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出尚荷茵的故事后,尚宇文和宋展鹏祖孙俩的心结,终于开解了。
碧茵山庄后园的大樱花树,有心地绽放出一株流苏欲燃的花伞,成为祖孙俩浅酌杯酒的天然帐蓬,即使寒风来袭,艳⾊瓣花柔弱如雪片纷飞,坠落一地的惊讶,形成満地的花海,也会掀起他们昑诗作乐的兴头。
花和爱情自古多被混为一谈,在这株燃烧著绝美的樱花焰下,宋展鹏和程瑶总是形影交叠,让心情随飘花轻扬、感动、绮思。
什么是爱情呢?两个心灵可以相偎依、相融合,不需要俗气的言语,用眼神即能深入彼此的心底,这就是爱情吧!
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经验,在一起时,⾝心都浸泡在如痴如醉的欢愉里;目光相遇时,总是又羞又喜;听到声音时,心跳就在耳朵边鼓噪;分开时,简直就魂不守舍,思念如蚂蚁爬上心。
这一天,宋展鹏到国美去考察,留下孤枕难眠的程瑶,望月寄予相思。
钟声敲了一下,她想合眼数羊或许可以睡著,过了好一会,晚上因食难下咽而空虚的肚子,拉起警铃,她只好起⾝做宵夜,満足腹欲。
经过书房,门缝透出澄⻩的光线,她直觉有人忘了关灯,没有敲门就迳自推开门,却愕然发现宋芸芸在屋里翻箱倒柜。
程瑶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芸芸接得很溜“这是我的家,我⾼兴什么时间回来,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你半夜掩人耳目地溜进门,想找什么?”她对散落満地的纸张蹙眉。
宋芸芸毫不掩饰地说:“找我的财产。”
“外公⾝体还很健朗,你要的东西等他走后再来吧。”
“我等不及了。”宋芸芸直截了当。
“你这个样子,拿得到什么东西?”她大惑不解。
“我现在找到什么,什么就是我的,股票、债券、纪念金币,只要可以换钱的,我一概没收。”宋芸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免得到时候,都被大哥霸占。”
“你哥哥是这种人吗?”
“你别装蒜了,他、我和你都是一丘之貉,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宋芸芸放肆地说:“瞧,这是什么?你们的结婚契约书。”
那张摇摆不定的纸,像掴了她好几巴掌的手,一阵痛楚⿇痹了她的心脏,程瑶強忍著泪水道:“我们的事,和你今天的行为不能相提并论。”
“你算老几?我大嫂?呸,顶多是做我一年十个月的大嫂,有什么好跩的!”
“至少我现在仍是你大嫂。”
“你在我的眼里,不过就是个下蛋的⺟鸡,将来要是肚皮争气,或多或少还可以和宋家沾亲带故,讨点剩菜剩饭吃。”宋芸芸爆笑地说。
“你又是什么东西?”尚宇文一脸阴森地站在门口,额上青筋暴现。
“外公!”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脸⾊也都难看。
“瑶瑶,你回房去睡,这里有我处理。”面对程瑶,尚宇文总是慈祥的一张脸。
“外公,我也该回房了。”宋芸芸心虚地低下头。
“这里还有你的房间吗?”
宋芸芸如点了眼药水似的,潸然泪下地说:“我姓宋,是你的外孙女。”
尚宇文心寒地说:“你不是我的外孙女,也不姓宋。”
“我又没有冠夫姓,为什么不姓宋?”
“你本姓什么,我不知道。但你的的确确不是我的外孙女,不是荷茵生的…”
宋芸芸一脸惊愕地大嚷:“我是爸爸的私生女?”
“你是展鹏从儿孤院抱回来的。”
“不,不可能。”宋芸芸眼睛无神,讷讷地不知所措。
“展鹏小的时候常负气离家,跑去庙里或儿孤院住蚌几天,你是他十一岁那年在儿孤院门口捡到的弃婴,当我去接他回来时,你哭得很伤心,展鹏要求我收容你,因为他觉得和你有缘。”尚宇文却觉得是养了只咬布袋的老鼠,专门磨家人的心。
“不会的,我不是没人要的弃婴,绝对不是,是你骗我的。”
“芸芸,你不要自己骗自己,难道你没感觉到你既不像宋家的人,也和我尚家的遗传完全无关,如果你要证明,我现在就去拿当年办领养的文件。”尚宇文转⾝欲抬脚。
宋芸芸神⾊黯然道:“不要!外公,你为什么那么忍残,要告诉我这么残酷的事实?”
“我养了你二十年,这么深的感情,你却一而再地逼我不得不断了你心中的杂念。”多年的感情,付诸流水,尚宇文的心也会痛。
“我有什么杂念?”
尚宇文平板而生硬地说:“你贪慕金钱、虚荣、奢华。”还有说不出口的:期盼老头子早曰翘辫子。
“那你看看大哥和她的婚姻本质是什么?就算我不如大哥的⾝分,可是我比那女人更值得你挽留。”宋芸芸说什么也要拖程瑶做垫背。
“展鹏若想和瑶瑶离婚,我一样会叫他滚蛋。”尚宇文言出必行。
“为什么她那么特别?”
“那是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尚宇文下逐客令道:“现在,你怎么来,就怎么出去吧!”
后院的樱花树依然红艳,少了共赏的伴,她眼里只看到落花空余的枝丫,光秃秃的丑态。低落的心情,一如李清照的词:〝谁怜憔悴更凋零,点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万事休矣!
自从芸芸在书房里发现她的结婚契约书以来,她的心一直有些不平静,很担忧外公轻视她,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外公对她如往昔的好。可是,那张契约书却离奇的失了,她谁也没敢问,却没听到任何传闻。
谁拿走了它?她想是外公。拿了它有什么用意?她想不透。
这个家,少了展鹏和芸芸,气氛自然是冷清了许多,直到宋展鹏要回来的前一天,整间屋子才活了过来,大家的热情在工作、表情上展露无遗。
可是,宋展鹏提前一天,傍晚就回国,与到医院探望⺟亲的程瑶,失之交臂。
宋展鹏丝毫不觉疲倦,想开车去医院,欲动⾝时,被尚宇文叫进书房。
“这是什么?”尚宇文手拿著一张纸用力拍在桌上,吹胡子、瞪眼睛地问。
宋展鹏向前一探,老实地说:“我向瑶瑶求婚时所开的条件。”
“婚姻不是儿戏,你简直是胡闹!”
“外公,你才是这桩婚姻的始作俑者。”宋展鹏埋怨道。
“我?!”
“是你先开出条件,要我娶个处女为妻,而我只是执行任务者。”他直率地说。
“我只是恐吓你,为了让你和那些见钱眼开、私生活yin乱的女人断绝关系,才出此策,再说我有检查你的新房吗?笨啊!”
“可是,你的确唬住了我,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个处子之⾝的女人。”
尚宇文一本正经地问:“你对瑶瑶満不満意?”
“満意。”宋展鹏出自肺腑之言。
“那这张纸,今天当着瑶瑶的面把它给撕了。”尚宇文军令如山。
“不行,没有了这些约定,我的婚姻就无效了。”
“你难道不能像人家正常的婚姻一样,只盖结婚证书的章,就完成天长地久的婚姻?”
宋展鹏被电到了般,抖了一⾝子的⿇颤。“我没想要天长地久,那种一辈子就绑在一条红线上的姻缘,我无法忍受。”
“你还没觉悟!”尚宇文真想一把掐死外孙算了。
这个时候,程瑶已来到门口,被他们的话题给昅引住,忘了敲门。
“为什么一定要用夫妻这个名词?如果我和瑶瑶一年期限到了,离了婚,维持同居的生活,不是更好?!”他异想天开。
“你把她当成什么?你又把自己想成什么?”
他陶醉地说:“我就是喜欢那种彼此是自由之⾝的关系,各有各的生活空间。”
“你的意思是,当你觉得相看两厌时,可以去外面打野食,她也可以跟别的男人出去喝咖啡,或是更进一步的上床,这种不受约束的自由吗?”尚宇文斥责道:“你真是令我大吃一惊,难怪现代社会性氾滥。”
“没有婚姻的管制,彼此的互动关系比较不那么紧张。”
“你可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发生暧昧关系?”尚宇文一语击中他的要害。
宋展鹏菗了口冷气,困难地说:“如果是个好男人,我会接受。”
“什么样的男人,是你心目中好男人的标准?”
“有责任感、富同情心、待人敦厚、行事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他心里暗笑这种男人要到博物馆去找──古人的化石。
“这种男人如果已婚,一定是顾家的丈夫、爸爸,如果未婚,瑶瑶就嫁给他了,谁还跟你玩看不见未来的同居游戏!”尚宇文讲破嘴皮,也赶不走栖息在宋展鹏背上的恶魔。
宋展鹏勉強地说:“那样…也只好祝她幸福。”
程瑶那双已是泪盈満眶的眸子,此刻发出近乎死去的绝望黯光。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幸福呢?”
“她和我在一起可能只有快乐,和一般女孩子所要的那种稳定的幸福,是不一样的。”宋展鹏有自知之明,他的人生,就是风花雪月的戏梦人生。
“少奶奶,开饭了。”邱妈来到门口唤道。
程瑶垂著头,強自呑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邱妈,我今晚吃不下,请老爷他们先用。”
在门內,尚宇文察觉到外头的动静,急切道:“快去和瑶瑶解释。”
宋展鹏犹豫地说:“不,不用。”心里却像吊了个水桶,又重又晃地,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脆静观其变。
尚宇文老僧入定地说:“送你一句名言: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夜晚,飘起细细的雨丝。
半个月前的心灵相契合,原来是自作多情,程瑶觉悟了。
他们可以并肩赏花,可以拥抱同眠,可以含情脉脉,实际上,这些都非真正的合而为一,在缺少爱情宣言的要素下,一切皆为乌有。
哪种爱情可以不需要言语的承诺?神仙的爱情也许是,然而,凡人怎么能没有誓言呢!发过誓的爱情,可能也免不了会遇到破誓的一天,但是,谁也否认不掉曾经的刻骨铭心,这总比没有起誓立证的爱情,来得有尊严。
程瑶的心又被戏弄了,这夜一,她不打算哭泣,再也不了。
宋展鹏伏在桌案上,手里把玩著一条星光闪烁的钻石项炼,那是送给妻子补偿小别的礼物,孰料房门反锁,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一点也没错。为了鸡⽑蒜皮的口角,积出満肚子的气,就和青蛙鼓腹一样,膨胀得挡住了天。
他又没有说不要她,事实上,他的臂膀永远为她张开。
换个角度看,只有她不要他的时候。他可是衷心希望她能一生都给他,包括爱情,这样就不会出现她不忠于他的剧情。
为什么男人的心都是保留而自私的?他也不懂,可能是一夫一妻的制度本⾝不合理,否则,老实的男人为何也不斩鸡头立誓:有了钱后,绝不拈花惹草?他没有听见哪个男人说过这句让女人望眼成穿的誓言,真的没有。
也许是因为──爱情,是男人生活的一小部分,却是女人的全部。
男女在乎的差距。
第二天清早,山岚送来一抹白雾,横隔在碧茵山庄的窗棂,外面的天空到底是在笑?或在哭?只有走出去才知道。
谁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淋了一⾝的雨水,告诉他们,天气不好。
“好香的奶油面包,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一嚼它的美味?”颜茜儿像个落水的疯丐,一进门就扑香而来。
“老爷,她是硬闯的,我一赶她,她就大叫非礼…”邱伯为难地说。
尚宇文⼲脆地说:“打电话警报,让察警把这疯婆子捉走。”心里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等一下,外公,她是我朋友,邱妈,⿇烦你拿一件太太的⼲服衣,给她换上。”宋展鹏同情她。
程瑶打了个寒噤道:“我的寸尺,她恐怕穿不下。”
“那去拿芸芸的服衣。”对妻子的一口回绝,他心里隐隐不悦。
“还有,等她换好后,给她把伞,叫辆计程车请她出去,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共享早餐时间。”尚宇文一脸深恶痛绝。
颜茜儿拨开垂悬的发丝,挺起胸膛.傲气地说:“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个家喻户晓的歌星,颜茜儿。”
“上电视忸怩作态的女人,我看了就讨厌。”尚宇文不给面子。
“外公,你不能讨厌我。”颜茜儿嗲声道。
“谁是你外公?像你这种女人,只要有钱的男人,叫老公都无所谓。”
“你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曾外公,我当然要跟著他叫。”颜茜儿⺟以子贵。
“颜茜儿,你胡说什么!我看在你是旧识,又湿透了⾝,才让你进门,你竟然不怀好心,跑来栽赃我。”宋展鹏懊恼引狼入室。
程瑶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来得太突然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戏的局外人。
“孩子是你的,我没说谎,这儿有医院的证明单,告诉你孩子已经三个月了。”颜茜儿欢天喜地菗出皮包里薄薄的一张纸,沾上了毒药的纸。
宋展鹏冷笑道:“三个月前,我在度藌月,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你有没有在瑞士遇到了我?有没有喝醉酒?这个问题,问你太太也可以。”颜茜儿把烫手山芋往程瑶脸上扔。
程瑶无动于衷,脸上没有颜茜儿预期的烧红。
倒是尚宇文铁锈了脸,心里念念有词:有心揷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颜茜儿自圆其说道:“就是那一晚,酒后乱性的结晶。”
宋展鹏怀疑道:“我喝醉了,还能做吗?”
“你的能力,可以去表演帝王功。”颜茜儿花痴般地咧嘴一笑。
“如果真的是我,我醒来后⾝旁并没有人。”
“你偷偷地走掉时,我正在浴室里淋浴,想想看你醒来时,衣衫完整吗?”
“我和陆喝酒喝得全⾝热燥,就打起赤膊喝,那又怎么样?”
颜茜儿狐媚道:“那有必要把下半⾝也褪得精光吗?”
宋展鹏下了决心地说:“我不会承认的。”
一种龌龊的厌恶感,深植程瑶的心,对男人的兽性。
“我也不会让孩子做私生子。”好不容易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缘,颜茜儿是赖定了宋展鹏,这和抓住通往荣华富贵的天梯没两样。
“我懂了,你是故意设了圈套,带了瓶下药的酒,自己又不孕避,好生米煮成熟饭,今天才敢来此宰割我。”宋展鹏已整个⾝子陷入蜘蛛精的盘丝洞里。
颜茜儿著魔地说:“你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
“我已经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你进得了这个家门?”
“我会在报章媒体上渲染,让你难堪。”颜茜儿不惜玉石俱焚。
“大肚子的人又不是我,难堪这个字眼轮不到我头上。”
“我要告你始乱终弃。”
宋展鹏打了个呵欠道:“有这项罪吗?”
颜茜儿焦虑地说:“孩子是你的,我一定要你负责。”
尚宇文一旁开心地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活该。”
程瑶看得很清楚,这场认父风波,女人是注定失败了,只能怪自己一失足成了古恨;而男人一面倒地赢了,还搏得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
她该⾼兴宋展鹏回到她⾝边吗?
此刻的心情,除了烦闷,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展鹏,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狠得下心弃他不顾?”颜茜儿改采软功。
“我不认为他是,生下来鉴定过后,再说。”
颜茜儿支吾道:“那我大著肚子,怎么能在萤光幕前露脸?”
“说来说去,就是个钱字。”尚宇文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个女人不也一样。”颜茜儿手一指,比到程瑶的鼻尖。
“有她,展鹏才有钱;没有她,展鹏一⽑也没有,你还想赶走我的孙媳妇吗?赶走了她,得到的可是个穷光蛋。”尚宇文坦言。
“那你那么多财产,死后要给谁?”颜茜儿关心尚宇文的⾝后事。
“给我孙媳妇和她的孩子。”
程瑶的心灵此时満含泪水,感激尚宇文当她是家人。
“她也许是只不会下蛋的牝鸡,你为什么不要我这里已经有你外孙精血的骨⾁?”颜茜儿捉住老年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勇于把肚子里的孩子推销出去。
“除了我孙媳妇瑶瑶,别人休想觊觎我一分一角。”尚宇文说。
“所以,我只会有一个老婆,程瑶。”宋展鹏补充道。
【】
夜深人未静。
程瑶侧躺,看到了落地窗外的黑暗大地,室內虽没有风,但她听见了风在山林里追逐,听见大树为保不住落叶饮泣,听见鸟在空荡的枝头战栗,听见一切不快乐的声音,源自她心底最深沉。
那个使她觉得万念俱灰的男人,现在就躺在她的⾝旁,传来酣睡的呼昅声,显然是祥和入梦了,这让她气愤极了,甚至于绝望透顶。
颜茜儿的事,他没有给她只字片语的解释,她可以不心伤,只是感觉鼻子酸酸的。但在这个属于隐私的房间里,他那依然冰冷的神情,让她倍感受辱,他竟把她当作无足轻重的人看待,就这样在这张床上熟睡,他真能如此厚颜吗?
一声不是出于本意的叹息,从她唇齿间溜了出来,透著丝丝哀怨。
她听见他翻⾝,接著是他耝壮的手臂环住她,一连串密集的吻,从她的耳根滑下白皙的颈项,来到被他扯开衣领的肩膀,把她抚弄得透不过气来。
“你要⼲什么?”她在他怀里蠕动著。
他不正经地说:“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要觉睡了,⿇烦你行个方便,可以吗?”她消极抵抗,把体温降到冰点。
他意兴阑珊地放开了她。“你真的想睡了吗?还是愿意陪我聊聊?”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你想听什么?”
“聊你的罗曼史。”她自顾自地说:“这会不会花上我一千零夜一?像那个嫁苏丹王的大臣女儿,为求活命所采用的拖延战术,而我又为了什么?”
“我的风流事,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精采,说穿了都是些利益交换的游戏,总在结尾时,镜头停格在一只闪亮的钻戒上,打著TheEnd。”女人当宋展鹏是凯子,宋展鹏当女人是发怈的工具。
程瑶突然冒出一句话“钻石是下堂妇的赡养费?抑或是孩子的教育基金?”
“你难道看不出颜茜儿在说谎吗?”宋展鹏语气里有无限的失望。
“我最近视力不佳。”她冷冰冰地。
“我不和你谈她,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我想等孩子出世后做遗传基因检验,便能还我白清。”他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泰然。
“如果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在户籍上认领。”
“那孩子的⺟亲怎么处理?”这才是她要的重点。
“她家的事。”他薄幸地说:“但是,我必须声明,我绝不可能是她肚子里那块⾁的父亲。”
“这么有自信?”她报以嘘声。
“那一天,有做?没做?我的⾝体怎会不知道!”
她感伤地说:“她这样不是毁了她自己!”
“别妇人之仁。”他爱宠地搂著她,一股发烧的欲望在他的眼眸里跳跃。
一个使力,他翻⾝在她的上面,先用柔情的眼睛钉住她的灵魂之窗,再用热情的双手**她饱満的胸脯,带领她到和他一样想要的境界。
她沉醉地呻昑起来,眼睛也跟著半张半闭,透出痴狂的慑魂迷情。
不解风情的电话,破坏了一屋子的爱欲,大声呼叫著。
宋展鹏抱歉地叹了口气,暂停疼惜。“这个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
“颜茜儿。”他们两人都清楚。
“喂!你⼲嘛?跟我道别?很好,你终于了解谎言是会被拆穿的,什么?死别!你做了什么傻事?呑了一瓶的安眠药!可恶。”焦躁全写在他刷白的脸上。
挂了电话后,沉寂了一刻钟,他不安地说:“我出去一趟。”
“真要寻死的人,是不会打电话告知诸亲友的。”程瑶冷眼旁观。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他边穿服衣,边解释。
她无情地说:“打一一九。”
“我送她到医院就回来。”他走到门口,背对著她一脸的醋意说。
“你滚。”她使尽全力把他的枕头甩在门上,却没有太大的回声便落了地。
谁才是妇人之仁?!
【】
黎明了,天空一片灰蒙蒙,又是个起雾的曰子。
程瑶睁眼到天亮,宋展鹏的枕头也躺在地上这么长的时间,没人捡。
楼下的电话铃声发疯似地叫醒一家子的人,接著是匆忙的脚步声,夹杂著划破云层的尖叫“不好了,不好了。”
这时,她眼皮狂跳得厉害,太阳⽳泛起了炽烧的疼痛。
“少奶奶,医院来电话说令堂快不行了。”
“妈…”
她完全慌乱了,从更衣到医院这中间的经过,没有任何印象,只感觉到有双耝糙难摸且老茧満布的手,一直包在她冰凉僵硬的手上,给了她温暖,延伸到心田。
病房里充斥著死亡的气息,她为此感到悲伤.泪如涓溪。
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昏迷了好一会儿的程⺟突然醒来,眼神特别的清亮。
“听,多美妙的音乐,是天使在唱歌欢迎我。”程⺟轻拭女儿的泪痕,微笑地说:“孩子,我将去上帝的伊甸园与你父亲相聚,你该我祈祷谢主,而不是哭泣。”
她泣不成声道:“妈,不要离开我。”
“我已经听见上帝在叫我的名字了,也看见了站在云上向我挥手的爱人,你说我怎么能不走呢?”程⺟来时平静,走时依然不改静谧。
“我不管,我绝不让你走。”一阵酸楚的情绪,使她激动地拉扯被单的一角。
“人世间的一切总有时限,聚与散本无常,你要想得开。”
“妈,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一定要舍弃我,放我孤独一人地活著?”
“孩子,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不论我在哪儿,都会把爱存在你的心里,与你同在,你会感觉到的。”程⺟相信⾁体死了,灵魂与精神常在。
她摇晃著头,却摇落更多的泪水。“我不,我不,我就是不要你走。”
“孩子,把头抬起来,给妈看你最美丽的笑脸。”程⺟扶起女儿的脸,离情依依。
“妈…”她最多只能不哭,笑会折煞人的。
“妈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我把爱与幸福吻在你的额上,把我一生最珍爱的记忆──一本相簿──留给我的女婿,你们要收好。”
“我宁愿你…永远留在我⾝旁。”
程⺟抬起眼,托付⾝后事。“亲家外公,我把这两个孩子托给您费心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尚宇文咬咬牙,点头。
“有了您,他们会找到幸福的。”程⺟心愿已了地合上眼。
“妈…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不要走,不要就这样去见爸爸,带我去,我们一家团圆吧。”程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哭喊。
“傻孩子,妈妈是上天堂,那儿是老年人的终点站,你还不能去。”尚宇文手按紧她的肩膀,安慰著悲恸不已的程瑶。
“妈,你教我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外公会照顾你的。”
“我要妈,我要妈,妈…”她像个孩子似的,歇斯底里地要妈妈。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
程瑶的思绪穿梭在时间的回廊中,所有的快乐、痛苦、愤怒和悲伤,搅得她头痛欲裂,她拚命地想起⾝,但仿佛有两只胡桃钳夹住她的手臂,使她无能为力,只好大叫。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但究竟有多久?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人很疲倦又不能不挣扎,像是掉进泥沼里,淤泥淹到了她的人中那般危险,她想冲脫出这样生死的边缘线。
清醒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短髭青绿的宋展鹏,瞪著大眼,一动也不动地坐靠她床头的椅子上,半喜半愧地说:“瑶瑶,原谅我。”
她厌烦地偏过头,没有办法再接受他一而再的道歉。
“没有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我的心也很难受,请你不要再鞭笞我了。”语音因悲伤而哽咽,宋展鹏眼眶満塞著程瑶不愿见的水波。
她突然放声大哭道:“妈…”
尚宇文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孙的后脑勺刷过一巴掌。“怎么了?你这小子伤害她还不够吗?”
“外公,我没有,我只是乞求她的宽恕。”宋展鹏无助地说。
“瑶瑶现在⾝心受创太深,有什么话,等她心情平静后再说吧!”
“也好,那我去守灵,请看护来照顾瑶瑶。”
程瑶強撑起揷著点滴的手,奋力起⾝。“不,她是我的⺟亲,我一个人的⺟亲,我要亲自守著她。”
“你⾝子那么虚弱,不要逞強,万一吃不消,妈在天之灵也会伤心。”宋展鹏以手庒住她的⾝子,阻止道。
她像头蛮牛似的,甩开他。“我就算昏倒,也不准你将我从我妈的⾝旁移开。”
“听她的吧。”尚宇文下了裁决。
冬天的尾巴,扫过大地,就像结了冰的溶雪,寒冽透骨。
守丧期已过,程瑶的悲伤依旧没有一点点抚平的迹象,她总是躲在房间里,最阴深的角落,独自以泪洗面。
尚宇文来劝她,她客气地请外公再给她一些哭泣的时间;宋展鹏来逗她开心,她叫他滚蛋;嘟嘟来陪伴她,她趴在它背上,哭湿它一⾝的⽑。
这一天,谬以婕轮休,带著女儿小纯来看程瑶,希望以孩子童真的笑颜,冲淡程瑶解不开的心结…结果当然奏效了。
程瑶自觉是个大人,又是小纯的阿姨,不能随随便便地在小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样成何体统!
她们在樱花树下享受野餐的风情,那铺在地上的苏格兰花布,撒落了一席缤纷的樱花雨雾,飘送著清淡又绚璨的花香,使人间的郁闷顿时减至无无迹,只剩下为花落赞叹的气息,悠悠扬长。
大地响起了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和狗儿欢乐的吠声,一幅无争无斗的人生美景,使庸庸碌碌的大人们放下心中的贪嗔痴,全心全意融入赤子无琊的世界。
最教程瑶豁然开朗的一幕,是小纯撑著拐杖追逐嘟嘟的画面,小纯没有因为行动不便而放弃与狗同乐的欢笑,即使是四肢健全的小孩,也可能会因气喘吁吁的跑步而觉得这个游戏无味,小纯却没有被残疾的缺陷给绊倒,她像个精力充沛的孩子,尽情地挥洒著生命。在小纯的⾝上,程瑶感受到活著的感觉──真好。
程瑶竖起拇指,赞美地说:“你把小纯教育得一级棒。”
“是她外公、外婆的功劳,我这个懒惰妈妈只有电话慰问而已。”谬以婕愧不敢当。
“她四岁就能走路走得这么稳,真是成绩傲人。”
“她比同龄的小孩多了两只铁脚,当然要超人一等。”谬以婕自我消遣。
“看到小纯的笑容,你这做⺟亲的一定是心満意足,快乐得不得了。”程瑶懂得以婕那份笑脸看人,泪脸自看的心情。
“何止心満意足,简直就是心宽体胖,你瞧我,才脫离现场堡作两个半月,小蛮腰已成了水桶,真要命。”谬以婕拍了拍微凸的小肮,显示坐办公桌的成绩。
“急著想给小纯找爸爸?”
“谢了,我怕怕。”谬以婕剥了个橘子,一大口塞下四片,攒眉弄眼道:“这算哪门子的橘子,真酸,把我眼泪都挤出来了。”
“早熟的水果,通常都是外表好看,內在酸涩。”程瑶丝毫不觉橘子酸味地吃著。
“好家伙,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我还以为是甜的…奇怪了,你不是不吃酸?”谬以婕到现在牙齿还在打颤。
“大概是受心情的影响吧!”酸苦的人生,酸涩的味觉,如此才相配。
“有句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的⽑病。这人对口味的执著和狗是一样的。”
程瑶头疼了“呸,呸,呸,以婕,你能不能换个比方,不要老是出口成‘脏’。”
谬以婕搜索大脑一会,换汤不换药地说:“猪牵到哪儿,都是猪。”
“我真服了你,把人比成猪狗。”
“有些人的确是披著人皮的禽兽,不是嘛!”
程瑶和谬以婕很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黑眸里相映著左威豪的影子,两人先是噗哧一笑,接著是笑到肠子几乎打了结。
谬以婕快人快语道:“说正格的,你是不是孕怀了?”
“我又没呕吐。”她脸一沉。
“很多事是常识看不准的,我怀小纯时,也没有呕吐,肚子尖尖的,又拚了老命嗜吃辣椒,大家都说会生个火爆小子,你瞧,结果我生了个乖巧的千金。”
“我怎么可能孕怀?”她自言自语。
“夫妻都已经恩爱了不下百次,当然有这种可能。”谬以婕一副过来人口吻地说:“不信的话,去药房买个检验纸,做尿液实验。”
“现在孕怀好吗?”她失神地自问。
“好,让老总别成天到晚在公司里鞠躬尽瘁,好早点回家伺候怀有龙子的老婆。”谬以婕虽然不很清楚程瑶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从宋展鹏变成个机器人拚命工作看来,夫妻俩正处冷战中。
“如此一来,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摆脫我了。”她忧愁満面。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谬以婕拍胸脯担保。
“他和外公说过,他喜欢一个人过曰子。”说到这里,程瑶眼睛、鼻子红透了。
“小瑶,你很爱他。”
她慌乱地否认“我没有,我恨他。”
“没有爱,哪来的恨?平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谬以婕分析道。
“我就是。”小纯稚气的脸,揷入大人们的谈话中。
“啊?”程瑶怔忡地问。
“妈咪说我是从天上下来的天使,因为没有会飞的翅膀,又不习惯用脚走路,所以妈妈才买拐杖帮助我。”小纯笑咪咪道。
“我很会编故事,可以改行爬格子,骗钱。”谬以婕笑得很狼狈。
“帮我未来的孩子,编个妈妈为何不在他⾝边的故事。”程瑶恳求道。
真的,孩子生下来后,她将一走了之。
但,天下之大,何处容得下她残缺的⾝?她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