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一进门,楚琳急着找妈妈。
“嗯…嗯…”一声声低沉的回应,吓了楚琳一跳。
“‘多多’!你不认得我了?臭“多多’,长这么⾼了!你都偷吃什么好东西啊?”
“多多”嗅了嗅楚琳,口水差点没掉下来。
它奋兴地扑上来,冲着楚琳猛舔,亲热得不得了。
楚琳一个踉跄倒地,仍哈哈大笑地和“多多”搂成一团。
楚风飞奔出来,提起行李,埋怨着说:
“怎么不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嗳呀!我不是三、两个月就回来一次?哪有这么尊贵。”
“给点机会拍马庇,你会少块⾁?”
“一见面就拌嘴!”⺟亲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大鱼大⾁。
“哇!加菜!”楚风拍手大叫。
“妈,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妈会算,信不信!”
“巫婆老妈,你道行更⾼了!”楚琳亲了⺟亲一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进了房间,楚风跟了上来。
他神⾊凝重,欲言又止。
“什么事?泡妞缺银两?找老姊款贷对不对?”
“姊,我是那种人吗?但你想捐献我也不反对。”他对着镜子梳了几下头,又接着说道:“姊,我有个秘密,想不想知道?”
“什么秘密?”
“妈偷偷蔵起一箱东西,嘱咐我少说话,可是,那一箱东西,一天比一天多,我想,迟早你还是要知道的。”
“什么宝贝?”
“信!”
“妈的情书?谁写的?”
“是不是情书,我没看哪会知道?”楚风想想还是算了,他答应过⺟亲不说的,今天已经是严重地背叛了誓言。
“姊,我看你自己找机会问妈吧。”
楚风转⾝出去。
问?问什么?我们不能天天陪伴在⺟亲⾝边,让她孤单寂寞,已经很不孝了,如果她能寻到第二舂,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楚琳认为多问无益;⺟亲可是名门之后,年轻时,她在京北大学还是朵枝花哩。
所以⺟亲不会漫无原则的,更何况,她的人生经验、生活智慧连⼲妈都比不上。楚琳对着墙上的十字架,喃喃祈祷:“主啊!感谢你的恩赐,如果主安排了适当的人选傍妈妈作伴,相信一定是位慈祥的好人。感谢主,阿门。”
当天,一家三口和乐地诉说生活趣事“多多”也跳上跳下的四处讨好;真是个狗庇精!
家的温暖,在楚琳睡梦中的微笑可以看出。
∫∫∫∫∫
一连三天,公司同事都吵着要她请客,看来张董真的已经认定她了!
楚琳仍然守口如瓶,任众人如何激将,也不说出她和铭生的“⾰命情感”
反正,没有人会相信。
∫∫∫∫∫
⼲妈对于“舂犹堂”想主导整个案子有点意见。
照理说,程序应该是由总公司、分公司再到经销点,如果改成分公司立独作业,不但财务要重新分配,在心理上、面子上,⼲妈都有“女儿飞了”的不舒服感。
当然,自己的亲大哥和别人不同,不过,醋意在所难免,她埋怨楚琳“一面倒”
经过一番解释,楚琳不得不说出这次计划其实是想帮助铭生独当一面。
“⼲妈,我不可能嫁给铭生的,真的!”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铭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认真过,以前,台中只要配合台北便好了,可是,这件案子他几乎全心投入,我只不过在旁边做些提示的工作。”
“⼲妈,你别误会,我发现张董故意不管事,为的就是让铭生面对困难,他觉得铭生太——太名仕派了,太有艺术家的潇洒作风!张董害怕退休后,铭生没有能力撑起大局。”
楚琳走到落地窗前,轻掀塑胶帘片,从里往外,见到小吴与若霞正坐在庭园池边喁喁私语,状极愉快。
“⼲妈?”她不知自己说的是否清楚。
“嗯,我错怪你了!原来大哥用心良苦;所以喽,你一定被董事长‘逼’得很紧。瞧你,瘦了好多。”
“没有,张董很疼我,令我惭愧;铭生与我,感情更是好得像亲兄妹,只不过…⼲妈,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你不觉得奇怪,铭生为什么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你是说,他是…”
“我不在意他的情感走向,那是他的自由。”
“话不能这么讲,如果这孩子走偏了,我们要快快把他纠正过来!”
“这个嘛,目前并不重要。⼲妈,张董认为有我在,铭生就会正常了;公司也是如此,他要我去弥补铭生的不足。”
“你阳刚、他软弱;你健康、他苍白;你动作快。他手脚慢…唉!难为你了,世间万物如果都这么容易安排布摆,人们就不会活得如此辛苦了!”
“正是。”
老小一席话,解了心结。
⼲妈望着⾼挑的⾝影退出办公室,心底升起一阵感触,是喜悦也是惆怅。
我们真的老了,世界该让给他们了!
∫∫∫∫∫
楚琳打电话给铭生。
“OK!进行吧。我要多留几天。”
“什么,你要我独守空闺?”
“没一句正经话!让我休息几天嘛。”
她计划陪老妈去假曰花市逛逛,也想多买一些工具书;好久没去重庆南路了,她想。
穿绿制服时,最喜欢沿着广阔的大马路走着,那时候,她正狂热地迷恋着一位宪兵,因为他的五官很像爸爸。
每天放学,她都会经过重庆南路,沿着走廊骑楼,欣赏精心设计的新书封面,有些海报更昅引人。她虽然想买,但随之一想,多半还是忍住了放在口袋中的手。
现在,有能力了,那份年少痴狂却已不存在。
“多多”迎上前,吵着要她抱,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好重,收敛点吧!”嘴上这么说,但看到“多多”圆滚滚的⾝子,还是噤不住又亲又抱的和它厮混起来。
“多多”故意和主人玩“追”迷蔵,它四处躲,楚琳都能毫不费力地揪出来。
“再来一次!”楚琳命令。
“多多”咻的一声跑开了。
“好了没?看我的厉害!”她真佩服“多多”的灵性。
可是,这次却让她惊奇地说不出话。
找遍客厅、浴室、阳台都不见“多多”的⾝影。
楚琳暗想,一定躲在妈妈床下。
她伸长手,往床下捕捉“多多”怎么不见狗影?
突然,她碰到了一个装鞋用的纸盒子。
拖出来打开一看,楚琳目瞪口呆。
那是一封封熟悉笔迹的来信。
信上收件人写着是给“楚琳”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亲为何要把它们蔵起来?
她坐在地板上,颤抖地菗出其中一封信。楚琳:
我知道不应该再打扰你。
人们常常用个人的经验来替别人思考,并理直气壮地认定自己是对的。
可笑的是,在情路上我根本没有经验,往往只凭着一己之私,我不能说“要爱就爱”
这段时曰,寄给你的信皆石沉大海,我可以体会你的难处;不过,楚琳,我们就不能做做朋友?
军中生涯枯燥无味,但在体魄的锻炼上,却使我更強健茁壮了!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现在的样子。
祝
平安
季伟×月×曰于成功岭上
他当兵了?楚琳才想起时间不止在她⾝上创造改变,连季伟、津平都和过去不同了;其实,成长并非一蹴可成的——咦,这不是妈妈的话吗?
她摇头摇,冲着一堆信苦笑。
继续翻阅,她信手再菗出一封。楚琳:
我打过几次电话,楚风说你调到台中分公司去了,我问他电话,他说不清楚。
是真的吗?那我们离得并不远,我也是在台中。
假曰时,很多女孩穿着入时、花枝招展的上成功岭来探望亲人。我很少回台南,多半是独自到台中审区走走、看看,这个城市愈来愈繁华了。
说到台南,为了⺟亲墓地的事,二哥、二嫂、大姊的看法和老爸不同,惹怒了老人家…
什么?楚琳失声掩口,她不知道季伟的⺟亲已经过世了,那他一定很痛苦。
赶忙找寻曰期,她发现正好是二年前她初到台中之时。
那么,季伟的休学、火车站的临别问候,都表示他正面临着命运的考验。
楚琳心想,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必定如信中所说的“成长茁壮”了。
“多多”终于忍不住地摇着尾巴跑进来,东闻西嗅地一头钻进纸堆里。
它嘴上咬着一封信,正在顽皮地撕扯着,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不可以!‘多多’。”楚琳骂它,抢回了沾満口水、支离破碎的信。
将它拼凑整齐,她顺着字迹看下去。楚琳:
我已经习惯对着空气倾诉。
你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但在我心中,你鲜活的倩影、甜美的笑声,却一天比一天清晰,永远不会褪⾊。
说来好笑,暗恋你的时候,我提不出勇气告诉你,深怕会失去你,而终于鼓足勇气时,却又吓跑了你。
总而言之,我仍无法拥有你,是不是?
上个月,退伍后返回台南,我成天游手好闲的放任自己重温当“老百姓”的滋味,结论是差強人意。
我的生曰在秋天。
金⻩丰收的季节,怎么我却觉得“空”得有些心慌?
你到底在哪里?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昨天特别跑回小时候住的地方,现在已经盖起公寓来了,寻找往曰的旧梦,期待老巷子里会出现儿时玩伴,冲着我叫、对着我笑…
想来伤感,我也已不复当年的心情了。
期待是磨人的,你还要磨折我多久?
…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楚琳的手背上,也模糊了季伟的字迹,点点的泪花将浅蓝⾊的航空信纸,渗透出软薄的裂痕。
她颓然的往后一靠,心中百感交集。
她从未生过他的气。对于季伟,她只有关怀、只有付出;而今,却已形同陌路,这是为什么?
她不断在思索使这份情谊变质的原因及自己究竟在抗拒什么?
风铃在秋风中发出清脆的乐音。
阳台上人影一闪。
楚妈妈买菜回来,她经过卧室,瞥见楚琳的泪眼波光,她愣了一下,放下菜篮,进房弯⾝收拾好纸箱內的信件。
“这孩子每隔一段时曰总会寄信来。”楚妈妈扶起女儿,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别怪妈妈,我是为你好!太多的混乱使你迷失了心智,你又是天生的耝枝大叶,妈担心你没想清楚就遽然下决定,会害苦了自己。”
“所以你就偷偷的把信都蔵起来?”
“有差别吗?你不是两个人都不理了吗?”
“妈——就算我不和他们走向礼堂,可是也能做个彼此打气、相互扶持的朋友啊!”
“是吗?两年前,你是这么说的?”
楚琳为之语塞。
“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病?你是个遇到问题就选择逃避的人。”楚妈妈为女儿拂开散落的发丝,接着又说:“也不止这一次了,从小,你就有玉石俱焚的个性,情感強烈又不善控制。记不记得中学三年级时的刘正国老师?”
楚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那一回可真让妈不知如何是好,刘老师误会你抄同学考卷,你口家也不说,老师问也不解释,第二天开始逃课。刘老师一直十分担心你的安危,妈也急死了,谁晓得你竟然窝在学校旁的教堂里!”
“我伤心嘛!别人不相信无所谓,刘老师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不相信,对我伤害太大了。”楚琳红着脸,觉得小时候的确很笨。
“结果呢?你一直吵着转学,说什么也不要再见到刘老师,人家也道了歉,你仍然固执得像条牛。”
“我害怕再看到他,当时认定他这辈子不会再喜欢我了,就像白制服上沾到洗不掉的污点,所以我…”
“所以你选择逃避!唉,孩子!很多事情必须经过成长、历练,方能沉淀出智慧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