情,无不振奋,皆⾼声说纵赤峰山是刀山火海,也愿意跟着一道去。
没有了镖车之累,还不到酉时大队就进了江州城。
关天养是第一次来江州,并不知道怀远堂所在,但叶煌等人却是一年要来上好几回的,自然是轻车熟路。
飞虎镖局江州分局就设在正对着鬼市大牌楼三岔街口。怀远堂江州分店就在鬼市的大牌楼下,也是江州鬼市上门脸最大、装潢最华丽的一家。当初为了盘下这间店面来,光是转让费就花掉了整整三万晶玉,也是最大项的投资。本以为少则两年,最多三年就能回本,结果三年过去了,还亏着三四万晶玉。
江州分店的掌柜是从九夏鬼市上特聘的,姓张名文宣,此前在知真斋隔壁的集珍阁掌了四五年的柜,也算是行业中的老人了。
关天养进店的时候,张文宣正在柜后拔拉着算盘,核算这几曰的账目。正在打扫架上灰尘的小二见有客人来了,忙放下了鸡⽑掸子,绽着比舂花都灿烂的笑脸迎了上来“哟,客官,您来了。随便看,随便看嘛。咱们的法宝可都是正宗的重字头,普天之下头一份。丹药也是东海蓬字头的,不比丹字头差呢…”见关天养拿起了一柄短剑,就滔滔不绝地说道:“你瞅瞅地这选材用料,再看看这符箓的祭炼,那可真是没得话说,别家,你是万万看不到的…”只可惜他不是专业人士,只能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头来自夸。关天养一连看了几件,偏是一声不吭,可小二还是热情地介绍着,那耐烦劲和口舌功夫当真是好。
张文宣这才发现了有些异样,抬起头来看了看,正巧撞见关天养投射过来的目光,顿时一怔。如今的关天养虽已经二十一岁了,但较十四五岁时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黑黑瘦瘦的,只是眼神里少了些天真和稚嫰,变得更成熟老练了。
“哟…”张文宣见关天养突地笑了开来,惊呼道:“关,小关少爷…你,哎哟,你怎么来了?史大掌柜也是的,怎么也不来信或是派个人通知一下呢!”忙丢下手里的活计,把关天养往后堂让。
小二这才知道是从未现过⾝的老板来了,抹着额头道:“哎呀,我的妈哟,我还当他就是个普通的客人呢…”其他的伙计也都围了过来,说长论短起来。
叙过茶后,关天养就问起了店里的销售情况。得知这几个月还是不温不火,略有赚余后,就将眉头一皱“江州鬼市的规模不大,按理说咱们的货不可能卖得这么差才是。你在此地也三年多了,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张文宣満脸都是为难之⾊,犹豫了一下“这个…不瞒小关少爷,咱们的生意做不走,是遭了人家的忌讳。唉…”连连头摇叹息,显得很是无奈。
“忌讳?”关天养眼神一凛“你是说万法教?还是三叶宗或金光门?”
江州地方不大,但盘踞着万法教、三叶宗、金光门和玄天派四个修行门派,彼此相隔近不过两三百里,远不足千里。万法教因是玄武九脉的老大,有门人弟子上千,自然是头一号地头蛇。三叶宗和金光门分别是符箓宗和三清教的后台,虽弟子只有两三百数,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唯有个玄天派是小门小户,夹在中间委屈求存罢了,是以关天养连提都不曾提它。
张文宣沉昑道:“咱们也就是做做三叶宗、金光门和玄天派的生意,可他们毕竟门庭小,油水薄,且还都有自己的商户,好些生意咱们还都揷不上手。至于万法教…虽没有明着跟咱们为难,可暗地里…这还真不好说,毕竟都是没证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