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转过头来,表情怪异,仅剩的那只眼睛睁得很大,目光呆滞,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僵尸。
他缓缓点了点头。
周鱼被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感觉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看向哈诺克,见哈诺克面无表情的等待着他们,既没有出声嘲讽贝克,看向周鱼的目光也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如水。
周鱼皱起了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哈诺克前后的态度的不同,好像是先前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改变的,态度改变倒是不难理解,无论是谁挨了两枪都会改态变度的,可是转变得这么彻底显然不正常?打电话之前的愤怒哪去了?打电话之后的情绪哪去了?
这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
贝克的梦境,贝克说了算,既然他要往前走,周鱼也只好奉陪。
三人继续沿着地底之下的幽暗长廊前进,像是在玩一款开发制作中、连敌人都还没有加进去、只能在一个场景里不断循环的冒险游戏。
再往前走了一会,哈诺克忽然停下脚步,转⾝对贝克说道:“回头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贝克这次犹豫了一会,缓缓摇了头摇:“请务必带我去见她们,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明白了。”哈诺克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按在⾝旁的木门上。
周鱼连忙使用【盲目】,看到这间屋子里有两个人影,单纯的人影,没有头发、没有五官,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坐在地上看着木门,从⾝材来看,这是一大一小两名女性。
梦符赋予的透视能力是可以看到五官的,不过是半透明状,视线可以穿过去而已,否则连人都分不清,一同战斗时会误伤友军,此时看不到这两个人影的五官,是不是代表着她们没有五官?怎么又突然变成恐怖梦境了?
“等等。”周鱼对哈诺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对贝克说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不如听哈诺克一言,回头吧。”
贝克此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坚定,沉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很感谢你把我带到这里,请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不是为你准备的,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一定要见到她们,换作是你,如果知道自己的家人就在这扇门后,你恐怕也不会转头离开的。”
周鱼笑了笑:“确实,换作我我也不会离开的,不过回去就免了,既然都陪你走到这里,没有不继续走的理由,哈诺克先生,开门吧。”
哈诺克饶有趣兴的看着周鱼,点了点头,推开了这扇仿佛几万年没有开启过的木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贝克像是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抬脚就要往里走。
“等等!我去拿火把。”周鱼拉住贝克,转⾝跑到几米外,菗出墙上的一支火把。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等他回过头来,看到贝克已经不见了,那扇门也已经关闭。
他连忙使用【盲目】,没能在漆黑的小房间里找到人,没有贝克,也没有那两个无脸的女人。
叹了口气,将火把往前面一扔,周鱼抬起枪指着哈诺克说道:“我知道贝克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他的这个决定显然是错误的,我想纠正,但是必须让他回来,⿇烦你把他弄回来吧。”
“让他和家人告别不好吗?而且你这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哈诺克指了指周鱼的枪。
“我求你你会答应吗?”周鱼把枪管对向地面,他留意到了“告别”二字,贝克做出的决定就是与家人告别?他不是来接家人的吗?
哈诺克摇了头摇。
“是啊,为了节省时间,我略去了求你的那一步,请你把贝克弄回来吧。”周鱼重新抬起枪。
哈诺克继续头摇:“很遗憾,你的武器在这里是无效的。”
枪声响起,弹子打向哈诺克的腿,却直接穿了过去,射进了墙壁,周鱼继续开枪,射击不同的部位,可一匣弹子打完也没能碰到哈诺克,他只好无奈的把枪扔掉,叹了口气。
已经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梦境了,按照太白的说法,特殊的梦境相当于一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是自己独特的法则,这个法则就像1+1=2,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格林的梦境和童话类似,那就有会有说话的猫、吃人的大灰狼、睡美人和妖怪皇后,贝克这个梦境是末世,那就会有感染者、人类、汽车、枪械和打不死的怪物,但是不应该有弹子打不到的人。
“除非…”周鱼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除非这个末世从一开始就是假象,是贝克主意识的幻觉,而地下四楼是梦境的本体,所以才会画风突变…这是多层梦境么?不对,有断层的才叫多层梦境,我们爬楼梯下来之后还能看到实验室的空间,不是断层。”
注意力从哈诺克⾝上移走了几秒,等周鱼意识到这一点,却发现哈诺克的样子也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瘦削的白胡子老者,披着件白⾊的袍子,跟袈裟一样露出半⾝边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周鱼呆住了,忽然感觉到地面缓慢的晃动了一下,不是地震,而像是船被波浪轻推了一下。
“船?”他突然想起了费里曼大厦的造型,想起了他们入进地下四楼时那扇舱门一样的暗门,脑中冒出了一些念头,可这些念头一时间又抓不住。
“我想问你个问题。”哈诺克指着周鱼脖子上的相机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带相机?”
“哦。”周鱼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照相机,指着布兜说道:“我确实没打算杀你,就想让你叼着尸体的手拍张照,这样你就不敢命令士兵追杀我们了,既然是利用一张照片发家的,你应该明白照片的重要性,你也说了,江山不好守,盯着你位子的人有很多,你的照片可以让那些人大作文章,逼你下台,不过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必要了,你根本不是哈诺克。”
老者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说道:“如果我是哈诺克,这倒是个不错的威胁。”
“你到底是谁?”周鱼快被脑袋里那些捉不到的念头逼疯了。
“还没有猜出来?”老者指了指周鱼⾝旁的墙壁,说道:“上去就知道了。”
周鱼转头一看,发现他们下来的那把梯子就在⾝旁,而老者慢慢“下沉”沉到了地里,消失不见。
用【盲目】看了一圈,仍找不到贝克和他的家人,周鱼打起十二分精神,检查了一下“11”爬上梯子回到了上一层。
实验室不见了,他站在一艘巨型渡船的甲板上,渡船飘浮在一条宽阔的河里,河水像墨一样黑。
老者也在甲板上,脚和渡船连为一体,原本呆在实验室里的感染者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威尔德和拉斯贝尔切,他们的样子也变了。
威尔德变成了一个暗红⾊肤皮、头上长角、背生蝠翅、有条细长尾巴的怪物;拉斯贝尔切则缩成了一只有三个脑袋的小狗。
看到这只狗,周鱼恍然大悟。
不是多层梦境,不是僵世末曰,这里是冥界。
哈诺克不就是卡戎(charon)么?威尔德不就是恶魔(devil)么?拉斯贝尔切不就是地狱看门犬——刻耳柏洛斯(cerberus)么?
这座城市的名字以及哈诺克的总部也是个明显的提示,斯蒂克斯是冥河styx,弗里曼就是摆渡人ferryman。
难怪楼前会种那么多彼岸花。
明白了这些,那么这个梦也就不难理解了。
贝克的妻子和女儿已经死了,在古希腊神话中,人死之后灵魂是要去冥界接受审判的,无罪的人转生,有罪的人到地狱里受苦,想要接受审判就必须渡过冥河,卡戎就是冥河的摆渡人。
希腊神话有很多版本,除非宙斯或哈迪斯现⾝说法,否则没有一种版本可以说是正确的,在一些版本中,卡戎摆渡是要收钱的,所以过去才会有在死者眼睛上放钱币的传统,不交钱的人只能在冥河岸边徘徊或是在冥河里悲叹。
妻子、女儿的灵魂要去受审判,就得坐卡戎的渡船,大概是认为卡戎念财,可以收买,贝克用自己独特的脑洞花样装饰了这个梦,和卡戎达成了协议——他将最后的感染者带回来给哈诺克做实验,哈诺克把妻子和女儿的灵魂还给他。
“不对。”想到这里,周鱼突然冒出一个让他打冷颤的想法:“装饰这个梦的是潜意识,新月说过,梦境之源能对梦境产生影响,贝克做了这个梦,潜意识分离后把梦装饰成这个样子,要是没有我的介入,贝克就会被哈诺克送回实验室,空抱着一丝希望,乖乖的做个实验品,等待着那永远也不可能到来的实验结果,被梦境所骗,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已经死去。”
莫非…潜意识想要造成主意识的选择性失忆?
周鱼想通了很多事情,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地狱看门犬和恶魔在这个梦里也有戏份?它们和卡戎不是一个阵营的,梦见它们,莫非是因为贝克认为自己的老婆孩子会下地狱?
这也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