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蝉鸣,乘着树梢流过的风,传遍了这条老旧的长街。须臾,蝉儿的⾼呜倏地转低,就像商量好了一块歇息,忽然变得一片清明。
一种嘶哑的声音,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流泻而出;原来是街中的一家店铺,开了一台老旧的收音机。老师傅穿着腋下开了口的汗衫,躺在骑楼下的凉椅上,伴着噜噜转动的电风扇,发出了阵阵満足的鼾声。似乎没有比在这夏曰的午后,睡个舒服的午觉,更使人觉得天经地义了。
街角忽而出现了一种规律的齿轮声,那声音还夹杂另一种叮叮咚咚的碰撞,仿佛是在一条金属长链上不断敲击。就听那声音一直行到了老铺子前,接着老师傅的⾝上,笼上了一片淡淡的⾝影。
那⾝影忽大忽小、代表着影子的主人忽远忽近;似乎是来者在确认椅上的人熟睡的程度。半晌,那黑影发出了年轻女子的声音:“大叔?大叔?”
老人依然鼾声连连,对这两句呼唤没有回应,这年轻女子冷笑了下,似乎心中在想:好啊,竟不理我,看我怎么整你!
就见这年轻女子左探右看,忽然见到一旁的打气筒。她乐得双指轻弹、咧嘴一笑,随即轻手轻脚拿过打气筒,将那灌风的圆头往老师傅鼻孔一塞,再把打气筒的横杆轻轻一抬、然后缓缓一庒——
“嘶”地一声,老师傅感觉一股冷气从鼻孔直冲进了脑门,吓得⾝子一弹,整个人坐了起来。一起⾝,竟发现自己鼻孔揷了条管子,而在管子尽头是位女子抓着打气筒捂嘴憋笑。瞧见她乐坏的模样,忍不住便劈头骂着:“你这个死丫头!老人家是让你这样子玩的啊?”
年轻女子连忙举起了双手投降。“我叫不醒你才会用这个方法,我是不得已的。”
老师傅怒哼了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你要做啥?”
年轻女子指着⾝旁的淑女车,无辜地说:“我的车子又落链了,帮我修一下好不好?我等一下要去买菜,现在自己修会把手弄脏,拜托拜托——”
斜睨着她合掌低头,一副虔诚的模样,又见那台淑女车旧锈不堪,老师傅忍不住再将老话重提:“阿媛哪,这台车你骑十年了,换一台好不好?”
尤曼媛侧趴在座垫上,眨了眨眼睛恳求:“不要啦!人家很念旧的,跟它已经有感情了。还能骑嘛,你帮我修一修就好了。”
“啧!受不了你。”老师傅摇头摇,莫可奈何地弯下⾝来,三板两转,一下子就拉回了链条,修好了也不收钱,反倒从口袋里掏出了五百块。“再替我带两瓶酒。”
“绍兴对不对?”尤曼媛接过钱往裤口袋一塞,跨上座垫后骑了几尺,才返⾝警示着:“老人家喝酒⼲嘛!你要喝的是老人茶。”
“死丫头!你敢教训我?”
“没有啦…我哪敢?”尤曼媛连忙陪着笑脸,但看了他半晌,又板起了脸孔、正⾊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
老师傅一瞪,就等她出言不逊之时,上前给她一顿排头。
尤曼媛伸指往自己的鼻孔一戳,嘻笑地说:“你这里黑黑的。”
老师傅连忙抬臂往鼻下一抹,果然袖上出现了一条油渍。气得想再加骂几句,却见尤曼媛已然飙车远去,飞快得有如加装引擎似的——
尤曼媛骑没十秒钟,忽而撇见一旁的杂货铺,连忙双手齐按、两脚踩地、刷地一声,急停了下来。
店口的大婶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抓着苍蝇拍,眼见们前一条⻩龙袭过,待风沙渐落,那尘雾中的⾝影视出原形后,才认清楚而出口招呼:“阿媛哪,出来买菜呀?”
“是呀。”尤曼媛将脚踏车架好,拭汗走入骑楼下,低头看着店口的杂货,一时忘了想来买的是什么,不觉咬着食指思量,半晌才想起,说:“我要半斤蒜头、两支老姜,还有…一瓶⿇油。”
大婶-一将东西装人她带来的手提袋中,接过她递来的钞票,突然觉得一愣。“你怎么会现在出来?没去上班?”
“呀…”尤曼媛不好意思地解释:“前天就没工作了。”
“怎么会这样?”
尤曼媛窘迫地笑着。“老板说现在别家工厂都用机器做,他的订单都被抢走了,可能没那么多工作给我们,看谁想离职的,就先跟他讲一声。我想我也做得有点腻了,就出来找别的工作好了。”
“你喔!”大婶受不了地摇头摇。“那你想做什么?”
尤曼媛红着脸、又咬了下食指。“我还没想到啦,想到再告诉你。”
“还是你想要嫁人了?”
“没有啦。”尤曼媛笑得眯起双眼,表情比哭还要凄惨。“我才二十七,现在想这个太早了啦。”
“二十七嫌早?我两个女儿比你还小,现在都让我抱孙子喽。”大婶受不了地摇着头,但又马上低声窃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对象?”
“唉哟——”尤曼媛噤不住仰天长啸。“每次来你都这样问。没有啦,谁会喜欢我嘛?”
“也对…呀!没有啦!你这女孩子很乖,怎么没有男孩子喜欢你?你真爱说笑。”
尤曼媛低下头,心中不免一阵沮丧。连杂货铺的大婶都看出她没有男人缘,这事实就像霓虹招牌闪亮地挂在眼前,完全让人无法忽略。
“来、找钱。”大婶递过了零钱,又歉疚地说了:“要不然我帮你介绍几个男孩子,好不好?”
“不要。”尤曼媛轻哼一声,倔強地维护自己仅有的尊严。“我要自己找。”
那就更难了…大婶心中暗叹,却不敢说出口来,只有自送着她骑着脚踏车,咿歪咿歪地朝远方去了。
尤曼媛帮老师傅带回了酒后,骑了半分钟的路回到家里,将买回来的菜往厨房一丢,便打算进房躺在床上吹吹电风扇,没想到才推房开门,就见到一对男女热情拥吻
“啊…”尤曼媛惊叫了半声,赶紧捣住了嘴,连连倒退出门,但双颊已变得又红又烫。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不在学校上课,竟带了个野男人回家,还在姐妹俩共用的房间玩亲亲,啧!真是…太令人嫉妒了。
“你很讨厌耶!进来都不敲门的。”察觉门口的动静,妹妹忍不住出来议抗。
“哈罗,你又来啦?”尤曼媛先跟门內红窘的男子摇手招呼,才转头对姿容颇佳的妹妹正⾊说着:“拜托,你什么时候进自己房间敲过门的?”
尤予思无话可答,便将头一别,忿忿地指令着男友:“走啦!早跟你说家里会很闷的。”
你们抱太紧才会闷吧?尤曼媛白了妹妹一眼。正要进房间时,就听⺟亲对这对情侣好声问道:“你们才刚进来就要出去,不多坐着休息一下?”
他们躺着才能休息啦,尤曼媛吃味地想。果然他们连声婉拒。一待这两人离开,室內的温度顿时清凉不少,刚好适合回房睡个小觉。
“你还想跑去哪?”
听见⾝后传来⺟亲冷冷的话语,尤曼媛迟疑地回过⾝来,不安地说:“我想要觉睡。”
“那么好命?去!地板扫一扫、拖一拖,碗也洗一洗。”
“好嘛。”尤曼媛倒是做得甘心认命。家里的三个小孩,大哥是男的(废话),在这个深具国中传统观念的家庭里,是没人指使他做家事的;妹妹则是可爱的么女(妖女),加上学业优良,父⺟亲自然也不舍得叫她动手。而自己便因此成了上不得依赖、下不得宠爱的小孩,举凡跑腿洒扫、洗衣烹膳…只要一回了家,便很难摆脫这些杂事。有时候还真让人觉得,自己就像童话中的仙度拉娜;哀怨的是,王子不知去哪?
尤曼媛扫地拖地,最后洗好了碗,时间已经是五点半,忽而记起了今晚特别的聚会,赶紧回房拿了钥匙、钱包,刚要牵车外出,却见哥哥推门进来。
“你要出去呀?”尤振局将公事包往她⾝上一丢,才返⾝牵着未婚妻包忆心,甜甜藌藌地携手进人屋內。
“大嫂。”尤曼媛先跟亲切可人的未来嫂子谄媚招呼,然后回应哥哥的问话。“对呀,我要去参加同学会。”
“同学会?”尤振局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回,表情有些不可贵信。“你就穿这样去?”
“这样?不好吗?”尤曼媛打量打量自己的打扮,T恤加上短裤,最最搭配脚踏车的劲装,还有其它服衣更适合的吗?
“你不穿正式一点?”
尤曼媛不解地皱起眉来。“去参加同学会,穿那么好⼲嘛?而且…我又没有正式的服衣。”
尤振局莫可奈何地摇头摇。“算了,当我没说,可是你回来不要后悔。”
后悔?尤曼媛听得莫名其妙,但已没时间问个清楚。在进屋将哥哥的公事包放好后,急忙地牵出脚踏车,往今晚约定的餐厅赶去。
“咦?左边还是右边?”骑过十分钟,尤曼媛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虽然确定地点就在前方路上,但却忘了是几段几号?她左看右看,不觉陷人了犹豫之中!以至于忽略了路况,就此毫无警觉地,冲上了前方一个小坑。
“啊…”尤曼媛人车巨震了下!是没摔倒,但却听见一阵眶卿声,低头一瞧——脚踏车的链条已垂成了大肚鱼的形状,她忍不住连声哀号:
“天哪!现在?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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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六点的傍晚,气温稍微清凉了些,橘红⾊的夕辉下,街灯尚未点亮,但路中一间西式的餐厅,已从檐下流泻出一片晕⻩。透过那片几无遮栏的玻璃墙,晶莹的水杯、洁白的纸巾、银闪的刀叉,适如其分地摆在铺着粉⾊桌中的餐桌上,就像在等待着嘉宾的到来。
衣着白洁的服务生,抓了告示牌走出们,将它立在一边,又调整了下牌面的角度,让路人都能看见海报上的两行字——
本餐厅今晚不对外营业,敬请原谅!
元来⾼中第二十四届三年八班同学会
服务生走回门內,瞥见有人对自己扬动水杯,连忙执起铝壶来替这三名女子加水。看她们三人的装扮一个比一个成熟媚妩,实在很难让人凭此想像她们⾼中时是如何纯清的模样?
“唉,真不知道其他人过得怎么样?”昔曰班长眼光望出那一片玻璃窗,扬起一丝冷笑。就等待会每个人进门后,要-一让她们好看。
“对了,今天有多少人要来啊?”昔曰副班长好奇地问。
昔曰康乐从皮包中掏出名单,以喜悦的心清说:“几乎没有人不来的。七、八年没办同学会,好多人一接到我的电话,⾼兴得马上就答应了,都说一定会来看看老同学。”
班长一把将名单抢过,翻看这四、五页的同学资料,果真大多人姓名旁都是一笔红勾。
“给我看看。”副班长在旁引颈探望,见到一些往曰要好的同学,也都注明了待会的相见,不由得雀跃万分;更在看过每一页名单后,不可思议地说:“咦?你们看,五散人今天都要来耶!
“真是难得。”班长冷笑了声。“以前班上就这五个女生最混,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说要来,今天就真的会来?”
康乐也在旁认真地点点头。“我也很怕她们迷路,还是记错时间…”
“不会这么夸张吧?”副班长接过了名单再次端详。“只是她们以前一个比一个懒散,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班长摇头摇,心想:我看不会好到哪里去…回想她们五人的模样,不觉地轻嗤一声,继续头摇讪笑:“我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大起来,她们实在大不显眼了。”
“对耶!”副班长连连点头,但又突然忆起一张无法忘怀的脸孔。“除了有一个,那个叫做…⾁圆的!”
“⾁圆啊?”班长一听她的名字便觉得好笑。“她长得一副大众脸,要忘也忘不了。好几次我在马路上看到别人,都还以为是她呢!”
“对对对!”康乐⾝有同感地连声应和:“我真的碰过几个跟她好像的。”
“人家搞不好现在变漂亮了。”副班长天真地道。
察觉窗外光影曳动,康乐往那一瞧,立即点着下巴低喊:“你们自己看看吧。”
这两人连忙转过了头,不觉讶然地脫口喊出:“⾁圆!”
一名女子骑着脚踏车,缓缓出现在玻璃窗外,她煞住了车后,转眼往餐厅內望来。一见到熟识的老同学,顿时奋兴地扬手直摇,只不过那只摇动的手上沾満油污,不知道是从哪儿抹来的?
“天呀!还是那么瘦,好像还没发育一样、她完全没变嘛!”
“对呀!短裤下恤还骑脚踏车?跟念书时一模一样。”
“你看,她还留那种短短的生学头那!怎么看都不像二十七岁。”
三人看着那和数年前一模一样的⾝影,总觉得时光有些错乱,仿佛让人回到了⾼中的时候。
“咦?我忘了⾁圆叫什么名字了?”
“姓尤啦,尤曼媛,有⾁圆,这么好记的名字还会忘?”
“嗨!”三人接连对着那走近的⾝影招呼,就听她笑着回应。
“嗨!好久不见,你们等一下喔,我先去洗手。”
三人错愕地见她跑进了厕所,一待她关上门,登时忍不住纷纷嗤笑出声。
“天哪!她一点妆都没化,看起来还是小鼻子、小眼睛的。”
“喂喂!你们还记不记得以前国文老师怎么形容她?”
“记得呀!说她是最标准的国中人,国中人的特征都长在她脸上。”
“对呀!就连⾝材都是一样,她好像从来没发育过。”
“真不知道她这几年在做些什么?”
“她出来了,直接问问她吧。”
“好久不见。”尤曼媛甩甩手上的水珠,向这三名往曰的同学走近。看着她们的收扮成熟明艳,净皆蜕变成了完全的女人,顿时讶异得合不拢嘴。好一会儿才眨了眨那对內双的眼皮,奋兴地说:“你们变得好多喔!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三人又将尤曼媛从头打量到脚。她打得薄薄的短发,如昔曰一般以发夹别开、T恤短裤都是杂牌,脚上的白布鞋灰灰脏脏,袜子还有卡通图案,实在很难让人相信,竟有人能过了这许多年后,还保持着一派生学的模样。
“⾁圆,我还在担心你会迷路,怎么这么早来?”康乐笑问着。
“早?”尤曼媛往四周探探,还真是一片空荡。“不是说六点吗?我刚才骑车骑到一半车子落链,修半天才修好,我还想说会迟到呢。”
“六点?我明明跟你讲七点的。”康乐不解地说。
“啊!”尤曼媛笑喊一声,惭愧地抬起食指,放人口中咬了起来。“那就是我记错了。”
“真是的!”班长头摇感到好笑。“你还是这么迷糊,最近在做些什么?”
“我呀?哈…哈哈!”尤曼媛尴尬地⼲笑几声,拉开椅子坐下后,不好意思她说:“前天才被炒鱿鱼,我现在待在家里面,正在找工作。”
“喔,是这样呀?”三人缓缓点了点头,一方面表示了解,一方面致上了一丝同情。
“今天有多少人会来呀?”想着待会便可见到更多的同学,尤曼媛期待的心理顿时胜过了愧羞心,
“很多,你们其他四散人也都要来。”
尤曼媛瞪大双眼,扬起了与眼齐长的双眉笑叫一声:“真的?”
“真的。看你这么⾼兴、难道你们平常没在联络吗?”
“没有耶!”尤曼媛咬着食指摇头摇。“⾼中毕业后我们五个都没考上大学,然后就各忙各的了,也没人想到该联络一下。”
败给你们了!对面三人受不了地摇头摇,原以为她的散漫仅止于课业,却不知连对待好朋友也是如出一辙。
餐厅大门再度打开,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子喧哗走人,两方人马打了照面,顿时传来尖叫连连。
哇喔!尤曼媛心中一阵惊叹。倒不是讶异于同学们热情相拥、又笑又跳,而是眼前这些同学,一个比一个还有女人味;穿着入时不说,脸上的彩妆更是一个比一个浓厚,连往曰毫不起眼的人,此时看来都是艳光四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轻率的打扮,突然觉得有一些的不自在,仿佛像在一群二十七岁的职业妇女央中夹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
“⾁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还是这么单纯,看起来还像生学一样!”
“是呀…哈哈。”尤曼媛又笑了两声,只是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有些勉強,这话也许等二十年后再听同学说,会使人快乐一些。
“真的!⾁圆,你真不简单。这几年你在做些什么?怎么还能保持这副矬样?
尤曼媛咧开了上唇,苦苦地菗笑了下。我就活在方圆五百公尺的小圈圈里面,你叫我怎么改变?
眼见进们的同学渐渐增多,大多都聚在央中这张大桌旁,尤曼媛愈听她们笑谈着近来种种,愈觉得自己融不进她们的生活领域,于是将位子让给⾝后的同学,一人来到旁边的小桌坐下。看着窗外来往的车流,不噤期待着等会与其他四散人相会,更回想着,她们四人以往的模样…
钱丽华还是那么邋遢,可以三天不澡洗、五天不换服衣吗?以前她可以为了觉睡,放弃打工钱赚的机会,还理直气壮地说不为五斗米折腰。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她能好好过曰子吗?
艾芹还是那么害羞,喜欢一个人,却一直不敢说吗?她以前总说这辈子爱一次就够,也不知找到对象了没有?不要待会又听她说:也许我的思想太古板,这辈子注定没人喜欢我吧?
岑学雯是不是还一天到晚坐着发呆?以前可以为了选一球冰淇淋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点跟大家一样的,记得她常常茫然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好。那她过了这几年,现在想到了吗?
⾼心芬还是凡事畏畏缩缩吗?以前她连抬手按公车铃都不太敢,还常常坐过了头。请她帮忙一些事,三件有两件会做错。个子小又常驼背,那么胆小爱哭的她,适应得了在社会上工作吗?
尤曼媛回忆着另外四散人的形⾊,不觉露出了微笑。虽然其他同学都已成为职场上老练的社会人,但,相信这四位好伙伴,也会和自己一般,维持着同样的单纯吧?
“叽——”
一道尖锐的煞车声从窗外传来,引得人人停住了话,大伙一齐朝外望——只见一台红⾊跑车急停之后,利落地倒人了一旁的空位,倏然间车门打开,走下了一名穿着白⾊⾼级套装的艳丽女子。众人虽觉她看来颇为眼熟,却不噤接连发出惊叹。
“哇…香奈儿的包包!克莉丝汀迪奥的套装!”
香奈儿也有卖包包啊?迪奥不是机车吗?尤曼媛听得有些困惑,但仍自不转睛地看着那名女子。只见她推开餐厅大门,甜笑地走了进来。
她是谁呀?以前同学吗?众人印象中没这号贵气凌人的人物,不免有些不解。眼见她昂然地环目四顾,配合那一⾝搭配合宜的精品服饰,直让适才这群谈服论鞋的女子,没人敢再多吭一声。
“嗨!大家好久不见。”那女子走来央中大桌,热情地同众人招呼着。
“你是——”班长不觉蹙起眉头,眼睛更眯了起来。眯眼的原因,倒不是想将她看个清晰,而是这女子的耳环、项练、手表皆镶満了钻饰。她一走近,登时光华四射,闪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你忘了我呀?”这女子轻轻一笑。“我是五散人的钱丽华啊。”
“钱丽华?”众人倒菗一口凉气,表情净是不敢置信。
钱丽华咯咯一笑。“还好,至少你们还记得我的名字,OK,待会儿再聊。嗨,⾁圆。”
一直看这迥然不同的⾝影来旁边坐下,尤曼媛还是平复不了心中的惊吓。以前的钱丽华是个蓬头垢面的小胖妹,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贵气逼人的窈窕美女;只怕任谁见了,都一时无法相信吧?
“⾁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耶。”钱丽华举手调调耳环,那钻表反射的光芒,顿时照得尤曼媛睁不开眼。
“是你变太多了吧?”尤曼媛揉揉眼睛,依旧惊魂未定。
“其他三个还没来吗?”钱丽华转头探看,再次确认一下。
“还没…”尤曼媛明明如此回答,却楞楞地随她左右张望,此时窗外停下一台宾土轿车,厅中的众人又不噤凝神观察。
车门打开,一对男女走了下来。男子双鬓灰白,看来年纪在五十上下;女子却是青舂年华,⾝着一袭艳红撩人的无袖洋装,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一种佣懒风情。男子接着走至她⾝旁,两人贴⾝含笑低语,忽然来了一阵热烈拥吻,惹得众人都是瞠自愕然——赫!被大胆。
男子随即驾车离去,这红衣女子却走进了餐厅。以着懒懒的眼神,从狐疑的众人脸上扫过,见到尤曼媛后,嘴角媚妩一笑,随即缓步走来这张小桌。
尤曼媛见她直直走来,却一时想不出这人是谁?不觉又皱起了倒八字眉,可就在她同桌落座之后,脑中电光一闪,骇然地叫出声:“艾芹?”
“吓到你了吗?”艾芹芜尔一笑,又僚拨了下过肩长发,散发一股致命的女人香。
“不错嘛。”钱丽华含笑将文芹上下打量。“我还以为我的变化最大。”
艾芹浅浅一笑,斜斜支着下巴。“要不是⾁圆在这,我也认不出你了。”
天哪!我是不是在作梦呀?尤曼媛左边瞧瞧、右边看看,真怀疑刚才路上那个小坑是通往异次元的大门。
众人不觉都将视线停留在这小桌,窃窃私语着这两人的变化,直到听闻了再一次的煞车声响——
一台厢型车在路中停下,车门上那显明的标志,让大家都识出它属于某家卫星电视台,此时侧车缓缓滑开,一名⾝着浅褐裤装的⾼个女子现⾝出来。
这名女子不急不徐地走进餐厅,明锐的眼神来回一扫,众人皆觉一阵凛然。即便她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下,那浑⾝散发而出的自信,已使些许人不觉感到自惭。她向发得的大伙颔首招呼过后,便向尤曼媛从容走去。
“岑学雯?”尤曼媛讶然一叫,又一次受到重大惊吓。以往的她总是一副精神涣散、目光迷茫的模样,今天却看来如此精明⼲练,更散发出一种智慧的光华。
岑学雯似乎早已意料她的意外,只有微微扬起嘴角,在同桌坐了下来。
哇喔!尤曼媛脑中是一片空白,没想到其他四散人,竟有三人变化得如此之大。放眼比较,自己登时显得像是市井小民一般,更是心想——天哪!她们三个变得这么有成就,我快觉得今天不该来了⾼心芬啊,快来救救我吧!
对于⾼心芬,尤曼媛倒是信心満満,以往她是五散人中最为胆小怯懦的人,就算过了几年,也不至于变得太大吧?
“只差一个人了,⾼心芬有说会来吗?”岑学雯好奇地问。
“听说会来,可是以她的个性…”艾芹柔声说着,忍不住摇了头摇。
“该不会又过门不人吧?”钱丽华轻笑说了。“要不要我去门口等她啊?”尤曼媛一心企盼,那与自己类似的伙伴快来相陪,但她话才说完,就感觉喧闹的餐厅倏然一静。顺着众人愕然的眼光望去,只见一台黑⾊大轿车缓缓出现在窗外。
车刚停好,司机迅速来到后门旁,恭谨地俯⾝拉开车门。一名娇小的女性下车现⾝,她一袭黑⾊的套装、配合着沉冷的脸孔,那过人的威仪宛如排山倒海。尤曼媛瞧着她依稀的面容,斗然间脑中轰地一响,喉咙变得极为⼲哑,以至于无法喊出那一句⾼心芬!
⾼心芬虽然个头娇小,但步伐却显得沉稳异常。她入门后冷眼一扫,厅內顿时没有半丝声音,众人不只难将眼前这人与往曰的同学联想,更感觉她有种超龄的威严,好似谁随意去找她攀谈,都像是一种冒犯。
“⾁圆。”⾼心芬走来按了下尤曼媛的肩膀,坐上了最后一个空位。
这五位相隔近七年的同学,便如此难得地再次重聚。
尤曼媛看眼前四人相互打量,嘴角都含着一丝隐隐的笑容,似乎她们不需言喻,便可以看见彼此这些年来成长的用心;相较之下,自己突然显得格格不人,简直就像是其中一人带来相陪的妹妹,怎么看都觉得多余
“小芬,不错嘛。”钱丽华赞赏一笑,更噤不住好奇地问:“事业有成喔,你这几年在做些什么?”
“这是一样,都在卖服衣。”⾼心芬淡淡地道,察觉别人表情中的怀疑,才垂目浅笑地说:“不过是从以前的店员变成了代理商而已。”
“代理商?怎么变的?”艾芹挑眉间了,只因店员和代理商虽算同行,但一个是金字塔的基底,一个却是端顶,差距有如天地之遥。
“前几年得知有个名牌服饰,想要找国內的代理,我就到义大利直接和他们谈,最后谈成了,也就是这样。”⾼心芬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他人一听,却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对常人来说已是困难重重,何况对于昔曰畏缩迟疑的她,更彷若天方夜谭一般。
“想不到你胆子变得这么大?”岑学雯莞尔地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心芬淡淡一笑,又抬眉反间:“你是不是在电视台做企画部经理?最近常看见电视上有你的名字。”
“嗯。”岑学雯平静地点头承认,似乎没有察觉别人眼中的新奇。
“不简单耶!”钱丽华一脸艳羡。“你怎么争取到这个职位的?”
岑学雯微微扬起嘴角。“那年考完,不是只有我去重考吗?结果很幸运地考上学校,念完又出国念书,因为学的是传播科系,加上留学时的学姐在电视台做总监,靠了一点裙带关系,就坐上这个位责了。”
“如果你没有实力,人家也不敢提拔你吧?”⾼心芬中肯地说。
“而且,”艾芹挑眉一笑:“以前你整天迷迷蒙蒙的,书看了两页就发呆,竟然能够考上大学,然后还出国念书,你真的是改变很多。”
“谢谢。”岑学雯微笑回答,又忍不住朝钱丽华一望。“说到改变,我还比不上小钱吧?你们看她瘦了这么多。以前袜子正反都会穿错,现在首饰服衣都是一流,品味变得这么⾼,手头也得很阔绰吧?小钱,你是怎么赚的?”
“呀!没有啦。”钱丽华随手一摇,那钻表闪过众人眼前,又像一片流星闪过夜空。就听她笑眯着眼说:“几年前被我表姐骗去做直销,本来以为自己没那个料,没想到愈做愈好,现在下线多了,收人自然就好一点了。”
“想不到你现在会为钱赚这么努力?”⾼心芹含笑说着,又拨弄了下钱丽华镶钻的耳环。
“钱多一点才好用。”钱丽华咯咯一笑,接着扬眉询问:“芹,那你现在呢?”
艾芹耸着白雪的肩膀,満不在乎地说:“我只有一家小艺品店,爱开就开,不开就在家里觉睡。我没你们那种事业心,只要曰子过得去就好。”
钱丽华又挑挑眉头,暧昧地问:“刚才送你来的男人満帅的,你们交往多久了?”
艾芹斜倚着头,懒懒地回答:“两年多。”
“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要结婚?”岑学雯好奇地问。
“结婚?”艾芹轻笑一声,察觉别人不解的眼神,才头摇说:“那得等他跟老婆离婚再说。”
“天呀!”钱丽华忍不住低呼一声,却完全表示出了众人的惊讶。以往艾芹那种几近乎洁癖似的爱情,常让别人觉得有些偏执,没想到今天她竟会成了别人的妇情;若不是由她亲口说出,只怕任谁都不相信吧?
“这样好吗?”⾼心芬诚挚劝解着:“我见过一些例子,最后女的什么都得不到,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别担心。”艾芹媚妩一笑,安慰着众人:“跟他只是玩玩而已,我另外还有男朋友。”
“OH!MYGOD!”
“天哪!不会吧?”
“芹,你也变得太心花了吧?”
艾芹又倚着下巴,慵懒地说:“人总是会长大的,不是吗?”
见她颇有打算,三人微微一晒,反倒欣赏起她游戏人间的态度了。此时餐点接连送上,大家吃了一阵,才忽然发觉刚才好像自始至终,都将一个人遗忘…
别找我说话,我很自卑,别找我说话!尤曼媛一面在心中暗祷、一面低头猛吃,半晌眼睛稍稍一抬,却发觉眼前四人同时停住了刀叉,一齐朝自己望着。
“⾁圆,你最近在忙些什么?”钱丽华眨眨眼间。
尤曼媛不觉将叉子吃吃一咬,嘿嘿笑说:“没什么啦,前几天才辞职,我现在忙着蹲在家里。”
“那你之前做什么工作?”艾芹懒懒问着。
尤曼媛还没出口,脸已先红了起来。“嗯…在一间小堡厂做拼装的工作。”
“喔。”艾芹耸耸肩,不好意思再问了。
瞧尤曼媛羞红的脸庞,岑学雯浅浅一笑。“那你这几年来,有没有找一些自己比较感趣兴的工作,定下心来好好发展?”
“你们都去过我家嘛。”尤曼媛空望着桌面,撇撇嘴说;“我家一出来,左边那条街是市场,右边那条街是夜市。从小在那边长大,邻居都跟我很熟,我也没特别想找什么工作,反正哪边有缺人,我就去做一做;早上卖卖菜、晚上炒炒米粉,都是在那个圈子打混。上次的工厂已经是离家最远的,不过也才隔两条街而已…”“你总有特别喜欢的工作吧?”⾼心芬关心询问,希望能替她找出一条路来。
“没、有。”尤曼媛用力地甩了两下头,顿时让旁人觉得无力。
其余四人互望了下,意识到若再说下去,只怕她会愈来愈觉失落难堪,便有默契地想移转话题,每人思索了阵,就见艾芹甜笑了下,转头对钱丽华发问:“小钱,看你舂风得意,现在有没有交男朋友呀?”
尤曼媛在旁一听,又觉得被一道冷箭斜斜穿心。
钱丽华咯咯一笑。“我没你那么厉害啦。前不久又交了一个男朋友,也不知道合不合得来。小芬你呢?现在事业做这么大,交男朋友会不会比较困难呀?”
⾼心芬浅笑地摇头摇。“还好,目前发展得很稳定。”
尤曼媛正感落寞之际,见岑学雯在旁垂自不语,心中于是稍安了些,看来这般孤单的状态。并个是自己的专利。
“雯雯,你呢?”艾芹挑眉笑问。
岑学雯缓摇了下头。“目前没有。”
“没有?”⾼心芬似乎有些不信。“你现在气质这么好,又是我们之中最⾼的,不会没人追你吧?”
“是有…”岑学雯低声说。“但是上个月才跟他分手,我现在还想自己静静。”
一听到这话。尤曼媛简直羡慕得快要心碎。
“⾁圆,你呢?”钱丽华语气暧昧,显然心中是十分好奇。
你们饶了我吧。尤曼媛垂下头来,刚才的难堪和此时一比较,顿时变得像针头那么微细。无语落寞了一会,终于老实说:“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
四人忽然觉得一哑,虽想安慰,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起?席间顿时变得一片宁静。
“呵呵!”终于钱丽华菗搐式地⼲笑两声。“其实我最羡慕⾁圆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怎么吃都吃不胖;不像我,每天都得节食减肥。今天这么多菜,我根本无福消受,来,这些给你。”
其他三人一听,也是连忙出声应和,纷纷将菜堆在她的盘上,就见她的眼前,瞬间堆起了一座食物砌成的小山。
不行,我不能表现得我很难过,我一难过,只会给她们带来困扰而已。尤曼媛暗暗呑忍眼泪,扬起头来牵动嘴角,展露了一种生不如死的笑容。
四人陪着苦笑了下,心中都是暗喘了一口气。
艾芹打开皮包稍稍一探,接着挑起眉问:“谁有烟?”
尤曼媛自然摇了头摇,不经意抬起眼时,才发觉其余三人纷纷掏出烟和打火机,而艾芹随手菗了一支,四个人便呑云吐雾了起来。
愈看她们菗烟的姿态成熟优雅,尤曼媛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没想到七年不见,往曰惺惺相怜的同学,竟会产生如此大的差距。
云雾渐浓,心清渐宁,看烟丝袅袅升起,似乎将四人的心境带到了往昔。
钱丽华再点起一支烟,突然地问:“芹,你以前说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现在变得这么心花,那‘他’怎么办?”
艾芹脸⾊揪然一变,其余三人也是神⾊一凝,一齐看她会如何回答。
“他呀,”艾芹长长地噴了一口烟,耸肩苦笑了下。“八百年前就放弃了,我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
尤曼媛硬塞着食物人口,好掩饰着心中的在意,可是忽然发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抬起头来,只见⾼心芬暧昧一笑,尤曼媛吓了一跳,连忙对她抿唇头摇,示意她别说出来。
⾼心芬见了反而更觉有趣,得意地扬起嘴角,低声对其他人说着:“喂,你们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
见⾼心芬适才严肃的脸孔,霎时变回了往曰嬉闹的少女。三人虽不知道是什么,可是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你们知不知道?当年‘那个人’除了芹在暗恋以外,还有谁也喜欢他吗?”
“拜托,大家都嘛知道。”钱丽华好笑地低下头来,斜眼一挑,挑向央中那张大桌。“在芹跟我们说以前,班长不是早就公开了?后来她知道芹也喜欢他,脸⾊不是变得很难看?可是她自己写情书过去,还不都是石沉大海?”
“我是说除了班长”⾼心芬见别人还是不明白、索性下巴朝尤曼媛一点、自接挑明。
“小芬!你答应我不说的。”尤曼媛见他人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忍不住蹦气议抗。
“都那么久了,我现在说出来,也不算失信吧?”⾼心芬嘻嘻一笑,又奋兴地道:“你们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有一天我课本没带,就跟⾁圆一起坐,结果看见她课本里用铅笔写了好几个同样的人名,都是‘宋名彦’三个字。她知道我看出来了,一直苦苦哀求我别说,害我憋了八、九年,部快憋死了。”
“真的?”其余三人不噤齐声惊叫。首次听到这事情,真像听见一件天大的秘密。
尤曼媛低红着脸,羞窘至极地喊着:“你怎么讲出来了嘛…”
瞧她羞成这样子,简直恨不得钻进地洞似的。岑学雯浅笑了下,将烟捻息。“暗恋一个人,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脆…我也说出来好了,重考那年我真的特别努力,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岑学雯也是苦笑了下。“因为我想再见到他。”
“他?”艾芹心中一惊。“你是说宋名彦吗?”
岑学雯淡淡点头,却惹来更多的惊吓。见她们似乎不敢完全相信,于是更明白说了:“我想考上大学,当他的学妹,结果成绩不到,我只好念别的学校。”
钱丽华轻“哇”一声,却也令人意外地说:“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在偷偷暗恋他,没想到你们也是一样?”
“你也是?”艾芹又惊喊一声。如今才发觉,竟然被这许多隐性的情敌给包围,自己还浑然不觉。
“不会吧?”⾼心芬苦笑地摇头摇。“当年我们五个,怎么会喜欢同一个人?”
“你?”四个人同时低喊一声,忍不住纷纷拍掌大笑。
五人笑得流出了眼泪。好半晌才渐渐平歇,艾芹喘着气,揉着眼睛道:“你们是因为我先讲了,才不好意思说吗?”
四人扬起微笑,答案已不言可喻。
“你们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受欢迎吗?”钱丽华笑笑地说,接着公布答案:“因为…其它男生部太丑了。”
“对对对!”众人不噤连声应和。
“也不只是这样啦。”尤曼媛忍不住想替他说说话。“他真的很帅,又看起来很成熟稳重,所以在那个学校就变得很特别。”
四人继续笑谈一阵,今天的同学会终要散场,五人依依不舍地来到餐厅外,都为离别暗暗感伤。
⾼心芬向街角的司机一招,那辆凯迪拉克轿车立即驶来,临上车前,她又在尤曼媛耳旁低声劝着:“⾁圆,我们都二十多岁,也该替自己负责了。好好努力。有困难来找我。”
“喔。”尤曼媛低应一声,自送着她上车离去,感觉却有点怪怪的。
钱丽华也来附耳叮咛:“⾁圆,趁现在多赚点钱吧,有钱才能过好曰子。”
“嗯。”尤曼媛点点头,此时晚风吹着单薄的衣衫,更显得自己的寒酸。
岑学雯见钱丽华发动跑车,便敲敲车窗笑喊:“车不错嘛,顺路载我一程,我的车进厂保养了。”
“真巧,我的车也进厂,不过是被我撞坏了。”艾芹轻笑一声,继续拿着机手娇声请求:“达令,人家聚餐完了,来接我嘛。”
尤曼媛怔听着她媚柔的声调,突然觉得眼前一暗。回神看看,才见是岑学雯来到⾝前建议:“给你一点意见,菗空多看一点书,或多或少会有好处。”
“好。”尤曼媛楞楞回答,看两人坐上跑车飞快离开;相对之下,脚边这老朽的淑女车,就好像一堆破铁一般。
“她们叫你多努力,多赚点钱对不对?”艾芹走来猜测询问,见她点头,便微笑地说:“她们说的也对啦,可是除了工作以外,也要谈一谈恋爱。你还像以前的丑小鸭一样,谈谈恋爱,会让你变美的。”
连开口回答也显得吃力,尤曼媛缓点下头,道别过后,牵起了脚踏车,无力地踏着踏板,失神地朝归途骑去。
骑到中途,她再也忍受不住,两行泪刷地流下了脸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几年别人都在努力过活,那我在做什么?
一直以为自己活在幸福之中,可是不跟别人比较,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不快乐。这几年来一直在原地踏步,,没看看外边的世界,却还沾沾自得。要不是今天见了其他同学的成就,怎能明白自己的无知落后?
要说收人,比不上钱丽华;要比学养,差岑学雯有一大段;要谈地位,⾼心芬⾼⾼在上。至于爱情方面,二十七年来的孤单空白,又怎能和艾芹并肩而谈?
愈想愈是心酸,泪水不噤滚滚滴落下来,自己在浑浑噩噩过曰子时,别人却为了生活而战斗。现在她们什么都得到了,有钱、有车子、有男朋友,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竟然还幻想她们同样地卑微,这不是太愚蠢了吗?
尤曼媛忍着啜泣,骑在这漆黑的路中,忽然听见一群摩托车逼近来到⾝后、又刻意不超前。知道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她不噤又惊又怕。果然听见后方有人戏调地喊:“姐小,这么晚一个人在路上,好危险喔!”
尤曼媛慌张地速加踏动,但怎么甩得掉飞车党?就听⾝后哄笑连连,接着呼地一声,一台重型机车驶至⾝边。她害怕地向旁望去,见来人是个戴全安帽的健壮男子,深⾊面罩下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那帽子上下移动,也知道他正对自己不安分地打量着。
“你…”尤曼媛颤声说着,想求他放了自己,却突然见那人扬手向⾝后一挥,对着党羽大声指令:“太丑了,快走!”
看着那群人捆车离开,霎时就失去了踪影尤曼媛再也忍受不住“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呜…我连让人家戏调的条件都没有。”
尤曼媛一路哭着到家,在门曰強忍住啜泣,待收拾好泪痕后,才开门牵车进门。进客厅时低下了头,就怕别人看见她微红的双眼,但是家人却都直直盯着电视,根本没人理她半分。
尤曼媛进房关上了灯,在床上无力俯倒,回想这些年的生活,简直就是一片空白。愈想愈是痛恨,眼泪就一直流了下来,但是悔丧着逝去的时光,却没有半丝助益,她忍不住捶了下床板,低咒一句:“我不甘心!”
痛思许久,尤曼媛突地起床开灯,心想不能再继续过这样生活,于是拿了纸笔,开始拟定计划。一会咬咬笔、一会抓抓腮,思索了好一阵子,最后再纸上列了四条大计
今年计划
1我要有摆得上抬面的收入
2我要有足以自豪的职务
3我要成为有修养的知识份子
4我要谈恋爱
似乎还缺少了些什么?尤曼媛仰天思索了会儿,才咬着食指吃吃一笑,在第四条后添加了暧昧的一句-一还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