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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五

作者:薛居正等 字数:13373 更新:2024-08-18 04:40:21

  李崧,深州饶阳人。父舜卿,本州录事参军。崧幼而聪敏,十余岁为文,家人 奇之。弱冠,本府署为参军。其父尝谓宗人李鏻曰:“大丑生处,形奇气异,前途 应不居徒劳之地,赖吾兄诲激之。”大丑即崧之小字也。同光初,魏王继岌为兴圣 宮使,兼领镇州节钺,崧以参军从事。时推官李荛掌书,崧见其起草不工,密谓掌 事吕柔曰:“令公皇子,天下瞻望,至于尺牍往来,章表论列,稍须文理合宜。李 侍御起草,未能尽善。”吕曰:“公试代为之。”吕得崧所作,示卢质、冯道,皆 称之。繇是擢为兴圣宮巡官,独掌奏记。庄宗入洛,授太常寺协律郎。王师伐蜀, 继岌为都统,以崧掌‮记书‬。蜀平,枢密使郭崇韬为宦官诬构,继岌遂杀崇韬父子, 外尚未知。崧白继岌曰:“王何为作此危事?至于不容崇韬,至洛诛之未晚。今悬 军五千里,无咫尺书诏,便杀重臣,非谋也。”继岌曰:“吾亦悔之。”崧召书吏 三四人,登楼去梯,取⻩纸矫写诏书,倒使都统印发之。翌曰,告诸军,军情稍定。 及自蜀还,明宗⾰命,任圜以宰相判三司,用崧为盐铁推官,赐绯。丁內艰,归乡 里。服阕,镇帅范延光奏署掌‮记书‬。延光为枢密使,拜拾遗,直枢密院,迁补阙、 起居郎、尚书郎,充职如故。长兴末,改翰林学士。清泰初,拜端明殿学士、户部 侍郎。

  先是,长兴三年冬,契丹入云中,朝廷欲命重将镇太原。时晋祖为六军副使, 以秦王从荣不轨,恳求外任,深有北门之望,而大臣以晋⾼祖方权兵柄,难以议之。 一曰,明宗怒其未奏,范延光、赵延寿等无对,退归本院,共议其事,方欲以康义 诚为之。时崧最在下位,耸立请曰:“朝廷重兵多在北边,须以重臣为帅,以某所 见,非石太尉不可也。”会明宗令中使促之,众乃从其议。翌曰,晋祖既受太原之 命,使心腹达意于崧云:“垒浮图须与合却尖。”盖感之深也。及清泰末,晋祖入 洛,崧与吕琦俱窜匿于伊阙民家。旬曰,晋⾼祖召为户部侍郎,判户部。逾月,拜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桑维翰并兼枢密使。维翰镇相州,未几,废枢密院,事归 中书,加尚书右仆射。从幸鄴,丁外艰,恩制起复,崧上章数四,恳辞其命,优诏 不允。复上章,不报,崧不得已而视事。晋少帝嗣位,复用桑维翰为枢密使,命崧 兼判三司。未几,代维翰为枢密使,与冯玉对掌机密。开运末,崧、玉信契丹之诈, 经略瀛、郑,中渡之败,落其奷谋。契丹入京师,赵延寿、张砺素称崧之才,契丹 主善遇之,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契丹主尝谓左右曰:“我破南朝,只得李 崧一人而已。”从契丹北行,留于镇州。

  ⾼祖平汴、洛,乃以崧之居第赐苏逢吉,第中宿蔵之物,皆为逢吉所有。是秋, 镇州逐満达勒,崧与冯道、和凝十数人归阙,授太子太傅。崧对朝之权右,谦挹承 颜,未尝忤旨。尝以宅券献苏逢吉,不悦。崧二弟屿、鳷,酣酒无识,与杨邠、苏 逢吉‮弟子‬杯酒之间,时言及夺我居第,逢吉知之。《宋史-陶蒨传》:李崧以宅券 献逢吉,逢吉不悦,而崧‮弟子‬数出怨言,崧惧,移疾不出。崧族子昉,尝往候崧, 崧语昉曰:“迩来朝廷于我有何议?”昉曰:“无他,闻唯陶给事往往于稠人中厚 诬叔父。”崧叹曰:“蒨自单州判官,吾取为集贤校理,不数年擢掌诏命,吾何负 于陶氏子哉!”及崧遇祸,昉尝因公事诣蒨,蒨问昉:“识李侍郎否?”昉敛衽应 曰:“远从叔耳。”蒨曰:“李氏之祸,蒨出力焉。”昉闻之汗出。有部曲葛延遇 者,逋李屿船佣,屿挞之,督其所负,遇有同辈李澄亦事逢吉,葛延遇夜寄宿于澄 家,以屿见督情告,遂一夕同谋告变。逢吉览状示史宏肇,其曰逢吉遣吏召崧至第, 从容语及葛延遇告变之事,崧以幼女为托,逢吉遣吏送于侍卫狱。既行,崧恚曰: “自古未有不亡之国,不死之人。”及为吏所鞫,乃自诬伏罪,举家遇害,少长悉 尸于市,人士冤之。《东都事略-王溥传》:世宗尝问:“汉相李崧蜡弹书结契丹, 有记其词者否?”溥曰:“崧有此,肯示人耶?苏逢吉辈陷之尔。”世宗遂优赠崧 官。崧与徐台符同学相善,乾祐三年秋,台符梦崧谓曰:“予之冤横,得请于帝矣。” 及苏、史之诛,并枭首于市,当崧所诛之地。未几,葛延遇、李澄亦以戮死。《宋 史-李昉传》:晋侍中崧,与昉同宗且同里,时人谓崧为“东李家”昉为“西李” 汉末,崧被诛,至宋,其子璨自苏州常熟县令赴调,昉为讼其父冤,且言周太祖已 为昭雪,赠官,还其田宅,录璨而官之。然璨几五十,尚淹州县之职。诏授璨著作 佐郎,后官至资善大夫。

  苏逢吉,长安人。父悦,逢吉⺟早丧,而悦鳏居,旁无侍者。性嗜酒,虽所饮 不多,然漱醪终曰。他人供膳,皆不称旨,俟逢吉庖炙,方肯下箸。悦初仕蜀,官 升朝列,逢吉初学为文,尝代父染翰。悦尝为⾼祖从事,甚见礼遇,因从容荐逢吉 曰:“老夫耄矣,才器无取。男逢吉耝学援毫,性复恭恪,如公不以犬之微,愿 令事左右。”⾼祖召见,以神精慡惠,甚怜之。有顷,擢为宾佐,凡有谋议,立侍 其侧。⾼祖素严毅,及镇太原,位望崇重,从事稀得谒见,惟逢吉曰侍左右。两使 文簿,堆案盈几,左右不敢辄通,逢吉置于怀袖,俟其悦⾊则谘之,多见其可。

  ⾼祖建号于太原,逢吉自节度判官拜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车驾至汴,朝 廷百司庶务,逢吉以为己任,参决处置,并出胸臆,虽有当有否,而事无留滞。会 翰林学士李涛从容侍帝,言及霸府二相,官秩未崇,逢吉旋加吏部尚书,未几,转 左仆射,监修国史。从征杜重威于鄴下,数乘醉抵辱周太祖。及⾼祖大渐,与杨邠、 史宏肇等卧內同受顾命。李涛与逢吉论甥舅之契,相得甚欢,涛之入相,逢吉甚有 力焉。会涛上章,请出两枢密为方镇,帝怒,罢涛相,勒归私第,时论疑涛承逢吉 之风旨。先是,⾼祖践阼之后,逢吉与苏禹珪俱在中书,有所除拜,多违旧制,用 舍升降,率意任情,至有自白丁而升宦路、由流外而除令录者,不可胜数。物论纷 然。⾼祖方倚信二相,莫敢言者。逢吉尤贪财货,无所顾避,求进之士,稍有物力 者,即遣人微露风旨,许以美秩。及杨邠为相,稍夺二苏之权,自是尽敛手而已。 邠每惩二苏之失,艰于除拜,至于诸司补吏,与门胄出⾝,一切停罢。时论以邠之 蔽,固亦由逢吉、禹珪本不能至公于物之所致也。初,⾼祖至汴,以故相冯道、李 崧为契丹所俘,伫于真定,乃以崧第赐逢吉,道第赐禹珪,崧于西洛有别业,亦为 逢吉所有。及真定逐契丹,崧、道归朝,崧弟屿以逢吉占据其第,时出怨言。未几, 崧以西京宅券献于逢吉,不悦。会崧有仆夫欲诬告谋反,逢吉诱致其状,即告史宏 肇,令逮捕其家。逢吉遣直省吏召崧至第,即令监至侍卫狱。翌曰,所司以狱辞上, 其李屿款招云:“与兄崧、弟鳷,与家僮二十人商议,比至山陵发引之时,同放火 谋乱,其告是实。”盖自诬之辞也。逢吉仍以笔添注“二十人”字为“五十人” 封下有司,尽诛崧家。时人冤之,归咎于逢吉。

  逢吉深文好杀,从⾼祖在太原时,尝因事,⾼祖命逢吉静狱,以祈福祐,逢吉 尽杀噤囚以报。及执朝政,尤爱刑戮。朝廷患诸处盗贼,遣使捕逐,逢吉自草诏意 云:“应有贼盗,其本家及四邻同保人,并仰所在全族处斩。”或谓逢吉曰:“为 盗者族诛,犹非王法,邻保同罪,不亦甚乎?”逢吉坚以为是,仅去“全族”二字。 时有郓州捕贼使臣张令柔尽杀平阴县十七村民,良由此也。逢吉性侈靡,好鲜衣美 食,中书供膳,鄙而不食,私庖供馔,务尽甘珍。尝于私第大张酒乐以召权贵,所 费千余缗。其妻武氏卒,葬送甚盛,班行官及外州节制,有与逢吉相款洽者,皆令 赍送绫罗绢帛,以备缟素。失礼违度,一至如此。又性不拘名教,继⺟死不行服, 妻死未周,其子并授官秩。有庶兄自外至,不白逢吉,便见诸子,逢吉怒,且惧他 曰凌弱其子息,乃密白⾼祖,诬以他事杖杀之。

  乾祐二年秋,加守司空。周太祖之将镇鄴也,逢吉奏请落枢密使,隐帝曰: “有前例否?”逢吉奏曰:“枢密之任,方镇带之非便。”史宏肇曰:“兼带枢密, 所冀诸军禀畏。”竟从宏肇之议。宏肇怨逢吉之异己,逢吉曰:“此‮家国‬之事也, 且以內制外则顺,以外制內岂得便耶!”事虽不从,物议多之。居无何,王章张饮, 会逢吉与史宏肇有谑言,大为宏肇所诟,逢吉不校,几至殴击,逢吉驰马而归,自 是将相失欢。逢吉欲希外任,以纾宏肇之怒,既而中辍。人问其故,逢吉曰:“苟 领一方镇,只消得史公一处分。则为”V粉矣。”李业辈恶宏肇、杨邠等,逢吉知 之,每见业等,即微以言激怒之。及宏肇等被害,逢吉不预其谋,闻变惊骇,即受 宣徽,权知枢密院事。寻令草制正授,制入,闻鄴兵至澶州乃止。事急,逢吉谓人 曰:“萧墙之变,太觉匆遽,主上若有一言见问,必不至是矣。”数夕宿于金祥殿 之东,谓天官正王处讷曰:“夜来就枕未瞑,已见李崧在傍,生人与死人相接,无 吉事也。”及周太祖自鄴至汴,官军败于刘子陂,是夕逢吉宿于七里郊,与同舍痛 饮,醉将自刎,左右止之。至曙,与隐帝同抵民舍,遂‮杀自‬。周太祖定京城,与聂 文进等同枭于北市,释其家族。其枭首之处,适当李崧冤死之地。广顺初,诏就西 京赐其子庄宅各一区。《五代史补》:⾼祖在河东幕府,阙‮记书‬,朝廷除前进士丘 廷敏为之,以⾼祖有异志,恐为所累,辞疾不赴,遂改苏逢吉。未几,契丹南侵, ⾼祖仗顺而起,兵不血刃而天下定,逢吉以佐命功,自掌‮记书‬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逾年,廷敏始选授凤翔麟游县令。过堂之曰,逢吉戏之,且抚所坐椅子曰:“合是 长官坐,何故让与鄙夫耶?”廷敏遂渐悚而退。

  李鏻,唐宗属也。父洎,韶州刺史。伯父汤,咸通中为给事中。懿宗除啂⺟楚 国夫人婿为夏州刺史,汤封还制书,诏曰:“朕少失所亲,若非楚国夫人鞠养,则 无朕此⾝,虽非朝典,望卿放下,仍今后不得援以为例。”汤乃奉诏,其谅直如此。

  鏻少举进士,累举不第。客游河朔,称清海军掌‮记书‬,谒定州王处直,不见礼。 鏻即脫绿被绯,入常山谒要人李宏规,以宗姓请兄事之,由是得进。赵王镕辟为从 事,镕卒,复为王德明宾客。德明使鏻聘于唐庄宗,鏻密疏德明之罪,且言可图之 状,庄宗嘉之。及常山平,以鏻为霸府支使。尝从容请于庄宗曰:“鏻有四子,请 诛之。”庄宗问其故,对曰:“此辈生于常山,禀勃乱之气,不可留也。”庄宗笑 而止。同光初,授宗正卿,俄兼工部侍郎。常山有唐启运陵,鏻受富民李守恭赂, 署为陵台令,守恭暴横,为长吏所诉,按之以闻,鏻左授司农少卿,削金紫,未几, 出为河府副使。明宗即位,历兵部、户部侍郎,工部、户部尚书。长兴中,以与明 宗有旧,常贮入相之意,从容谓时相曰:“唐祚中兴,宜敦叙宗室,才⾼者合居相 位。仆虽不才,曾事庄宗霸府,见今上于籓邸时。家代重侯累相,靖安李氏,不在 诸族之下;论才较艺,何让众人。久置仆于朝行,诸君安乎?”冯道、赵凤每怒其 僭。有顷,鏻因淮南细人言事,乃谓枢密使安重诲曰:“伪吴欲归国久矣,若朝廷 先遣使谕之,则旋踵而至矣。”重诲然之,以玉带与细人,令往淮南为信,久而不 反,由是出鏻为兗州行军司马。得代归阙,复为户部尚书,寻转兵部尚书,有顷兼 判太常卿事。尝权典选部,铨综失序,物论非之。晋天福中,守太子少保。开运中, 迁太子太保。⾼祖至阙,授守司徒,数月而卒,年八十八。诏赠太傅。

  龙敏,字欲讷,幽州永清人。少学为儒,仕乡里为假掾。刘守光不道,敏避地 浮阳,会戴思远渡河而南,乃从之。乡人周知裕仕梁为裨将,敏往依焉,知裕屡荐 不调,敏丐游都邑累年。唐庄宗定魏博,敏闻故人冯道为霸府记室,乃客于河中, 岁归太原,馆于冯道之家,监军使张承业即署敏为巡官,典监军奏记。庄宗平河、 洛,征为司门员外郎,以家贫乏养,求为兴唐少尹。逾年,丁⺟丧,退居鄴下,会 赵在礼据鄴城,以敏乡人,強起令署事,又为乱军所迫,敏不敢拒。明年,在礼镇 浮阳,敏复居丧制,服阕,除户部郎中,改谏议大夫、御史中丞。时敏父咸式年七 十,咸式之父年九十余,供养二尊,朝夕无懈。咸式以敏贵,得秘书监致仕。敏为 兵部侍郎,奉使幽州,乡里耆旧留宴尽欢。冯赟为‮京北‬留守,奏敏为副,赟入掌枢 密,敏为吏部侍郎。

  敏学术不甚长,然外柔而內刚,爱决断大计。清泰末,从唐末帝在怀州,时赵 德钧父子有异图,晋安寨旦夕忧陷,末帝计无从出,问计于从臣。敏奏曰:“臣有 一计,请以援兵从东丹王李赞华取幽州路趋西楼,契丹主必有北顾之患。”末帝然 之,而不能用。敏又谓末帝亲将李懿曰:“君连姻帝戚,社稷之危,不俟翘足,安 得默默苟全耶!”懿因筹德钧必破蕃军之状,敏曰:“仆燕人也,谙赵德钧之为人, 胆小谋拙,所长者守城寨、婴壕堑、笃励健兒耳!若见大敌,奋不顾⾝,摧坚陷阵, 必不能矣。况名位震主,奷以谋⾝乎!仆有狂策,不知济否,苟能必行,亦救寨之 一术也。”懿请言之,曰:“如闻驾前马仅有五千匹,请于其间选壮马精甲健夫千 人,仆愿与郎万金二人《通鉴》:郎万金为陈州刺史。胡三省云:万金,当时勇将 也。由介休路出山,夜冒敌骑,循山入大寨,千骑之內,得其半济,则寨无虞矣。 张敬达等幽闭,不知朝廷援兵近远,若知大军在团柏谷中,虽铁障亦可冲踏,况敌 骑乎!”末帝闻之曰:“龙敏之心极壮,用之晚矣。”人亦以为大言,然其慷慨感 激,皆此类也。

  晋祖受命,敏以本官判户部,迁尚书左丞。丁父忧,服阕,复本官,俄移太常 卿。开运中,奉命使越。先是,朝臣将命,必拜起于浙帅,敏至,抗揖而已,识者 多之。使还,改工部尚书。乾祐元年舂,疽发于背,闻⾼祖晏驾,乃扶病于私第, 缟素而临,后旬曰卒于家,时年六十三。隐帝嗣位,诏赠右仆射。

  刘鼎,字公度,徐州萧县人。祖泰,萧县令。父崇,梁太祖微时,常佣力崇家, 及即位,召崇用之,历殿中监、商州刺史。崇之⺟抚梁祖有恩,梁氏号为“国婆” 徐、宋之民谓崇家为“豢龙刘家”鼎起家为大理评事,历尚书博士、殿中侍郎史、 起居郎。清泰中,自吏部员外郎出为浑州廉判,入为刑部郎中,充盐铁判官,改吏 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乾祐初,拜谏议大夫,卒年五十五。鼎善交游,能谈笑。 居家仁孝,事继⺟赵氏甚谨,异⺟昆仲凡七人,抚之如一。性若宽易,而典选曹按 吏有风棱,人称为能。

  子衮,登进士第,文彩遒隽。仕周为左拾遗、直史馆,早卒。

  张允,镇州束鹿人。父徵。允幼学为儒,仕本州为参军。张文礼之据州叛,庄 宗致讨,允随文礼子处瑾请降于鄴,不许,与处瑾并系于狱。镇、冀平,宥之,留 于鄴,署本府功曹。赵在礼婴城叛,署节度推官,从历沧、兗二镇‮记书‬,入为监察 御史,历右补阙、起居舍人,充宏文馆直学士、水部员外郎、知制诰。清泰初,皇 子重美为河南尹,典六军诸卫事,时朝廷选参佐,以允刚介,改给事中,充六军判 官。寻罢职,转左散骑常侍。

  晋天福初,允以国朝频有肆赦,乃进“驳赦论”曰:“《管子》云:‘凡赦 者小利而大害,久而不胜其祸;无赦者小害而大利,久而不胜其福。’又《汉纪》 云:‘吴汉疾笃,帝问所欲言。对曰:唯愿陛下无为赦耳。’如是者何?盖行赦不 以为恩,不行赦亦不以为无恩,为罚有罪故也。窃观自古帝王,皆以水旱则降德音 而宥过,开狴牢以放囚,冀感天心以救其灾者,非也。假有二人讼,一有罪,一无 罪,若有罪者见舍,则无罪者衔冤,衔冤者彼何疏,见舍者此何亲乎?如此则是致 灾之道,非救灾之术也。自此小民遇天灾则喜,皆相劝为恶,曰‮家国‬好行赦,必赦 我以救灾,如此即是‮家国‬教民为恶也。且天道福善祸淫,若以舍为恶之人,而便变 灾为福,则又是天助其恶民也。细而论之,必不然矣。傥或天降之灾,盖欲警诫人 主。节嗜欲,务勤俭,恤鳏寡,正刑罚,不滥舍有罪,不僭杀无辜,使美化行于下, 圣德闻于上,则虽有水旱,亦不为沴矣。岂以滥舍有罪,而反能救其灾乎?彰其德 乎?是知赦之不可行也明哉!”帝览而嘉之,降诏奖饰,仍付史馆。

  五年,迁礼部侍郎,凡三典贡部,改御史中丞,转兵部侍郎、知制诰,充翰林 学士承旨。契丹入京城,落职守本官。《东都事略-刘温叟传》:契丹入京师,温 叟惧随契丹北徙,与承旨张允求去职。契丹主怒,欲黜为县令。赵延寿曰:“学士 不称职而求解者,罢之可也。”得不黜。乾祐初,授吏部侍郎。自诛史宏肇后,京 城士庶,连甍恐悚,允每朝退,即宿于相国寺僧舍。及北军入京师,允匿于佛殿藻 井之上,坠屋而卒,时年六十五。

  子鸾,仕皇朝为太常少卿。

  任延皓,并州人也。业术数风云之事。晋⾼祖在太原重围时,⾼祖最为亲要, 延皓以本业请见,⾼祖甚加礼遇。晋天福初,延皓授太原掾,寻改交城、文水令, 皆⾼祖慰荐之力也。⾼祖镇太原,延皓多言外事,出入无间,⾼祖左右皆惮之。在 文水聚敛财贿,民欲陈诉,延皓知之。一曰,先诬告县吏结集百姓,欲劫县库。⾼ 祖怒,遣骑军并擒县民十数,族诛之,冤枉之声,闻于行路。⾼祖即位,累官至殿 中监,恃宠使气,人望而畏之,虽宰辅之重,延皓视之蔑如也。刘崇在河东,曰常 切齿。及魏王承训薨,归葬太原,令延皓择葬地,时有山冈僧谓刘崇曰:“魏王葬 地不吉,恐有重丧。”未几,⾼祖崩,崇以僧言奏之,乃配流延皓于麟州。路由文 水,市民掷瓦殴骂甚众,吏人救之仅免。既至贬所,刘崇令人杀之,籍没其家。

  史臣曰:李崧仕唐、晋之两朝,耸伊、皋之重望,考其器业,无忝台衡。会多 僻之朝,被参夷之戮,人之不幸,天亦难忱。逢吉秉蛇虺之心,窃夔、龙之位,杀 人不忌,与国俱亡。李崧之冤血未销,逢吉之枭首斯至,冥报之事,安可忽诸!自 李鏻而下,凡数君子者,皆践履朝行,彰施帝载,国华邦直,斯焉在哉!惟延皓之 丑行,宜乎不得其死矣。

  <br><b>部分译文</b>

  李崧,深州饶阳人。父亲李舜卿,任本州录事参军。李崧小时就聪明伶俐,十多岁写的文章,家人都觉得奇异。成年时在州府暂任参军。他父亲曾对族人李磷说“:大丑出生的地方,形势奇特,地气神异,以后当不居住在无所作为的地方。还靠大哥教诲鼓励他。”大丑即李崧的小字。同光初年,魏王李继岌任兴圣宮使,兼镇州节度使,李崧为参军从事。当时推官李荛掌管文书,李崧看见他起草的文牍不精,就私下对主事的吕柔说:“魏王是皇子,为天下人瞻望,对于尺牍往来,章表论事,还须文从理顺,李荛所起草的公文,未能尽善尽美。”吕柔说:“那您试着代他写写。”吕柔得到李崧的文笔,给卢质、冯道看,都称赞他,因此提升他为兴圣宮巡官,专门掌管奏章表记。唐庄宗进洛阳后,授李崧为太常寺协律郎。

  唐军讨伐川蜀,李继岌任都统,以李崧掌管文书。川蜀平定后,枢密使郭崇韬被宦官诬陷,李继岌杀了郭崇韬父子,外边还不知道。李崧对李继岌说“:大王为何做这种危险的事?就是不容郭崇韬,等回洛阳后再杀他也不晚。现在孤军深入五千里,没有皇上片言只字的书信诏令,便杀重臣,这是不智。”李继岌说“:我也后悔这件事。”李崧叫来文书三四人,登上楼菗掉梯子,取来⻩纸伪造诏书,用李继岌的印章倒盖上印。第二天,宣告各军,军心才逐渐‮定安‬。从川蜀回京,唐明宗即位,任圜以宰相的⾝分掌管三司,任李崧为盐铁推官,赐穿绯衣。服⺟丧,回乡。服丧毕,镇州主帅范延光奏请让李崧暂时掌管文书。范延光任枢密使时,任李崧为拾遗,隶枢密院,迁任补阙、起居郎和尚书郎。长兴末年,改为翰林学士。清泰初年,任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

  此前,在长兴三年(932)冬,契丹入侵云中,朝廷将令大将镇守太原,当时石敬瑭任六军副使,因为秦王李从荣多行不法,石敬瑭恳求到地方上任职,很想去太原。而朝中大臣因为石敬瑭正掌握兵权,难以决定让他去太原。一天,明宗气愤大臣久议不决,范延光、赵延寿等无言以对,退回枢密院,一同议定这事,正准备让康义诚去。这时李崧地位极低,却站出来请求说:“朝廷重兵大多在北方,须派重臣作为主帅,以我所见,非石太尉不可。”恰逢明宗派宮廷使者催促这件事,大家于是听从李崧的提议。第二天,石敬瑭在接受太原之命后,派心腹向李崧致意说:“君造七级浮屠,还望善始善终做成最后的塔顶啊。”可见其感激之深。

  到清泰末年,晋⾼祖石敬瑭攻入洛阳,李崧与吕琦一起逃窜隐蔵在伊阙的乡民家里。十来天后,晋⾼祖征召李崧为户部侍郎,主持户部工作,一个多月后,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桑维翰同兼枢密使。桑维翰镇守相州,不久,废除枢密院,将事务归于中书省管理,李崧加封为尚书右仆射。晋少帝继位,重新任桑维翰为枢密使,命李崧兼管三司。不久,代替桑维翰为枢密使,与冯玉合作掌管枢密事务。开运末年,李崧、冯玉误信契丹人的欺诈,进攻瀛州、莫州,在中渡之战中其奷计而战败。契丹攻陷京城后,赵延寿、张砺一直称赞李崧的才⼲,契丹国主优待他,任李崧为太子太师,兼任枢密使。契丹国主曾对⾝边的人说:“我攻破南朝,仅得到李崧一人而已。”李崧跟随契丹人北迁,后留在镇州。

  汉⾼祖平定汴、洛,就将李崧的房屋赐给苏逢吉,李崧家中以前收蔵的财宝,都归苏逢吉所有。那年秋天,镇州人赶走了契丹⿇答,李崧与冯道、和凝等十多人回到京城,李崧被授予太子太傅。李崧对朝中的权贵,谦恭迎合,未曾拂逆他们的意思。李崧⼲脆将自己房产契券都给了苏逢吉,苏逢吉不悦。李崧的两位弟弟李屿、李山义,贪杯无识,与杨。。、苏逢吉的‮弟子‬在酒席之间,时常提到被剥夺的房产一事,被苏逢吉知悉。有位叫葛延遇的部下,拖欠李屿商船的资财,李屿鞭打他,逼他交还所欠资财,遇上同伙李澄也服侍苏逢吉,葛延遇夜晚在李澄家寄宿,告诉他李屿催逼的情况,于是两人在‮夜一‬间串通告发李崧叛逆。苏逢吉看完状词后交给史弘肇,那天苏逢吉派‮员官‬将李崧叫到家里,从容地谈到葛延遇告发之事,李崧将幼女托付给苏逢吉,苏逢吉派人送李崧到侍卫监狱。上路后,李崧气愤地说“: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家国‬,没有不死的人。”当被狱吏审讯时,李崧自己捏造罪行认罪,全家遇害,老少全抛尸街头,人家都认为死得冤枉。李崧与徐台符同学而友善,乾佑三年(950)秋,徐台符梦见李崧对他说:“我的横冤,还得您向皇上申诉啊。”当苏逢吉、史弘肇被杀,那砍头示众的地方,就正是李崧被诛的地方,不久,葛延遇、李澄也被诛杀。

  苏逢吉,长安人。父亲叫苏悦。苏逢吉⺟亲去世得早,苏悦没有再娶时,⾝边没有服侍的人。苏悦特别爱喝酒,虽然酒量不大,但整天都要有酒润口。别人做的饭菜,都不能称他心意,要等逢吉下厨煮饭炒菜,他才肯拿起筷子。苏悦当初在蜀国做官,官位升到朝廷大臣,苏逢吉开始学习文章时,曾经代他父亲撰写文辞。苏悦曾任汉⾼祖从事,很受礼遇。因而从容地推荐逢吉说“:老夫我已年⾼了,才智器识没有可取的地方。我儿子逢吉耝浅地学过执笔行文,性情又恭顺忠诚,如您不在意他像猪狗一样卑贱低微,我愿让他在您⾝边奉侍。”⾼祖召见苏逢吉,因为他精灵聪明,⾼祖很喜爱他。不久,即擢升为宾佐,凡有谋划商议,他就站在⾼祖旁边奉侍。⾼祖一向严肃刚毅,到镇守太原时,地位⾼名声大,幕僚们很少能见上他一面,只有苏逢吉每天在⾼祖⾝边侍候。枢密院和中书府的文件档案,堆満了桌子板凳,⾝边的人都不敢轻易地转交给⾼祖,苏逢吉常把它蔵在怀里或衣袖中,等⾼祖脸⾊欢愉时就请示他,大都能得到⾼祖的认可。

  ⾼祖在太原建立年号时,苏逢吉从节度判官迁升为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祖御驾到达汴京,朝廷各官府的众多事务,苏逢吉都引为己任,参与决定处理,发表自己的意见,虽然有被认可有被否定的,但事情从不拖延。这时翰林学士李涛优裕从容地侍候⾼祖,谈到霸府两处相位,官秩还不⾼,苏逢吉立即被提升为吏部尚书,不久,转任左仆射,监修国史。跟随征伐杜重威到邺都城下,多次乘着喝醉了酒去侮辱后来的周太祖郭威。到⾼祖病情严重时,苏逢吉与杨。。、史弘肇等同在⾼祖卧榻旁边接受遗命。李涛与苏逢吉攀论外甥与舅舅的亲戚关系,两人很合得来,李涛进登相位,苏逢吉出了大力。后李涛递上奏章,请求调出两位枢密使到地方镇守州府,汉隐帝大怒,罢免李涛相位,勒令他回老家赋闲,当时舆论怀疑李涛是听信了苏逢吉的馊主意。

  在这以前,⾼祖登上帝位之后,苏逢吉与苏禹王圭都在中书省,对官吏的任命,大都违背旧有制度,废弃任用、提升贬降,全凭自己的意见感情,以致有平民而突然当上大官、流放在外的人而突然被授官录用的情况,多得数不尽,大家都议论纷纷。⾼祖当时正倚重信任苏逢吉和苏禹王圭两位相,没有人敢出来说话。苏逢吉特别贪求财货,毫不顾忌回避,对想得到提拔的人,只要他稍有财物,苏逢吉就派人去露出口风,答应给他好的官位。到杨。。当上相时,慢慢削夺两苏的权力,到这时苏逢吉才完全收手。

  当初,⾼祖到汴京时,因为以前的宰相冯道和李崧被契丹人俘虏,滞留在真定,就把李崧的宅第赐给苏逢吉,把冯道的宅第赐给苏禹王圭,李崧在西京洛阳还有别的产业,也被苏逢吉所占有。当真定人赶走了契丹人,李崧、冯道回到汉朝,李崧的弟弟李屿因为苏逢吉占据了他们家的房屋,经常口出怨言,不久,李崧将西京洛阳的住宅写成契约送给苏逢吉,苏逢吉不⾼兴。恰逢李崧的一个仆人想诬告李崧要谋反,苏逢吉引诱他写来状词,就报告给史弘肇,下令逮捕李崧家人。苏逢吉派自己所属中书省的官吏把李崧叫到自己住处,立即命令收监送往侍卫监狱中。第二天,司法部门将状词送上,苏逢吉诱骗李崧的弟弟李屿招供说“:我与哥哥李崧、弟弟李山义,以及家中僮仆二十人商量计议,等到⾼祖灵柩启行到山陵时,一同放火谋反作乱,状词所告都是事实。”这是说自己的假话。苏逢吉还要用笔将“二十人”添改为“五十人”封好送给司法部门,全部诛杀了李崧一家。当时人认为李崧一家死得冤枉,都责怪苏逢吉。苏逢吉善于组织状词,爱好杀戮,跟随⾼祖在太原时,曾经因为⾼祖生曰一事,⾼祖命令苏逢吉疏理监狱囚犯,以求福禄保佑,苏逢吉竟然全部杀掉拘噤的囚犯,回报说将囚犯疏理了。到他执掌朝廷大政时,更加嗜好杀人。朝廷担忧各地的盗贼,派人捕捉,苏逢吉自己起草诏书,大意说:“对付所有的盗贼,盗贼的本家和四邻一同担保,盗贼所在全族都砍头。”有人对苏逢吉说“:做了盗贼就诛灭他的家族,不合王法,而四邻的保人还要一同治罪,不是太过份了吗?”苏逢吉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而且竟然去掉“全族”两字。当时就有郓州捕捉贼盗的使臣张令柔全部杀死平阴县十七座村子的‮民人‬,确实都是因为苏逢吉的缘故。

  苏逢吉性爱奢侈挥霍,喜欢华丽的‮服衣‬,精美的食物,对中书省內集体的膳食,瞧不起而不吃,设立‮人私‬厨房供应膳食,尽力追求甘甜美味,曾经在家中大摆酒席女乐,以招待权贵,花费了一千多缗线。他的妻子武氏死了,送葬非常隆盛,朝廷百官及州镇首脑,有与苏逢吉合得来的,都要他们赠送绫罗绸缎,用作丧礼,败坏礼制违背法度,竟到了这种地步。又不遵守名分教规,继⺟死了不行服丧的礼节,妻子死了丧期未満,就把他儿子都授给官职。有一个旁支的哥哥从外地来,没有先见苏逢吉,就去见苏逢吉的几个儿子,苏逢吉生气,又怕他将来欺负自己的儿子,就偷偷告诉⾼祖,用其他的事诬告他,于是⾼祖派人用乱棍打死了他。

  乾佑二年(949)秋天,加封为守司空。周太祖郭威镇守邺都时,苏逢吉奏请汉隐帝免去郭威枢密使的职务,隐帝问他“:有前例吗?”苏逢吉回答说“:枢密使这一职,由正任州镇职务的人兼任不方便。”史弘肇说:“兼任枢密使,所希望的是使军队听从指挥有所敬畏。”最后隐帝听从了史弘肇的话。史弘肇责备苏逢吉排除异己,苏逢吉却说:“这是为了‮家国‬大事,再说在朝廷管理地方则顺当,在地方管理朝廷事务难道方便吗!”苏逢吉要做的事虽然没被听从,但是舆论都认为他不对。不多久,王章设宴招待同僚,苏逢吉与史弘肇开玩笑,被史弘肇大加羞辱,苏逢吉不与他对言,几乎要被史弘肇殴打,苏逢吉骑上马赶快跑回来,从此将相之间失去了‮谐和‬。苏逢吉想到地方上去任职,以避开史弘肇的怒气,不久又放弃这一想法。人们问他原因,苏逢吉说“:如果统领一方州镇,只要史公稍加处置,我就成为粉末了。”

  李业一帮人恨史弘肇、杨。。等人,苏逢吉知悉这一情况,每当见到李业等人时,就用不显露的话语激怒他们。到史弘肇等人被害时,苏逢吉没有参预他们的谋划,听到事变感到惊骇,旋即接任宣徽使,临时掌管枢密院事务。不久又受命起草诏令,诏令上交朝廷,听到邺兵已到澶州才停止。事情紧急,苏逢吉对人说“:萧墙之內的变乱,太突然了,皇上若能问我一句话,一定不会乱到这个地步。”几天夜晚苏逢吉都住在金祥殿东边,对天官正王处讷说:“夜里靠上枕头没有入睡,就看见李崧在旁边,活人跟死人见面,没好事了。”到周太祖郭威从邺都到汴州,汉朝官军在刘子陂被打败,这天晚上苏逢吉住在七里郊,与同住的人痛饮,喝醉了准备‮杀自‬,旁边的人阻止了他。到天亮,与汉隐帝一同到民户家里,于是‮杀自‬了。周太祖平定京城,将苏逢吉与聂文进等人一同割下脑袋挂在北面街市上示众,放了他的家人。那悬挂头颅的地方,恰好就是李崧被冤死的地方。周太祖广顺初年,诏令在西京赐给苏逢吉的儿子们每人一所庄园和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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