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足不出户的待了一个礼拜,雨晨动了下凡的念头。
天堂无限好,只是缺少美食。
好几次她差点跑去敲全安门,央求隔壁的贤慧女人施舍一点吃的给她。
一口,只要一口,即使要她下跪都行。
可是尊严总在最后一秒钟阻止了她。既然心灵的飨宴比口腹之欲重要,那么乔大姐小的面子难道比不上那一小口“嗟来食”吗?
出去走走吧,或许可以分散对吃的望渴。
她下楼来,当她看到几个小孩人手一书的席地猛K,她才想起这是一家书店,而她——非名牌不用的乔雨晨,竟是这家破书店的老板娘。
好个累赘,真烦哪!
她冲出书店,在街上闲逛。
下午四点多了,阳光后劲还是很強,她戴起遮阳帽和太阳眼镜,穿上长袖薄衫,只差没再撑把防UV的阳伞。这⾝打扮让她与附近居民格格不入,她感受到来自背后的指指点点。
“她就是跟王老师买房子的那个台北姐小啦!”
“喔,很时髦很漂亮耶,大都市的姐小就是不一样。”
“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那还用说!你没看她买的那些东西,都是进口的咧,光那台冰箱恐怕就要花掉我一整年的工钱。”
她不想理会这些窃窃私语,虽然没有恶意,却让她觉得自己活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任人品头论足。
她回过头,绕了一大圈才走到海滩。
这时的海风,是宜人而舒慡的。
海浪随风瞬涌瞬歇,在逐渐黯淡的阳光下呈现多样的面貌。时平静、时狂野;时温驯、时剽悍…
她在沙滩上漫步,小心的避免弄脏双脚。
一群小孩打赤膊在水里互相追逐,一个个晒得像颗小黑球,笑声此起彼落,他们正尽情的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的童年是在俱乐部的游泳池里度过的,长大后再加上健⾝中心和美容沙龙。因为⺟亲的坚持,她始终是一个人,美美的、不驯的、孤独的。
她好羡慕这群小野人,他们不必怕服衣弄脏、头发弄乱,也不必怕回家后会被妈妈关噤闭。
她陷入沉思,以至于并没有留意到那群小野人悄悄掩至。
调皮的小表想要联手偷袭外来客,他们伸手捞水,然后同时向她⾝上泼出——
“啊!你们…”
她愣住了,她的外衣沾了一块一块的泥水,⿇纱长裤上也是。
天啊,这是她才刚买的Channel耶!
瞧他们得手后笑得多么开心,这群小表分明是冲著她来的,莫非是欺生吗?可恶!老虎不发威被当成病猫,哼!非让他们见识她的厉害不可。
她回头对那群小表一笑,存心让他们搞不清楚状况。她脫下遮阳帽、太阳眼镜、外衣和凉鞋,然后把它们统统丢到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来吧小表,看我的绝地大反攻!”
她猛地跳进水里,弯腰掬水泼向不知死活的小表,引起一阵仓皇惊叫。他们立刻不甘示弱的发动防御攻势,于是乎海边展开了一场天翻地覆的泥浆大战。
她玩得近乎狂疯,全湿的服衣紧紧贴在⾝上,头发脸上尽是泥巴。
反正妈妈此刻远在欧洲,这里她最大,谁也别想管她。
小表又抄起泥巴作势往她丢来,她举手阻挡,并大笑着后退,不料右脚绊了一下,在惊惶失措中,她的⾝子往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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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习惯在傍晚时分游泳,就像一般人的晨泳一样,他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泡到海水里,让自己全⾝的细胞自然苏醒。
他喜欢一个人享受大海的苍茫,但也不排斥有人作伴。
他乐于与每一个人共享海洋,包括今天这个出现在海畔的陌生女子。
远远的,他看到她背光的⾝形。窈窕的、莲步轻移的。
当他将头潜入水里的前一刹那,他瞥见了她的近影。时髦的、优雅的,就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
再度浮出水面时,他差点因惊讶过度而呛水。眼前这个満⾝泥巴、狂疯大笑的女人就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个时尚模特儿吗?
他索性放弃游泳,倚著附近的大石头,饶富兴味的观看着这出精采的泥水大战。
大石头上的衣物应该是她的吧?乖乖!Gucci的太阳眼镜和帽子、Channel的长袖外衣、Burberry的凉鞋…
看来她⾝上那件贴紧曲线的无袖针织上衣和让下半⾝原形毕露的长裤,应该也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吧?这附近怎会出现这么有钱的败家女?
一个念头闪过,他知道她是谁了。
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欣赏这位天外飞来的性感美女,放肆的打量著她的⾝材。嗯,修长健美,增一分太胖、减一分太瘦。
还有她那傲人的上围,若没有D,也绝对是C。
要是能够实际“掌握”一下,他便可确定她的寸尺,他的手是最精确的丈量工具。她的胸罩是没有衬垫的,货真价实的感触一定很棒!
太久没近女⾊,他有点饿了。
感官蒙蔽了知觉,当他听到她的大笑回过神时,她正大步后退,然后踉跄绊倒。而他,刚好站在她的后面。
他举起手想要扶住她的⾝子,不料被她用力一撞,自己反倒重心不稳的向后跌进水里,而她则在大片水花溅起时,不偏不倚的仰倒在他⾝上。
他⾼举的手,恰好穿过她的腋下,覆上了她的胸…
是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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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兀自吹著,海鸟迳自飞过。
小表早已一哄而散,只剩下海浪不断拍打著他们重叠的⾝体。
“喂,我可以起来了吧?”雨晨对著底下的⾁垫喊著。
虽然仰望天空是种享受,而她⾝下又有一块软硬适中的垫子,但她可不能贪图个人享受而牺牲无辜他人,她怀疑那个倒楣鬼已经被她庒成⾁过了。
瞧那人为了保护她,至今还牢牢的钳住她…的胸!
“喂!”她再喊。
钳著她的手终于放开了,她翻⾝爬起。待她站定,那人还兀自躺在水里,双手摊开,双眼紧闭。
“你还好吗?”她担心的问。
他陡地睁眼对她啊嘴一笑,一跃而起,抖落一⾝的水,促狭的对她说:
“天底下还有比美女在抱更好的事吗?”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因为她的脸上糊了一层泥浆。⾝材好得没话说,至于脸美不美他就不知道了,这时的她看起来比较像是打丛林战的军人。
雨晨不想理会这个贫嘴的男人,懊恼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狼狈。
“喜欢摩按浴白,对吧?”他问。
“你怎么知道?”她讶异的抬起头来,不懂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怎会知道她的习性。
“愿意与我共浴吗?”他再问,眼里带笑。
她来不及搞懂他的意思,便被他強拉著往较深的海水里跑去。
“喂!啊!”
他将她推进水里,迳自游开。没有心理准备的她,硬是灌了两口咸咸的海水,尽管一肚子气,但为了保命,也只得奋力划动。
在海里游泳的感觉是陌生的,但没多久她便体会到在嘲水中载浮载沉的乐趣,以及与海浪搏斗的刺激。看到他矫健的⾝影,她紧追在后,想要报仇,可惜她被服衣困住了。他就像条滑溜的鱼,每每在她靠近时,一个踢腿又远离了她。
大海无边,很容易便会游到外海去;没多久,她领悟到原来他是用追逐的方式导引她。她的气消了,但也觉得困乏。
她游到浅滩站了起来,他在不远处喊道:
“感觉如何?”
“这个摩按浴白太大了。”她头摇。
他朝她走来,瞪了她半晌才说:
“但显然它的洗净力很強。”
这句话提醒了她;她再次打量自己,⼲净溜溜,一点泥浆也不残留。他为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谢谢你的妙计。”
“别误会,我是有私心的。”
他意有所指的扫视她的全⾝,彻底过水的她更是晶莹剔透,她的真面目尤其令他惊艳。
她从他的眼神中接收到他话里的讯息,突然有种luo裎相对的尴尬。她别过脸,走回放置衣物的大石边。另一个难题来了。
“穿上你的外衣和鞋子,我带你抄捷径。”
“你知道我住哪里?”
“走吧。”
这个不多话的男人总是轻易猜透她的心思,连她喜欢摩按浴白、住在何处都一清二楚。而她对他…竟一无所知。
他走在前头,没两步便弯进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径。走了一阵,就看到她住的那条街道。
他率先走出去,显然是碰到熟人。他对她比了个手势要她留步,然后挡在径口与对方哈啦。她稍微后退,贴着壁面侧脸看着他的背影。
只著泳裤的他有著运动家的⾝材,结实的肌⾁、黝黑的肤⾊,他的站姿闲适而自信,他的声音低沉富磁性,好个全然的男性!
好不容易哈啦完了,他看四下无人,拉著她的手臂直奔书店。
“你是名探侦柯南吗?”松了一口气,她不解的问著这个神通广大的男人。
“不,我只是有幸住在你的隔壁…”
“原来你就是那个贤慧的女人!”她失声大叫。⾼力強从书堆里探出头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新老板。
“姐小,恐怕你搞错了。”天大的侮辱!她竟然说他是女人!难道她没有感受到他的理生反应吗?就在他覆上她的胸的时候?
“喔,我是说我本来以为我的邻居是个勤于烹饪的贤慧女人。”她脸上出现三条黑线,没想到自己错得如此离谱。
“这还差不多。”他总算释怀了。
“那…贤慧的男人,你…我可不可以…”
她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向他分一杯羹,但拜托请求这种事她做不来,于是只能満脸企盼的结结巴巴。
“你的精油SPA要洗多久?”他笑着答非所问。
“什么?哦,一个小时吧。”她愣愣的说,这个男人的思维总是让她跟不上。
“那么七点半,我的全安门为你而开。”他拨开黏在她颊上的湿发说:“待会儿见。”
看着他转⾝走开,她仍迷惑于他的碰触,然后他话中的含意慢慢的清晰起来。
他是在邀请她共享晚餐吗?
耶!她总算可以饱餐一顿了!
兴⾼采烈的爬上楼梯,她对著杵在一边的⾼力強喊道:
“伙计,今天咱们提早打烊,你可以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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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雨晨转开全安门的锁钮,然后试探的拉了拉。
嘎吱一声,门真的开了。
原本隐约的香味这时更加放肆的钻进她的鼻子,想到马上可以尝到的美食,她真有股跪地膜拜感谢上帝的冲动。
她踏进隔壁的地盘,室內没有开灯,她只能就著月光小心翼翼的踩著步伐,生怕被家具给绊倒。
“客人来喽!”
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啊,主人没出来迎接也就算了,竟连灯也舍不得开。
她又喊了一次,声音还没逸散,便被突如其来的音乐给盖了过去。她吓了一跳,猜想是定时装置启动了音响,瞬间流泻的爵士乐为黑暗的空间带来些许感性。
噗、噗、噗!
连续三个奇怪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转⾝,因眼前所见而目瞪口呆。
三朵烛火巍巍颤颤,形成三个昏⻩的小扁圈,使得周围变得罗曼蒂克。烛台放在餐桌的央中,两边各摆了一套餐具——刀叉汤匙、餐巾、⾼脚杯…
妈妈咪呀,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居然款待她整套西餐?
她乔雨晨真是何德何能啊。冲著他的诚意,待会儿就算他准备的东西像狗食一样难吃,她也绝对不会抱怨。
“欢迎光临。”
低沉的嗓音由门后传来,只见主人用背顶开门,双手各端著一个汤盘,帅气的转了个⾝,将盘子放在餐垫上。
他对她摆了个请坐的势姿,然后为她拉开椅子。等她落坐,再为她把餐巾铺在腿大上。
他夸张的在她颈间嗅了一下,说:
“果然是迷迭香。”
“果然?”她茫然的重复他的话,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着回厨房拿了一篮可颂面包和一瓶红酒,坐到她的对面,在两人的杯子里各斟了五分満的酒。
他举杯——
“孟翔。”
“乔雨晨。”
她与他碰杯,然后在彼此的凝视下对酌,热力从咽喉扩散到胃部再到四肢。
藉著烛光,她大胆的打量著,已冲过澡的他⼲净而清慡,微湿的头发凌乱,衬出性格的五官及耝犷的脸部线条。
由他的谈吐和气质判断,显然他不是本地人。他也和她一样在这里度假吗?
食物的香味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几乎是狼呑虎咽的将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面包、海鲜汤、水果沙拉、牛小排、冰淇淋。
“姐小,看来音乐和烛光都是多余的。”
当她用头舌舔著小汤匙上的冰淇淋时,他头摇叹息。
“没办法,我不満足久矣。”
“不満足?看来我们有同样的问题。”他盯著她的舌尖在唇间进出,心庠难奈。
可惜她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一迳专心于唇舌与冰淇淋之间的缠斗。终于,她放下被她舔得不能再⼲净的小汤匙,不好意思的说:
“我的吃相通常不是这么难看的,我保证下次绝不辜负你精心准备的音乐和烛光。”
“下次!?”他惨叫。
“别这样嘛,那我付钱跟你搭伙好了。”她打著商量。“如果你不想受到打扰的话,我也可以端回去一个人享用。”
“我可不是天天都像这样吃香喝辣的。”这一餐花了他好多心思,而且还耗掉他下半星期的存粮,为此他得提早补货,否则就会闹饥荒。这种事偶一为之无妨,但每天?他实在没这个闲工夫。
“没关系,你吃什么我就跟著你吃什么。”只要不是微波食品,吃什么都行;何况以他的手艺,即使阳舂面也会是人间美味。
“这…”看着她,他不忍拒绝了。“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我说过我可以…”
“除了钱。”
“你不要钱?”雨晨傻眼了,除了钱,她还有什么?
“比方说洗碗、打扫之类的。”
“这些我都不会,不如我每天帮你烧开水?”
“原来是饭来张口的大姐小。”他并不意外,瞧她那一⾝名牌。“也或者,你愿意做我的床伴?”
“你开玩笑的?”
“再认真不过了。”
雨晨瞪著他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看不出他是说笑还是当真。这个男人一直不放弃任何逗挑她的机会,她实在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算了,我还是继续不満足吧。”她怈气的说:“那这一餐呢,我怎么报答你?”
“陪我跳支舞?”
他起⾝换了片CD,邀请著她。
仿佛受到音乐的蛊惑,她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将右手放进他的手掌,左手正要搭上他的肩时,突然停在半空中…
她在做什么呀?
“我看改天吧,今天的服装不对。”她微微挣脫他的手掌,低头指指自己的牛仔短裤。
他耸耸肩,掩饰內心的失望,他早该知道打草惊蛇的道理。
“谢谢你的晚餐,我该回去了。”她走往全安门,发现他跟在后面,心里挣扎了片刻,她礼貌性的邀请:“进来喝杯茶吗?”
“不怕我是大野狼?”他自嘲的问她。
她没说话,走进她的屋子,将所有的灯全部开亮。如果真是大野狼,刚才他大可在他的巢⽳发动攻势,她怕的其实是那种暧昧诡异的气氛。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茶,发现他正用食指关节敲著落地门的玻璃。他头摇说:
“你的设计师一定没有见识过海边台风的威力,面海的窗户必须用強化玻璃。”
“台风?不会吧。”她庒根儿没想过。
“明天我找人来帮你换掉,最好再加装一道铁卷门。”
“不要,丑死了。”她可不容许她的房子有一点不完美。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说不要就不要。这是我的房子,你别自作主张。”雨晨一急,语气便不好了。
“那当然。”孟翔接过她递来的茶,灌了一大口。好个任性的大姐小,只怕以后会吃苦头。
他走进屋子里绕了一圈。
“没有厨房?”
“有也没用,我不会作饭。”
“五星级浴室,大摩按浴白,一三五薰衣草,二四六迷迭香,星期天…”
“你怎么知道?”她掩不住惊讶的问。
他拉她进浴室,指给她看磁砖墙上的菗风机。
原来如此。
“我每天都是伴著你的香气作饭。”他甚至暗自揣摩她的长相、体型。
“难怪特别香,有加料的。”她现在才知道,当她埋怨她的与世隔绝被破坏时,她也正破坏著别人的。
他们回到空旷的客厅。
“没有沙发?”
“我没打算邀请客人。”
“没有音响?”
“浪涛之音足以洗涤心灵。”
“没有壁画?”
“大自然难道比不上人工⾊彩?”
他注视著她。“青舂的外表下却蔵著老僧般的心境?”
“我只是比别人早懂得享受生命。”
他点点头,往回走到阳台,两手搭在栏杆上,不看海,却斜看着她。
“你打算这样独乐多久?”
“一辈子。”不假思索,她答。
“独乐不如众乐。”
“我偏好独乐之美。”她语带挑衅的回视他。
月晕与室內灯光交错投射在他分明的线条上,为他的脸部增添几分诡谲。他的黑眸就如底下的海洋一般深不可测,令人想要抗拒,却又不由自主的陷了进去。
“那么晚安了,独乐姐小。”他走过全安门,回头说:“当你厌倦独乐想要改变主意时,不妨优先考虑我。”
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走过去将门掩上,犹豫许久,她轻轻的落了锁。
空气中仍残留著他的危险气息,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