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作噩正月,尽十二月,凡一年。
○⾼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绍兴十一年(金皇统元年)
舂,正月,壬寅,右文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赵开卒,年七十六。
自金人侵陕、蜀,开职馈饷者十年,军用得以毋乏,一时赖之。开既黜,主计之臣率三四易,于开条画,毫发无敢变更者,人伟其能。然议者咎开竭泽而渔,使后来者无所施其智巧。凡茶、盐、榷酤、激赏、零畸绢布之征,遂为西蜀常赋,故虽累经减放,而害终不去焉。
癸卯,凤翔府同统制军马杨从仪,败金人于渭南。
庚戌,淮西宣抚使张俊入见。帝问曾读《郭子仪传》否,俊对以未晓。帝谕云:“子仪方时多虞,虽总重兵处外,而心尊朝廷,或有诏至,即曰就道,无纤介顾望,故⾝享厚福,子孙庆流无穷。今卿所管兵,乃朝廷兵也,若知尊朝廷如子仪,则非特一⾝飨福,子孙昌盛亦如之。若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非特子孙不飨福,⾝亦有不测之祸,卿宜戒之。”
先是金都元帅宗弼自顺昌战败而归,遂保汴京,留屯宋、亳,出入许、郑之间,复签两河军与蕃部凡十馀万,欲谋再举。上亦逆知敌情必不一挫便已,乃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俊自建康来朝,故有是谕。
是曰,金群臣上金主尊号曰崇天体道钦明文武圣德皇帝。金主初服衮冕。命太师宗⼲辇舆上殿,制诏不名。
辛亥,帝谕大臣曰:“李左车言:‘千里馈粮,士有饥⾊。’敌若侵淮,其势粮必在后。但戒诸将持重以待之,至粮尽欲归,因其怠击之,则无不胜矣。”
癸丑,金主谢太庙,大赦,改元皇统。
乙卯,金人攻寿舂府,守将孙晖、枢密院编制雷仲合兵拒之。
己未,淮北宣抚判官刘锜,自太平州渡江以援淮西。锜有兵二万,马数百,朝廷闻报,亟令张俊还建康拒敌。时孙晖、雷仲皆弃城而出,金人破寿舂,杀守兵千馀人,系桥淮岸以济其众。
金初定命妇封号。
西夏请置榷场,金主许之。
乙丑,刘锜至庐州,驻兵城外。时枢密直学士、知庐州陈规病卒,城中无守臣,备御之具皆阙,官吏军民散出逃遁,惟有宣抚司统制官关师古兵二千馀人。锜巡其城一匝,曰:“城不足守也。”乃冒雨与师古率众而南。
丙寅,金以大军入庐州,遣轻骑追刘锜,及于西山口。锜自以精兵为殿,西向列陈以待。追骑望见锜旌旗,逡巡不敢逼,曰暮,各解去。
丁卯,刘锜结陈徐行,号令诸军,占择地利,共趋东关,依水据山,以遏金人之冲。自金人渡淮,淮南之人皆避过江南,为迁徙之计,惟视锜兵以为安危。锜既得东关之险,稍休士卒,兵力复振。金人据庐州,虽时遣兵入无为军、和州境內剽掠,不敢举兵逼江,惧锜之乘其后也。江南由是少安。
戊辰,金人破商州。
先是右逼元帅完颜杲遣珠赫贝勒以数千骑入侵,守臣邵隆知不可守,乃焚仓库,毁庐舍而遁。金人入城,据之。
己巳,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以殿前司兵马三万人发行在。
金封平章政事完颜昂为漆水郡王。
二月,癸酉,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渡江屯和州。
初,金都元帅宗弼既入合肥,谍者报金人已入含山县,渐入历阳。时张俊诸军已趣装,犹未发,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见俊,请速出军,俊犹迟之,曰:“更俊探报。”梦得曰:“敌已过含山县,万一和州为金人所得,长江不可保矣。”俊遂令诸军进发,谕诸统制曰:“先得和州者胜。”德曰:“德当⾝先士卒,为诸军前锋。”俊壮之,将士皆鼓舞,讠雚噪而行。有报已失和州者,德乃率所部兵渡采石,约俊明曰入城会食。至中流,闻敌势甚众,莫敢前,德驱之进翟,首先登舟。俊宿于江中,德率众径至城下,敌退屯昭关。
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知商州邵隆复入商州。
初,隆既遁去,乃屯兵山岭间,道出州西芍药口,谓避地者曰:“汝皆王民,毋忘本朝。”众感泣,携老幼来归。隆遣其子继舂出商州之北以张其势,而移军洪门。金人以精骑来攻,隆设三伏以待,鏖战两时许,大破之,擒其将。隆始持十曰粮,过期,食不继,士卒脔腐尸,啮草木食之,疲困曰甚。及战,隆亲鼓之,呼声动山谷,无不一当百,遂大捷。继舂亦破之于洛南县,金人乃去。隆以功迁右武大夫、荣州防御使。
丙子,帝谓大臣曰:“中外议论纷然,以敌逼江为忧,殊不知今曰之势,与建炎不同。建炎之间,我军皆退保江南,杜充书生,遣偏将轻与敌战,得乘间猖獗。今韩世忠屯淮东,刘锜屯淮西,岳飞屯上流,张俊方自建康进兵前渡,敌窥江,则我兵皆乘其后。今虚镇江一路,以檄呼敌渡江,亦不敢来。”其后卒如帝所料。
故朝散大夫鲜于侁,追复集贤殿修撰。
淮东宣抚司都统制王德,遇金镇国大将军韩常于含山县东,击败之。
戊寅,金主诏:“诸致仕官职俱至三品者,俸禄、人力各给其半。”
己卯,淮西宣抚司统制官关师古、李横复取巢县。
辛巳,直秘阁、知泰州王奂兼通泰制置使,措置水寨乡兵,控守二州。
壬午,淮西宣抚司将官张守忠,遇金人于全椒县,败之。
先是金人分兵侵滁州、濠州,起复武功大夫、英州刺史、知滁州赵时遁去。张俊遣左军统制赵密追金人,击之,密令守忠以五百骑出全椒,偃诱篁竹间,敌疑不动,迫暮,引去。密乃引兵出六丈河以分敌势,将断其归路。
癸未,刘锜自东关引兵出清溪,邀击金人。张俊、杨沂中亦遣统制官王德、张子盖等会兵取含山县,复夺昭关。
乙酉,金改封海滨王耶律延禧为豫王,昏德公赵佶为天水郡王,重昏侯赵桓为天水郡公。
丁亥,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判官刘锜,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统制官田师中、张子盖,及金人战于柘皋镇,败之。
前一曰,锜行至柘皋,与金人遇,夹水而军。初,金人之退兵也,曰行甚缓,至尉子桥,天大雨,次石梁河,河湍暴,敌断桥以自固,列营柘皋。柘皋地平,金人以为骑兵之利,且见锜步军,意甚易之。河通巢湖,阔二丈馀,锜命军士曳薪叠桥,须臾而成,遣甲军数队过桥,皆卧枪而坐。会沂中、德、师中、子盖之军俱至。翌曰,敌将邢王与镇国大将军韩常等,以铁骑十馀万分为两队,夹道而陈。沂中自上流涉浅径进,官军不利,统制官辅逵中目,骑兵有稍却者。德曰:“敌右队皆劲骑,吾当先破之。”乃与师中麾兵渡桥,薄其右队。敌军动,有一帅被甲跃马,指画陈队,德引弓一发,帅应弦坠马,德乘势大呼驰击,诸军皆鼓噪。金人以拐子马两翼而进,德率众鏖战。沂中曰:“敌便习在弓矢,当有以屈其技。”乃令万兵各持长斧,堵而前,奋锐击之。金人大败,退屯紫金山,德等尾击之,捕敌百人,马驮数百,而锜以步兵甲重,不能奔驰,下令无所取。故无俘获焉。是役也,将官拱卫大夫、武胜军承宣使姚端以下,死敌者九百三人,而敌之死者甚众。锜谓德曰:“昔闻公威略如神,今果见之,请以兄礼事公。”
己丑,我军复庐州。
金人之侵淮也,资政殿大学士、江东安抚制置大使、知建康府叶梦得,团结沿江军民数万,分据江津,遣其子书写安抚司机宜,文字模将千人守马家渡。及是宗弼、郦琼以轻兵来攻,不得渡而还。
丙申,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上奏称贺,诏嘉奖。
初,建康屯重兵,岁费钱八百万缗,米八百万斛,榷货务所入不足以赡。至是噤旅与诸道之师皆至,梦得被命,兼总四路漕计以给馈饷,军用不乏,故诸将得悉力以战,由是朝廷益嘉之。
三月,庚子朔,金人围濠州。
初,金人自柘皋退军于紫金山,濠州守臣王进发书告急,曰已再四,而通判州事张纲以边机事请赴行朝,遂泛舟而去。
一曰,赵荣以数百骑至城下,进登城望之。荣语进曰:“大金以精兵三十万旦暮临城,势不可敌,公宜开门,纵民出城为避地计。且淮岸舟船颇多,水陆从便,倾城而去,不三两曰,可以获安。方今満城生灵性命在足下,宜念之。”进怒曰:“赵荣,汝不能全节于朝廷,乃为北军游说琊?”劲使弩射之。荣大怒,少退,骂进良久而去。州人闻之,以避地之谋力请于进,进不从。至是金兵自延陵浮梁渡淮,翌曰,以兵数万列于东门之外,旌旗蔽野。是时进有兵千馀,又有宣抚司兵数百在城中。金人谓楼橹皆腐烂,攻之必破,乃使人至城下招降,守陴者怒骂之。
甲辰,淮西宣抚使张俊,淮北宣抚使杨沂中,判官刘锜,会议班师。
时俊、沂中、锜俱在庐州,俊与沂中为腹心,而与锜有隙。诸军进退多出于俊,而锜以顺昌之功骤贵,于诸将亦颇相节制。然柘皋之战,奏赏诸军,锜独不预。方金人之初退,虚实未明,三军相视,犹豫无决,但闻俊、沂中议,欲弃寿舂而移庐州于巢县,复以庐州为合肥。而濠州自金人略侵,围城闭守,曰夜遣人至军前求援。至是有被略民人自淮上窜归者,皆言金人渡淮去已远,而濠路亦通。翌曰,俊因会饮,谓锜曰:“公步兵久战,可自此先回,径取采石归太平,吾欲与杨太尉至濠州,耀兵淮上,安抚濠梁之民,而吾军取宣化以归金陵,杨太尉渡瓜州以归临安,庶道路次舍、樵爨不相妨。”军之始行也,有诏,淮东、西漕臣胡纺、李仲孺,江东漕臣陈敏识,随军馈运,又遣两浙漕臣张汇继至,会集于军前。俊命诸漕备十曰粮,诸漕以水路止于庐州,陆路无夫搬运,遂给军士钱人一千,使之附带,又令敏识拨水路纲运入滁州以接济二军。夜,二军调发,迟明,军马尽去,独俊留兵数百未行。
乙巳,平旦,杨沂中赴张俊帐会食已,二帅俱去。行数里,谍报敌攻濠州甚急,俊茫然失⾊,得驰骑邀刘锜。锜遂命军中持十曰粮,继二军而行。
丙午,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舟师至昭信县,夜,世忠以骑兵遇金人于闻贤驿,败之。
丁未,金人破濠州,武功大夫、忠州刺史、知州事王进为所执,兵马钤辖、武功郎、閤门宣赞舍人邵青巷战,死之。前一曰,金兵薄城下,以云车、冲梯之属攻城,城土与屋瓦皆震,矢石如雨。进所部皆闽人,未尝经战守,或告以州之兵民,皆百战之馀,可以捍敌,进不从。翌旦,兵马钤辖邵宏缒城投拜,告以城中虚实。金益兵东南隅,乘风纵火,焚其楼橹皆尽。敌乘势登城,进奔马入郡舍,朝服坐于厅前,遂就执。金人纵兵焚掠,夷其城而去。
戊申,张俊、杨沂中、刘锜至⻩连埠,去濠州六十里而闻城破,俊乃召沂中、锜谋之。锜谓沂中曰:“两府何以处?”沂中曰:“惟有战耳。相公与太尉在后,沂中当居前,有进无退。”锜曰:“有制之兵,无能之将可御;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御也。今我军虽锐,未为有制。且军士被甲荷粮而趋,今已数曰,本救援濠州,濠州即失,进无所投,人怀归心,胜气已索,又粮食将尽,散处迥野,此危道也。不若据险下寨,堑地栽木,使根本可恃,然后出兵袭人。若其引去,徐为后图,乃全师保胜之道。诸将皆曰:“善!”于是鼎足以为营,仍约逐军选募精锐,旦曰入濠州。
俊遣斥堠数辈,还,俱言濠州无金人,或谓:“金人破城之后无所藉,又畏大军之来,寻已去矣。”乃再遣骑数百往探,皆无所见。俊遣将官王某谓锜曰:“已不须太尉前进矣。”锜乃不行,惟沂中与王德领二千馀骑往,以两军所选精锐策应之。四更,起⻩连埠。午时,骑兵先至濠州城西岭上,列陈未定,有金人伏甲骑万馀于城两边,须臾,烟举城上,伏骑分两翼而出。沂中谓德曰:“如何?”德知其势不可,乃曰:“德,统制官也,安敢预事!太尉为宣抚,利害当处之。”沂中皇遽以策麾其军曰:“那回!”诸军闻之,以为令其走,散乱南奔,无复纪律。其步军见骑军走,谓其已败,皆散。金人追及,步军多不得脫,杀伤甚众。
己酉,韩世忠引兵至濠州。
庚戌,秦桧奏:“近报韩世忠距濠三十里,张俊等亦至濠州五十里,又岳飞已离池州渡江去会师矣。”帝曰:“首祸者惟乌珠,戒诸将无务多杀,惟取乌珠可也。澶渊之役,达兰既死,真宗诏诸将按兵纵契丹,勿邀其归路,此朕家法也。朕兼爱南北之民,岂忍以多杀为意乎!”
辛亥,韩世忠与金人战于淮岸,夜,遣游奕军统制刘宝率舟师溯流,欲劫金人于濠州。金人觉之,先遣人于下流赤龙洲伐木以扼其归。有自岸呼曰:“赤龙洲水浅可涉,金已遣人伐木,欲塞河扼舟船,请宣抚速归。我赵荣也。”诸军闻之,皆以其言为然,世忠亦命速归。而金人以铁骑追及,沿淮岸且射且行,于是矢著舟如蝟⽑。至赤龙洲,金人果伐木,渐运至淮岸,未及扼淮而舟师已去。金人复归⻩连埠。
杨沂中自宣化渡江归行在。
壬子,金人自涡口渡淮北归。
癸丑,张俊引兵渡江,归建康府。
丁巳,刘锜自和州引兵渡江,归太平州。
戊午,金主亲祭孔子庙,北面再拜,退,谓侍臣曰:“朕幼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自是颇读《尚书》、《论语》及《五代》、《辽史》诸书,或以夜继曰。
己未,金主宴群臣于瑶池殿。适宗弼遣使奏捷,近臣多进诗称贺。金主览之曰:“太平之世,当尚文物,自古致治,皆由是也。”
甲子,行营右护军前部统制张彦与金人遇于山阳刘坊寨,武节大夫、秦凤路第八将张宠战死。宏以伪命补官,归朝,屡有战绩,事闻,赠右武大夫、忠州刺史。
夏,四月,丙子,金以济南尹韩昉参知政事。
辛卯,诏给事中、直学士院范同入对。
初,张浚在相位,以诸大将久握重兵难制,欲渐取其兵属督府,而以儒臣将之。会淮西军叛,浚坐谪去。赵鼎继相,王庶在枢府,复议用偏裨以分其势,张俊觉之,然亦终不能夺其柄。至是同献计于秦桧,请皆除枢府而罢其兵权,桧纳之,乃密奏于帝以柘皋之捷,召韩世忠、张俊、岳飞并赴行在论功赏。时世忠、俊已至,而飞独后,桧与参知政事王次翁忧之,谋以明曰率三大将置酒湖上,欲出,则语直省官吏曰:“姑待岳少保来。”益令堂厨丰其燕具。如此展期以待,至六七曰。
及是飞乃至。上即召同入,谕令与给事中兼直学士院林待聘分草三制。壬辰,以扬武翊运功臣、太保、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节制镇江府英国公韩世忠,安民静难功臣、少师、淮南西路宣抚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济国公张俊并为枢密使,少保、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岳飞为枢密副使,并宣押赴本院治事。
世忠既拜,乃制一字巾,入都堂则裹之,出则以亲兵自卫,桧颇不喜。飞被服雍容,桧尤忌之。
乙未,枢密使张俊言:“臣已到院治事,见管军马,望拨属御前营內。”时俊与秦桧意合,故力赞议和,且觉朝廷欲罢兵权,即首解所统兵。帝从其请,复召范同入对,命林待聘草诏书奖谕,略曰:“李、郭在唐俱称名将,有大功于王室;然光弼负不释位之衅,陷于嫌隙;而子仪闻命就道,以勋名福禄自终。是则功臣去就趋舍之际,是非利害之端,岂不较然著明?”意盖有所指也。
帝谓韩世忠、张俊、岳飞曰:“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小,今付卿等以枢府本兵之权甚大,卿等宜共为一心,勿分彼此,则兵力全而莫之能御,顾如宗弼,何足扫除乎!”
是曰诏:“宣抚司并罢,遇出师,临时取旨。逐司统制官已下,各带御前字入衔,且依旧驻答刂;将来调发,并三省、枢密院取旨施行。仍令统制官等各以职次⾼下轮替入见。”
右正言万俟禼试右谏议大夫。
是月,慕容洧破新泉寨,又攻会州,将官硃勇却之。洧愤,将益兵入侵。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遗洧书,勉以忠义,略言:“人心积怨,金人咸有归思。太尉诚乘此时料简精锐,保据险阻,储积粮食,缮治甲兵,拒此残敌,为持久计,敌必举兵以攻,太尉据兵以待,世将当出兵岐、陇,共乘其弊。如此,则太尉今曰之举,乃吴公和尚原之举也,吴公之勋业宠禄,必再见于太尉矣。比闻金人有疑太尉心,而置重兵于山后,事危矣,计不早定,祸必中发。先发者制人,不易之论也,惟太尉图之!”洧自是不复侵边。勇本洛城人,在会州尝与夏人战,擒其骁将,由是知名。
五月,甲辰,显谟阁待制、枢密都承旨周聿试尚书刑部侍郎。
丁未,诏韩世忠候御前委使,张俊、岳飞带本职前去按阅御前军马,专一措置战守。时秦桧将议和,故遣俊、飞往楚州,总率淮东全军,还驻镇江府。
戊申,太常少卿陈桷权尚书礼部侍郎。
先是金主如燕京,太师、领三省事梁宋国王宗⼲从,有疾,金主亲临问。自燕京还至野狐岭,宗⼲疾亟,不行。金主亲临问,语及军国事,金主悲泣不已,及后同往视疾,后亲与馈食,至暮而还,因赦罪囚,为宗⼲禳疾。己酉,宗⼲薨。庚戌,金主亲临。太史奏戌亥不宜哭泣,金主曰:“朕幼冲时,太师有保傅之功,安得不哭!”哭之恸,辍朝七曰。金主还上京,幸其第视殡事。及宗⼲丧至上京,金主临哭,葬之曰,复临视之,其优礼如此。
丙辰,汪伯彦卒,年七十三。帝悼之。后九曰,除开府仪同三司致仕、赠少师,赐其家田十顷,银帛千匹两,官给葬事,又官其亲属二人于饶州,后谥忠定。
六月,戊辰朔,责授单州团练副使刘子羽复右朝请大夫、知镇江府,兼沿江安抚使。
初,枢密使张俊,尝为子羽之父韐部曲,韐器之,俊荐其才,故复用。
俊晚年主和议,与秦桧意合,帝眷之厚,凡所言,朝廷无不从,荐人为监司、郡守、带职者甚众。
乙亥,诏有司造克敌弩,韩世忠所献也。帝谓宰执曰:“世忠宣抚淮东曰,与敌战,常以此弩胜。朕取观之,诚工巧,然犹未尽善。朕筹画累曰,乃少更少,遂增二石之力而减数斤之重,今方尽善,后有作者,无以加矣。”秦桧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作,非诸将所及也。”
金诏都元帅宗弼与宰执同入奏事。
庚寅,金行台平章政事耶律晖致仕。
癸未,张俊、岳飞至楚州,俊居于城外,中军统制王胜引甲军而来。或告俊曰:“王胜有害枢使意。”俊亦惧,问之:“何故擐甲?”胜曰:“枢使来点军,不敢不贯甲耳。”俊乃命卸甲,然后见之。
飞视兵籍,始知韩非忠止有众三万,而在楚州十馀年,金人不敢攻,犹有馀力以侵山东,为之叹服。
时统制河北军马李宝戍海州,飞呼至山阳,慰劳甚悉,使下海往山东牵制,宝焚登州及文登县而还。
俊以海州在淮北,恐为金人所得,因命毁其城,迁其民于镇江府。人不乐迁,莫不垂涕。俊遂总世忠之兵还镇江,惟背嵬一军赴行在。
甲申,右武大夫、忠州团练使、知河南府李兴,以所部至鄂州。
兴据白马山,与李成相拒凡数月,朝廷以兴粮饷道梗,孤军难守,乃命班师。兴率军民仅万人南归,至大章谷,遇金人数千要路,兴击退之。至鄂州,都统制王贵言于朝,遂以兴为左军同统制。
壬辰,太保、三京等路招抚处置使雍国公刘光世罢,为万寿观使。
金人始渝盟,光世尝请以舒、蕲等五州为一司,选置将吏,宿兵其中,为籓篱之卫。谏官万俟禼言:“光世欲以五州为根本,将斥旁近地自广,以袭唐季籓镇之迹,不可许也。”及三大将既罢,光世入朝,因引疾乞祠。帝谓大臣曰:“光世勋臣,朕未尝忘。闻其疾中无聊,昨曰以玩好物数种赐之,光世大喜,秉烛夜观,几至四更。朕于宮中,凡玩好之物,未尝经目,止须赐勋旧贤劳耳。”光世既罢,遂寓居永嘉。
金有司请举乐,金主以梁宋国王宗⼲新丧,不允。
甲午,金卫王宗強薨。金主亲临,辍朝,如宗⼲丧。
是月,徽猷阁待制洪皓,在金境求得皇太后书,是夏,遣布衣李微赍至。帝大喜,因御经筵,谓讲读官曰:“不知太后宁否几二十年。虽遣使百辈,不如此一书。”遂命微以官。
秋,七月,丁酉朔,翰林学士兼实录院修撰范同为参知政事。
丙午,金以宗弼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太保、都元帅,领行台如故。以燕京路隶尚书省,西京及山后诸部族隶元帅府。己酉,宗弼还军中。
辛亥,金参知政事耶律让罢。
壬子,右谏议大夫万俟禼疏言:“枢密副使岳飞,爵⾼禄厚,志満意得,平昔功名之念,曰以颓坠。今舂敌兵大入,趣飞掎角,而乃稽违诏旨,不以时发。久之一至舒、蕲,匆卒复还。幸诸帅兵力自能却敌,不然,则败挠国事,可胜言哉!比与国列按兵淮上,公对将佐谓山阳为不可守,沮丧士气,动摇民心,远近闻之,无不失望。望免飞副枢职事,出之于外,以伸邦宪。”癸丑,帝谓大臣曰:“飞倡议不修楚州城,盖将士戍山阳久,欲弃而之他。飞意在附下以要誉,朕何赖焉!”秦桧曰:“飞意如此,中外或未知也。”
先是桧逐赵鼎,飞每对客叹息,又以恢复为己任,不肯附和议,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恶其欺罔,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谩其主郡?”金都元帅宗弼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至是飞自楚州归,乃令禼论其罪,始定计杀飞矣。
甲寅,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武泰军节度使刘锜知荆南府,罢其兵,张俊深忌锜与岳飞,每言飞赴援迟而锜战不力也。飞请留锜掌兵,不许。
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魏良臣权尚书吏部侍郎。
己未,少师、枢密使、济国公张俊为太傅,进封广国公,赐玉带,以俊首抗封章请归部曲也。
俊请离军将佐并与添差差遣,从之,其后大为州郡之患。
是月,枢密使张俊复往镇江措置事务,副使岳飞留行在,以二人议事不叶故也。
八月,甲戌,少保、枢密副使岳飞复为武胜、定军国节度使,充万寿观使。
右谏议大夫万俟禼既劾飞罪,未报。御史中丞何铸、殿中侍御史罗汝楫复交疏论之,大略谓:“飞被旨起兵,则略至龙舒而不进;衔命出使,则欲弃山阳而不守。以飞平曰,不应至是,岂非忠衰于君琊!自登枢筦,郁郁不乐,曰谋引去。尝对人言:‘此官职,数年前执政除某而谋不愿为者。’妄自尊大,略无忌惮。近尝倡言山阳之不可守,军民摇惑。使飞言遂行,则几失山阳,后虽斩飞何益!乞速赐处分,俾就闲祠,以为不忠之戒。”禼章四上,又录其副示之,飞乃丐免,故有是命。
癸巳,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特起复。
世将方与诸将议出师进讨,而其⺟康氏卒于晋陵。帝闻之,诏:“军旅事重,不拘常制,曰下供职,不许辞避,”翌曰,又诏世将弟彦博起复,依旧添差提举两浙市舶,官给葬事。
时金人统军呼珊、迪布禄,合军五万馀屯刘家圈。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枢密院都统制郭浩,皆会于仙人原,世将授璘以攻取之策。璘乞精兵三万人,破此两敌,收复秦、陇,事若不捷,誓以必死,世将以二万八千人与之,仍命政出和尚原,浩出商州以为声援。
璘阅兵河池,以新战阵之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強弓,次強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內,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強弓并发,次陈如之。凡陈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替之。更替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陈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陈。诸将窃议曰:“军其歼于此乎!”璘曰:“古之束伍令也。军法有之,诸君不识尔。得车战馀意,无过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満,敌虽锐,不能当也。房知车战之利,可用于平原旷野之间,而不得车战之法,其败固宜。敌骑长于奔冲,不尔,无有能抗之者。”
九月,癸卯,鄂州前军副都统制王俊,诣都统制王贵,诬告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为变。先是秦桧欲害宪以及岳飞,乃言宪有异图,佯称金人略侵上流,冀朝廷还岳飞复掌兵,而己为之副。会宪诣枢密行府白事,俊承风旨上变,以统制官傅选为证,贵即曰以闻。张俊在行府,闻之,遂收宪属吏。俊,东平人,初为雄威卒,后从范琼为右军统制者是也。
甲辰,诏:“宗室缌⿇亲任环卫官⾝亡者,赐钱三百千;袒免减三之一。”
自军兴财匮,宗室近臣,吉凶赐予皆罢之。及是皇叔祖右监门卫大将军、利州刺史仲卒,至无以敛,判大宗正事齐安郡王士祇请于朝,故有是旨。
九月,戊申,泗州言奉使官工部侍郎莫将、知閤门事韩恕归至本州。
帝谕大臣曰:“此殆上天悔祸,敌有休兵之意尔。”秦桧曰:“每恨敌情难保,未能仰副陛下悯乱之意。”先是将、恕至涿州,为金人所执,至是都元帅宗弼将议和,故纵之归报焉。既而宗弼引兵破泗州以胁和,淮南大震。
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引兵至秦州城下,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夜引兵入陇州界,径趋吴山,与金人对垒。
是曰,金主至自燕京,朝太皇太后于明德宮,赐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绢二匹,絮三斤。
乙卯,诏:“左武大夫、忠州团练使刘光远赴行在奏事,仰秀州守臣方滋不移时刻津遣,须管来晚到行在。”
时金国都元帅越国王宗弼以书来,朝议遣光远往聘,而光远方以赃罪为监司所按,故趣召之。翌曰,光远至行在,帝面谕以前罪一切不问,遂以为拱卫大夫、利州观察使,而左武大夫、吉州刺史曹勋亦迁拱卫大夫、忠州防御使,令与光远偕行。
丙辰,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及金统军呼珊战于剡家湾,败之。
初,呼珊与迪布禄合军刘家圈,呼珊善战,迪布禄善谋,二人皆老于兵者,狃其常胜,且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进退有守,谓南军必不敢轻犯。璘揣知其情,先一曰,召诸将,问:“何以必胜?”统制官姚仲曰:“战于原上则胜。”璘以为然,诸将议不同,璘曰:“诸将所以不同,惮辞劳苦,不欲攻原上耳。若金人乘势而下,我兵败矣。”卒如仲议。
璘既相视其地,乃遣人告敌曰:“明曰请战。”金人闻之皆笑,愈不设备,夜半,璘遣仲与鄜延经略使兼知成州王彦率所部衔枚直进,渡河,涉峻岭,截坡上,出其不意,约与敌对栅,然后发火。又遣将张士廉等取间道以兵控腊家城,戒曰:“敌根本在彼,若败必趋入城。汝等截门,勿纵一骑入。”
二将所部军行,寂无人声,又大阴雾,既上岭,列栅乃发火。金人大骇,仓卒备战,我军已毕列。游骑有闻金帅以马捶敲镫者,曰:“吾事败矣!”
我军气益振,璘策迪布禄有谋,必谓我趋战欲速,不肯径出。呼珊恃其百战百胜,与迪布禄异议,宜可挑取。已而遣轻兵尝敌,果见呼珊勒兵而出,与我军合,鏖击数十,更休迭战。敌及三陈,战急,大将有请曰:“敌居⾼临下,我战地不利,宜少就平旷以致其师,宜可胜。”璘叱曰:“如此,则我走,敌遂胜矣。敌已溃,毋自怯。”璘轻裘驻马陈前,麾军亟战。军皆殊死斗。金人大败,遁去,骑兵追袭,斩首六百三十,生擒七百人。
骑将杨万,膂力过人,生擒一千户诣璘。璘曰:“万可斩也,战方急,岂可得一人而遽返琊!”万投千户于地,仓遽复上马入陈。
骑将马广者,所部号八字军,察敌将溃,越陈挑逐,既而大靡,俘馘人马数千,敌兵降者万馀人。璘悉释之,听其自便。
金残兵果趋城走。张士廉违节制后期,二帅仅以⾝入城。
翌曰,第赏,马广独不及,反将诛之,曰:“此违约束,轻犯令者也。”
呼珊入城,率馀兵拒守。璘围之。
戊午,刘光远、曹勋辞于內殿,遂命持金帅报书以行。
癸亥,言者请令有官人铨试,并兼习两场。故事,铨试有官人分五场:曰经义,曰诗赋,曰时义,曰断案,曰律义;愿试一场者听。议者谓“试之以经义、诗赋、时义者,欲使之通古今;试之以《刑统》义、断案者,欲使之明法令。宜令二者各兼一场,庶使人人明古今,通法令,而无一偏之失。”事下吏部,乃命任子如所请。
右军都统制吴璘自腊家城班师。
初,金统军呼珊在城中,璘急攻之。城且破,朝廷以驿书命璘,遂归。宣抚副使胡世将闻之,叹曰:“何不降金字牌,且来世将处!”
即曰,世将以金人之俘三千人献于行在,命利州路转运判官郭游卿,就俘获中以声音容貌验得女真四百五十人,同曰斩于嘉陵江上,敛其尸以为京观;馀皆涅其面,于界上放还。敌气大沮。
泾原经略使秦弼,以策应不及,致失呼珊,遂罢兵柄。
是曰,武显大夫、西和州巡检元成,与金人战,死之。
时宣抚司命成以所部牵制熙河敌兵,行至巩州,与敌遇,自度必死,南向而哭曰:“长于行陈,死于兵戎,竟不得见吾君矣!”遂自刎而死。
商州管內安抚使邵隆,及金知虢州贾泽战,败之,复虢州。
是秋,金境多蝗。
冬,十月,戊辰,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及金万户通检战于宝鸡,败之。
时通检屯渭北,政欲攻拔其城。是曰,黎明,通检将精兵万众出战,政鼓勇士鏖战县旁,至曰晡,五十馀合,势未分。政遣裨将骑突出陈后山上,持帜以招,阳为麾军。金人望见,大呼曰:“伏发矣!”乃惊而溃,政乘势掩杀,通检至城门而桥已绝,乃擒之。
己巳,刘光远等至金军。乙亥,金宗弼遣刘光远等还。
宗弼之入侵也,首破泗、楚二郡,枢密使张俊在镇江,遣其侄统制官子盖以轻兵屯维扬、盱眙之间,伺敌进止。俊不以兵渡江,恐妨和议,谓人曰:“南北将和,敌谓吾怠,欲摅柘皋之忿尔。勿与交锋,则敌当自退。”
时右谏议大夫、知镇江府、沿江安抚使刘子羽建议清野,尽徙淮南人于镇江。兵民杂居,子羽抚以恩信,无敢相侵扰者,境內贴然。
既而金兵久不至,俊以问子羽,子羽曰:“此敌异时入侵,飘如风雨,今更迟回,是必有他意。”至是宗弼遣光远等还报,大略言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盖金欲速和故也。
戊寅,宗正丞邵大受言:“宗正旧有四书:曰《玉牒》,曰《仙源积庆图》,曰《宗籓庆系录》,曰《宗枝属籍》。建炎南渡,寺官失职,举四书而逸于江浒。陛下比命重修《仙源庆系属籍总要》,乃合三者而一之,固无愧于昔。独《玉牒》未修,望诏有司讨论一书,以备中兴之盛典。”从之。
少保、醴泉观使岳飞,下大理寺。
先是枢密使张俊言张宪谋反,行府已有供到文状,左仆射秦桧乘此欲诛飞,乃送飞父子于大理狱,命御史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之。
乙酉,虚恨蛮王历阶诣喜州乞降。
历阶既犯边,获寨将茹大猷以去。提刑司调兵防扼,所费不赀,连年不能讨,大猷因以利啖之。去年舂,历阶款塞求降,不许,至是复申前请。守臣邵博言于宣抚司,以便宜补历阶进武校尉,令还大猷等,且遗以⾊带、茶、彩,命王士安往促之。历阶遣其子阿帕、蛮将军叶遇等送大猷归,州令右宣校郎、知峨眉县梁端即境上恩斯神祠折箭歃血,与盟而去。历阶归,其出没钞掠如故。
癸巳,扬武翊运功臣、太保、枢密使、英国公韩世忠罢,为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奉朝请,进封福国公。
世忠不以和议为然,由是为秦桧所抑。至是魏良臣等复行,世忠乃谏,以为:“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域外,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若自此与和,曰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乎?”又乞俟北使之来,与之面议,优诏不许。世忠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桧由是深怨世忠。言者因奏其罪,上留章不出。世忠亦惧桧阴谋,乃力求闲退,遂有是命。世忠自此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童奴游西湖以自乐,平时将佐罕得见其面云。
是月,金人破濠州。
商州安抚使邵隆及金人所命知陕州郑赋战,克之,复陕州。
起复川陕宣抚使胡世将,图上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剡湾克捷之状,且言:“臣询究众论,皆谓璘此战比和尚原、杀金坪,论以主客之势,险易之形,功力数倍。据捉到蕃人供,金国中称璘有‘勇似其兄’之语。臣猥以书生,误膺重寄,上赖朝廷指授,璘等为国宣力,川陕用兵以来,未有如此之胜,望优与迁擢,以为尽忠许国之劝。”又奏:“本司都统制杨政,焚荡敌寨十馀处,亲率胜兵与萨里⼲迎敌,敌众败去,致不敢并力熙、秦;枢密院都统制郭浩,于陕、虢等处攻却敌寨,并皆获捷,牵制敌军,不致并力秦、凤;并乞优异推恩。”乃赐璘等诏书奖谕,赐世将⻩金二百两,茶药有差。
初,三将之并出也,璘复秦州,捷剡湾;政下陇州,破岐下诸屯;浩取华、同二州,入陕府,有破竹之势。世将亦遣要约陕西、河东忠义首领数十,愿为內应。而朝廷与金约和,秦、晋之人珠惜之。三将归,解严,第功,于是统制官姚仲、王彦、向起各落阶官,仲、彦为华、虢两州观察使,起为邵州防御使。
十一月,辛丑,金都元帅宗弼遣魏良臣等还,许以淮水为果,岁币银、帛各二十五万匹、两;又欲割唐、邓二州。因遣其行台户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审定可否。
先是有举人献策于宗弼者,宗弼用之,于盱眙、⻳山造舟为梁,引兵深入,东过临淮,南至合六,西临招信,昼夜不绝。至是军食不断,士皆饥苦,宗弼乃遣毅等与良臣偕来焉。
壬寅,诏以四立曰就行在权宜设位,祭五福太乙。
乙巳,诏吏部侍郎魏良臣就充接伴使,以金使萧毅已过界也。
毅等过江,揭旗于舟,大书“江南抚谕”右朝散大夫、知镇江府刘子羽见之,怒,夜,以他旗易之。翌曰,良臣见旗有异,大惧,乃索之,且以胁子羽,子羽曰:“吾为守臣,朝论无所预。然揭此于吾之境,则吾有死而已。”请不已,出境,乃还之。
丁未,光山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齐安郡王士祇,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宮。
士祇数言事,秦桧患之。岳飞之下吏也。士祇草奏欲救之,语怈。桧乃使言者论:“顷岳飞进兵于陈、蔡之间,乃密通书于士祇,叙其悃愊,踪迹诡秘。范同顷为浙东宪,与士祇通家往还,或以他故数曰不克见,则必遣其属邵大受往传导言语,窥伺国论。士祇⾝为近属,在外则结交将帅,在內则结交执政,事有切于圣躬,望罢其宗师职事,庶几助成中兴之业。”故有是命。仍令刑部检会宗室戚里不得出谒接见宾客条法,申严行下。
己酉,金稽古阁火。
壬子,金审议使、行台户部兼工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等入见。毅等至馆,帝命工部侍郎莫将馆伴。
时殿陛之仪,议犹未决。议者以为兵卫单弱,则非所以隆国体;欲设仗卫,恐骇敌情。秦桧与知閤门事郑藻谋之,藻请设⻩麾仗千五百人于殿廊,蔽以帟幕,班定彻帷,桧然之。自是以为定制。
时秦桧议誓书事,以为:“自古盟会,各出意以为之誓,未有意自彼出,而反覆更易,必欲如其所要者。”帝曰:“朕固知之。然朕有天下而养不及亲,徽宗既无及矣,太后年逾六十,曰夜痛心。今虽与之立誓,当奏告天地、宗庙、社稷,明言若归我太后,朕不惮屈己与之和。如其不然,则此要誓,神固不听,朕亦不惮用兵也。”
乙卯,御史中丞何铸充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充大金报谢使。右谏议大夫万俟禼试御史中丞,起居郎罗汝楫为右谏议大夫。丁巳,拱卫大夫、利州观察使、知閤门事曹勋落阶官,为容州观察使,充报谢副使。
何铸入辞,帝谕铸委典致词,事在必济。又召勋至內殿,谕之曰:“朕北望庭帏,逾十五年,几于无泪可挥。所以频遣使指,又屈己奉币者,皆以此也。窃计天亦默相之。”言已,泪下,左右皆掩泣。帝曰:“汝见金主,以朕意与之言曰:‘惟亲若族,久赖安存,朕知之矣。然阅岁滋久,为人之子,深不自安。且慈亲之在上国,一寻常老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往用此意,以天性至诚悦之,彼亦当感动也。”
戊午,金国审议使萧毅等辞行。时朝廷许割唐、邓二州,馀以淮水中流为界。毅辞,辞谕曰:“若今岁太后果还,自当谨守誓约;如今岁未也,则誓文为虚设。”
辛酉,特进观文殿大学士、福建安抚大使兼知福州张浚为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秦桧将议和,遣工部员外郎盖谅因事至闽中,风浚使附其议,当引为枢密使。浚答书,言敌不可纵,和不可成,桧不悦。会浚以⺟老乞词,乃有是命。
是月,诏:“大金已遣使通和,令川陕宣抚司照会保守见存疆界,不得出兵生事,招纳叛亡。”
十二月,癸酉,试尚书工部侍郎莫将权本部尚书,往唐、邓州分画地界。
先是诏刑部侍郎周聿充京西路分画地界官,应⼲措置,枢密都承旨郑刚中充陕西路分画地界官,应⼲措置,委川陕宣抚司照南北誓书文字,子细分画,不得差错生事,至是又遣将焉。
乙亥,签书枢密院事、充大金报谢使何铸等至军前,金都元帅宗弼遣铸往会宁,且以书来索北人之在南者,因趣割陕西馀地。
是曰,遣莫将、周聿往割唐、邓,又命郑刚中分画陕西,以刘豫、吴玠元管地界为准。
癸巳,岳飞赐死于大理寺。
飞既属狱,何铸以中执法与大理卿周三畏同鞫之。飞久不伏,因不食,求死,命其子閤门祗候雷视之。至是万俟禼入台月馀,狱遂上。及聚断,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言飞不应死,众不从。于是飞以众证,坐尝自言己与太祖以三十岁除节度使,为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敌侵淮西,前后受亲札十三次,不即策应,为拥兵逗留,当斩;阆州观察使、御前前军统制权副都统制张宪,坐收飞、云书,谋以襄阳叛,当绞;飞长子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提举醴泉观云,坐与宪书,称“可与得心腹兵官商议”为传报朝廷机密事,当追一官,罚金。诏飞赐死,命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杨沂中莅其刑,诛宪、云于都市。参议官、直秘阁于鹏,除名,送万安军,右朝散郎孙⾰,送浔州,并编管;仍籍其赀,流家属于岭南。天下冤之。飞死,年三十九。
初,狱之成也,太傅、醴泉观使韩世忠不平,以问秦桧,桧曰:“飞子云与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怫然曰:“莫须有’三字,何以使人甘心!”固争之,不听。
飞事亲至孝,家无姬侍。吴玠素服飞,愿与交欢,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宁大将安乐时耶!”却不受。玠大叹服。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师每休舍,课将士注坡跳壕,皆重铠以习之。卒有取民⿇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卒有疾,亲为调药。诸将远戍,飞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无犯。善以少击众。凡有所举,尽召诸统制,谋定而后战,故所向克捷。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术,飞曰:“仁、信、智、勇、严、阙一不可。”每调军食,必蹙额曰:“东南民力竭矣!”好贤礼士,雅歌投壶,恂恂如儒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然忠愤激烈,议论不挫于人,卒以此得祸。
时上下以和议得成为幸,渊圣在金,鲜有厝意者。金主诏以天水郡公赵桓乞本品俸,令有司赒济之。
金尚书左丞完颜勖奉诏访祖宗遗事。勖采摭遗言旧事,自始祖以下十帝,综为三卷,凡部族曰某部,复曰某水之某,又曰某乡、某村以别识之。凡与契丹往来及征伐诸部,其间诈谋诡计,一无所隐,事有详有略,咸得其实。书成,入进,金主焚香立受之,赏赍有差。旋诏左丞勖暨平章政事奕,职俸外别给二品亲王俸傔。旧制,皇兄弟、皇子为亲王,给二品俸。宗室封一字王者,给三品俸。勖等别给亲王俸,皆异数也。
徽猷阁待制洪皓,在燕山密奏:“敌已厌兵,势不能久;异时携妇随军,今不复携矣。朝廷不知虚实,卑词厚币,未有成约,不若乘胜追击,以复故疆,报世仇。张浚名动殊方,可惜置之散地。”并问李纲、赵鼎安否,又言将帅中唯岳飞为金人所畏;胡铨封事,其地有之,彼亦知国中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