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有了主意,许惊鸿便不再拖延,当即就在翌rì的早朝之上向皇帝提出了自己的计划。而皇帝显然对许惊鸿还是相当信任的,没有多与臣下商议,就准了他所请的,把那些世家家眷交给国安司,再以之以出世家余孽的做法。
既得皇帝首肯,许惊鸿做事就更没有了阻碍,只因为他的⾝份已自不低,所以并不曾亲自带人去刑部提人,而是派老狗这个副手去与刑部员官沟通。这也是官场里的规矩,⾝为一府首官的人,自然不可能事事亲自出马,不然还要那些属下做什么呢?
老狗虽然不曾有过与朝廷员官,尤其是京城⾼官交往的经验,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指令,他觉得这也是自己得以进步的一个机会。带了三五名下属,在这rì的下午时分,他便来到了刑部衙门。
通传之后,就有刑部的一名郎中出来迎接。其实早在朝会上,刑部上下已经知道手里的人犯必须要交出去了,所以虽然他们心里对国安司如此做法依然多有不満,但木已成舟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不从。现在听说是国安司的副司前来提人,刑部堂官和两名侍郎都不曾出迎,却只出派了一个郎中来接待对方,也算是一种无声的议抗吧。
只可惜他们的这点心思却根本是对牛弹琴了。老狗连他和郎中哪个的职位⾼都摸不清楚呢,怎么可能瞧出对方这是在慢待自己呢?只不过,当他见到这个被派遣出来的郎中模样时,还是明显呆了一下,因为他认得这个人。
这个五品官⾝的郎中大人,居然是许惊鸿他们早就认识的,本还想随他们一道来京城的,曾在西南时打过不少交道的柳家大少爷,柳开阳!
原来,在许惊鸿他们不断进步的时候,柳家也没有放弃对大权的望渴,凭借着他们深厚的底蕴,再加上攀上了朝中权贵,居然就让这个本⾝能力并不出众的柳开阳在京城里有了一席之地。而在这几个月的风云突变后,柳开阳这个本来并没有太大前途的小官便得以突出一条路来,成为了如今刑部中仅次于堂官和侍郎之外的实权人物。
只不过,他们虽然得到了这样的好处,却也付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代价,而这一切柳开阳是有苦自知的,只是在表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
几年过去,当初得意猖狂的少年也变得稳重了不少,尤其是唇上长出的两撇小胡须,更让他显得比以前成熟了。所以在与老狗相见时,对方第一眼还真没看出来,直到他自报⾝份,道出柳开阳的名字后,老狗才认出了他来。
可柳开阳却早就忘记了老狗模样了,他或许会记得许惊鸿的长相,一见必能想到过去,可这个跟在许惊鸿⾝后,一直不曾与之有着正面交锋的人他就不会记得了。只是因为许惊鸿的关系,他与老狗(河蟹)交谈时还是有些别扭,现在见对方似乎有些怔忡,便勉強笑了一下:“怎么,苟副司想到了什么吗?”
“哦?没事,我只是…”老狗本来到口的话突然就缩了回去,他和此人并不熟悉,实在没有必要说明⾝份,而且当初自己也是矿奴之一,当着这个人的面也不好说,索xìng就含混过去:“咱们还是进去说正事吧。”
“…也好!苟副司请!”虽然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因为见对方似有难言之隐,柳开阳也不好追问,毕竟双方⾝份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只有笑着将人请进刑部的二堂,再让人奉上香茶来。
在喝了两口茶,寒暄了几句之后,柳开阳才直入主题:“想必苟副司来我刑部是为了今rì早朝时许都司所提到的有关世家人犯一事吧?”在说到许都司三字时,他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因为他想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柳开阳在云州地位煊赫,可许惊鸿不过是个矿工头目,其后虽然许在西南立了军功,可比起有家族后盾的自己来说依然算不得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灵州之后与许惊鸿分道扬镳,这其中既有不齿与这样下等的人为伍之意,也有不想被其连累的意思。毕竟在灵州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如此得罪朝中权贵实在不是件容易摆平的事情。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不但胆子惊人的大,而且运气也是惊人的好,就这样也没有丢了xìng命,反倒是在京城越做越大,转眼就把自己这个有着世家⾝份的公子给超越了。好容易最近他因为犯了太大的事情被逐,柳开阳自己又得到了提拔,可一转眼,这个家伙却又回到了京城,而且地位比之以前升得更快,竟以和本部堂官平起平坐了。
一想到这些,柳开阳的心里就充満了不忿,凭什么这么个小人物居然能一路超越自己,得到朝廷的重用呢?凭什么应该在能力上远胜过他的自己却只能当个五品的郎中,连他的属下都比自己要有地位,而自己的这个官职还是靠担惊受怕得来的。种种的想不通,让他的心里对许惊鸿很是嫉妒,可在老狗这样的人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所以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不过老狗显然没有感觉到这点,他见对方把话题打开了,便连连点头:“不错,本官正是奉了我家都司之命来提人的。只不知,刑部什么时候能把事情都准备好呢?”
“既然是陛下首肯的,我们刑部自然不敢迁延。”在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绪之后,柳开阳才以平和的态度说道:“只不过,这些人犯实在太过要紧,我等不敢随意就把人交出来,所以却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这样吧,我家部堂已经做了安排,两rì之后,我们刑部把人全数交给国安司。到时候,也不必由国安司的各位跑一趟了,我们会派人把这几百口人一起押去国安司的。不知苟副司以为如何?”
老狗思量了一下,还是点头:“这样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望刑部能尽量快些把人交给我们处置,毕竟咱们都司在陛下那里可是打了保票的,实在不敢怠慢哪。”
“这个自然,我们同是为朝廷做事,为陛下分忧,自然不会迁延。”柳开阳忙笑着应道。
这样,双方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老狗便带了人告辞离开了。看着对方离开时有些不习惯官服的模样,柳开阳的嘴角就现出一丝嘲笑来,但很快地,嘲笑又变成了苦恼,因为这下他就有个⿇烦的问题需要处理了。
国安司那边,许惊鸿听了老狗的回禀之后,只是淡淡地答应了一声,没有太多的责难。其实他也知道想一下就把人要出来的确很困难,毕竟这是在跟刑部抢功劳了,对方能在两天后给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想必他们在这两rì里一定会加紧审讯的,如果能在自己接手前靠着手上的犯人找到余孽,他们刑部自然能在朝廷里出一把风头。
老狗说完了正事,便把话题一转,说起了在刑部遇到柳开阳的事情来:“队正,你知道咱在刑部碰上哪个熟人了么?是柳开阳,就是云州巡抚家的那个小子,没想到几年工夫,这小子居然也成朝廷要官了,还是什么郎中。”
“哦?”许惊鸿的眉⽑一挑,对于这个有着明显世家弟子作风的公子哥,他还是有些记忆的:“想不到他竟也有如此的前程,真是难得啊。”他说的也是实话,如今朝廷里的世家已经所剩无几,皇帝也不希望再出现新的世家势力,而以柳家传承上千年的情况来看,其一旦上位,威胁可比那七家要大得多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看他的模样,在刑部的地位也不太⾼,应该没什么大作为吧?”老狗凭着自己的感觉说道。
“那倒不一定,虽然他只是郎中,可在一个衙门里谁的实权更大可不是通过位置来判断的。不过我对他能走到这一步却很是好奇,记得以前与柳家有所交往的时候,曾从他们那里隐约得到过一些消息,说是自家与朝廷里的某个势力有着合作。”许惊鸿回忆着过往“你们说说,这个与他们有着合作的会是哪方势力?”
“应该不是吕家就是许家了。”马越随口说道:“以往能在朝廷里有着不小权势,而现在又留着的,就只有这两家了。若是新进冒起的势力,只怕当初还不如柳家呢,他们是绝对不会与之合作的。”
“不错,应该就是这样了。”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而且吕家的可能xìng更大些,毕竟许家是武将出⾝,和柳家这样的千年来以文传家的人家还是有所不同的。”
“是么?我却不这么看。”许惊鸿却头摇道:“你们怎么就敢肯定他们柳家就一定是和现在还在朝堂上有着一定地位的家族有着关系呢?怎么就不能是被搞掉的那五家呢?”
“这个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现在但凡是和那五家有着什么牵涉的朝廷员官,别说是得到迁升了,便是保住官职都是问题。可他柳开阳却是在近rì才被提拔为刑部郎中的,试问他怎么还可能和五家有关呢?”老狗作出了自己的分析,其他人纷纷点头,对他的猜测大为赞同,同时觉得自家老大的怀疑实在太没有道理了。
许惊鸿也不急,只是笑了一下道:“你们可还记得前次我与孙先生是怎么分析如今在大梁城里的余孽的?”
“这个…您曾说过,他们多半是靠着现在朝中的某些员官的庇护,才会…”有人随口回答了一句,但随后就想到了什么,为之一愣。
“那你们以为这个柳开阳就不能是这样的员官么?虽然五家相继倒下,可他们在朝廷里还是有着一定影响力的,想把一个本就不受人重视的小官提拔到刑部的郎中位置应该也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反倒是吕、许两家,因为见识到了皇帝的冷酷手段,已经吓得不敢妄动了,吕家大少爷连王子之间的争斗都不敢参与,他们又哪来的胆子来提拔柳开阳这样有着世家背景的人呢?”许惊鸿说着目光扫过了⾝旁众人。
大家都是一派恍然的表情,朱庆扬连连点头:“都司说得是,是兄弟们太过想当然了。这个姓柳的的确有些问题。只不知他是通过什么势力才能坐上这郎中位置的。”
“我们并没有必要去把整件事情都查明白,只要发现疑点就足够了。叫人去盯着柳开阳的府邸,我要了解他在衙门之外的一切举动!”许惊鸿终于道出了自己说这么一番的用意所在,原来还是为了找出那些世家余孽啊。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办此事!”⽑顺忙答应道。虽然他还要训练一些人成为盯梢和跟踪的好手,可毕竟还是有几个人能做事的,但不是许惊鸿的刻意吩咐,这些不多的好手是不会随意出动的。
“想不到,本来只是一个随意的交涉,却得来了这么个重要消息,看来连老天都想要我们早一点将世家余孽铲除,从而好把更多jīng力放在其他的大事上哪。”许惊鸿感叹了一声后,才让大家散去,而他自己则继续看起了朝廷新的邸报。
夜幕低垂,柳开阳才有些疲惫地回到了自己位于京城西边的大宅之中。虽然他只是个五品郎中,俸禄也不⾼,可比起本部的尚书和侍郎来,他的宅子却要宽敞和华贵得多了。这当然是因为他的⾝份之故了,世家弟子对自己的居住环境可是相当在意的,这宅子里有好几房他的侍妾,还有特意从家乡带来的厨子等佣人,为的就是让他能过得舒适。
可是今天一回家,柳开阳却既没有去和那几房爱妾那里存温一番,也没有让下人准备酒菜和浴汤,放松一下。而是把下人们赶走之后,直奔后院的一处偏房。
那里最近一段时rì里成了柳宅的噤地,一般的仆从都不得靠近,只有柳开阳有时候会单独过去,在里面待上一段时rì。而他每次出来时,心情都不怎么好,这让下人们更不敢轻易到这边来了。
今天见自家老爷一回府就yīn沉着脸往后院而去,众仆人便在私下里又议论开了:
“你说,咱老爷在那里到底是蔵了什么啊?莫非是他抢来的什么大美人不成?因为美人不肯从了老爷,所以让他见一次就很不⾼兴?”
“得了吧,若是美人老爷会这样去么?好歹也得准备点首饰什么的来哄哄,说不定本来不肯的美人就肯了呢?”
“我说应该是柳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吧?每次老爷心里有事,就会去跟祖宗们说说。”
“哼,牌位自该放在祠堂里,哪个人会这么蔵起来的?而且老爷每次进去之后,再出来时也満腹的心事,可不象是和祖宗说了话。”
“那会是什么呢?”
“你们一个个都在聒噪什么,嚼谁的舌根呢?”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让本来聚在一处的仆人们迅速分了开来,来的是这柳家宅子的管家柳光,也是柳默派遣来照顾柳开阳的。柳光把众人都驱散之后,也不安地看了眼那后院,随后叹了一口气。
在那间有些yīn沉的房子里,有着一处隐蔽的密室,现在柳开阳就在其中。而在他的面前,则坐着个肤皮有些苍白的男子,正仔细地听他说着话:“…所以说,这次那许惊鸿是想要凭此来把你们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了!”他说的正是许惊鸿用来打击世家余孽的计划。
那男子听完之后,脸上先是有怒意,随后才变成了冷笑:“许惊鸿!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哪!”
“怎么样,你们会怎么应付此事?”柳开阳不无担心地问了一声。他面对的正是朝廷一直在通缉的世家余孽之一,叶家的一名子侄,叶超。因为长时间躲蔵在这里,见不得阳光,此人的面sè很是苍白,让人感到有些yīn冷。
在沉思了一下,叶超才道:“你说他想把人从你控制的刑部大牢里带走?”
“是的。”柳开阳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又道:“你可别打那个主意,我说什么都不会担⼲系把人给放了的。”
“放心,我不会要求你这么做的。”叶超咧嘴一笑,却让柳开阳看得打了个突:“不过在这事情上,我们的确是可以做点文章的。还好,你也算机灵,在此事上拖延了点rì子,这就足够我们筹划一个针对xìng的计划了。到时候,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把事情做成。”
“你…你想要做什么?”柳开阳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对他来说保住自己和家族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我还没有完全想好,明天晚上你再来找我吧,我再把具体该做什么告诉你!”叶超又是渗人地一笑:“我想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拒绝帮助我们的,因为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