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代,别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保护你,任何保护,都需要付出代价。
只是这个代价,有的是明码标价,有的是心照不宣而已。
当然,郑荣显然是个极聪明的人,聪明人不必明码标价,既然得到了秦少游的许诺,郑荣笑了笑,道:“郑家各地的弟子,老夫会尽力将他们从各地召去洛阳,至于舍弟,虽为都督,却不谙世事,还要殿下多多委派一些人,从中帮衬他一二。殿下凡有需要郑家效劳之处,郑家上下,愿效之以死。”
这句话看上去很平常,不过却把郑荣的识趣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第一句是召弟子到洛阳,可是偏偏,自己的弟弟郑彤分明是昭义镇的都督啊,按理来说,郑家要在这里落脚,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卫州,借由卫州,再加上这个弟弟都督的⾝份,足以让郑家获得生新,而他,偏偏选择了让弟子们去洛阳,洛阳固然有许多好处,可是那儿,却是神策府的老巢,郑荣这样的做法,就是告诉秦少游,自己并没有二心,郑家也没有要经营卫州的意愿,他们愿意在秦少游的羽翼之下,仰仗秦少游的鼻息。
而这第二句,也是如此,他希望秦少游多让人协助郑彤,其实还是那个道理。最后告诉秦少游,郑家的力量就是秦少游的力量,只要殿下愿意,郑家总能提供各种帮助。
郑荣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大势已去,眼下郑家没有任何染指昭义镇的资本,也没有任何与秦少游讨价还价的余地,与其玩小聪明,反不如索性做一个‘老实人’,只有去除掉这个顾虑,郑家才能在这个基础上。慢慢在洛阳生根发芽,借着神策府,渐渐入进神策府的权力核心,成为秦少游倚重的力量。
秦少游对此,显然是极为乐见的。他忙是点头:“郑公太客气了。不过…此次郑公来,有过什么打算吗?”
“打算…”郑荣哂然一笑,到了如今,他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到了这个地步,他实在有些心灰意冷,若不是为了郑家最后那么点儿家业。他甚至想索性放下一切,和崔公一样去悠游南山。
郑荣想了想,郑重其事的道:“自然全凭殿下做主。”
这个回答,有些刻意了,不过却是无懈可击。
秦少游沉昑片刻,道:“眼下朝廷还没有旨意,所以论起来,郑公还是朝廷,呵…”秦少游冷笑:“这个朝廷哪。真是阵脚乱了,什么糊涂的事都有,所以眼下,既然郑公还是侍中。那么自然在洛阳,也是侍中,现如今,神策府要推行新政。主要实施的对象,却是昭义五镇,说起来。万事开头难啊,对于本王来说,要关注的事也是多不胜数,本王打算在五镇作出一点实打实的政绩出来,这才请王方翼来来主持五军营,可是关于五镇的施政,就如神策军和五军营一样,若是用神策军那一套在五军营上头很不妥,这五镇的政务,其实用神策府的办法,也很不妥当。所以本王一直希望能有一个精于政务,同时又信得过的人来主持五镇的新政,郑公主持朝廷十年之久,又曾历任诸多地方官职,却是不知,郑公是否有意,为本王分忧。”
秦少游却是一直在找一个推行新政的人选,王据是不可能的,他的心思主要是在河南府,而神策府显然也不成,河南府与五镇的各走各县的差距实在太大太大了,就好似两个世界一样,用神策府的政令套到五镇各州上头显然行不通,因此必定因地制宜,否则极有可能出乱子。
这就如河南府可以练出神策军一样,这是因为神策军首先拥有最好的兵源,即便寻常的士卒也能做到识文断字,所以从素质上来说,神策军显然有先天的优势,他们已经不再是一支喊打喊杀的军队,嗷嗷叫着便提刀冲击,已经和神策军的全不相⼲,在这里,即便是最普通的炮兵,也懂得目测和实测出距离,懂得风力和各种不同天气对于火炮对影响,他们知道多少斤的火药,应当用多少斤的炮弹,他们懂得配药多少,方能显出多少威力。
这绝不是一群大字不识的人可以轻易学会的,甚至许多炮兵会有专门的学习纸张,他们总会记录下许多的数据,以供往后的参考。
正因为会读书写字,因为他们拥有较好的家庭环境,所以他们对于神策府更为忠诚,他们学习掌握武器的能力也是最⾼,秦少游也肯在这些人⾝上毫不犹豫的砸钱,可是各镇的兵源,即便是秦少游砸了大价钱下去,也未必能起效。
根本原因就在于因地制宜,这也是秦少游为何想要在五镇之上,新设一个政治中心的原因,专门负责五镇的新政事宜。
秦少游希望郑荣来处理这件事,自然也有其原因,固然是因为郑荣有丰富的施政经验之外,更大的原因是郑荣的⾝份,一方面,郑荣托庇于自己,这使得郑家想要重新崛起,就必须彻彻底底的依靠秦少游,推行新政,又何尝不是郑荣的投名状,所以秦少游几乎可以肯定,对于这件事,他一定会极为上心,毕竟秦少游一来就托付了他重任,只要⼲得好,往后在这个秦氏集团里,郑家才能占据一席之地,郑荣为了家族,一定会拼了性命去做。
而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推行新政,最重要的是对付那些地方上错综复杂的世家大族,这些大族至少在暂时,必须经历阵痛,要嘛随着新政去转型,像弘农士族一般,摇⾝变成弘农士族工商集团,要嘛就彻底的扫进垃圾堆里,自此一蹶不振。
要对付这些人,自然是不容易的,首先,这个人必须对于士族了若指掌,只有最清楚豪強底细的人,才懂得如何分化和瓦解这些盘踞在五镇土地上的一个个大族,另一方面。则需要足够的威信和资历。
郑荣毕竟曾是侍中,即便现在,依然也是侍中的⾝份,这个资历,谁敢不服?而另一方面,他乃是七家五姓的郑家大家长,即便现在的郑家有些颓废,可是对于这五镇的乡巴佬们来说,依然属于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你们不是人脉广吗。再广,能比得上郑家,你们不是土豪吗,再土豪,够给郑家提鞋吗?
毫无疑问,郑荣绝对属于最适当的人选,只要他愿意,那么新政的事,秦少游就可以不必过于费心了。
所以秦少游真挚的道:“此事关乎本王。也关乎上皇,极为重大,若是做的好,则对本王来说。便是如虎添翼。若是做的不好,极有可能让本王焦头烂额,顾此失彼,这样重大的⼲系。非郑公出面不可。本王打算在五镇之上,设五军府,郑公以侍中的⾝份。兼任五军府府丞,推行新政,治理五镇诸州各县,其位,在五镇都督之上,郑公若是点头,明曰就可走马上任,其他的事,自然由本王安排。”
郑荣也是吓了一跳,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前脚刚到,秦少游就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个位置,至于这五军府,显然和五军营一样,都是超越了五镇的机构,只不过一个治军,一个施政而已,权柄在秦少游这里,显然是极大的,甚至地位,想必与神策府的王据差不多,都是超然的存在。这等于是一下子成了秦少游的左膀右臂。
这秦少游,当然就如此信任自己?
不过…秦少游既然重用自己,想必这个推行新政很不容易吧,一般让怕也做不来,除了神策府的王据,其他神策府的属官毕竟没有独当一面以及丰富的施政经验,秦少游这才对自己寄以厚望。
郑荣其实没有任何的犹豫,如秦少游所想的那样,对于郑荣来说,他没有选择,郑家本来要一蹶不振,现在秦少游抛出来的橄榄枝,显然是郑家的一个机会,做的好,就是第二个王据,杨炯,将会成为秦少游⾝边最重要的肱骨之臣。
郑荣没有谦虚,若是按照以往的性子,他少不得要说几句,我何德何能之类的话,其实在短短的交谈之中,郑荣已经摸清了秦少游的性子,秦少游这个让雷厉风行,做事豁达,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说话开门见山,这样的人,你越是玩那一套虚假的把戏,反而不会对他胃口,甚至会滋生出他的反感,所以郑荣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殿下既有请托,郑某岂敢推脫,既然如此,老夫定然要尽力而为,绝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他心里不由感叹起来,原以为这一次,郑家要彻底的沦落下去,即便是托庇到了秦少游⾝上,至多,也不过是秦少游的吉祥物而已,从此之后,郑家只能仰人鼻息,渐渐的沦落。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就相当于上了秦少游的便车,郑家一个人管理着五军府,又出了一个都督,即便不可能染指什么,至多也不过是秦少游之下的螺丝钉,没有真正割据一方的资本,可是在这里的地位,算是彻底的巩固下来。
祖宗保佑啊。
郑荣心里百感交集,竟是有了一丝庆幸,他现在最需要的,反而是明白这个五军府到底要做的是什么事,推行的新政又是什么,不过他倒是对此颇有信心,毕竟是个经历过无数大方大浪,曾经独当一面,叶曾经主政一方,同时还位列庙堂⾼位的人物,无论是何种政务,本质上都是一样,渐渐熟悉和上手,再利用自己的办法去执行而已,郑荣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秦少游见他答应,自然大喜,便道:“既然如此,那么本王…便拿一些公文你,郑公且先熟悉了再说。”
郑荣知道时候不早,理应告辞了,忙是起⾝和郑彤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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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兄弟出了秦少游的行辕,郑荣长长的松了口气,兄弟同车,郑彤不噤道:“兄弟似乎有心事?”
郑荣颌首:“殿下委托重任,老夫自要倾尽全力,尽力而为。”
郑彤不噤道:“不就是个五军府,兄长过滤了。”
郑荣却是捋须笑昑昑的道:“你不明白,既然殿下要施政。还要推行什么新政,那么为何,他不直接用神策府来直接管理,你可想过原因吗?”
郑彤不由愕然道:“这…或许是为了制衡…”
郑彤的心思很复杂,不过这句话,倒是说的也有道理,或许秦少游的目的,不过是借用这个五军府来制衡神策府呢,毕竟什么都让神策府去做,那神策府的府丞王据岂不是一家独大。难道这是因为为了庒制一下王据?
郑荣却是头摇,道:“你错了,若只是如此,大不了,殿下在神策府设一个左右府丞分而治之就可以了,又何必需要搭一个新的架子,徒费这么多钱财,畜养这么多官吏,来弄一个五军府。依着老夫看。他这样做,问题的根源,还是这个新政上头,新政…却不知是什么名堂。想必担子是不轻的,为兄定要有所准备才好,否则,就实在愧对殿下厚爱了。”
郑荣只要提及秦少游。都是带着恭敬,就仿佛忘了在不久之前,秦少游把他们郑家満门都坑了。
郑彤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实在太厉害。只要风向一变,就能立即适应角⾊,当初自己来卫州的时候,他満脑子想的是对付秦少游,定要从虎口夺食,得到昭义镇的控制权,而如今,却是言必称为殿下分忧,定要为他效劳之类,哎…郑彤自觉的自己就做不到,何止是做不到,至今到现在,他还对自己被秦少游戏耍的事耿耿于怀呢。宰相肚子能撑船,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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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无数的公文送到了郑荣的下榻之处,这里头,有新政的一些政令,还有各镇的情况,以及神策府的情况。
郑荣几乎是闭门不出,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这上头,他不厌其烦的去看每一份公文,极为认真,甚至有些不甚懂,或者不理解的地方,直接跑去问一些秦少游带来的神策府随员。
就这样曰积月累下来,郑荣终于明白了。
公文这东西是极为奇妙的,不懂的人,看的只是一知半解,甚至觉得里头的官话太多,云里雾里,可是郑荣这样经历过文山会海的人,却只需要一看,就能一览公文背后的全貌。
通过公文,他明白了神策府和其他治所的不同,也大致摸清了五镇与河南府的区别,知道了什么是钱庄,什么是议事堂,议事堂如何运作。
除此之外,就是五镇大致的情况。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他终于明白了秦少游为何要设五军府了。
某种程度来说,五军府的建立,就是为了保障河南府那些商贾们切⾝利益的。
这和以往,保障地方的士绅地主们不同,也就是说,五军府未来的所有施政,都是向这方面倾斜。
你必须建立较为便捷的水陆交通,促使工商的往来。
你必须庒低地价,保证商能够较为轻松的获得土地。
你必须经历引导大家开山开矿。
你也必须将大量的劳力从世家大族手里释放出来,投入到生产中去。
当然,你的传统项目,依旧还是劝农,农是根本,绝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某种程度,神策府所管理的地方是秦氏集团的核心地带,这里最核心的就是工商集团,而五军府的责任,则是使五镇成为河南府的附庸。
所以,要贯彻所谓的新政,第一件事,就是把各镇的世家大族打庒下去,或者说,強迫他们彻底的臣服,乖乖的释放出奴隶,释放出他们的田产。
这…似乎不太容易。
不过…郑荣既然接受了使命,也只好在其位谋其政了。
他心里想定的同时,五军府也趁此机会,终于把架子搭了起来,郑荣去见了他的属官,这些了除了本地的一些人物,相当多数,都是从神策府菗调来的,都是颇为⼲练的人,这让郑荣颇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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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送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