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chūn三月的夜,依然带着些微的chūn寒,这让本就因为朝野的纷乱而有些不安的大梁显得更是yīn郁。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几个朝廷一直在苦苦追找的世家余孽又一次凑在了一处。
天宝寺,是大梁城中有名的佛寺,白rì里总是有不少的信徒前来拜佛,以求得佛祖的保佑,或是获得心灵上的安稳。但到了这个夜晚时,这个佛门的清净之地就成了一些不安于现状的野心者商议大事的所在了。而朝廷里的人又有谁会想到这么一处与世无争的名刹竟会是那些世家余孽们聚会商议对策的所在呢?
这是大雄宝殿之后的一处隐秘的密室,几个穿着紧⾝衣物的男子就聚集在一起,小声地商议着眼下的局面。
“没想到我们这次的突袭会以失败而告终,这也让我们在朝廷里的一些人露了行蔵。”⾼大的汉子苦涩地说道:“好在咱们在出手之前就已转移了住处,不然真有可能折在这一场呢。”
“是啊,我们还是小瞧了那许惊鸿和他的国安司。如此周密的安排,依然不能将之铲除,更救不了几位家主,反而让他们陷入了绝地。”叶超的脸sè变得更白了:“显然你们也已经知道最近朝廷向外散布的消息了吧?”
一个瘦瘦小小的青年点头道:“是的,他们已经给我们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我们再不自动站出来,他们就要对手上的家主他们下杀手了。对于这一点,各位有什么看法?”
“你们说说,这话他们是真打算做的,还只是说说,把我们逼出来呢?”叶超也随后加了一句。
“这个真不好说,不过以那许惊鸿以往的行事风格,只怕他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大汉子不安地说道:“现在想起来,当rì的方家说不定也是他下的杀手了。”
“我们叶家早说了当rì之事与我们无关,可你们谁都不信。现在你们应该能看出来了吧,这其中必然有皇帝的影子。当初我们便是太不将他当回事了,才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机会。”叶超作为叶家的人,对以前的矛盾还是耿耿在怀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再提又有什么用?”瘦小男子哼了一声:“我们现在还是着眼于眼下的⿇烦吧。究竟我们是应该如他们所说的站出来,还是做点其他的?”
“站出来?那就是和送死没有差别了。”一直不曾吭声的一个yīn骘男子轻轻地道:“虽然我们崔家的家主在他们手里,可我不信他们真有如此大的胆子对我们的家主下手。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因此报复么?要知道,现在我们几个可是在暗处,而他们则在明,主动权是在我们手上的。可一旦我们走了出去,那就是将生死cāo于他手了。”
“崔伏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可事到如今我们还有选择么?”那⾼大的男子叹了口气:“我吴家之主捏在他们手里,三rì后只怕就要人头落地了,我们有什么筹码能够让他们住手么?”
“叶兄弟,你怎么看?”而那瘦小汉子却把目光落到了叶超的⾝上,这几个人里,就数叶超的头脑最是好用,再加个叶家在几家里的势力最大,所以大家一旦有什么难作决定的,都会征询他这个现在叶家的主事之人。{。直到现在这个已经没落的时刻,这几个世家之间才有了那一点点的合作和信任。
叶超看了看几人,然后开口:“你们所顾虑的这些都有一定的道理。所以无论是明是暗,对我们来说都很是不利。所以我以为,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两种对我们都不利的选择里选呢,为什么就不能走第三条路呢?”
“第三条路?”几个人都是一怔,他们的确想不出还有哪条路可以让他们来选择。
叶超没有立刻就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问了个不是太有联系的问题:“现在我们几家手上还有多少可用的人手?”
“这个…我们崔家尚有各地的好手三十七名,他们是以各种⾝份蔵于民间的,所以当朝廷动手的时候,才得以保全。不过他们对我崔家的忠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崔伏首先说道。而后,其他几人也纷纷说出了自己所掌握的实力,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明白通力合作的重要,所以不再隐蔵己方的实力了。照他们所言,崔家有三十七名⾼手,吴家有五十一名好手,楚家有二十三人,再加上叶家的七十八人,就一共能凑出将近两百人的阵容了。
这些人手在忠心和能力上显然是没有问题的,不然这几个忠于各世家的人也不会说出来了。但很显然的,如果他们想靠这点人手再去进攻国安司救人就更不现实了,因为对方必然做足了准备,上次的突袭不成,再去就是送死了。既然没有这方面的可能,那叶超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又在哪呢?
大家都有了这么一个认识,所以便在报完数字后看向了叶超,等着他来解答。叶超盘算了一下:“各位可还记得我们几家是怎么没落的么?”
这个问题,众人自然是记忆深刻:“因为胡人侵扰,战事吃紧之下,国库和粮食都很是紧张,而京城里又有人乘机哄抬粮食价格,并且有人烧毁了粮食,导致百姓难以为继,这才使百姓突然而起,攻击我几大世家的。不然只以赵哲那个没有任何权势的皇帝,是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对我们几家造成太大威胁的。”
“不错,正是粮食危机。”叶超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他们可以借这事来打击我们几家,那现在换了他们当政,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你是指…”⾼大汉子,吴家的代表吴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可是已经知道了某个消息了么?”
“不错。”叶超没有隐瞒,点头道:“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从蜀地运来大梁的粮食不rì就将到京。只要我们在它到达京城之前抢先动手夺下了它,主动权就回到咱们手里了。到时候,我们大可以跟朝廷谈条件,让他们将几位家主和其他人都放出来,不然我们就把粮食全部毁掉。那样,看他赵哲还能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百姓们可不会去管是谁烧了他们的口粮的,一旦生存受到威胁,他们是一定会闹的!”
“果然是个好对策!”其他几人在稍一愣后,纷纷点头叹道:“这招反客为主,一定能让我们夺回主动权的。而且此事的成功率也自不低,毕竟现在朝廷只是盯着大梁的一亩三分地,对外面的变化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当然,也有人提出了问题:“我们能动用的只有这点人手,可那护粮的军队可在几千之数啊。我们真有把握把粮食夺下来么?”
“这个我早已经有了计较。护粮的人马虽然不少,可他们走的是水路,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而且我们这次行动还有援兵——漕帮上下因为前次之事一直想着报仇雪聇呢,这次他们是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漕帮?他们居然又和我们站在一起了?”几人想到了前番所发生的事情,让漕帮一蹶不振,现在他们卷土再来,倒的确是个好帮手。毕竟在水道之上,这个江湖里还没有比他们更善战的人呢。
“不错,也正因为有他们提供消息,我们才能准确地掌握到蜀地粮食的走向和路线。”叶超说着冷笑道:“他赵哲以前用那下三滥的手段来打击我们,这次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也让他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
“既然有漕帮的人帮着我们做事,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那就依此而行吧,我们把手下的人的调配全部交给叶兄你来指挥!”几人很快就拿定了主意,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必须把力量合在一处,所以一旦拿定了夺粮的主意,便不再更改。
叶超对大家的反应也很是満意,动容地道:“你们放心吧,这次我们一定能把这极其不利的处境给翻转过来的。而且只要粮食在手,即便我们真的陷入了绝地,也可以和朝廷来个鱼死网破,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便宜!”
“不错,就这么⼲!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拿我们的家主来要挟我们!”众人纷纷说道,义愤填膺,只想立刻就与朝廷摊牌!这时,一个枯瘦的老和尚出现在了密室门前:“几位施主,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散了吧。”
“好,现在大家回去各自准备,今rì下午之后,便把人调去城外,明天或是后天,便是见分晓的时候了!”最后叶超说道。
长夜过去,国安司衙门又如往常般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其实现在他们能做的事也不多,除了对员官们的讯问之外,便是对那些世家人犯的盘问了。但几rì下来能问出来的都问了,剩下的就是磨,所以作为首脑的许惊鸿倒很是惬意,多半是留在后面看护着楚怜儿的。
经过昨天一天的医治,她⾝上的毒已经大大的被清除了,接下来就是不断地用针的过程。虽然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醒转,但看天机道人信心満満的模样,许惊鸿对她能醒过来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
过了午时,许惊鸿正在陪着天机道人说着话时,一个下属进来禀报:“都司大人,前rì来的那个老头又来求见了。”
“老头?”许惊鸿一呆,随即才想到对方说的是葛维奇,便点头道:“你把他带去书房吧,我这就过去见他。”同时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人怎么又来了,难道是祖父还有什么话要叮嘱自己的么?
心里带着疑问,许惊鸿也没有多作耽搁,跟天机道人告了声罪,便去见他了。来到书房门前,就看到葛维奇负着双手,站在一幅猛虎下山图前,似乎是在欣赏着画中的笔意。
“让葛前辈久等了…”许惊鸿入进之后,才拱手打了声招呼。对方的⾝份虽然不⾼,可只凭他曾是军中前辈,许惊鸿就觉得自己该有一定的尊重。
葛维奇这才回过⾝来,还礼笑道:“许都司实在是折杀老朽了。老朽不过是一个戴罪外逃之人,实在经不得都司如此大礼!”
“前辈这话就让我不能接受了。昨天祖父已经把前辈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是受冤屈的,怎么能叫什么戴罪之人呢?倒是听说你在以前的军中也是颇立过些功劳的,所以我这么礼待也是该当的!”许惊鸿一面说着恭维的寒暄话,一面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但葛维奇却并没有这么急着把自己的来意说明,反而和许惊鸿说起了闲话来,更多的便是询问他如今西南和北边军队的情况,以及老将们还剩下哪些。
许惊鸿虽然纳闷于对方的态度,可还是照着他的话题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情况都告诉了他。末了,葛维奇才是一声叹息:“这些往rì的老兄弟,就只剩下王冲等寥寥几人了。而他们在朝中也一直得不到重用,实在是让人为他们感到不甘哪。”
“是啊,将士们在前线出生入死,才获得的一点地位。可在那些靠着门荫或是运气才上来的员官们看来,这些人反倒没什么用了,只有当外敌入侵时,才会想起他们,更多时,却把他们当做了敌人来对待。无论是世家当政的以前,还是现在这个几大王子角逐的时候,大家都从来不去理会边关将士的感受。”许惊鸿附和地回了一句。
“其实这一切,都是在三十多年前种下的根。”葛维奇突然说道:“当初,武将的地位是要⾼过文官的,直到世家的势力得到扩张,他们才用尽手段地剥夺了将领的权力。那时候的皇上年纪尚小,完全被这些世家中人所布摆,所以才会有不少将领被各种各样的罪名加⾝,最终落得惨淡收场…”
“葛前辈就是在那场陷害风cháo里被他们所害的吧?”
“是的,当初的我血气方刚,以为只要军功卓著,就不怕朝廷里的谗言。可结果我错了,只要朝里那些人真有心对你下手,你就是有再大的功劳也是没有用的,依然难逃家破人亡的结局。当初的我是一个例子,后来的风帅,也是一样!”
听他提到自己的外祖风烈空,许惊鸿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丝yīn影。有人跟他说了,在风烈空一事上,全是世家的祸害才让他家破人亡的,可仔细一想却并非如此。因为以他当时的权势和地位,若没有⾼⾼在上的皇帝点头,怎么可能被这么轻易就陷害致死呢?要知道那时候世家势力还不足以一手遮天,不然他们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了。
只怕这一切的背后,还有皇帝的首肯吧?至于他为什么会默许世家用卑鄙的手段来铲除风烈空,或许还是因为对其的不信任,担心他在军中的威信太大,最终动摇自己的皇位吧。可讽刺的却是,正是因为风烈空的陨落,让世家的势力得到了狂疯扩张,最后皇权才会被世家彻底庒制。而这一切的猜测,许惊鸿还可以从这次皇帝夺回大权之后的表现里看出端倪。
倘若风烈空真的只是被世家陷害,那在如今这个世家已经入进消亡的时候,皇帝大可以站出来为他们洗刷冤屈的。可结果呢?朝廷对这三十年前的公案却是只字未提,这未尝不是因为他们心虚,不敢提吧。
“…正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老朽今rì才来见你。都司你也是因军功而起之人,在北边和西南军队里也颇有些声望,或许有朝一rì,你也会遭遇到同样的情况…”
听着对方的话,许惊鸿的心更加难以平静了。不错,自己现在的位置虽然无法和风烈空相比,可除了王冲外,军中也没有人比自己更有威信了。而这次若自己真帮景王坐上皇位,便成了首功之臣,到时候皇帝会怎么安排自己呢?只怕功⾼盖主的想法很快就会在他的心里产生吧,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只怕就…
想到这里,许惊鸿的背上都有冷汗冒出来了。但他还是強自镇定:“这话是祖父让你来告诫我的么?”
“不,这是我这个曾有过悲惨遭遇的人,以个人的⾝份来提醒你的。”葛维奇却郑重地道:“因为我不希望同样的悲剧不断上演。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其他的就由你自己去体会了。”看出了许惊鸿已经生出了一些自己想要的念头,葛维奇便起⾝告辞。
许惊鸿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打了个寒战:“他对这个朝廷充満了怨毒,虽然表面上看来他已经把一切都忘了,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但他所说的话却又句句在理,我可不希望做下一个他或风烈空,可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这一刻开始,许惊鸿心里已经滋生出了另一种思想,而这种想法很快就会彻底控制住他的心,让他走上一条与之前的计划截然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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