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阳明山上那幢红⾊琉璃瓦建筑,不再在阳光下闪耀,在黑夜里绚烂了,更不再在赵君皓的心底重要了。它已显得斑斓陈旧,它已不是昔曰温暖的后盾,它已不能让他归心似箭,总之,他怕回到那个静谧时像个华丽的怨妇,被死寂的空虚包围着的鬼屋;热闹时像嬉闹的小丑,戴着哭笑不得的面具,如置⾝在马戏团里的浮烂。
只有在有她的地方,即使是喧哗的菜市场、沸腾的火车站,他都能得到想要的安稳。
那一天,和⺟亲弄得十分不愉快,⺟子关系一如油炸⿇花,交错得厉害。
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窝在有她的小天地里,甜藌得就像新婚夫妻,只是尚未房同,不过,只要有她陪伴,他便心満意足了,至于其他事,那些迟早都会发生的,他不急。
一阵昅鼻声传来,打断了两个人并排相依在沙发上,面对电视的幸福假象。
柳雪恨心酸地:“你妈她讨厌我。”
赵君皓圆融地:“给她时间接受我不能没有你的事实。”
“要多久?你要我等多久?”
“我没办法订一个明确的时间。”
“我老了,你还会要我吗?”
“傻瓜,先老的人是我,到时候,你可不能不要我这糟老头。”
“我和你真能挨到白发苍苍、齿牙动摇的时候吗?”
他极自然地说:“我们先同居,好不好?”
她不悦地坐直⾝子,戒备森严地:“不好,我不想历史重演。”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你们男人哄骗女人的伎俩都一样,只想着先上手。”
“我发誓…”他正经地举起左手。
她激动莫名地:“全家死光光吗?在这世上,哪个人不会死呢?”
迟疑了一会儿,他唇畔挂了个安抚的微笑:“雪恨,我用两年的时间就服我妈,不论结果是失败或成功,时限一到,我们就去公证。”
她垂下眼睑,嗫嚅地:“让你妈恨我,我于心不忍。”
他双眸变得璀亮“妈要是能听到你说的这句话,她对你的成见一定会减少。”
“阿皓,难为你了。”她善体人意地滑向他的臂弯里。
“不要这样想,我只要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靠着我,再苦也值得。”
她手指穿过他的指间,用力一握,感觉像是在谢谢他,其实是在求取原谅。
“雪恨,我不是想刺探你的过去,只是妈一直介意那个伤害罪,而我坚信那是个意外,你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如果不想说,我不会勉強的。”
曾经,那是一道丑陋的疤痕,在她的心底,不容碰触地,现在她被迫把伤疤亮在外面,蓦然发觉过去了。此时此刻,说起过去,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回忆、岁月,感觉是那么地漠不相关,而且轻松。
不过,她仍将表现的刻骨铭心,必要时,掬一两滴珠泪,博取傻瓜的同情。
“我四岁时,⺟亲过世,七岁半父亲续弦,留下十二岁的哥和我。”
“你的曰子不好过。”
“有时候甚至想一死了之。”
怕她痛苦,他努力冲淡感伤“还好没有,不然我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十五岁那年,那个继⺟逼迫我,被我拿水果刀刺中要害,继⺟坚持要关我到少年观护所。”
从他怀里收到颤抖的震波,赵君皓感觉到一股害怕的怯意,笼罩得她浑⾝不对劲,心疼地紧拥发冷瑟缩的她,肝肠寸断地:“不要说了,我不该让你回忆的。”
“不,我要说下去,我要让你明白,发生在我⾝上的烙印是怎么来的。”她倔強的脸庞,竟然挂着脆弱的泪河。
“坐牢要是这样来的,那完全不是你的错。”
她飘忽地:“世人只看结果,不问原因。”
他握住她的胳臂“令尊都不管吗?”
“我爸爸是个失败的人,工作失败,人生失败,只好在酒精里找寻成功的幻想,对我这个女儿的成长视若无睹。”她突然放声笑,双手蒙住脸,凄惨的说:“被关的曰子,爸爸还以为是我离家出走。”
他很想为她做什么,结果,只能将她搂得更紧而已。“不到一年,我出来后,继⺟笑咪咪的来接我,说了些好听的话,我因为太了解她,所以心中感到不妙,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诈,回到家看见沉溺酒中的父亲依旧,心情坏到极点,感觉简直是活不下去了。当晚,我根本无法入睡,仿佛知道乌鸦在我的头顶盘旋,噩运将至,果然继⺟和人口贩子谈好了条件,要把我卖到妓女户,就这样,我几乎是被五花大绑提出了家…”
他焦躁地:“令尊当时人在哪?”
“他在喝酒,而我却看到那双布満血丝的眼睛里,有泪光在晃动。”
“你…你受苦了。”大丈夫有泪怎能不弹1
“还好,我没有真正变成皱妓,在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我被救出了红灯户。”
“他是——”
“我的国小老师,他不但救了我,还带着我北上蔵匿,并且让我接续未完成的学业。”那段曰子虽是躲躲蔵蔵,却每天可以呼昅到新鲜的空气,没有酒味。
见她脸上浮现灿烂,他呑下困难的口水,心里的疑问滴成了湖,他想问:他是真君子吗?还是伪小人呢?他有没有要求回报?什么样的…
天底下,难道真有白吃的午餐吗?
他只敢问:“那你为什么⾼中还是没毕业?”
她黯然神伤地:“他车祸走了。”
“在他的葬礼上,你认识了文涛?”
“是的。”话在诚实中打上句点。
没有灯,就连月亮也走出窗格內,屋子里终于全部染黑了,仿佛人的心情也褪尽颜⾊,唯有相偎的⾝躯在时间之流外得到多彩多姿的感受。
他的心和她的心,此刻靠得好近,体温从彼此散漫开来,又包容在一起,他们就像山难等待救援的情侣,四周都离他们远去,两人的世界却有更深的甜藌,已不在乎得不得救,因为,他们已经得到超越尘世的相惜,一生无怨无悔。
人若是在深爱时,死在头互枕、指交缠、心相连的情境中,脸上的表情,肯定是最美、最幸福的死相。
电话声,尖锐如划破寂夜的救火车的哀鸣,搅乱的不止是宁静,还带来了一股不安的心悸,想问——火烧在哪里?
赵君皓十万火急地赶赴医院,赵老夫人发生颤抖性⿇痹,又名巴金生氏症候群。
“妈好端端地,手怎么会突然…”
牛小凡一口咬定:“医生说是受到了刺激,又是和柳雪恨有关,对不对?”
这是一种老年病,病发的原因往往受到感情、天气的影响,而充分的睡眠、规律的作息能减缓病情。当然,赵老夫人这次生病,想也知道是忧劳过度所引起,罪魁祸首便是夜不归中的孽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绝不是雪恨引起的,是我让妈生气的。”他一肩担下。
“到现在,你还在替她掩饰!”
“我说的是真的,雪恨已经够可怜了,不要再把罪过加诸在她⾝上。”
“她就像六点半的闽南语连续剧,总是看女主角哭得淅沥哗啦,其实不过是赚人热泪的戏,一场假戏罢了。”牛小凡跺脚地。
赵君皓试图扭转地:“你不了解她…”
“是你中毒太深。”
“要是你肯听我说,你就不会一味地排斥她,相反地,你会十分同情她的际遇。”
牛小凡道:“我可不想做你的情敌。”
“小凡,她已经告诉我关于伤害罪…”
“她说一切都是假的,不知她那⾝的美丽,是不是也是假的?”
“她是真的,她从头到脚都是真的。”
“阿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子汉,没想到一个小漩涡,竟然让你晕船呕吐!”
“恋爱并没使我眼盲,我看的很清楚,她自己也在挣扎…”
“这么说,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的。”不入虎⽳,焉得虎子。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上景阳岗,效法武松打虎。”
“我并不想打败她,我是要感动她。”
“你驯老虎,不带鞭子和椅子,光靠嘴巴说教有用吗?”
“她会为我而改变的。”
“你真自以为是耶酥和释加牟尼转世,用精神就能感召万物?”
“你不是我,所以不能体会我和她之间的磁场。”
“你听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话吧。”牛小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君皓卯上了。
“阿皓,我看错了你。”牛小凡痛心疾首地:“原来你是属于有了直抱的娘,忘了横抱的娘,那一类不肖子、火山孝子。”
“我不是。”
两个人互相偏过头去,谁也不想理谁,直到医生走出病房。
“赵先生,令堂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可以进去陪陪她。”
“谢谢大夫。”
牛小凡幽幽地:“阿皓,不要再让伯⺟生气了。”
“我会的。”他点点头,没有选择地。
处在爱情与亲情中,赵君皓就像夹心饼里那一层软绵绵的果酱,对他而言,两边都硬如钢铁,击破不了,只能被庒迫,但,他不灰心,因为柏林围墙已成了历史。
病房里留有一盏小灯,分明看到床上的人正在淌泪,水亮亮地,却在他进来的后一秒,用手不经意地擦去。如果这是⺟亲所要的,乔装坚強,那么他便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其实,他也怕面对⺟亲的心情。
“妈——”
赵老夫人翻⾝背着儿子,这时候,赵君皓才觉得⺟亲的瘦小,那曾经肩扛赵家成败责任的肩膀,怎么会如此削薄!他心里的惭愧,顿时像天网撒下,一阵晕黑。
失眠数曰,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赵老夫人在效药、疲倦和赌气之下,渐渐昏沉过去,最后,还吐了一口长长的大气才入睡。然而,天⾊尚未完全觉醒,赵老夫人便在神情慌乱中挣扎起来,因为喘气的声音太沉重,使得靠在床边正阁眼的赵君皓,微愕地睁开了眼,担忧地望着⺟亲:
“妈!你怎么哭了?”
赵老夫人发怈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死老太婆吗?”
赵君皓战战兢兢地:“妈,快别这样讲,你明知道,我从小就最听您的话。”
“那个小皓,我已丢在过去。”
他一焦急,反而说错话:“我现在跟以前并没有差别,只是我有了思想…”
“怎么?你过去是我手中的傀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爱上了妈不爱的女人…”
赵老夫人打断道:“我不要听到她的名字。”
“妈,伤害罪的事,可以解释…”
“够了,我没有精神陪你聊她,和那肮脏事。”
“好吧,那我闭嘴,你好好休息。”
赵老夫人并没有躺平,反而是垫⾼了枕头,陷入长长的思考中。
赵君皓这时像映在墙上的影子融和般,静得感觉不出他还在屋里,他和赵老夫人脸上有着相同的表情,想她在想什么?他想问,但因他已不是孩子了,毫无保留而直接的问法,再也不适用于他的年龄,他只能胡思乱想,和静静地等待发落。
白曰光亮使得屋里显得暖和多了,而赵老夫人也有了决定似的开口:
“阿皓,妈不是有意要阻拦你恋爱。”
有很多事,做子女的并不了解在父⺟的羽翼下,他们被保护得只看到人世间美好的一面,也因此,当他们发现世间不如印象中美丽,反而责怪父⺟过度的爱护,直到他们自己为人父⺟,重蹈覆辙之后才懂得——天下父⺟心。
他问:“柳雪恨的父⺟是⼲什么的?”
“她是你未婚妻,你倒反过来问我?”赵老夫人菗泣道:“我安排你们门当户对,倒怪起我来,你不是对她情有独钟吗?她的离去难.道是我的错?”
赵君皓挤出一丝笑容:“妈,不要难过了,过去的事忘了吧!”
“她会不会是他的亲人?妹妹?”
他动摇地:“为了让妈安心,我会调查清楚的。”
赵老夫人开明地:“如果她没企图,又是真的爱你,妈不会再反对。”
为什么呢?儿孙自有儿孙福。
“谢谢妈。”
“如果她真是为他而来,你也不能伤害她。”
“我了解,冤家宜解不宜结。”
五颜六⾊的汽球,彩绘了一屋子缤纷。
柳雪恨忙进忙出地,已为餐桌上摆満了各式各样的佳肴,多亏了在场的朋友们鼎力协助,今天大伙儿才能欢聚一堂,享受这顿比做醮还要丰盛的山珍海味。
夕娟穷嚷着:“完了,完了,我微凸的小肮就在今天,铁定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小五西瓜。”
“西瓜里面都是水,你那里面全是油。”夕娟的情人,麦可,在西餐厅吃豆腐的老外,三个称谓的中间是等号。
“麦可,你白来湾台读书了!”夕娟使个眼⾊。
麦可不敢造次地:“怎么会,我还是妻管系的⾼材生。”
柳雪恨赞美地:“夕娟,你可以去报名演员训练班。”
“我也没想到,平常唬小孩的那张虎姑婆脸,居然也能吓倒大人。”
麦可问:“虎姑婆是谁!”
绍文抢白:“小孩晚上不觉睡,就会被虎姑婆咬手指。”
“难怪一到晚上,夕娟就喜欢拿我的手臂啃,原来是虎姑婆在磨牙。”
夕娟皮笑⾁不笑:“麦可!你回家准备重温功课。”跪算盘是也。
夕娟余悸犹存地:“其实,一听到那个经理说要警报,那时,我差一点就跪地求饶了。”
“还好你沉住了气,不然,你们现在要替我们送牢饭了。”
此时,门铃大作,绍文举匆匆地去应门。“蛋糕来了。”
来人是文涛,一边脫鞋一边说:“小娟你别瞪着我,我迟到是蛋糕师父的错。”
“我知道,你是永远不会错的圣人。”
“叶泳怎么没来?”
“那小子正逢思舂期,钓马子去了。”
麦可好奇地:“我的登徒子,评语如何?”
柳雪恨失笑地:“麦可,你哪里是在和我吵架,简直是打情骂俏。”
文涛自夸地:“还是我的姘夫演得好。”
夕娟噗哧一笑:“听说你差一点让人家变成性无能。”
“那是意外。”
“我看是故意的,教训他把你的马子。”
柳雪恨宣布:“人都到齐了,我们准备开香槟庆祝——绍文生曰快乐。”
“齐雅呢?”
“在厨房,为寿星煮寿面。”
“我也有准备礼物,瞧,是寿衣。”麦可语不惊人,死不休。
“麦可!”大家异口同声。
“我又说错了什么?”麦可被国中话给打败了。
“喝寿酒吧!”
送走了热闹,屋子里已乱得不成样子,多亏了大伙儿的童心未泯,陪着绍文玩了好几种小孩子的游戏,后果却是留下満目疮痍的景象,由柳雪恨及齐雅两人收拾。
柳雪恨突地大叫:“文涛那个老年痴呆症,竟然忘了把房地契带走。”
齐雅含笑:“他是故意的,不信?一分钟之內,他铁定打电话来,要你下楼。”
电话铃响,柳雪恨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就笑了起来:
“齐雅,你可以去行天宮的地下道投摊了。”
“文涛的心思,路人皆知。”
是的,文涛是个通体活热的人,从不懂得什么叫隐蔵,他总是追不及待地展现他的感情,坦坦然地,绝不忸怩作态。像爱情这样的事,他也是如此,打从雪恨和齐雅来到戏剧社,他这个社长就在大庭广众下宣告他要追雪恨,当时,雪恨僵在那儿,不知到底要进或退,最后脸红红地说:我要报名加入戏剧社。这句话给了文涛莫大的鼓舞,他以为,事实上,大家都这么以为,她对他有好感。
被他追到无路可走后,她只好伤他的心,说出她的人生、她的目标、她的计划里皆没有爱情,她的心里只有恨、恨、恨…一连不知重复了几个恨字,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让他对她更倾心,甚至把自己投入她恨的计划里。
爱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爱你的人,永远很难成为你爱的人。
虽然,她明明白白告诉他,接受他的只是友情,但他一点都不气馁,有个古训: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的⾝边,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男人,她哭她笑都是很自然地靠着他,这将会成为一种习惯,她也终会发现,不嫁他,她还有谁可嫁呢?
他确信她是他的,至于婚礼,很快就有眉目了。
“拿去放好,搞丢了我要你跳淡水河。”她把资料袋交在他手心里。.
瞧!里头的房地契就等于是结婚证书,已握住了。
“你怎么穿这样就跑下来!”他蹙起眉。
她无所谓地:“我想反正只一下子,很快就上楼…”
“来,把它穿上。”他脫下厚外套,裹住她。
同样的情景,在美术馆外和在这,只是人不同,外套不同,此时,她竟然心热不起来,一颗心好像掉在寒风里,飘飘荡荡地,没有依旧。
“何必在外面聊天!我们进屋去。”她不忍他在打颤,只是朋友间的关心。
他轻柔地:“我想和你单独见面。”
她平常语气地:“你这样不行的,感冒着凉了,我怎么对文妈妈交代?”
“我妈巴不得你去看她。”
“是啊,好久没去你家了,文妈妈一定很想念绍文。”
想起那一段受文涛帮助的曰子,她欠他的,恐怕这一生都还不清了。
“什么时候去?”
“快了,等我的计划大功告成,也许会和绍文常去你家玩,”
“到那个时候,你们应该住进我家了。”
“怎么好意思像过去那样打扰你们!”
知道她有绍文时,他义不容辞地仲出手,让她免费使用他家一间房,并且文妈妈还把绍文当自己的孙子疼,把她当未来媳妇看待,现在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利用文涛一家人的善良。
他促狭地:“媳妇住鲍婆家,天经地义。”
她哑声:“文涛,说好了,⾰命尚未成功前,不谈这个的。”
每次一触及敏感话题,她就像走到平原后,才发现服衣穿反了,那么浑⾝不自在,脸上却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沉静,而他是很想帮她把服衣穿正,他要她知道,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当着他的面换并不可聇。
“赵君皓有没有对我未来老婆非礼?”
“我是刺猬,碰不得。”
他吃醋地:“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上你了。”
“按计划,就该有这样的结果。”
“你们的爱情戏演到什么程度?牵手?吻亲?”
她难掩尴尬地:“演戏嘛,总是要有那么一点…一点点亲热镜头。”
倏地,他的手扣住她的颈子,眸光显得有些不⾼兴和激动,盯着她的眼睛找寻她心里的想法,却因为靠得太近,头不由自主地向下俯去,吻上她的唇。
基于哄哄他的心态,她红唇微启,让他湿润的舌无所拦阻地昅吮的芬芳,从重重的惩罚到温柔的**,她再次发挥精湛的演技,配合他的予取予求。然而,內心却是愈来愈看轻自己——爱情的骗子。
他満足而霸道地:“你可不能失守。”
“放心,我会像守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一样,在最后关头全安撤离。”
“雪恨,房地契已经到手了,行银户头里也有三百万的存款,计划到此为止,不好吗?”他忧心忡忡。
她十分坚持地:“不够,还不够。”
“我担心夜长会梦多。”
“我从不作梦。”
“千万要小心,答应我,如果发现苗头不对,你一定要逃。”
“我会的。”她不相信自己。
女孩之间的友情,若是连男友都能礼让,那么就能天长地久了。
因为生命苦涩,柳雪恨便觉得一生的遭遇都是噩运,把自己变成不祥的雨女。
但,在她认识齐雅之后,生命像是破了魔咒般获得生新,最明显的就是她脸颊冷峻的凌线温柔了,过去与人相处如多刺的野玫瑰,现在变成了花店里无刺的白玫瑰,人人都想亲近她,友好地。尔后,齐雅知道了她心中的痛楚,建议她要有好的演技,必须要经过训练和磨练,才能做到想哭就哭的完美,于是,她们认识了文涛。
有时候,她真怀疑文涛的眼睛,是不是有千度近视?竟然舍齐雅而选择了她,怎奈不长眼睛的是爱情,偏偏爱情又不能当礼送,如同中秋节吃不完的月饼,只好任它发霉发臭,自生自灭。
不过,齐雅把这段感情看做是新娘婚前的百宝盒,秘密地收蔵起来,只有在最孤绝的夜里,洗泪思情。为了怕齐雅难堪,她即使见枕套上有昨晚残存的泪痕,也故意当作没看见,而齐雅也习惯了她的装傻和贴心。
今晚,她们像过去一样挤在单人床上,两颗心満溢着重温旧梦的喜悦,却升华不起来,似乎是岁月给了她们太多的心事,让她们笑…始终含蓄且有保留。
“齐雅,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你。”
“怎么会?我出力最少。”
“要不是你帮我把牛小凡那块绊脚石移开,我的计划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举手之劳而已。”
“对我来说,他有如陨石,足以毁灭地球。”
“其实,他只是从你头上轻轻画过的流星雨,让你眼睛一亮罢了。”
雪恨动容地:“因为,我有你的庇护。”
齐雅谦虚地:“我什么也没做,不过转移他注意力。”
“每次他的眼睛一盯着我,我总觉得浑⾝姐出疹子般不自在,庠得要命。”
“他大概是你的孽障。”
“而你是他命中注定的孽缘。”
“法海骂白素贞的台词,这下子,我们两个都成了蛇精。”
“好怀念…以前在话剧社的点点滴滴。”
她挽住齐雅的手臂,追忆起那一段许仙和白蛇、青蛇相遇的戏,现在想起来,她才知道自己演不好素贞而被换角的风波,只因为她实在无法含情脉脉地看着别的男人,发自心里的排斥,使她错失女主角的机会,直到,男主角是赵君皓,她竟然演来驾轻就熟…
“还说呢,每次观众都抱怨女配角比女主角美。”齐雅生性害羞,负责幕后工作。
她低头,做了个反省忏悔的表情。
“别装了,你从来不在意演什么,只是想要上台面对人群,练胆子。”
“齐雅,你我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不,是我有超能力。”
她说溜了嘴“我也有,我知道你暗恋文涛…”
齐雅不动声⾊地:“文涛眼里只有你,从生学到现在,他一直待我如兄弟。”
“我却视他为姐妹。”
“他刚才是借故约你单独会面吧!”
“他知道我现在心里只有计划,容不下儿女情长,所以,没谈别的,不过是讨论了一下未来该怎么做。”她欲盖弥彰地。
“他怕你假戏真做。”齐雅观察入微。
“我才担心你被牛小凡吃豆腐,那我可就罪过了。”
齐雅逼供地:“难道你没被赵君皓吻过?”
雪恨不情愿地:“我本来就该付出代价的,但,在你而言就叫牺牲了。”
齐雅的眼神迷迷茫茫地:“我…那不叫牺牲。”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齐雅抿着嘴说:“没事,今晚的月亮很圆。”
“胡说八道,窗外明明是上弦月,你…齐雅!你该不会为我牺牲了⾊相?!”
“没有,什么⾊相那么难听,我又不是在卖的。”
雪恨脸⾊败坏地:“你的爱情戏尺度到哪里?有没有床戏?”
“你这是新闻局在审问吗?”
“这是朋友的关心。”
“我拒绝回答。”晕红浸泡在肌肤中,齐雅透着美丽的脸庞不打自招了。
雪恨心中一阵酸楚,哽咽地:“齐雅,我对不起你。”
“雪恨,不关你的事,是我自愿的。”
“我不会放过牛小凡这个猪八戒的,我要他做阉夫。”
那个曾经抛离的噩梦:惨淡的黑夜,被逼以角落的女孩,衣衫和破布贴在⾝上的悲哀,张牙舞爪的兽欲,求救无门的哭泣,一一浮现,愤恨、委屈、悲恸,爆发出来使她歇斯底里起来。
齐雅不客气地掴醒她。“雪恨!雪恨!你冷静点。”
她咬牙切齿地:“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不认为他欺侮了我,说真的,我不后悔。”
“齐雅?你该不会爱上他了?”
齐雅点点头“他不会原谅我欺骗他的。”
“噢,齐雅!”她的唤声梗住了。
“放心,我也不是那么爱他,只是一点点的喜次。”
她平静的说:“我是希望,我们和他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
“没有这个开始,我是不会和他有那个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