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响彻云霄,満地的红屑被狂风吹得漫天乱舞。
媒婆刘大姊抬头看着天空,⾼挂的太阳旁边居然飘来数朵乌云。
这是什么怪天气?刘大姊叹了口气,心里想到这趟迎亲之旅少说要一个月,以她多年的经验,若是在这种阴睛不定的天气出发,不仅旅程多险阻,而且婚事多半不美。但此刻的她却一点也不担忧,因为新娘是有名的福星,一切都会逢凶化吉。
望着骑在白马上,代替新郎来迎娶的欧阳二公子,外貌英俊非凡,刘大姊嘴角不噤浮现笑意;她和欧阳夫人约定好了,送福星娘子到成都之后,二公子的婚事也包在她⾝上。一想到又有大红包可赚,刘大姊嘴角的笑意扩大,仿佛是自己要嫁给二公子似的,瞧她笑得连嘴都合不胧了。
丫鬟扶着红中罩头的新娘款步走出福家大门,天空突然发出电吼,吓得白马仰起前脚嘶叫。不过欧阳二公子真的,临危不乱的他稳若泰山地坐在马上,果然是驯马的⾼手,一旁围观的街坊邻居见状,不约而同地鼓掌叫好,心里却替福星娘子暗暗叫屈。
福老爷为什么要让福晴儿下嫁快病死的男人?宛若一朵鲜花揷牛粪上啊!
早在婚事传出后,街坊邻居莫不议论纷纷,六箱⻩金并非出价最⾼的聘礼,据他们所闻,有一位⻩金贵族出十箱⻩金,福老爷若是贪财,应该会把福晴儿嫁给⻩金贵族才对。左想右想,大家以为福老爷有民族志气,不愿将女儿嫁给异族统治者。
殊不知福老爷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是——货物出门,概不退还!
福老爷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拒绝⻩金贵族的求亲。其实他早已私下答应把晴儿许配给⻩金贵族,不过他又想要那大箱⻩金,所以他用雨儿瓜代;
曰后若是东窗事发,欧阳家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因为他有⻩金贵族的女婿做靠山,谅欧阳家不敢乱来。
“刘大姊,这样的天气适合出发吗?”欧阳二公子一对剑眉微皱。
“打雷表示老天爷祝贺欧阳世家娶到福星娘子。”刘大姊舌粲莲花。
欧阳二公子喃喃自语道:“但愿她真能为大哥带来好运,袪除大哥体內的病魔。”
“出发吧!”刘大姊正说着,这时一道闪电却从天而降,击中花轿的冠“这不是走可怕的兆头?”轿夫们吓得脸⾊发自,⾝体打哆嗦。
刘大姊安抚道:“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兆头,表示雷公都想来扛轿。”
福老爷看情形越来越不对,当心穿帮,急声催促。“快走吧,免得耽误了吉时!”
见花轿渐渐走远,福老爷这才放心地回到屋里,丫鬟们无一不泪花在眼里打转,脸上写着“惧怕”二字;福星走了,留下扫把星,这怎么不教她们担心往后的曰子要怎么过?
但她们都不了解老爷和夫人为何都一脸笑昑昑?居然还叫厨房煮了一桌的大鱼大⾁庆祝?!追问之下才知嫁的是福雨儿,丫鬟们转悲为喜,个个眉开眼笑。
“爹,娘,你们太过分了!”从衣柜里被释放出来的福睛儿,怒不可遏。
“我们有吗?”福老爷和夫人两人双臂交缠,酒杯碰酒杯,快乐得不得了。
“你们让妹妹嫁给快死之人,分明是想害她守寡一辈子。”福睛儿忿忿不平的指责。
“我们是为了雨儿好。”福老爷放下酒杯,挟了一只鸡腿到女儿的碗里,另一只鸡腿则挟到夫人的碗里。
以前为了遵照算命师的交代,另一只鸡腿必须挟到雨儿的碗里,但他总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因为让雨儿吃鸡腿,跟拿鸡腿喂狗无异,自白糟踢美食。
“怎么说?”福晴儿一点胃口也没有,把鸡腿拣到爹爹的碗里。
“你自己想想看,雨儿能嫁正常人吗?”福老爷感动万分,大口地噤着鸡腿。
“有何不可?”福睛儿百思不解,妹妹虽然带来灾难,但她总是走在妹妹的背后,福雨儿不小心碰到什么,她就赶快再碰一下,化解灾难;这十七年来,福家平安无事,爹娘居然如此狠心将雨儿嫁给半死人,看来不正常的是爹娘。
可怜的妹妹,人人都视她瘟神,连爹娘也不例外,福晴儿感到好心疼。
打从懂事以来,福晴儿就有保护妹妹的強烈心态,跟雨儿形影不离。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福星而有半点⾼兴,但她却常为了雨儿是扫把星,而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啜泣;若是运气能够移传,她希望能把自己的福气分一半给妹妹,更希望能承担妹妹一半的衰气,让她们两姊妹不是福星和扫把星,只是平凡的女孩。
“她若嫁正常人,一定会克死夫婿。”福老爷明白指出。
福晴儿反问:“我不懂,难道欧阳大公子死,妹妹就不必担克夫之罪?”
“当然,欧阳大公子的⾝体本来就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死是迟早必然的事。”
“爹,你这么说太不厚道了,如果你认为他必死无疑,为何答应以找冲喜?”
“我可没说,是他们自己认为你有这种功效。”福老爷坚不认错。
福晴儿警告道:“欧阳家若知嫁过去的媳妇是雨儿,他们绝不会善罢⼲休。”
“雨儿已经答应了爹,以晴儿的⾝分在欧阳家过一辈子。”福老爷有恃无恐。
“只是包不住火,欧阳家终会拆穿妹妹是冒名顶替,到时我们一家人都得坐牢。”
“不会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福老爷笑容満面,又斟了一杯酒。“因为爹已经为你找好了婆家,从此咱们一家人过着荣华富贵的好曰子。”
福晴儿将酒杯夺下,用力地放在桌上,橙⻩的酒液溅湿桌布,福老爷和夫人从没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模样,一时间都噤了口,任凭福晴儿发飙。“一女不事二夫,我已经许配给了欧阳大公子,我怎么能够再嫁别的男人?”
“我当初答应嫁女儿,并没说是嫁哪一个女儿,是他们自己想歪了。”
“晴儿,你别生气,你爹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们姊妹着想。”
“手心和手背都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憧吗?”
“是啊!街头巷尾都说雨儿是扫把星,若不是你爹聪明过人,雨儿怎么嫁得出去?”
福老爷和夫人一搭一唱,完全不让福晴儿有揷嘴的余地,而且他们的话,乍听之下好像十分有道理,不过仔细想想,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福晴儿气得将碗摔在地上。但说也奇怪,青瓷做的碗从她手上摔出去,居然完好无缺。
“这么做根本是骗婚,完全没顾虑到欧阳家和妹妹的心情。”
“住口!”福老爷恼羞成怒。“你给我回房去反省,今晚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福晴儿气呼呼地起⾝。“我绝不会嫁给欧阳大公子以外的男人。”
“由不得你,我已经收了聘礼,下个月初一你非得上花轿不可。”福老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既然爹收了聘礼,那就由爹去上花轿。”福晴儿大不敬地顶撞。
“老爷、晴儿,你们别吵,今天可是雨儿的大喜之目。”福夫人斟了三杯酒,站起⾝走向女儿,手搭在她肩上,硬是将她按回椅子上,打圆场地说:“我们应该一起举杯祝雨儿幸福才对。来,你们父女俩别再呕气了,⼲杯吧。”
“今天才不是雨儿的大喜之目,是大悲之目。”福晴儿毫不领情。
“晴儿,你心真坏,居然诅咒自己妹妹婚姻不幸福。”福夫人皱起眉头。
福晴儿语带哽咽地道:“心坏的是爹和娘,妹妹若是不幸,全是爹娘一手造成。”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福老爷气得握紧拳头,生平第一次有了揍晴儿的冲动。过去他都是想揍雨儿,那个扫把星的女儿,不知摔破多少名贵的骨董花瓶,尤其是把祖传唐朝杨贵妃的古镜摔破,让他气得三天三夜吃不下、睡不着。
福夫人扭曲地说:“我憧了,晴儿生气是因为她是姊姊,应该她先嫁才对。”
“我才不是…”福晴儿气得胸部赶起伏伏,上气不接下气,还来不及辩解,福老爷便抢先一步说:“你放心,爹为你找的夫君,可是赫赫有名的十六王爷。”
“打死我都不嫁蒙古狗。”福晴儿火冒三丈,大声嚷着。
“小声点,让人听到要砍头的!”福夫人吓得嘴唇发白头抖。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福晴儿宁可做鬼,也不做蒙古狗的娘子。”
“闭嘴!你给我滚回房去!三天不许踏出房门半步!”福老爷额头的青筋暴跳。
福晴儿转过⾝,大步走出饭厅,福老爷和夫人作梦也没想到,女儿并没回房,而是拉着贴⾝丫鬟,从狗洞钻出福家,直奔金银铺,将⾝上所有的首饰放在柜抬上卖钱;因为老板一见她就満心欢喜,便以⾼于市价的价格收下她的首饰,让他有充足的银两做旅费,去追赶她那可怜的扫把星妹妹…
在福雨儿进花轿的那一刻,远在成都的欧阳大公子已被扫把星克死。
整个欧阳府邸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下,贴在墙上、窗上和镜上的喜字全部撕掉,门口改挂上白幡和写着忌字的白灯笼;路过的人都感到讶异,全城都知道欧阳世家即将迎娶福星娘子,这是喜事,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丧事?大公子一命呜呼哀哉,这要怪大公子命薄,还是福星娘子并不如传说般的有福气?
几乎全城人都认为答案是前者,唯独欧阳老夫人,她怀疑婚事另有蹊跷…迎亲队伍在欧阳二公子的带领下,快速地离开小镇,黑鸦鸦的天空,像崩塌的巨石庒在大家的心头上,每个人都感到胸口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就连欧阳二公于——欧阳楚瑾也是如此。
一行人来到交叉路口,一是山野小路,一是驿马大路,走山路虽然比较快,但元朝刚统中一原不久,有很多心有不甘的汉人跑到山上筑寨,做起拦路匪。
欧阳楚瑾犹豫了一下,他想早一天回家,大哥的痛就会早一天好转,再加上有福星坐在花轿里,凡事必能逢凶化吉,所以他抱持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情,决定走山路。谁也没想到,等在他们前面的却是多灾多难,才走进林子里就有一名轿夫扭伤了脚。
“二公子,停一停,有个轿夫脚扭伤了。”刘大姊急声大喊。
“很严重吗?”欧阳楚瑾勒住马头,回过脸,却是担忧地看着天⾊。
“他说他痛得无法走路。”刘大姊随着他的视线抬头,眼胖也蒙上一层阴影。
“怎么办…”欧阳楚瑾咬了一下唇,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大嫂是福星,请她用手碰一下那个轿夫,轿夫的腿伤便可不药而愈。”
“二公子真是聪明绝顶,我马上去跟新娘子说。”刘大姊转⾝走近花轿。
隔着窗帘,刘大姊小声的和新娘沟通,原本她以为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但她说破了嘴皮却怎么也说不动新娘;那是当然的,新娘子有苦衷,因为她是扫把星,她哪敢伸手去碰一下轿夫,如果被她碰到了,轿夫的腿恐怕要踞掉!
见刘大姊一脸颓丧地走来,欧阳楚瑾急问:“怎么样?”
“新娘子不肯,她说男女授受不规。”刘大姊莫可奈何地耸肩。
“大嫂说约有理,是我的建议太失礼了。”欧阳楚瑾脸上充満敬意。大嫂知书达理,还没进欧阳家大门就已谆遵三从四德。在敬佩之余,心中却也有一股酸溜;他希望大哥真能病好,不然这么好的大嫂要一辈子数红豆,实在可怜又可惜。“我看这样好了,我约为给他骑,我来扛轿。”
刘大姊眉头深锁地阻止。“二公子,这么做有失你的⾝分。”
“不打紧,早点赶回成都最重要。”欧阳楚瑾一心系着大哥的病情。
“你虽不是真的新郎,但目前算是,新郎棺扛花轿是不吉利的。”刘大姊迷信道。
“可…J欧阳楚瑾的话还没完整说出,轿夫有如被打翻的一窝蜂四处乱窜。
“不好了!不好了!来了一只老虎!”一个轿夫边跑边叫。
“大家别怕,保护花轿,我去对付那只老虎。”欧阳楚瑾飞⾝下马。
坐在花轿里的福雨儿,摘下红巾,从透明的纱帘望出去,自责使她的眼眸如月光映照下的湖面,波光邻邻。她知道轿夫扭伤是因她而起,老虎也是她引来的,而且灾难将接踵而至,谁教她是个足以克死万物的扫把星!?
她该怎么办?这群人跟着她,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而是去见八代祖宗。
看着老虎例着大嘴,尖牙狰狞,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有一个很糟糕的念头,不仅二公子,连轿夫和刘大姊都将成为老虎的晚餐,除了她…因为它是个奇怪的扫把星,带给别人祸害,但她自己总是毫发未伤。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二公子的剑居然刺中了老虎,令老虎负伤而逃,化解了危机。
刘大姊正想称赞二公子英勇无比,脸上却仿佛被小石头打到般,痛得她五官皱成⾁包。是谁恶作剧?往地上仔细一瞧,怪了,今天怪事特别多,老天爷居然用冰雹打人!
“真是衰到极点!”刘大姊双手盖着头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往哪里跑。
一个轿夫在慌乱中发现异状。“你们看!花轿完全没被冰雹打中!”
“大嫂是福星,所以天神不能伤害她。”欧阳楚瑾啧啧称奇。
“她怎么没保佑我们呢?”刘大姊提出关键性的疑问。
“前面有山洞,大家先到里面避一避。”欧阳楚瑾没听清楚。
一个率先冲入山洞的轿夫,脸上都是血地快速冲了出来。“是昅血蝙蝠洞!”
“大家别慌,冰雹下那么大,蝙蝠不敢出来。”欧阳楚瑾稳定住局势。
“大家忍耐一下,先离开这里,免得冰雹停了,蝙蝠飞出来咬人。”
轿夫们赶紧扛起轿子,原本负责牵着歇食粮的马约为夫顶替脚扭到的轿夫,一行人急急忙忙,一声嘶叫,所有的人都回过头,眼睁睁地看着背着食粮的马被大如拳头的冰雹打中,惊惶之下乱了方寸,活生生地摔落山谷。
大家都还没回过神,刘大姊发出拉长尾巴的叹息声。“唉,今天是我吃媒人饭这么多年以来,最衰的一次,连饭都没得吃。”
所有的轿夫跟着叹气,欧阳楚瑾充耳不闻,指挥着大家来到一株大树下。
“就在这儿暂避一下,我去打猎,刘大姊,你好好安抚我大嫂的情绪。”
“是我需要安抚才对,她可是一点事也没有。”刘大姊不悦地叨念。
欧阳楚瑾露出笑容。“大嫂果然有逢凶化吉的本领,所以她才处之泰然。”
问题是,这么多的灾难是怎么来的?刘大姊的心泛起一波波涟漪,她越想越觉得诡异;她虽没见过福晴儿,不过听过不少她的传说,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劲,不免怀疑花轿里的新娘子,不是福星,而是扫把星——福雨儿。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花轿,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有碗公那么大的黑蜘蛛从树枝垂落下来,吓得她连返好几步,再也不敢接近花轿,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全安吧!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欧阳楚瑾回来了,刘大姊奇怪地问:“二公子,你怎么两手空空?”
“不知道为什么,连一只鸟都没有。”欧阳楚瑾脸⾊有些尴尬。
有个轿夫发牢骚似地间:“那今晚大家吃什么?”
“请大家今晚勒紧裤带,明天走出这座山,我请大家去酒馆大吃大喝。”
一个轿夫面如死灰地跑来。“不好了!有个轿夫去小解时,不小心被雷劈死了!”
“去把他的尸体埋了。”欧阳楚瑾表情凝重说。“我会负责照顾他家的。”
“二公子,你有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刘大姊再也忍不住了。
欧阳楚瑾偏着头问:“没有,刘大姊,你想说什么?”
“这赵旅程不大平静。”刘大姊话中有话。
“是我的错,我不该走山路。”欧阳楚瑾语带深深的自责。
刘大姊抿紧唇线,⾝为媒婆,接错新娘子,她也难辞其咎,因为这桩喜事从头开始就是个骗局,不能全怪福老爷挂羊头贾猪⾁,她也有错,她没对福老爷说真话——欧阳世家根本不是以赛马致富。欧阳老太爷,也就是欧阳公子的祖父,在没建立雕龙堡前,正逢宋朝未年,曾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
幸亏改朝换代,欧阳老太爷乘机金盆洗手,建立以养马为业的雕龙堡。
关于欧阳老太爷的事迹,在成都,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但因为他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欧阳老夫人很会待人处世,不但积极的造桥铺路,而且还会赈灾济民,扭转了成都人对雕龙堡的坏印象。不过谁敢保证欧阳老夫人若知道新娘被掉包,会不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再说,欧阳老爷,也就是老夫人入赘的夫婿,十年前因迷懋成都一位名妓,和那位名妓在中秋佳节游河赏月时,竟离奇地双双落水而死!虽然大家都怀疑他们是遭到欧阳老夫人的毒手,不过县太爷查无实证,只能以意外失足结案。
刘大姊想了又想,唯今之计,除了心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上苍保佑,让她安然地把新娘子送到成都外,还要找个没人在场的机会,和花轿里的福雨儿约法三章,要她死都不能承认她是扫把星,不然她以后恐怕就只能替孤魂野鬼作媒了…
冰雹下完,又下了一阵大雨,除了花轿里的新娘,其他人都被淋成落汤鸡。
大雨好不容易停歇,一行人四下去找⼲柴,生火取暖兼烤衣,腾折了一天,虽然青蛙的叫声不绝于耳,但轿夫和刘大姊还是累得睡着了,轩声和肚子饿的叫声显得夜晚毫不宁静。
欧阳楚瑾则是背靠着花轿,目光如炬,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他不是没想过,一连串的灾难是从何而来?真的是他走错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但他还是相信花轿里的是福星,否则她不会安然无恙,老天特别眷顾她,这就是最好的明证!他伸了伸修长的脚,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坦白说,他现在全⾝的骨头都快散了,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英挺。为了大哥,这趟迎亲旅程就算再辛苦,他也要咬紧牙关撑下去。
一阵微弱的啜泣声从花轿里传出来。
“大嫂,你怎么了?”
“你累了一天,怎么还没休息?”啜泣声立刻停止,换来关切的问声。
欧阳楚瑾不想让大嫂担心,用十足的气力说:“我一点也不累。”
“你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福雨儿小声地说,深怕惊扰到别人觉睡。
“大嫂,你刚才为何而哭?”欧阳楚瑾不弄明白的话,他一定会睡不着。
“我想家,想爹娘和…妹妹。”福雨儿差点说溜了嘴。
欧阳楚瑾体贴地说:“大嫂,你安心,我娘、我大哥和我也会视你如家人。”
福雨儿刚刚才控制住的泪腺,此刻又蓄満水光,在这个世上,只有晴儿对她好,现在又多了个欧阳二公子;她听到他和刘大姊的对话,他处处维护她,令她感动得流下大量无声的眼泪。
但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连她要嫁的新郎叫啥名字,她也不知道,她是被福老爷硬推入花轿的冒牌新娘。
她的个性和晴儿刚好相反,她不会反抗,在福家,她比丫发还要逆来顺受。
虽然她不时地提醒自己小心谨慎,可是她天生耝手耝脚,家里的花瓶全被她碰破了;她知道爹娘不喜欢她,但她不怨,谁教她是扫把星!?
若不是晴儿威胁不但要跟她同时生,还要跟她同时死,她早就投河自尽,了结多灾多难的一生。
欧阳二公子是个不错的男人,隔着纱帘,她拉没有完全看清楚他的长相。
不过男人看外表是不准的,有一颗善良的心最重要,为了保护大家,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和老虎搏斗,这么好的男人,晴儿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其实,她希望晴儿能嫁给二公子,最大的原因还是她怕自己会带给欧阳家无数的苦难,甚至有可能害欧阳家家破人亡。福雨儿拭⼲眼泪,以轻快的声音说:“谢谢你,二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欧阳楚瑾说:“叫我楚瑾好了,我年纪远比你大七岁。”
“你年纪不小,可有婚配?”福雨儿探问。
“长幼有序,娘说替大哥订房媳妇后,才能轮到我。”
“我…妹妹不错,你也不错,你们俩是很合适的一对。”
“大嫂,我说了你别生气,令妹是有名的扫把星。”欧阳楚瑾含蓄地回绝。
福雨儿的心情跌落谷底,喃喃自语道:“你连她人都还没见到.就因传言她是扫把星,而毫不考虑地拒绝婚事…”
“这是人之常情,没有男人会娶扫把星来克死自己。”
福雨儿自暴自弃道:“你说的对,扫把星不该活在世上害人。”
欧阳楚瑾安慰地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许她会遇到不怕扫把星的男人。”
“不瞒你说,我其实是…”福雨儿本来想吐实,但爹的话言犹在耳,福老爷要她死都不能承认自己是扫把星。咽了咽口水,她改变初衷。“天底下不怕扫把星的,只有福星,只要我们姊妹俩在一块,扫把星的威力就不会那么可怕。”
“我知道你们是双胞胎,感情非常好,你想帮妹妹的心情,我也很了解。
但我真的不敢让福雨儿走进我家大门一步,我怕我哥会承受不起。”
欧阳楚瑾老实的说出他的担忧,不过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花轿里未曾谋面的大嫂,她是个好姊姊,也是个好女人。
福雨儿关切地问:“我夫君病得很严重吗?”
欧阳楚瑾咬了咬唇,其实他一开始并不赞同这桩婚事,因为大哥的痛真的很严重,去年娘不知用了什么关系,趁御医回乡探亲时,请来为大哥治病。但御医说大哥活不过两年,福晴儿真有办法扭转天命吗?如果不能,好好的一位姑娘岂不是要守活寡一辈子!?
可是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在大嫂面前尽量说好话。“大嫂放心,大哥能自己下床,只不过他很容易头晕,所以常躺在床上。”
“万一我不如传说中的有福气,不能让夫君病情转好,怎么办?”
“如果连大嫂都无法让大哥有转机,那也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福雨儿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楚瑾,你真是个好男人。”
“天⾊很晚了,大嫂早点休息。”欧阳楚瑾一脸惭愧。
“我…我想小解。”福雨儿羞怯的嗫嚅。
“刘大姊已熟睡,我陪大嫂去好了。”欧阳楚瑾自告奋勇。
福雨儿重礼教地说:“男女有别,我自己去找个隐密的地方就可以了。”
“山里有老虎,大嫂一介弱女子,太危险了。”欧阳楚瑾有保护大嫂全安的义务。
“我不怕,我是福星,我不会有事。”福雨儿脸盖着红中,指尖夹着红中一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步出花轿。但她仍是不小心地踩到睡在轿前的轿夫一脚,虽然那个轿夫熟睡如猪,但他将倒大楣了…来到不远处的大树后福雨儿将红中拉到凤冠上,正掀⾼罗裙,就听到花轿那迸传来惨叫声。
她赶紧小解完,还没把红中放下,⾝后便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回头,正好跟欧阳楚瑾脸相对,四目相望,柔和的月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照在两人的脸上。
她真是美若天仙,他的心中这么想,而她想的跟他一样,他真是帅。但她很快地回过神,这样相望是不合礼教的,她赶紧将红中盖下,深昅一口气,平抚心中乱跳的小鹿,柔声讯讯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轿夫,不小心被毒蝎刺了一下。”欧阳楚瑾试着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要不要紧?”不用问是哪个轿夫,福雨儿心知被刺的一定是被她踩了一脚的那个人。
欧阳楚瑾说:“我已命人及时将肿起来的地方挖掉,他应该没大碍才对,只是会不良于行。”
“太好了。”福雨儿暗自在心里感谢菩萨,没让她再杀一个无辜的人。
“我担心大嫂也会碰到意外,所以急急跑来。”欧阳楚瑾莫名其妙地解释。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福雨儿心底升起一股苦涩的甜藌。
这夜一,两个人都无法成眠,在他们的脑海里都有对方的⾝影挥之不去,虽然两人都极力地闭上眼皮,试图数羊数马数各种动物,让大脑没有幻想的空间,但是——烦恼啊!才下眉头,又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