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标题:实真与虚幻】
顾七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迎出门来,拉着他的手,叫他爸爸。
而这个小女孩是他认识的,在他的认知中,她是一种叫噤婆的智慧生物,生活在大海里,可以控制自己的头发,并且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与爆发力。
但是面前的曾雪——无论她的名字是什么——只有一双凉凉的、粘粘的手,能让人联想到草莓味的冰淇淋。
孩子是曾雪,老婆呢?
顾七抬头往屋子里看去,叹了口气。
站在客厅里的女人很漂亮,有一头乌亮的长发,笑容很甜,就像他在教室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可她们不是姐妹吗?顾七皱了皱眉。
曾雨更漂亮了,没有了在学校里的稚气,但眼睛里还留着一丝顽皮,就像当初她对徐佩蓉说顾七是她男朋友时一样。
“报告嫂子,我的任务完成了,改天见。”崔华朝曾雨挥了挥手,就要离开。
“留下来吃饭吧,我都做好了,你急着去哪儿?”曾雨走到门口,脚上穿着拖鞋。
“不了,我还要回局里去,今晚加班,包什么的都没带出来,我回去了还能吃公款,就别管了。”崔华和曾雨似乎已经十分熟稔,挥着手就离开了。
“改天过来玩。”曾雨探出半个⾝子,向崔华离开的方向喊道。
“噢!”楼梯那边传来了应答声。
曾雨转过头来看着顾七,说道:“发什么楞?还不快进来,门开着一会蚊子进来了。”
说完她转⾝回到屋里,曾雪也放开了顾七的手,推着曾雨的庇股往里走。
顾七走进去,关上了门,看到门后放着双拖鞋,和曾雨那双颜⾊不一样。大小正合他穿。
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是他的家,真正意义上、有老婆孩子的家,而不单单是居住的水泥洞⽳。
“洗手去,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薄荷牛⾁。”曾雨的声音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那里应该是厨房。
顾七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趴着一只肥嘟嘟的猫,从⽑⾊来判断,正是苗仪,半闭着眼睛,瞥了顾七一眼。舔舔鼻尖,继续发呆养神。
蹲到它面前,顾七拍了拍它的头,低声说道:“如果你会说话,记得提醒我这是幻境。”
苗仪的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着,像是在抱怨顾七没给它好好抓庠。
叹了口气,顾七起⾝往里走,找到了卫生间,在洗手台上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原来那就是十年后的自己。变化不大,多了几分沧桑感,肤⾊黑了几分,头上包着纱布。有几缕倔強的头发还从纱布的缝隙间伸出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洗好手,又捧着水洗了把脸,这里的水没有浓重的氯味。⼲净、清凉,顾七觉得神清气慡,回到客厅里坐下来。拿出支烟来叼着,忽然想起了曾雪,又把烟收了回去。
这个世界更加实真,虽然曾雨和曾雪的关系变了,但是并没有违和感,她们长得像,可以是⺟女,也可以是姐妹。
如果可以的话,顾七更希望是佐仓健二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蹦跶出来,说着“欢迎回来”然后把茶几上的苗仪抱起来转圈,这样的话,就能时刻提醒他这是幻镜了。
唔,违和感似乎还是不太够。
…
“两个幻境,为什么要有两个幻境?”顾七坐在沙发上思考着。
是因为疯人院那个幻境困不住自己,然后才换到了安明市?
要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使用安明市,这个顾七自己制造的幻境不就行了?相比疯人院和一个外国人的⾝份,这个地方明显要合理得多。
还是因为疯人院只是安明市的铺垫?
那里有难喝的水、阴冷的病房、陌生环境、敌对的看护、非敌对但是必须提防的疯子…难受、危险。
而这里有⼲净的水、温暖的阳光、熟悉的环境、温馨的家、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可以信任的同事、适合自己的工作…舒适、全安。
从危险的地方突然来到了全安的地方,任何人都会放松下来,心防一卸下,敌人就有了可趁之机,而且攻击还是来自內部——大脑內部。
这样看来“幻境”二字的纹⾝也就解释得通了,纹⾝就是一种暗示,在疯人院时存在,来到安明市就消失,暗示着疯人院是幻境,而这里是实真。
但是疯人院对顾七来说也是一种提示,提示着这里可能也是幻境,对方玩的这一手到底是⾼明还是拙劣,还得等待时间的考验。
可时间也是顾七的敌人,他难以融入疯人院,但是可以轻易的融入这个地方,呆得越久,就越难分辨虚幻与现实。
…
“发什么呆呢?”曾雨端着两个碗从厨房里走出来,放到茶几上。
大碗里是薄荷牛⾁,香味扑鼻,中碗里是豆豉炒豌豆尖,勾过芡,晶莹透亮。
几分钟后,顾七坐在沙发上,端着个大碗,碗里盛着香噴噴的米饭,⾝旁是为自己做饭的美丽女性,茶几对面的小板凳上坐着个可爱的女孩,乖巧的吃着饭,筷子已经用得十分熟练。
“你不用上班了,接送小雪去学校的事就交给你了。”吃着饭,曾雨这样说道。
顾七停下筷子,问道:“周六早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学钢琴,下午两点到四点学英语?”
“你居然记得。”曾雨笑着说道,看起来很开心。
“你提到的时候,能想起来一些。”顾七吃着薄荷牛⾁,想起了那家无人光顾的小店。
“医生说了,让你不要急着找回以前的记忆,记忆会慢慢回来的,你越着急,恢复得反而越慢,要是大脑承受不住了,反而会旧病复发,你又会忘记一切的。”曾雨轻轻叹了口气。
顾七点了点头。
…
晚上十点,曾雪睡下后,客厅里就剩下了顾七、曾雨和苗仪。
气氛有些沉闷。
顾七在菗烟,苗仪仰翻天躺在他腿旁,睡得十分香甜。
看了一会电视,曾雨忽然伸手过来握住了顾七的手,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别去想,我告诉你。”
顾七像是触电一样跳了一下,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体紧绷,咽了口口水,问道:“我为什么要给猫取一个人的名字?”
曾雨楞了一下,笑了起来:“那是你一个叔叔的名字,你小的时候他常常带着你玩,你最喜欢的人,前些年在一场火灾中丧生,苗仪就是他养的猫,你带着它回来了,把它叫作苗仪。”
很合理,顾七点了点头,又问:“我们以前是同学?二班?”
“是呀,我们⾼中认识的,虽然大学不在一起,但是在一个城市,所以一直没有分开,毕竟后没多久就结婚了,当时你说,咱们工作都已经稳定,谈恋爱的时间比抗战还长,⼲脆结婚得了,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上了你的当,你还欠我个求婚,我可没忘。”
顾七又点了点头:“徐佩蓉呢?”
“她在一家外企工作,你跟她有…两个月没见面了吧?自从你们吵架之后,不过你昏迷在医院里的时候,她来看过你,还让我保密,我说你们差不多也该合好了吧?闹什么别扭。”曾雨笑着说道。
“吵架?为什么?”顾七好奇的问道,在记忆中,他和徐佩蓉从来没有吵过架。
“因为她找的男朋友呗,你说那家伙看着不像好人,她生气了。”曾雨掩嘴笑起来,那场架吵得一定很有意思。
“不像好人?”顾七听到这句话,忽然有些⾼兴。
他不会说出这类太主观的话。
阿静曾经和他说过,在真正了解一个人之前,确实只能通过外貌来判断对方,审视外貌本来就是动物的本能,在遇到从未见过的生物时,不管什么动物都只能通过外貌、气味来预测危险,以貌取人并没有错,错的是只以貌取人、只相信第一印象,要对某个人下这定义,先去了解,再去判断。
可惜在人类越来越缺乏耐心的今天,愿意去了解其他人的人,已经很少了。
所以顾七从来不说主观的话,特别是对别的人,因为他还无法肯定“了解”这个词的定义。
因此顾七很⾼兴,他只是在扮演一个名叫顾七的察警,而不是真正的顾七,这类不同之处就可以时时提醒他,自己现在⾝处幻境。
“是啊,一米九几的个儿,壮得像头牛,还剃着光头、戴着墨镜,米国大片里的坏人不就是那个形象嘛,你也没说错。”曾雨仍然在笑。
“张振宇?”顾七这次彻底楞住了,他原本还以为是张顺。
“是啊。”曾雨说着打了个哈欠:“困了,我去澡洗,你少看会电视,嗯?”
“哦。”顾七点了点头,感觉到曾雨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但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留意到,自己没有去寻找脫离幻境的方法,而是在挣扎着,希望不要迷失在幻境里,就像一只落网的鱼儿。
这个习惯,是在疯人院里养出来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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