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进腊月,便从玄武宮传来了好消息:历经数月的努力,灵泉山极阳之眼里蠢蠢欲动的封印总算被镇住了,暂时不会再有崩溃的危险。而为了将封印镇住,玄武宮牺牲了五名分神境界的长老,不可谓不惨重。
玄武宮的损失再大关天养也是无法感同⾝受的,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甚至是天大的好消息,避免了九夏城乃至于整个三楚行省沦入万劫不复之境。只要鬼魔不来添乱,就算乾坤庭不出手,玄武宮也不相助,只凭他和朝廷的力量,最多十年也能将僵尸和尸毒清理⼲净。但若是乾坤庭和玄武宮一起出手,最多一个月,九夏一带便能重归于祥和。
由此便可看出,个体与群体、普通人与修行者的对比是多么的悬殊。
玄武宮的介入非常的迅速。关天养是在腊月初二得到玄武宮已经成功加固极阳之眼里镇魔封印的消息,初四在去郢县的路上就听说在打渔铺一带出现了玄武宮门下的⾝影。
因这条消息不是出自修行者之口,关天养就多问了一句:“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驿丞就说“关老板是在怀疑我消息的实真性吧?嘿嘿,我可以保证,千真万确!”关天养笑了起来“哦?那我倒要听听是怎么回事了。”驿丞忙给他的茶杯里续上水,卖弄似地说道:“说到消息的灵通和准确,跑江湖的也没法跟咱们比。关老板想想,每天有多少驿马来往?单是六百里加急的,就有好几十趟…喏,这不又来一趟。小五,快去换马。八百里的也有十几趟。若是遇上事态紧急,符马都得跑过好几趟呢。”
听到这里,关天养便已经料知了个大概,说道:“敢情是昨儿有从东塘那边过来往汉江府报信的符马,所以你知道了消息。我猜得还对吧?”
驿丞故作惊讶地赞叹道:“哎呀,关老板,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呐。不错,真是这样…你也知道,符马可是很罕见的,而且符力未消耗完前,信使是不得停歇的。恰好昨儿负责送信的那军士闹了肚子,借我这地方…哎哟,杜姑娘,对不住嘞,亵渎你了。”
杜若笑道:“你就说详细情况吧!”
驿丞连说了三个是,又才道:“大家都知道,符马传递的那都是头等军机,擅自询问那是杀头之罪。我在这一行虽没⼲多久,但也晓得规矩。我是真一个字都没问,那军士上马前就冲我大声嚷嚷,说:老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问他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神仙下凡了么?他说:老哥,还真让你猜着了。不瞒你说,玄武宮的神仙出手助咱们来了。就在打渔铺,我亲眼看着的。我当时还想详细问一下怎么回事,可他一打马就跑了…”
关天养笑道:“我们初二下午就离开了汉江城,难怪没听说呢。”站起⾝来冲驿丞一拱手,说:“多谢我的招待,先走一步了!”驿丞忙殷勤地送了出来。
上了马车后,关天养这才对杜若道:“玄武宮的行动真迅速。就是不知道他们出动了多少人手,行动目的又是什么!”
杜若问道:“怎么,你又想掺合一手?”
关天养笑着头摇道:“怎么会?我手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又何苦跟他们去瞎掺合?只不过我是想着他们若是真心想控制这场灾难,那一切都会很快过去的…”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浮现了浓烈的惊惧之⾊。
杜若也吓了一跳,搂着他的手臂道:“怎么了,这是?”
关天养极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说:“没,没什么。大慈悲寺修复镇魔封印是我一手主持的,也亲自领教了鬼魔到底有多強大。极阳之眼里的封印我也见识了,也清楚地了解它被破坏的程度。不管怎么做,顶多也就能保证几年不出问题。一方面我是知道鬼魔非人力所能对付,另一方面我又期待着玄武宮能够创造出奇迹来,实在是矛盾得很。大慈悲寺的实力我们也都清楚,与玄武宮相差不了多少,他们都办不成的事,玄武宮却办到了,真的教人不敢想像,也不能理解。”
杜若道:“不然呢?两千多年来,玄武宮一直被奉为天下第一大派,绝非浪得虚名。若不是大师姐亲口所说,我也不敢相信玄武宮竟然办到了!”
“办到了…”关天养笑着感慨了起来“办到就好呀。拯救了万千生灵,功莫大焉!”
杜若嘻嘻笑道:“你这是在夸玄武宮呢,还是夸你自己?”
“夸我自己?”关天养怔了一怔,笑问道:“怎么又成夸我自己了?”杜若白了他一眼“这半年来,你又救了多少人呢?难道不也是一桩功德!”
关天养顿时大笑,拍着脑门道:“对,功德,大功德呀…”
见关天养浑然不当一回事,杜若心底涌起一股子说不清是敬还是爱的情愫,暗说:“佛说,救苦救难是世间最大的功德,但若是有心为之,功德就小了。天养救人纯粹是出于仁善的天性,既没有目的,也不求回报,如此宅心,放眼世间几人能有?佛的境界也不过如此!唉,有时候我还觉得他傻,其实像他这样的傻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报?”想到此处,微微地笑了起来。关天养见她笑得灿烂,不解地问道:“笑什么呢?傻乎乎的…”
杜若揽过关天养的手臂,将头靠了过去,瞑闭双目,柔声道:“我在想,你怎地这么傻呢?”
“我傻?”关天养嘘声道“天底下像我这样的傻子怕是不多吧?”
“不但不多,而且很少,少得实在是百年千年也难得遇到…”
关天养没有体会出杜若话中夸赞的味道,反而觉得是在讥讽,不由得苦笑道:“是吗?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杜若见关天养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地叹道:“我哪有不待见你了?”伸出手来,在他的腰上重重地拧了一把。
关天养痛得呀哟一声叫了起来,啮牙咧嘴地道:“你⼲什么?”
“没什么,就是手庠庠,不行么?”
关天养见她明眸若星之灿烂,樱唇不点而朱,吹气如兰,心下一荡,一阵目眩神驰。手上不由用力一带,杜若嘤咛一声便扑进了怀里,他也趁势吻了下去。
杜若吓了一跳,叫道:“你作死么?”奋力将关天养掀了开来。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忘情了,却也不觉得羞窘,反而嘿嘿地傻笑。杜若嗔道:“大白天的,连个场合也不分么?让人看见了算什么?”
关天养嘻嘻地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不分场合了?”杜若脸⾊一寒,伸手提了他的耳朵,斥道:“今儿你是真要发疯了么?”
关天养痛得咝咝昅着冷气,嚷道:“松手,疼,松手呀…”杜若非但没松,反而更加的劲使了,寒声道:“你还晓得疼?把我当什么人了,这般言语轻薄?以后再有这样的话,可别怪我,怪我…哼!”这才将手松了开来。
关天养见她泫然欲泣,神情说不出的委屈,苦艾艾地道:“我的姑奶奶,我哪有言语轻薄了?”
杜若别过脸,没搭理。
“本来嘛,你自己说的话,我不过就借你的话头逗你一逗,哪就能说到言语轻薄上了?”
杜若乜斜着眼,怒视着他道:“我是说了,可你不能往歪处想。自己想想说的都是些什么?”
关天养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道:“你发脾气来可真吓人…你都那样说了,我又不是木头脑袋,能不,能不歪着想么?”没待杜若驳斥,就又道“人说夫妻相处,要相敬如宾,可在我看来那也忒没意思了。好好的两口子,不相亲相爱,非得像对待客人那样客气生份,很好么?都说闺房有闺房之乐,若连句玩笑都不能开,那还教人活不活了?”
杜若气不得,笑也不得,红着脸道:“你,你尽胡说什么?谁,谁又跟你是夫妻了?”扬手就朝关天养一巴掌打了过来。关天养非但不躲,反而还将脸凑了上去,啪的一声脆响,挨了个正着。
杜若呀的一声惊呼道:“你,你这是⼲什么?疼了吧?”又轻轻地摸抚着。
关天养微闭着双眼,満脸的享受,说:“是,疼了,很疼…”
杜若看出他在使坏,猛地将手菗回,正⾊道:“今儿初犯,我姑且饶过你,但下不为例。”
关天养満脸的怏怏,极觉得没趣。
过了许久,杜若见他不言语,満脸还都是索然之⾊,便故作不悦地问道:“又怎么了?阴阳怪气的很好么?”
关天养扁了扁嘴“我有么?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在想…我即将娶回家的到底是婆娘还是皇太后!”
“你…”杜若一窒,板着脸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关天养突然笑了起来,问道:“你看戏么?那戏台上的皇太后就永远都是一本正经,只有那么几句台词。皇帝任何时候都得对皇太后恭恭敬敬的,今曰儿臣怎样,明曰儿臣又怎样,一旦犯了错,就一大堆的祖制规矩搬了出来,非得被训个臭死不可…别急着辩,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