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鸿虽然有兵部的任命,已经成了五品的都统官,但在幽州却并不惹人注目。这里可是与敌接壤的边镇,将领无数,象他这样的有官位无实权的更是不少,所以大家对这么个突然跑来的人也不会太过在意了。
正因为有了这一层的考虑,王冲才想到让许惊鸿带了手下兄弟们暗中对城中的情形进行查探,从而找出某些可能与胡人有着勾结的叛徒来。对此,一向惯于查看细节,又在京城作惯了刺探一事的兄弟们自然也是很有把握的。
可两天过去后,大家才知道自己等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两rì的暗查,不但没有查到一丁点有价值的线索,反倒有两次差点被人发现,从而暴露自己的⾝份,这让许惊鸿他们大为丧气。
“你说这么查查不出问题来?”王冲皱着眉问一脸难看的许惊鸿道。
“我们还是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们所做的毕竟是通敌叛国之举,自然是加倍小心的,再加上这里又是他们的控制范围,想这样凭空就查出他们的问题实在太难了。”许惊鸿苦笑道:“光是平rì里在城中行走的百姓不过几人这一点,就极大地阻挠了我们在白天的行动。而晚上,他们在处理了白天的公务后就各自安歇了,没有一点问题。”
王冲沉默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城里的怪异安静竟还有着这样的用处,这的确无法让许惊鸿他们发挥所长了。“这却如何是好,时间拖得越久,胡人发动真正yīn谋的可能就越大,我们可真拖不起了!”王俊卿也为难地说道。
“其实大帅,我们还是有扭转眼前不利情况的方法的,但却需冒下险。”许惊鸿在考虑了下后,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哦?却是什么法子?只要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便是冒些险也是值得的。”王冲当即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跳出来。不过这样一来,会遇到他们的反对自然是不必说的,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铤而走险,做出更大胆的举动出来。”许惊鸿说着便把自己的主意拿了出来,只等王冲做个选择了。
王冲锁着眉,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起来,显然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在来回走了有一刻钟后,方才停下了脚步:“就这么做!时不我待,必须尽快把我们內部的问题给解决了,不然这一战真的全无胜算了。”
“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就由我贴⾝保护大帅吧。”许惊鸿自告奋勇地道。
“这倒不必。你还是继续自己之前的任务,盯紧了那些人,这次敲山震虎的用意便在他们⾝上,不可再有失了。老夫⾝边值得信任的人还是有一些的,他们足以保护老夫的全安了。”王冲却有自己的打算。
见王冲有这么大的信心,许惊鸿自然不会再坚持己见了,当即抱拳道:“喏,那属下这就去做好了准备,只待那些人上当后把他们查出来了!”
待许惊鸿退下后,王俊卿才不安地道:“父亲,您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彭大帅的前车之鉴,我们可不能再犯了啊。”
“彭兄那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遭了他们的暗算的。但老夫一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来暗算我的。而且现在除了这个法子,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不然其他地方就要受到胡人的攻击了!”王冲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对此,王俊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劝服父亲了,只得叹了口气后,暗下决心要尽一切的努力保证他的全安。
次rì一大早,幽州城中的大小文武员官就都被王冲叫到了都督府里议事。虽然现在王冲在城中没有事实上的权力,但他的这些吩咐还是必须遵循的,所以到了卯时正,城中将官就都到场了。
王冲一⾝的戎装,配上他那一把灰白sè的胡须,显得格外有气势,在环视了下面的文武员官后,他才开声道:“大家对眼下我幽州的局势如何看哪?”不待其他人开口,他又接着道:“反正本帅是很不満意的。我幽州城里有数万jīng兵,论兵力与外面的胡人不相上下,但现在却被他们围困在城里,想想都让人感到汗颜。
“难道我大宋的军中男儿就如此不堪一击,连出城与敌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么?当年,胡人可是被我宋军杀得不敢在临近我宋地的草原上牧马的,怎么过了这三十年,你们就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了呢,这实在太让本帅感到失望了!”
“大帅,实在不是我们不肯与敌交战,而是敌人士气正盛,我们只有暂且守住,待敌之锐气消磨之后才转守为攻方是上策哪。不然,一旦与敌正面交锋,这损失太大可就不好了。”耿和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同时地,那边的一个将领也站出来道:“而且幽州城乃我大宋北边的门户要地,实在是不能有任何的差池啊。若是因为贪一时之快就贸然出动与之一战,胜了还好说,万一败了,就不是我一城荣辱,而关乎我大宋之兴亡了。所以大帅,在此事上绝对不能草率啊。”
幽州城里的一些掌握着一定权力的人都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其论点也与两人所说一致,都认为主动出击不是取胜之道,还是坚守城中,以待其变比较好。
王冲心里有怒,但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在听完了他们所给出的各种理由后,老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如果事实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本帅倒是可以接受坚守之道的。但事实果真是这样么?”
“大帅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有些不解地问道,当然这其中有多少人是装的就不得而知了。
“就本帅所知,如今在我幽州城外的胡人兵力并不多,他们的主力早已离开我幽州他往了。也就是说,现在陈兵城外的敌人,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胡人余众。倘若我们这近十万人马就这样被区区两万胡人给围在了城里,只怕真要贻笑后世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王冲的目光变得很是犀利,迅速地从每个员官和将领的脸上扫过。而他也确实发现了一些人的面sè在这话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显然是受到的震动不小。
耿和也是有所变化的人,但他还是迅速恢复了神态,用不能相信的语调道:“大帅这说法却是从何而来?我们一样在此,怎么就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消息呢?”
“这个本帅自然有消息的来源,而且只要仔细观察,破绽却还是很明显的。你们就没有发现么,这几rì来,胡人的攻城都很有规律,每rì只攻我一边城墙,还不曾出现过两面夹攻呢。这分明便是胡人因为兵力不足,才想出来的疑兵之计了,却没想到却被我看了出来。”
不少人在听了王冲这说法后也进行了回忆,也的确发现了这一点不合常理的情况。胡人的确是分别攻打西北两面城墙,一rì一换,极有规律。但因为他们的不曾注意,才没有发现这一点极其怪异的攻城办法。
“所以,老夫几乎可以肯定,这城外的胡人兵力有限,根本无法对我幽州造成任何的威胁。反倒是咱们,大可以杀出城去,将这些敌人一股脑地都给歼灭了!”王冲最后作出了总结:“怎么样,各位以为本帅的看法如何,是否可以一举定胜哪?”
“大帅所言确也有些道理!”杜千军这时才开口附和道:“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要取胜真的不难,但这会不会是胡人的诱敌之计呢?或许他们摆出这样的破绽,为的就是将我们引出城去,从而好夺下我幽州城呢?”
“场战之上,机会稍纵即逝,岂能因为有所担忧就不出兵呢?本帅决定了,今夜我们就主动出兵!”王冲这一次显然是铁了心要与胡人决胜负了,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今rì他们将攻我们西门,那夜间我们便从北边杀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是大帅…”耿和还待再说什么,但却被王冲摆手打断了:“此事本帅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再劝了。好了,现在各位就去准备吧,本帅还要去西城看一看呢,想必他们的攻城就要再次开始了!”说着带了人便出了大堂而去。
那些文武员官见状都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之前王冲留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比较和气的,对他们的指挥也不加⼲涉,可怎么今rì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根本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就定下了这么重大的决定呢?
而不少怀着其他心思的人更是心里发紧,他们可是有着更要紧的任务需要完成的,不但是守住幽州,更要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哪。可现在王冲这么一定主意,而城外的胡人若再一时不查而被偷袭成功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几双焦虑的眼睛撞在一处后,几个人趁着走出都督府门时便靠在了一起。他们用只有自己人能听到的声音迅速交谈了起来:
“现在如何是好?看情况,王冲是不会改变主意了,而一旦城外的胡人真的被击败,别说其他地方的胡人未必能成事,便是成了,只怕他也没有大责任。”
“哼,实在没想到,王冲竟会来这么一招。不过,我们绝不能让此事成真,说不得要做点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先给城外的胡人打下招呼?”
“这是一个方面,可防万一。另一个方面,我们也得对王冲做点什么了,就象对付彭子鸣那样对付他吧。一旦他出了事,我想这次的出兵应该能挽回了。”
“在这里?这险也冒得太大了吧?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只怕…”
“此时已经顾不了太多了,又不是没有做过,怕什么。”
“好,那就这么办了。待会去城头时,我们就看准了机会下手,务必要一击而中!”
几个人有了个统一的意见后,便各自散了开去,但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等人的举动已经被看似寻常的站在都督府大门外的几个兵丁给看在了眼里。
胡人的攻城一如既往,虽然此时天寒地冻,雪也积到了膝盖,不利于作战,可他们的攻城却没有暂停的意思。随着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数千名胡人就嚎叫着向着幽州城西墙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城头的守军对此也是驾轻就熟了,随着将领们的一声声号令,圆木和滚石就不断地向着下面的胡人砸去。不少胡人因为⾝体还有些僵硬,就躲闪不及被直接拍在了雪地里。白的雪瞬间就变作了鲜红,然后又变成了黑紫sè,好不绮丽。
城上城下的弓手这次却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了,寒冷的气候使弓弦变得极其易断,根本拉不开,这让胡人的攻城变得轻松了不少。所以虽然他们有不少人被石木砸死,可他们进攻的浪cháo却不减丝毫,依旧在不断地对着城墙进行着強力的攻打。
王冲此时才来到城上,看着汹涌而来的胡人,王冲立刻指挥手下众人进行反击。城头已经烧开了的滚水立刻就被人端起往城下泼洒,胡人一时不防再次被打得出现了不少伤亡,从而使他们的进攻开始缓慢了下来。
王冲见状大喜,一面命人继续添柴加水,一面鼓舞着城头军士:“大家再努力一把,很快的,城下的敌人就要被咱们击退了!”
王冲来回走动,指挥着将士们守御城墙,却不防⾝旁有一双眼睛已经杀气腾腾地盯着他好半晌了。这人几次把手放到佩刀的刀把上想给王冲以一击,但都因为他的迅速转⾝而放弃了。如此几次之后,这人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眼看着城下胡人的攻势越发的疲软,只怕过不多久就要退却了,到时候可就没有机会再把杀伤王冲的罪名推给他们了。
想到这里,此人牙一咬,便要动手。突然,他的目光瞥到了⾝旁一名兵卒腰间所放的箭壶,那里还放着数十支狼牙利箭,这可比用他自己的刀伤王冲要全安多了。所以他在靠近王冲的同时,已经悄然地将一支利箭拿在了手上。
那名兵卒并未察觉到异样,他虽然是个弓手,可因为气候关系动不得弓,对箭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却没想到自己的武器此时却成了别人的暗算之物了。
靠到离王冲只有五尺距离后,那人便深昅了口气,然后猛地扬起了手上的箭,便往王冲的腰眼刺了过去。
此时城上因为战斗的深入而乱作一团,几乎没有人发现此人的这个动作。他也深信自己这一下能命中目标,从而改变眼下不利的局面,这让他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得sè…
幽州城西杀得如火如荼,可城北方向却是一片平静。看守城门的将士只是随意看着城外寂静的胡人大营,不知道这时那里的胡人在做着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耝布衣裳的男子有些鬼祟地来到了北城根下。这个人让守城的将士产生了jǐng惕,有人举起了长矛大声喝问:“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还不赶紧离开!”
那人听到呵斥,非但没有退走,反而迎了上来,同时他的手中亮出了一块⻩铜令牌:“奉巡抚之命我要出城公⼲!”
“哦?”几个兵卒见状先是一愣,而后上前验看了那令牌,确信是巡抚衙门的信物后,他们才点头:“原来是巡抚大人的人,得罪了。”说着便有人将他引上了城头,那边更有人已经开始把一只连了绳索的大篮子搭在了滑轮之上。
那人笑了笑后,便要乘此篮子下城。但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慢着!”而后,一个年轻人便在几个同样年轻,却极其jīng⼲的人簇拥下奔了过来。
“你们又是什么人?”那些兵卒不解地问道。
“拿人的人!”年轻人不想废话,一挥手手间,就已经率人往刚才那人⾝上扑来。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知道此时是走不了了,唯一要做的是销毁那封信,所以急忙探手入怀,想要拿信出来撕毁。但那几人的动作却比他要快上一些,在其手入怀时,已经将他扑倒在地,死死庒住了。
“你们…”那人想叫,却被人一下打在了后脑上,当即昏了过去。
而那些兵卒则在看到那年轻人手中大帅的手令后没了话说,这个年轻人却是王烈海。他得许惊鸿之命蔵⾝在北门这里,果然看到了这个想偷偷出城去的家伙。而后,他们也很轻易地从此人的怀里搜出了一封书信,这让守城的兵丁更感惊讶:“这是…”
“此人里通外敌,已经被我们盯着很久了。”扔下此话,王烈海才带了人离开。他急着去西城,也不知道祖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