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孙再元,天也已黑,许惊鸿并没有在住处多待,便换上一⾝便于在夜sè里行走的衣裳,出门而去。此番独自入进大梁,除了要早一步了解京中局势,从而好有一个判断之外,更是为了将那个他所关心的人先从牢里救出来。要是待自己亮明了⾝份,再想法去天牢救人,可能一旦事成,就被一些了解情况的人所怀疑了,所以他必须抢在前面下手。
夜幕下的大梁城,显得比白天更加的清冷,除了不时走过的巡城营的兵丁外,就没有半点人气。这对许惊鸿摸黑行动大为有利,至于那些一队队走过的兵丁,自然是不可能发现这个蹿⾼走低,总是借着建筑隐匿⾝形的夜行者了。
对京中道路和建筑的熟悉,让许惊鸿很快就来到了隶属刑部的天牢之前。这是一座颇为雄伟,几如城堡一般的,用巨石堆砌而成的建筑物。在其內外,都布着不少的人马看守,尤其是此番內里关着的都是朝廷里的重要人员,为了防止他们的余孽前来劫抢,这防御自然就更是严密了。
看着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里,就有三拨,一共二十一人从前面的围墙处走过,许惊鸿的心里就是一沉,知道自己对此事还是有些想得简单了。只是这密不透风的防御,自己想进去就很是困难,更别提里面那显然更难穿过的防线了。而且,即便他真有能耐越过这一道道的防线,直入牢房,恐怕也不可能在带了一个人的情况下把人顺利救出。
最终,他只有按兵不动,细心地观察起来,希望在某一个时间段里,这其中的看守会懈怠下来。可直到天就要亮的时候,內中的轮换和防守都没有任何的破绽可找,而这还只是位于表面的防御,里面核心处必然更难有机会给人偷入了。
“哎,看来这次想顺利把人救出来,是不能做到了。”许惊鸿暗叹一声,这才顺着原路返回,他⾝上有着太多的责任,自然不会脑袋一热就強行做出自毁之事的。好在人还活着,而且或许还有其他方法能救出来,所以他暂时的放弃也是能接受的。
接下来的两rì,许惊鸿通过孙再元,以及自己不定时的外出,对京中的形势有了一个更确切的认识。显然,因为朝廷一下扳掉了四大世家为首的十多个豪门,暂时是庒住了百姓们的不満情绪,所以除了对那些世家余孽的提防之外,其实京中的局势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只是因为之前所引发的种种乱事,使得现在掌握了权政的大人物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才会出现如今冷清的现象来。
在看明白了这一切后,许惊鸿再根据朝中各方的局势,作出了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既然皇帝把自己调来就是为了对付那些世家余孽的,再加上自⾝与他们也有不小的过节,这次就好好地和他们⼲上一场,把这些以往祸害百姓,现在还有危害的家伙们铲除。同时,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还能借机把自⾝的实力扩张起来,这样就能和景王赵琮一道在朝廷里争夺一下权力了。
有了这个规划,许惊鸿才再次出城,这次他将和众兄弟一起,堂堂正正地从京城的门户里进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又回来了!
熊庚等人窝在城外的偏僻之处,也的确是有些腻歪了。现在见许惊鸿回来,便呼啦一下把他围住:“队正,可是决定带咱们进城去了么?”
许惊鸿微笑着一点头:“京中局势和各方面的势力分布我已经摸清楚了,也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规划,现在是我们光明正大地进城与他们相见的时候了!”
“太好了!”所有人都欢喜地叫了起来,其中不少人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大宋的京城呢,自然对这个中枢之地,又是繁华之所充満向往了。只是,当他们来到城门口,朝內看去时,却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大宋之都城大梁,因为內中实在是太冷清了些。
看到这几百名jīng壮汉子突然聚集到了城门之前,让守门的将士委实有些惊怕。不过他们职责所在,还是得上前盘问。好在许惊鸿早有了准备,让人取了兵部的调令,以及自己等人的腰牌给他们看了,才没有引起更大的事端来。
只是他们进京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进了一些有心人的耳里,还没等他们来到那所宅院附近呢,不少人就闻讯而动,上门来了。
刚把人安顿下,门外就传来了问讯之声:“许都统可在啊?在下奉景王之令前来拜会!”
许惊鸿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将来人迎了进来。他已经决定这段时间要投靠在赵琮手下,对景王下面的人自然不能失礼了。不过对于景王如此心急地找上门来,又这么的明目张胆,还是让他有些惊讶的,因为在其记忆里,赵琮可从来不是这么急躁的人哪。
来的景王手下的一个幕僚,他除了送来的景王的问候之外,还给许惊鸿一所比这里更大的宅子的房契。对于这样的好意,许惊鸿还是很自然地就收下了,对方这是要买好自己了,他又有那心思,自然不会推辞。但对于景王的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许惊鸿却是第一次领略道。看来,随着⾝份和需求的改变,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也会有所变化的。
那幕僚告辞之前,还替自家王爷做了邀请,请许惊鸿在两rì后赴新的景王府叙旧。对于这样的邀请,他自然也没有推辞的必要了,连声答应。
第二和第三个上门来的客人,就让许惊鸿有些感到意外了。因为来的竟是太子和雍王的人。要知道,他与这两位王爷可是从来没有过交情的,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吧?但既然人家上门来了,还是得见上一面,寒暄几句的。那两位代替自家王爷来的下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代主人说了好些恭维和佩服的话,最后留下了一些金银器物,便各自告辞了。但从他们的话语之中,许惊鸿还是听出了不少招揽之意。
用晦暗不明的话将前后而来的两位王爷的说客送走之后,许惊鸿心里也暗自嘀咕开了:“我这才来大梁,都没有任何的职位呢,怎么他们就这么急着来招揽了?难道我这次回京将受重用,而且还被举朝之人都知道了么?又或者是他们这些觊觎大位的人真到了每子必争的阶段了?”
但他却没能想明白这一切,因为很快又有客人上门了… 这次来的却是巡城营的孟虎冲,以及另外几个他所不认得的员官。前者很明显是带路的,其他那些则都是在此番对付世家后冒起的朝中新贵。他们只是来说了番客套之话,还没进主题呢,就不能留了,因为又有人来报,说是宮里来人了。
许惊鸿毕竟是朝廷员官,这次又是受命回京,第一个该见的还是皇帝。所以这些人便不再多待,从旁门走了。宮里的人这时才被许惊鸿恭敬地迎进了正厅,来者他也不认得,应该是以前在宮里打杂的小內监吧。
內监是来传话的,却是皇帝让许惊鸿于明rì一早,早朝时入宮见驾,届时会当着群臣之面给他安排一下新的职位。许惊鸿连忙道好,又把人送走之后,才下令关门避客。现在皇帝已经知道自己到了,那再与其他员官见面就不太好了,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还应该见什么人,至少在闹明白朝中势力分布前,还是保持中立比较好。
而众兄弟也是一片叫苦,觉得到了京城这半rì工夫,可比在北疆cāo练一rì都要辛苦。这迎来送往的勾当,还不如去和胡人痛快地战上一场呢。
“我想大家很快就会习惯这样的生活的,因为从明rì开始,我们就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和表面上看不出敌我的敌人作战了。”许惊鸿在用饭时,端着酒杯对所有人道,这让大家在喝下这杯酒时,也露出了苦相。
到了晚上,他又将亲近的一些人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跟他们进行了密谈,至于说了些什么,其他兄弟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许惊鸿正式在京城露面的第一天就过去了,只是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却已经开始有暗流涌动了,各方势力,已经在开始着手拉拢,或是想法应付这个潜在的帮手或是对头了。
景王府中,早已经蓄起了胡须,显得比以往要成熟许多的赵琮正听自己派去许惊鸿那边的幕僚叙述着与之倾谈的过程。他的面上带着満意的笑容,许惊鸿收下了自己这么重的礼,看来是有投靠自己的意思了。
听完之后,他便看向了一直不曾发话的孙再元:“孙先生的推测还是正确的,许惊鸿的确因为以前的一段关系,而对本王尚有好感。既然如此,咱们万不能给了其他两边以任何的机会,一定要早rì将他争取到手!”
“王爷说的是,许都统此人重情义,只要咱们以此相待,他就不会另投他人。而且,此番皇上把他调回来是打算要重用的,有他在朝廷里帮着咱们,咱们现在不利的局面就能稍稍改变了。这样慢慢坚持下来,或许有一rì,王爷的位置就能变上一变了。”孙再元忙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在提到许惊鸿时,他没有太多亲近的话语,这也是他揣摩了上位者的心思后,在人前表露出来的细节所在了。
果然听他这么说话,赵琮的脸上便露出了満意的笑容,点头道:“是啊,许惊鸿此人的能力还是相当了得的。不说他之前在京城的那些作为,光是他在西南和北疆所立下的种种功劳,只怕我朝廷之中也没有哪个能做到了。若本王真能得他襄助,必然能有番作为!”
不经觉间,他对许惊鸿的称呼已经没有以往那般的热络了,直呼其名,而不称其为兄。当然,这也是随着其⾝份的转变而改变的。以前的赵琮,只是个无权无势,对帝位更是想都不敢想的闲散王子。可如今的他,则已经是掌握了一定势力,想要再上层楼的朝中一方力量了,无论如何都要有尊卑的概念。
“只不过,在招揽他的手段上,王爷还是要有所收敛的。”孙再元斟酌着建议道:“现在陛下对大权还是相当看重的,若让他发现王爷和他走得过密了,只怕会对双方都有不利。”
“唔…你说得在理,父皇为了这一rì筹谋了这么多年,对到手的权力自然更是珍惜,他也不希望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掌握太大权力。就象先生一直在说的那样,咱们当以不争为上,只把那些有才⼲的,但却不得重用的员官收揽过来,便能在朝中有一定的话语权了。”
“不错,许惊鸿此人还是该以忠于陛下为主,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这样,他在要紧的关头,对王爷的帮助才会达到最大。”另一个幕僚左锋也附和地说道。
“好,那就照这个原则去做吧,只要他能表个态,其他的本王也不強求。明天早朝之上,我会找机会与之谈上两句的。”最后,赵琮做出了最后的总结,他的心里对这次许惊鸿的投效是相当有自信的。
另一边,太子的东宮之地,长得和赵琮有六七分相象,但却显得更加轻浮的太子赵珏也和自己的几名师傅商谈着如何得到更大权力的事情。只是他们现在所谈的却不是许惊鸿,虽然他这边也派了人去见,可这只是表个态而已,对于这个将来可能掌握一定权力的武人,他们还没有太放心思去招揽。因为⾝份要⾼于两个兄弟,所以他有自信,可以让那些有才能,有想法的员官自己送上门来。
现在他所看重的却是吕家,这个在过去和现在一直是朝中权贵的世家的态度。他有些不快地问道:“吕少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怎么他也学起了自己的父亲,不肯在大事上表露自己的态度呢?”吕少群,是吕中和其中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做到了户部侍郎了。
七大家中的五个相继倒下,朝中空缺出来的位置自然很多,而以那些新冒起的权贵们的能力,显然不足以填満这许多的空缺,这就导致了许、吕这两个老牌的豪门能够在这次的权政更替里获得意料之外的收获了。而吕少群,便是其中位置最⾼的那个。
户部尚书现在是被雍王的人所控制的,所以要想和他在财政上一争长短,太子就必须把同在户部,且仅次于尚书的侍郎拿下,再加上其背后所代表的吕家,便让太子更想着能把他招揽到手下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哪。”太子少师商炎很有些苦恼地道:“臣已经与之有几次的交谈了,话也不可谓不透,可他就是不肯点这个头。”
“哼,看来他是有些不识抬举了!”赵珏很有些不満地冷声道:“若不是他有着一个吕家作后台,本太子早就想法把这个位置给抢过来了!不过他也别得意,吕家是他的后台没错,可有时候,也会给他招来祸患!父皇对这些世家一直都有着心病,只要咱们多想想法子,把吕家给毁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若真想这么做的话,臣倒是可以推荐一个人的。”另一个太子少师楼昆想到了之前自己派去见许惊鸿的门客道:“今rì京里来了一个人,曾与七大家斗了好一阵,连方家都是被他拔除的。想必以他与七大家之间的这些恩怨,是不会拒绝做这些事情的。”
“你指的是那个从北地而来的许惊鸿吧?”太子还是知道这个名声极响的武人的:“我们派去的人带来了什么消息?”
“听说景王和雍王也都派了手下去探视了他,不过就目前来看,此人与景王之间的关系是最近的。如果太子想拉拢他的话,就得趁早了。”
“一介武夫而已,本太子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赵珏很不以为然地道:“现在京中掌握着大权的武将还有不少,孤要招揽,也得先招他们哪。至于你口中说起的,让他来和吕家斗一场,也不急在一时。吕少群还是应该争取一下的,毕竟能得这么一个助力,总是和他们成为敌人要好得多!”
“太子明见!”尚炎忙赞了一声:“臣会再努力去与之交涉的,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吕家的将来,他都必须有个取舍!”
“唔,就照这样去做吧。许惊鸿此人⾝边也看着些,虽然孤不急着他来投靠,也不希望看到另外两边的人把他给挖过去了!”在抛下这句后,太子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而另一端的雍王府里,雍王赵璜对于许惊鸿的到来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只是问了⾝边人一些对此人的看法之后,就也把话题引到了户部侍郎吕少群的⾝上去了。对于这个能与尚书分庭抗礼的⾼官,又有宰相父亲和雄厚的家世作为后盾,无论哪个对那⾼⾼在上的位置有心的王子,都不会轻易就放过了。
“他还与太子的人有接触?”赵璜的眉⽑一挑,心中生出了不安来。
“是的,不过看情况太子和他似乎也还没有达成什么意想。所以臣以为咱们尚有机会。”在和赵璜说着话的,是个有些矮胖的青年男子,他堆満了肥⾁的脸上,却充満了狡狯之气,如果许惊鸿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当初使yīn谋,让自己最终离开京城的许家嫡子之一的许世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