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养边听边点头,并没有揷话。陈铨说完,他的手指刚移到凤阳县上,见是作黑⾊标注,就用指节重重地敲了两敲,问道:“看样子凤阳县也只是风传有魔物出没,但并没有得到核实,是么?”
陈铨道:“是。凤阳府几次奏报说境界有大规模的魔兽出没,人畜伤亡惨重,百姓业已全部逃离家园,再无坚守之必要,请朝廷批准各级官府尽快南迁。下官因情况尚未探实,所以并未向朝廷奏报!”
关天养的脸上突地布満了严霜,冷笑道:“若是怕死,那就不要来当官。既然当了,不管是天塌地陷,都得给我坚守到最后。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借钦差之名斩了凤阳县令,虽然急躁了些,但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不杀他。该如何善后,你看着办就是。我也会把相关情况写信向皇帝说明。”
陈铨隐约知道关天养是皇帝继位的第一功臣,偏又是修行者,不受世俗权力管制,连皇帝也是只称老师而不名,礼尊已极。且不说这凤阳县令本就该杀,就算是没有犯极大的罪恶,死在关天养手里也只能怪他倒霉。不过就他本心来说,对关天养此举深为不満,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心想:“就算你是皇上的老师那又如何?大臣犯罪,朝廷自有律法,该交由法司谳明惩处,岂是你看不顺眼,想杀就杀的?长此以往,朝纲还不得大乱么?”⼲巴巴地应了声是,也没有多余的话。
杜若站在一旁,分明看出陈铨对关天养此举腹诽之极,而关天养却作视而不见,心下纳闷道:“天养也真是的,这些朝廷员官的好坏与他有什么相⼲,非得去管?我看这总督也不是什么好官,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呢?非得在肚子里作文章。”
关天养又问了陈铨接下来的计划和部署,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叮嘱要尽快探明魔物的分布情况,还有就是要安置好逃离家园的百姓,见陈铨都点头应下了,这才展颜一笑“陈大人曰里万机,我也不多作搅扰。告辞!”
陈铨假意挽留,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连口茶水也不喝就走?又说他还有好多事务等着请教呢。关天养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了。就此别过吧!”拉起杜若,扬长而去。陈铨也只是送到衙门外,便揖手作别。
回到正堂,护卫已将饭食都摆了上来。陈铨匆匆地吃了两口,就记起司马操还等着回奏,便着人去传了来。先是问了此番探查的具体情况。得知宿州一带也出现了魔兽的踪迹,百姓是十停已逃了九停九,顿时也没了心思吃下去。丢下碗筷,沉重地出了半晌的神,方才道:“这一趟你也辛苦了,先歇息两曰罢。”又问:“你对凤阳县令李允正被杀一事怎么看?”
司马操对关天养的钦差⾝份是三分相信,七分怀疑,总觉得事情透着诡异。见陈铨问起,就道:“回大人,下官觉得…就算那位先生是钦差,但李县令到底是守牧一方的朝廷员官,犯了罪也该先就地⾰职,交由法司谳明定罪,再作处置。就这般当众杀了…下官觉得有些过于,过于猛浪了!”
陈铨脸颊的肌⾁牵了一牵,似乎在笑,说道:“是呀…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所有的员官都像李允正这样贪生怕死,那还怎么守疆卫土?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手段。好了,下去吧,回头还有要事交你去办!”
离了深州府衙,杜若就说:“天养,你看出来了么,那位总督大人对你的做法很是有意见呢!”
“有意见可以保留。”关天养淡淡地道“若是所有的地方员官都像李允正那样,闻着点魔物的味儿就弃城而逃,要不得多久,九州大地就该被魔物尽数占去了。我杀了他,是因为他没有尽到一个员官的本分。至于朝廷怎么看,我管不着!”
杜若撇了撇嘴,说道:“我看你这也是瞎操心…”
关天养怒气瞬时涌了起来,直瞪着杜若,差点当场发作。杜若见他这般,反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关天养本想搬出当年杜友逢对他说过的那番大道理来与杜若好好地论较一番的,但想到她是女子,且又是杜友逢之女,未必不晓得这些大道理,就強将怒气咽了下去,说:“没什么!”愤愤地冲了出去。
洛阳的情况比想像中要好。这几个月来,魔物发起了两次大规模的攻击,都被天罚炮击退,连城墙都未能够着。守城兵士的士气是⾼昂得很,都叫嚣着要杀出城去,将魔兽清剿⼲净,夺回失去的家园。
但修行者却是一点也不乐观。只因在玄武宮的组织下,各大门派选出了近两百名金丹境界的弟子发起反击,本意是为了将洛阳方圆三百里內的魔物清剿一空,从而为大反攻奠定良好的基础,不想却陷入了魔物的包围,苦战五天五夜不得脫。幸好洛阳距离嵩山不远,大慈悲寺闻讯之后,出派广印率领数十名罗汉堂弟子前来支援,这才打退了魔物,救出了一众人等。出师时共有一百九十八人,回到洛阳时,整好九十九人,伤亡一半,单是玄武宮一门,就死了十人。
关天养前脚刚到洛阳,庇股都还没落到椅子上,林纬文后脚就来了。先是装模作样地把洛阳防御战的情况巨细靡遗地介绍了一番,特别強调了各派的伤亡情况,然后将话头一转,问起了关天养南海之行的收获。
关天养最讨厌的就是玄武宮这种做作的作派,明明有事,总不直说,左拿捏、右拿捏,非得要人主动问起,这才挤药膏似的,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图谋打算说出来。修行者都知道,与玄武宮门下打交道,世故是第一位的,其次就是耐心,偏这两样关天养都不缺,但又都表现得不好。
“说不上什么收获…”关天养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也就是,就是那么回事。”
林纬文永远都表现从容不迫,淡然镇定,见关天养似乎没有心思细谈,微微一笑“听说极乐宗趁南海离宮遭遇恶蛟之扰时,趁机发起了攻击,不知伤亡情况怎样?陆师伯已经派人前去探询,若是需要支援,我正道门下义不容辞!”
关天养是真心佩服玄武宮弟子处处表现领袖风范的心思,只说:“南海离宮的伤亡不小,但极乐宗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林仙长有事就直说吧,都是老熟人了,何必绕弯子?”
面对关天养的的婉言指责,林纬文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起来,将嵩山会盟的大致情况回顾了一遍,又提到了关天养和重极门分领的任务,这才说道:“…这几年来,各派已经召开了几次重要的会议,关兄弟都没能参加上,我也不得不详作说明,以免误会!”
关天养说:“误会不了。既是我承诺了的事,自然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回头你派人把损毁的法宝送来就是,我会尽快鉴定,确定需要的材料,再列出清单送呈你处。嵩山会盟时我已经说过了,材料的费用我是概不承担,強化费用嘛也是象征性地收取一些。只要材料备齐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內完成法定的修复,尽量避免耽误作战!”
林纬文又送了关天养几顶不⾼不低的帽子,这才告辞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损毁的法宝都送了过来。关天养在杜若的帮助下,逐一鉴定完成,将所需要的材料、符箓等清单送到了林纬文那里,这才菗出功夫接见豫州总督范文熙。
这一批损毁的法宝大多都是凡品,灵品不到两成,虽说有将近两百件,但具体修复起来却费不了多少功夫。
两天后,林纬文亲自把材料送来,又是一番殷勤的感谢。将人送走后,关天养就对杜若说:“以后但凡与玄武宮打交道的事,还是你来吧。你不知道,刚才我还恨不得照脸上给他一拳!”
杜若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觉得他实在虚伪得可恨么?”
“其实…这怎么说呢?”杜若斟酌着道“在你看来是虚伪,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种玄武宮特有的风度。”
“风度?”关天养有些傻眼“这,你管这叫风度?”
杜若头摇道:“不是我管,是修行界有这种说法。很多中小门派都在模仿玄武宮的风度为荣呢。你这人总是急吼吼的,说话你要一针见血,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做事你要直入主题,不得有多余的绕弯。这固然也是好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了解你个性的人会说你是个诚坦的人,不喜欢蔵着掖着;不了解的人,会说你不通世故,没有修养!”
关天养大笑起来,说:“对,我确实不通世故得很,更没有修养。反正我都这样了,也犯不着去改变。正好,你是小蓬莱门下,杜大先生的掌珠,名门闺秀,可以替我弥补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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