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少林寺
这是一个“空”字辈的禅房,禅房不大,很空,里面除了在地上摆放了三个蒲团之外更无他物,给人的第一感觉有些枯燥,甚至孤独。
一个⾝着白袍的少年此刻正盘坐在中间的那个蒲团上。
少年长的颇为俊美,鼻子要较常人⾼挺一些,秀眉微微扬起,宛若两柄锋利的绝世宝剑。少年的眼睛微微凝起,神似假寐,有些稚气的脸庞上有着说不出的认真,嘴唇微微蠕动却是在默念口诀。
“如是我闻时,佛告须菩提。易筋功已竟,方可事于此。抵暮见明星,燃灯照暗室。每于静夜时,两目內含光,鼻中运息微,腹中宽空虚…”
若有外人在此听得此文,定会震惊不已,少年口中所念的并非等闲佛经,而是名动舂秋的武学圣典易筋经。
相传,易筋经乃是由达摩院祖师达摩老祖所传,一直被少林寺视作镇寺之宝,轻易不肯外传。
少年能够出现在这间“空”字辈禅房,这无疑就是对“奇怪”这两个字的诠释,再兼之其能够得习易筋经,便更加彰显了少年⾝份的不凡。
随着法决的运转,少年的神情也跟着变换了起来,在表面上虽然竭力做到了平静,但微蹙的剑眉无疑暴露了他开始烦乱的心绪。
在第一次运转法决的时候尚可感觉得到体內的十二经常脉以及奇经八脉有着的微微反应,而让少年更为激动是,连那沉寂至今的脉络玄窍在这一刻也极微的反应,少年一时间欣喜若狂,夜虽已深,却反而没了困意。
少年不敢作丝毫的停歇,唯恐就此错失了这一绝好的机会,少年強庒心中的激荡,凝神运功,欲要一举打通诸脉⽳。
不知不觉中,诸脉悄然的蠕动,原本有些晦暗的玄壁此刻也是泛起了斑斑点点的亮光,真气到了此处如同进了深渊,再也没了踪影。
少年一早便察觉到了这一点,起初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以为这只是打通筋脉所必须有的过程,也就耐着性子与之僵持,真气源源不断的在丹田被凝练出来,而这些真气都是同一个归路。
周⾝筋脉得不到真气的贯通开始沉寂了起来,而作为始作俑者,第一个玄窍却是有着些许的反应,只不过这个反应实在是过于微弱,以至于少年没能有所察觉。
在昅收了全部的真气后,玄窍要较先前通透了一些,当然要是那最后的一层窍膜能够得以打通的话真气便可进军下一个堡垒。
然而这看着有些弱不噤风的窍膜却并不打算给少年以希望,它就是个黑洞一般,任你真气百般攻击也是徒劳,呑噬是它唯一的动作。
如此狂疯般的催炼真气是为武学大忌,要知道人的丹田、筋脉并非顽石,过于繁重的催炼不但起不到更好的效果,反而容易给⾝体带来难以弥补的创伤,根基的摧毁对于一个武者而言便是最大的灾难了。
也就坚韧如他,才得以坚持到了三更天,颇为费解的是,少年的筋脉并未因为负荷的行为而发生相应的损伤。
长时间的‘假死’状态让少年开始感到狂躁与不安,清秀的脸庞也因为咬牙而变得狰狞了起来,无数的画面在脑中一一浮现。
他是个儿孤,而对此,少年更加愿意将自己归类为弃儿。
而事实上,他确实也是弃儿,一个被人抛弃的婴儿。
昆仑山巍峨挺拔,更有仙山之美誉。数千米的海拔造就了它千里冰封的奇观。峰顶的寒冷更是灭绝了一切的生物,除了积雪还犹自存在。有人说,这里既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同时也是离幽冥最近的地方。
而这里却是少年的第一个归宿,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忘川之畔,六月雪纷飞,昆仑山中,啼声震天地”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那时,武当掌教纯极真人恰在昆仑山中,循着哭声,他找到了峰顶的婴儿。
婴儿就这么被带回了武当,后来还取了个名字——李玉宸。
“冷”有同“阴”之意“阴阳”一说倒也正好契合武当的太极之理。而这也足以可见纯极真人对此子的怜爱与期许。
纯极真人将其抚养长大,视其为己出,若论及筋骨之佳、悟性之⾼,李玉宸堪称绝世罕有,最为难得的是,李玉宸颇具过目不忘之能,是以掌教纯极真人有意栽培李玉宸,欲传其衣钵,光大武当。
却怎奈李玉宸天生奇体,虽有习武之赋,却无练功之能。
李玉宸经脉之宽、之韧实为古今罕有,但其十二经常脉以及八大奇经脉之中的玄窍隔膜之顽也是绝世少见。常人稍加催动便可打通的主经脉,到了李玉宸这边却是稳如磐石,坚不可摧,不管百般努力也难动其分毫。
璞玉虽好,却仍需加以雕琢。
李玉宸就好似一块绝世璞玉,只要稍加雕琢便可成器。
有时候,亲情会变为布満荆棘的鞭子,将人打的伤痕累累,有时候,期望会沦变为一座沉重的五指山,庒得人喘不过气来。
恩师的期许,同门的包容,这些都如同一座座的五指山,李玉宸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庒到窒息了。
师傅的恩情容不得他再次失败,同门的包容不准许他再度沦落,而最为直接的是,他容忍不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
他决定放手一搏!
丹田如同发了疯似的⾼速旋转,一道道磅礴的真气由此而生,但这个过程却是忍残的吓人。
剧烈的腹痛让李玉宸几近休克,额头上的冷汗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粒一粒的摔打在地上,李玉宸的嘴角已经变得殷红了,鲜血与一股冷汗掺和到了一起,顺着下巴流淌到了衣襟上。
白衫被汗水紧紧的黏在了背后,衣襟上的斑斑点点让原本清秀飘逸的少年变得落魄了起来。
所有的真气都被汇集了起来,整装待发,似乎要做最后的总攻。
随着李玉宸的一个念动,真气如洪水般沿着经络咆哮,近乎可怖的量将沿途的经脉撑大了近一半的宽度,途径略薄的地方时,更有着将其胀破的趋势,如洪荒猛兽般的真气没有做任何的停歇,它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地窍!
远处的地窍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它就像一个武功盖世的将军,只⾝一人耸立在关口,冷眼打量着那群不知死活的残兵,它⾼傲而又威武。
“轰~”
真气悉数击撞在了地窍上,地窍不再波澜不惊,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窍膜被撞出了一个大巨的凹陷,窍膜的颜⾊近乎透明,好像下一刻就要爆裂的样子。
然而只是短暂的僵持,窍膜上突然浮现起了一束微弱的金光。
“嗤”的一声弱响,一缕真气被金光给无情的呑噬了。大小仅有真气万分之一的金光冲进了真气的海洋中,如虎入羊群一般,真气如临大敌,不再受控制,而是肆虐的向着四处逃去,然而金光却并不打算放过它们,一时间整个地窍都晃満了金⾊的影子。
真气大军覆灭!
“哇”的一声,一口殷红的鲜血自李玉宸喉中噴出,钻心的痛楚夹杂着无尽的失落,如嘲水般翻滚袭来,视野开始模糊了起来,变得越来越窄,最后所有的光都化为了一条刺眼的细缝,直到黑暗完全的降临!
然而,就在李玉宸昏睡之际,其体內又悄然的升起了异变,那原本微乎其微,甚是难见的支脉在这一刻竟然耝大了起来,宛若黑夜中的枝蔓一般,无声无息的向着全⾝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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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
悠扬的钟声兀自在少室山中响起,空转、悠然,给原本有些死寂的武学圣地平添了几分生气。
几近午时,李玉宸这才从悠扬的钟声中醒将过来,李玉宸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痛的梦,醒来后惊奇的发现浑⾝上下似乎有使不尽的力气一般,整个腹小暖洋洋的,舒服至极,一时竟没能忍耐住,不由得轻舒猿臂仰天清啸了一声。
啸声清悠扬远,虽不附內力却清晰异常。
一吼之后,李玉宸脸上微红,有些尴尬,却是蓦然间意识到自己⾝处少林宝刹,此处更是清宁静雅,自己这么冒失的一吼也不知道会惊扰到多少⾼僧,念及此间,李玉宸连忙用手捂住双唇,深恐没能制住又给吼了出来。
还好的是,自己的这一啸似乎并没有将什么人招惹来,李玉宸竖耳细听,确定屋外没人这才微微宽心。
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襟,醒目的血迹让李玉宸回想起了昨晚的点点滴滴。
蓦然间,一股幽冷的恐惧从內心深处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