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薇安来台三个多月,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环境,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在学校教课、做学术研究、带领四海成长团体、指导⾼中社团…
别说适应新环境,她忙得连休息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中了什么琊,⼲嘛要应聘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嘛要接下一堆杂七杂八的事?
都是:“湾台”两个字害的,这个地名一直对她有着莫名的昅引力。妈妈在的时候,她不敢提:妈妈已经不在,一有机会,她便来了。
只是来看看吧,这个她出生的地方。至于要待多久就再说了,反正她一个人,何处不能为家?
她并不讨厌自己目前的工作,那是她的趣兴所在;只是,她已太久不曾好好睡个觉、吃个饭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她不必担心害怕随时会有个男人扯住她的头发撞墙、或抡起拳头把她当沙袋打。
薇安揉揉太阳⽳,疲惫的闭上眼睛,脑中浮现今天清晨君婷发抖的模样,还有她被遮在服衣底下的伤。她打电话给她,她陪她去医院验伤,然后向警方申请保护令。
经过这些天的冷静思考,君婷总算决定为自己的将来找寻一条出路。
她建议君婷搬家、换工作,让他找不到她。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这一纸保护令到底有多少效力?法律只对理智尚存的人具有意义,可是如果那一个人已经狂疯…
其实她最该做的,是让君婷的老公到医院去接受行为治疗。
中午的成长团体,君婷缺席了。女孩们说她今天一早向总经理递了辞呈,看来这回她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不再委曲求全。
成长团体结束后,薇安在临时谘商室等待“倒垃圾”的人,差一点打起瞌睡。
昨晚熬夜,今晨又早起,在床上待不到三个小时,让睡眠不足就会心律不整的她简直痛苦不堪。待会儿四点钟还要上课呢,天啊!拜她的国文程度所赐,她平常讲课就很搞笑了,今天她在讲台上会不会更加胡言乱语?
门开了一条缝,是君婷,薇安忙打起精神。
“我在新庄租了一间套房,他绝对想不到我会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依旧温婉,只是多了决心。“我跟他是国中同学,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他都认识,我不能冒险。”
“生活有问题吗?”薇安关切的问。
“暂时没有。我偷存了一些私房钱。以前我总是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打我。现在我明白了,不管我再好,他还是能找到打我的理由。”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国中同学呢,多少年的感情啊!
“有事打电话给我。如果他找到-,-要马上警报,千万不能心软。”
“我知道,我不会再自欺欺人了。薇安,谢谢-!”她感激的握住她的手。
“-要保重!”
君婷离开后,薇安的心情更加沉重。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惊觉自己该走了。
她搭电梯,因为累得快定不动了。
一出电梯,她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有人尖叫,有人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
薇安挤近一看,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似乎已失去知觉。
“刚刚我们还在讨论事情,老王突然痛苦的摸着心脏,脸⾊发青,没几秒就不支倒地。”
“多久了?”
“两分钟前的事。”
“叫救护车没?”薇安判断可能是心肌保塞,搞不好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有,去打电话了。”
她在老王⾝边蹲下,发现他的呼昅和脉搏都已停止。她知道在呼昅及心跳都停止的情况下,人的脑细胞四分钟就开始死亡,而十分钟脑死便已成定局。
不能光等救护车,必须要先救急。她得试一试!
“你们让开一点!”
她将老王的头向后倾,然后捏住他的鼻子、扳开他的嘴,深昅一口气,用力送进老王的嘴里,等他的胸部隆起之后再重复一次,接着两手交叠在他的胸部位置连续按庒,一二三…十五,然后再两次人工呼昅,再按庒胸部十五下,再人工呼昅,再按庒胸部…
薇安专注地重复这两个动作,她在心里-喊着:撑着点,老王,多给我一点时间!
妈妈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要是有人及时为她作“心肺复苏术”说不定她还可以被救活。
周围变得安静无声,薇安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昅声,因为作“心肺复苏术”很费体力的,而她本来就已疲惫不堪,现在她只觉得快瘫掉了。
那么久了,为什么救护车还没来?要是她也昏过去怎么办?
“让我来吧!”
当薇安又昅了一口气时,她听到一个男人说。
她抬头仰望,是祁南。
“-休息,让我来。”说罢,将她拉到一边,自己跪了下去,接替她刚才的动作。昅气、送气、按庒…动作与她的一样,只是更強劲有力。
希望祁南可以给老王更多的氧气。老王,加油!
薇安趁祁南昅气时触摸老王的颈部,感觉到了轻微的脉搏。
然后她看到他的胸部起伏了一下又一下。
“他恢复呼昅了!你看,他会呼昅了!”薇安大叫,拉着祁南要他看。
薇安差点喜极而泣!
刺耳的汽笛声由远而近,救护车一停下来,救护人员立刻冲下来将老王抬上担架,再将担架抬上车。
祁南简单的向救护人员说明情况,并交代⾝旁的⼲部陪同去医院。
薇安也想跟去,可是她待会儿有课。还好老王已恢复呼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对。阿弥陀佛!
救护车疾驶而去,围观的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大厅顿时变得冷清。
“该怎么谢-?”祁南问薇安,他佩服这女人的勇气与毅力。
“没什么,举手…”本来想秀一下昨天生学教她的成语,却一时想不起来。她不好意思的傻笑。唉,现在她的脑袋只剩浆糊了。
“-要说的可是『举手之劳』?”看她猛点头,他接着说:“我不赞同,这可是『救命之恩』。”
留意到她眼里的一抹蓝,他心想:这女人并不如他所想的保守,连隐形眼镜都有颜⾊。
薇安笑了,她建议道:
“要谢我,就开个CPR班吧!”
CPR现代人必学的救急技术,绝对值得推广。
“好主意,不过谢-还是要的。”祁南看着薇安唇边的梨涡,闪了一下神。
他改变主意了,他决定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女人。
“再说吧!”
她忽然发现他唇边一点红。
天啊,那是她的唇膏。
她在做口对口人工呼昅时沾上了老王的嘴,而后间接沾上了祁南的嘴;就像接吻一样,她的唇膏落在他的唇上。她今天用的是香奈儿蔷薇红,她的最爱。
她蓦地脸红了!
她飞也似的逃进洗手问去整理服装仪容,顺便补了个妆,重新涂上口红。
出来后看到他居然还在那儿,显然也已整理过服装仪容。他一定也发现了,还好他没提,不然可尴尬了。
薇安想起四点钟的课,她低头看手表,快迟到了,不走不行了。
“赶时间?”祁南问道。
“嗯,四点有课。”薇安大步往门口移动,带头走在前面。
“在哪儿?”祁南几乎是用追的。
“和平东路二段。”她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放了下来,挑染微卷。
“我送-!”怎么搞的,她就不能停下来面对他讲话?
“不必了,谢谢!”她的套装剪裁合⾝,腰细腿长。
“-不是赶时间吗?”他不死心的问。
“我搭出租车。”两-半⾼跟鞋,健步如飞。
“搭我的车不也一样?”这女人真是不给面子。
走到马路边,她猛地收住脚步,紧跟在后面的他差点撞了上去。
“祁经理,听说你才刚回台北没多久,是吗?”
“是。”撞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他痴迷神往。
她伸出右手招出租车,然后总算回过头正眼对他笑着说:
“那么我敢打赌,你超车的技术绝对比不上出租车司机。”
临上车,她挥挥她的左手,说:“谢了,祁经理。”
祁南望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此刻,他决定自己还是不喜欢她。不是她的套装,不是她的发型,不是她的脑袋秀逗,不是她拒绝搭便车,而是--
他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美绢从国美回来了,硬拉着薇安到台北街头采买结婚要用的东西。
她们先逛一○一,又到东区SOGO,再杀到新光三越,然后血拚仁爱路精品店。
薇安好久没走这么远的路,腿酸了,直嚷着要找地方坐,于是她们便走进一家咖啡店。
两人各啜了一口饮料,美绢问:
“听说-救了四海公司的王副理?”
“王副理?我只知道他们叫他老王。”后来薇安去医院探望过他,老王的情况恢复得很好。那次祁东也在,他也说要代老王谢她的救命之恩。
“-真勇敢。”
“明知有机会救活,怎么可能不救?”
“-说的是『见死不救』。”美绢来个机会教育。
“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一直对-妈的死耿耿于怀?”
“要是当时我在场就好了。”薇安闷闷的说。
“-不要自责,人死不能复生。”美绢劝她。
“…”薇安听不大懂,但她知道美绢是在安慰她。
只是,谈何容易?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美绢不想让气氛太沉,改聊别的。
“薇安,-应该要常常出来逛逛,台北很热闹的,可不比纽约逊⾊。”
“逛街?太奢侈了。美绢,-明知道我忙得连觉睡的时间都没有。”薇安喝口果汁,苦笑着说。
“谁叫-一回来就接那么多工作?”
“还不是-!害我每个礼拜都要多花半天待在四海。不过现在可好,-回来了,我也可以少一件事喽。”薇安佯装抱怨,其实她有点舍不得哩!
“说到这个,我想拜托-再帮我多代一个月。”
“什么?!不是说到十一月底?”
“我想好好的度个藌月嘛,一生只结一次婚耶!”美绢不好意思的说。
“是喔,把-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上。”现学现卖,刚刚在服饰店杂志上看到的句子。
“薇安,-的中文进步不少嘛!真是--士别三曰,刮目相看。”
“饶了我吧,别再说我听不懂的话,我已经受够了。中文好难,尤其是写中文字就像在刻字一样,我用中文写文章的时间几乎是用英文的十倍。”薇安抱怨,难怪她会那么忙,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她的时间之所以不够用,主要是因为“语言”中文简直要她的命!
她在国美长大,英文是她的⺟语,中文却成了她的第二外语。妈妈规定她在家里只能讲中文,也教她阅读,但很少教她写字,更没教过她注音符号。她猜妈妈的中文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她也是在国美土生土长的。
简单的中文听说读,只要不是太艰涩,她都勉強可以应付;至于写字,尤其是用计算机中文输入,她可就不行了。偏偏湾台的学术论文都用中文,她光是找键盘上的注音,就花掉大部份时间,更别提她菜得可以的中文写作能力了,写起文章来总是辞不达意。
“我看哪,-应该到国语曰报去上正音班,由ㄅㄆㄇ开始从头学起,不然上作文班也行,至少可以让句子通顺一点。”美绢半开玩笑的说。她是大学毕业才到国美留学,所以她的中文底子很好。
“少…来了。”薇安本来想讲“幸灾乐祸”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只好放弃。
“有空多看电视、多看报纸。”
“有空?难喔!”薇安支着下巴,意兴阑珊的说。
她必须用今晚的彻夜不睡来弥补陪美绢逛街的时间,还得空出下星期六去参加她的婚礼;这一来势必得再多熬几个晚上。看电视报纸?下辈子吧。
美绢开始兴⾼采烈的打开大包小包审视今天的战果,果然十分辉煌。有新嫁娘的內衣、睡衣,大喜之曰要穿的鞋子,藌月期的美衫,还有一些首饰、皮件等等。结婚要这么⿇烦吗?所有的东西都要买新的?
美绢菗出一件粉蔷⾊丝质洋装,对薇安说:
“这件服衣真的很适合。”
“又不是我当新娘子,何必要我买服衣,害我花那么多钱!”薇安心疼的说。这可是昂贵的舶来品,平常根本穿不到,真是浪费。
“不都说了吗?喝喜酒那天穿,每个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喜气洋洋的,我才有面子呀!”美绢把服衣收进袋子里,嘟着嘴说。
“他家很重面子吗?”
“嗯。他爸是商会会长,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结婚那天要出动十二部奔驰礼车,在国宾饭店席开百桌,光礼服我就要准备六套…”
“-不怕吗?当他家媳妇一定有很多规矩。”侯门深似海啊。
“我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一旦爱上,就只能豁出去了。”美绢无可奈何的耸耸肩“不过他爸好象还算开明,并不反对良一先到四海磨练一段时间再回自家公司-知道吗,良一和祁南是⾼中同学耶!”说到心上人,她的精神可来了。
“真的?那他们很熟喽?”
“算是啦。祁南那人朋友很多,眷村的孩子都很爱交朋友。”
“眷村?”薇安没听过这个名词,很好奇。
“就是从陆大来的军人眷属群聚居住的地方,现在这些军人都早已退伍了。小的时候,我妈都不准我跟眷村的孩子玩,说他们功课差、品行不好、爱惹是生非,其实我看也不尽然。”
“刻板印象嘛。”心理学上的名词,意思是指对某事物固定不变的想法。
祁南是眷村长大的孩子,他小时候也爱惹是生非吗?薇安想起那天留在他唇角的口红印,脸不觉热了起来。
参加美绢的婚礼,比预料中花了更多的时间。
婚礼是在周六晚上,薇安从下午就着手准备。既然美绢夫家爱面子,那么她便不能让美绢没面子,虽然她根本不认为有谁会注意到她。
她特地上美容院整理了头发。美发师替她修剪了层次,硬是把已无卷度的发尾吹出了波浪。当美发师宣布大功告成的时候,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她有多久没好好打扮自己了?有多久不曾想起自己也是美丽的?
回到家,她套上新买的昂贵洋装,并且化了妆,没忘记涂上蔷薇⾊口红,那是她的最爱,而且和今天的服衣颜⾊很搭。
走到路边拦车,微风迎面,裙角飘然,她觉得自己彷佛一朵绽放的蔷薇,花枝招展。
到国宾饭店时已六点二十分,离婚礼只剩十分钟,可是宾客寥寥无几。她决定先到新娘休息室探望新娘子。
新娘休息室里除了新人、伴娘,还挤満了前来道贺的亲友,其中包括了祁南,但薇安并没有注意到他。
她耐心地等在一旁,直到人少一点才走上前去。
“美绢、良一,对不起,我不会说别的,我…祝你们幸福快乐。”她应该把刚才那些人用的祝贺语背起来的,只怪她不够专心。
“谢谢-,薇安,这就是最好的祝福。”良一说。
“哇!美绢,-好美唷,简直就像个洋娃娃一样!”薇安打量着美绢脸上的妆,和她的白纱礼服,由衷地称赞着。
“-也是呀,很少看-打扮,一打扮起来就这么媚娇动人。我看待会儿一定有不少男人对着-流口水。”
美绢很⾼兴薇安为参加她的婚礼而精心妆扮,改天一定要替薇安物⾊一个好对象。
“我又不是吃的,⼲嘛对着我流口水?”薇安不解的问。当她听到周围爆出的哄堂大笑,她就明白自己又闹笑话了。可她是真的不懂啊!
美绢要不是为了保持新娘子的媚娇,肯定也要大笑。她这个学妹,专业內涵一级棒,就是没什么国学素养。她已经讲得够白话了,岂料她还是听不懂,真是输给她!
“好吃的食物总是令人垂…嗯…流口水,就像漂亮的女人令人忍不住想要一亲…嗯…跟她做朋友一样。美绢把-比喻成好吃的食物,因为她觉得-今天很漂亮。”
祁南也在哄堂大笑之列,但薇安无辜的表情又让他于心不忍,所以挺⾝为她做了“十分详细”的解说。这么浅显的解释应该懂了吧?除非她连何谓“食物”都不知道。
“祁经理,你也在这儿?”
“是啊,我一直在这儿。”
薇安胀红脸,不晓得是因为闹笑话,还是因为见到他。
祁南欣赏着她脸上的晕红,他突然想到一句成语--秀⾊可餐。但他想她一定不了解其意。
“喔,谢谢你的解释,现在我懂了。”薇安不好意思的道谢,这下子肯定有很多人以为她是白痴了。
“不客气。不如我们先出去吧,典礼马上要开始了。”
向新人示意后,祁南把薇安拉出休息室。再继续待下去,只怕有人要变成关公的大红脸了。
找到“女方亲友桌”祁南在薇安的左手边坐下。
“你应该坐『男方亲友桌』,你不是良一的同学吗?”薇安第一次参加国中人的婚礼,有点奋兴,她以为和西式婚礼有很大的不同。
“没差,我也是美绢的朋友。”他看见她一直东张西望,忍不住好奇的问:“-刚回湾台没多久?”
“是啊,才回来三个多月。”她补了一句:“我一直住在国美,第一次到湾台,中文说得不好,常闹笑话。”
原来是这样。那么她的“八斗子”不是白目,而是真的不懂喽?
“-在湾台没有亲人吗?”
“没有…应该有。”她头摇又点头,发浪晃动,让他眼花撩乱“我想我的父亲是住在湾台的,但是一直没有联络,我从没见过他。”
“原来如此。”这种情形倒是祁南始料未及的,但那涉及个人稳私,他也不便多问。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带着我住在纽约,我爸据说是湾台南部的一个企业家。”
“想和他见面吗?”南部的企业家,姓洪,说不定他认识。他到陆大发展前也常和一些企业有往来,认识的人不在少数。
“没想过,二十几年没有爸爸的曰子我照样过得好好的,何必一定要和他相认?对我来说,他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薇安手里把玩着喜糖。她来湾台不是寻亲依亲,只是来看看她出生的地方,如此而已。
“既然如此,-在湾台不会待太久喽?”
“不一定,我在纽约也没亲人了。”她看了他一眼。“我妈去世了。”
“哦,很抱歉。”
“没关系,所以我现在住哪里都无所谓。”她继续把玩着手上的喜糖,将糖果纸拆下又包起来。
祁南突然觉得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十分碍眼,也提醒了他决定不喜欢她的理由。
“是吗,那-先生呢?”
“我先生?”薇安有些愕然,她哪来的先生?
祁南瞄了她的左手指,再抬眼看她。
“你是说我的戒指?”
祁南扬扬眉不吭声,心跳加快了些。
薇安顽皮地反问:“你知道枯叶蝶吗?”
“枯叶蝶?”她不想回答也就算了,⼲嘛考他这个?枯叶蝶是一种蝶类,-的⾝体会形成像枯叶一样的纹路,使自己不易被敌人发现。
等等!难道她是在说…
“它是-的保护⾊?”戴着戒指让别人误以为她已婚,其实她…未婚?
“可以这么说。另外,它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纪念品,我一直舍不得拿下来。”果然,款式是有点旧了。
“-不怕把好男人给吓跑?”祁南放下心里的大石头。他决定自己还是喜欢她的。
“如果那个好男人真对我有意思,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
“-这么有信心?”
“当然。你瞧,你不就问我了吗?”语毕,薇安立刻后悔了。她的话里有着浓浓的情调意味。她在暗示祁南对她有意思,所以才问她戒指的事。可是说过的话又不能收回…
完了,好丢脸喔!
“-说得没错,我这个好男人问了,而-也回答了。”祁南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眼神热炽。
真好,一切顺利。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曰子!
薇安赶紧转移话题。其实她并不讨厌他,只不知他是真的喜欢她,抑或仅仅和她开玩笑、打发时间?
“奇怪,都快七点半了,怎么还不开始?”
“正常。”
“你是说,湾台的婚礼都不准时?”
“没错,湾台人的守时观念很差。典礼要等到大部份宾客到了才开始,否则会太冷场。”
“冷场?”
“就是没有人捧场的意思。”
“捧场?”
“就是…嗯…鼓掌庆祝的意思。”
“Oh,Isee”
呼!还好她没再问什么是庆祝。看来,他得买一本字典或成语大全送她才行。
突然音乐声大作,司仪宣布结婚典礼开始。薇安奋兴的引颈盼望,期待一场国中式的婚礼。
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怎么跟西方婚礼没两样?”典礼结束,上第一道菜时,薇安抱怨。
“难道-以为会有花轿、凤冠霞帔?”祁南好笑的问。
“…”她不答,一径看着眼前的冷盘,大龙虾的头令她胃口尽失。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你不吃吗?”
“我本来就没打算吃,我留下来是为了陪。”他拉着她起⾝,边向同桌的人致意。
他揽着她的肩离开,一路向认识的人打招呼,包括祁东和祁西。他知道他们回家后一定会大肆渲染,明天他铁定会受到祁妈的严刑逼供。
他开车带她到士林夜市。
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们一摊逛过一摊、一摊吃过一摊,直到肚子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最后祁南买了两杯珍珠奶茶,驱车来到阳明山公园。
“刚才那个很臭的是什么?”
“臭豆腐,湾台名产。”
“名产?是不是有名的产品的意思?你是说湾台人喜欢吃臭的?”
祁南本想说“海畔有逐臭之夫”后来及时打住,他得随时记住自己正在跟一个中文只有小学程度的人讲话…
“其实吃下去反而觉得香呢!”
“哇,你们湾台人真可怕!”
“-不是湾台人?”
薇安耸耸肩,不置可否。在南湾台出生、在国美成长的她,究竟算是哪里人?她也迷糊了。
下了车,他带头走到公园里的小溪边,选了一块⼲净的石头,还来不及掏出手帕擦拭,薇安已经坐下。
“不必⿇烦,沙子拍一拍就掉了。”
“难得-穿裙子。”
“平常我是为了工作不得不穿长裤,总不能叫我穿裙子坐在地板上啊,而且穿套装比较有说服力,容易得到信任。”
“我差点忘了-是个具有透视眼的心理学专家。”糟了!她一定不懂什么是“透视眼”这下子他又得解释半天。
“我没那么厉害,我只是比别人多懂一些心理学的理论而已。”薇安笑了,接过祁南递来的珍奶昅了一口。嗯,真是人间美味!
她懂什么是透视眼。前阵子上课讨论电影“透明人”的剧情,生学就多次引用这个词。
溪边景⾊好美,夜空繁星点点倒映水面,这样的景⾊让薇安想起了StarryNight那首歌。这是她这三个月来首度放松心情,她觉得好自在好惬意。至于下星期要交的文章,管它的,到时候再说吧。
入秋了,夜风颇具凉意,祁南脫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原本打算拒绝的她因一阵凉风袭来,反而将外套拉得更紧。
享受着他的体温和属于男性的味道,她这才发现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
“难得你今天穿西装。”她以调侃他作为回报,她当然知道是为了参加婚礼。
“这样和-比较速配。”
“速配?”
他没有回答她,却突兀的问了一个问题:
“-有男朋友吗?”
正等着上中文课的薇安一时没入进状况,过了五秒钟才回说:“现在没有。”
“曾有?”他是怎么了,查户口啊?
“曾有。他叫杰瑞,是个ABC,认识三年,交往两年,一年前分手。”
“-提出的?”
“是他。就在我⺟亲因为心脏病去世的第二天,他跑来告诉我他要和他的邻居结婚,因为她孕怀了。”她轻描淡写的说。
她没告诉他当时她所承受的双重打击曾让她几乎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她也没告诉他往后的半年她如行尸走⾁一般,直到美绢为她争取到现在的职缺,她才重新振作起来。
那些都是过去式了,没什么好说的。
祁南静默了半晌,突然说:
“我也曾有。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很要好,还约好一起出国念书。”
“然后呢?”薇安没料到他会提起往事,十分意外。
“她父⺟反对。他们说眷村的孩子没出息。”
倏地,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直到祁南丢了一块小石子,发出“咚”的一声,水面泛起一阵涟漪。
薇安觉得自己有责任说些什么,这是她的专业。她清清喉咙说:
“心理学大师佛洛伊德曾说,人类最大的痛苦来自于不断的反刍过去…”
祁南哈的笑出声音,说:
“痛苦?薇安,-想太多了。”
“我以为…”
“那是陈年往事了。”
“那你⼲嘛提?”
“我只是想问-,-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啊?”
薇安震惊得跳了起来,西装外套自她的肩膀滑落。
祁南及时伸出双手至她⾝后接住…同时也圈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