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友逢冷冷地审视着他“那是你们的私谊,这是公事!”
关天养顿觉讪讪地,接过符书揣好,又说:“倒是我糊涂了…”
杜友逢似已言尽,摆手道:“去吧!”便又提起笔来,继续忙碌。
从后院出来,碧灵就迎上来问是什么事,关天养就说跑路的事,碧灵拦着去路道:“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关天养头摇道:“不行,你以为我是去玩么?”
碧灵大声道:“正是这样,你才更要带我去,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
关天养还是头摇“你走了,杜大先生⾝边连个人也没有,万一有事找谁去?”碧灵还要争辩,就听杜友逢的声音从后院传来:“碧灵,进来!”她顿时満脸的不甘,怒道:“你不准走,我求师父去…”快步跑去了后院。关天养哪有功夫等她?出了院子,便直奔中心广场,用符牌召来了飞舟,便直取中京而去。
中京距离豫州万余里,第三天中午关天养便赶到了。他倒没有惊世骇俗地直接将飞舟降落在了中京城里,而是泊在了城郊的山上,然后步行进了城。
中京的市面依旧定安繁荣,与濒临绝境的洛阳形成鲜明的对比。百姓安居乐业,达官显贵们醉生梦死,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论豫州正面临的可怕危机。
关天养并没有急着去见萧延,而是寻了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邻桌坐的是几名部曹小官,又是同年,下值之后,约来此处小聚。关天养听他们各自发怈着对上司、对朝廷弊政的不満,到了后来,直接骂起了宰相彭贵仁来,一个说昏聩,一个说贪婪成性,一个又说玩弄权术,一味只知打击异己…他以前常去茶楼,没少听下面的人骂上官的不是,大多是肆意捏造,子虚乌有,籍此聊以发怈心中的不満罢了。他也就没有多作在意,只是喝酒吃菜。
没过多会儿功夫,原本正骂得兴⾼采烈的三人戛人而止,其中一人还将手边的酒壶都打翻了,溅得关天养満脚都是。“怎么回事呢?”关天养当场就不⾼兴了,还只当三人喝醉了,扭头过去,便要开骂,却见三人如雕像般呆坐着,神⾊惊恐地看着通往雅间的过道。“出活鬼了么?”嘀咕了一句,伸手拍了一把打翻酒壶的那人,问道:“老兄,你怎么回事?不喝就不喝吧,何必将酒壶也打了,靴子都给我溅湿了呢!”
那人面如土灰,惶恐之极,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摸出一星碎银子扔到关天养的桌上“这桌席面算我请,给小哥赔不是…”抬起庇股就跑,另外两人也是,简直就像遭遇了老虎的狐狸,哪里还有刚才嬉笑怒骂,粪土王候的气势?
关天养哟嗬一声笑了,自顾着说道:“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呢?”就见掌柜的点头哈腰地从雅间里退了出来,边退还边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拍着桌子叫道:“掌柜的,过来!”掌柜一怔,忙趋步上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关天养斜瞅着雅间半闭的门,好奇地问道:“那屋里是谁呀,尊贵得还要你亲自去招待?”
掌柜打量着他“客官是外地来和客人吧?”
“不错,我这是贩一批货来京城的。刚才隔壁坐的三位官老爷都被吓跑了,临走还打翻了一壶酒,溅得我…你看,靴子都湿了。难不成是皇帝,会把他们吓成这样?”
掌柜的帮赔着不是,又亲自给关天养斟了一杯酒,说:“皇帝哪能来咱们店里?不瞒你说,这位客人也是一等的一的尊贵,当朝宰相、官封一品、皇上御口尊之为太师的彭相彭大人是也!”又说要去厨下亲自监督上菜,颠颠的去了。
关天养喃喃地道:“难怪,骂了半天的正主儿到了,也难怪吓得跟丧家的野狗一样…”正准备会钞走人,直奔齐世武府上的,就听得楼梯蹬蹬作响,一个熟悉的⾝影快步登上了楼来。定睛一认,岂不正是齐世武?
齐世武正要直奔雅间,乍见有人勾直勾地盯着自己,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虽四年多未见,可关天养丝毫未变,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失声惊呼道:“关兄弟…”
关天养笑着拱手道:“齐大人,久违了!”
齐世武忙迎了上来,満脸都是欢喜不尽之⾊“关兄弟,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早几年就听说你入山静修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着你这回是不修成正果必然不会重返红尘的,我等福命浅命,怕是没机会再见你面了。什么时候进京的,也不先通知一声,可见你没拿我当朋友了。山珍海味我未必招待得起,但至少还有几坛存了三年的【太白醉】,想来也不至于要关兄弟失望的。”这一番话明着怨、暗着捧,既不刻意套近乎,也没有疏远的意味,反倒教关天养倍觉亲切。正要答谢,就见那雅间里走出一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笑道:“哟,齐世伯已经到了呀。家父正催我赶紧去迎候呢,恕小侄怠慢了!这位是…”
齐世武笑容一敛,微微一颔首道:“劳你父亲久候了。这位是三楚旧友,已经有几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中年文士打量着关天养,起手笑道:“原来是三楚远客,失敬了。何不一起,既为远客接风,又趁便叙旧?”
齐世武心知今晚的私下谈话很重要,彭贵仁主动邀了三次,他实在推不开了才勉強答应前来。不想半路撞到个关天养,⾝份地位摆在那里,若说撇下他去会彭贵仁,私情公谊摆在那里,怎么都说不过去;若说拉上他一起参与这场聚会,必然被彭贵仁视为故意搅局,也是一场⿇烦。可若是关天养懂事,就该主动推辞,另约拜会曰期,这也能够避免大家的尴尬。不想关天养竟似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呵呵一笑,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了!”
中年文士脸⾊一黑,瞟眼见齐世武満脸的无奈,暗哼一声,便伸手肃客。
进了雅间,就见一相貌与中年文士约有七八分相像的矮胖老者站了起来,起手笑道:“子英兄,快请,快请…”本是准备了満肚子的客套话,可见随着齐世武进来的关天养,顿时像遭了雷击,当场呆住了,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他到底是宰相城府,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笑问道:“这位是…”
中年文士⼲笑道:“这位公子是齐世伯的旧友…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台甫?”
关天养大拉拉地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这才答道:“不敢,免贵姓关,名天养!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当朝宰相彭太师了?”
彭贵仁轻咳了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不敢,正是本阁!”官架子立时摆了出来,大有给关天养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本阁?”关天养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笑问道:“齐大人,宰相都是自称‘本阁’的么?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呢!”
齐世武更加的尴尬。中年文士见关天养轻狂如此,也作了恼。若不是看齐世武的面上,他哪里会邀关天养进来?正要发作,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子猛地一颤,脸⾊刷地苍白了,嘶着嗓子问道:“你,你是哪个关天养?”
“我是哪个?”关天养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个。齐大人,看这情形不像是叙旧吧?倒是我猛浪了。”站起⾝来,抬手道:“对不住了,搅了二位的局!告辞!”站起⾝来便要走。
齐世武何尝没有看出来关天养是故意搅局的,而且还是专门针对彭贵仁,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笑道:“今晚也是巧遇,谁曾想关兄弟在这时候进京了?我也有安排不周之处。彭兄,要不我们改曰再聚?”
彭贵仁听中年文士耳语了一句,脸⾊先是青灰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齐世武见关天养已经下楼了,只得拱了拱手,忙跟了上去。这人一走,彭贵仁就丧魂失魄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地叫道:“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中年文士也是哭丧着脸,哀叹道:“谁承想这尊菩萨会在这时候进京呢?爹,依孩儿看来,你,你还是上表请辞了吧…”
齐世武将关天养让上了马车,便说:“今天这事也真巧得很。彭贵仁约了我几次,实在却不过了应了,不想又撞上了你。”
“你这是在怪我不懂事,猛浪了?”
齐世武忙道:“怎么会?我跟彭贵仁私交泛泛,也不怕得罪他。不过看关兄弟的样子,好像对咱们的宰相大人颇有些意见?”
关天养头摇道:“没有。原就是想恶整一下,试试这位宰相大人的肚里是不是真的能撑船,没想到连酒杯都撑不起。你们这是要⼲什么勾当呢?他是宰相,你是尚书,纡尊降贵地约你,肯定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