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董炎在喊我,我向书房走去。她让我帮她把药拿过来。我打开她的皮包,发现那个熟悉的皮夹,是4年前我送她的生曰礼物,此时已经破旧不堪了,没想到她还在用。我打开皮夹,看见两张照片,一张是我和她在海上拍的那张婚纱照,一张是女儿周岁时我们3个人的合影…我放下皮夹,拿着药,倒了杯水,回到书房。
我看着⾝边这个女人,觉得特别陌生。
“能上网吗?”她指着桌上的电脑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帮她打开电脑。她打开一个文学网站,仔细地看着。
“这是我写的。”她说。
我走过去看了看,是一部小说,题目叫《我这三十年》。
“不会是回忆录吧?”我说。
“差不多吧。”
我笑了笑“了不起呀,都当作家了,而且是美女作家。有时间看看你的大作。”
“是写给女人看的,男人不一定喜欢。”
“董炎,有时间我们谈谈吧。”
她转过头。
“很多次我都想问你,却总是欲言又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
“我完全是为了女儿,真的!你是一个好父亲,你疼她、爱她。但是,为了女儿的将来,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我点点头“我明白,说说我们吧!”
“你知道我很爱你,但是我有所保留,因为我害怕失去你。爱情是短暂的,不可能只靠婚姻维系,爱需要热情,更需要能力。也就是说,你必需有能力让你爱的人爱你,永远爱你。”她笑了笑“我不是不相信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是一个传统的国中女人,视爱情如生命…我之所以带女儿去国外生活,就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她,我不想让她长大之后和我一样,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
“这1年多,我想明白很多事,董炎,我很感谢你,是你让我变得成熟。”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1周后,董炎和女儿离开京北。送她们上机飞的时候,我没有以前那么难过了。因为我觉得:虽然我们相隔万里,但是她们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
阿建和维维来火车站接我。
“你知道吗?⾼伟闹离婚呢。”阿建说。
我笑笑“预料之中的事。”
在父⺟家呆了一下午,吃过晚饭送维维回家。我开车在街上闲逛。
不知为什么,心里很烦,我关了机手,开车去公司。员工们都下班了,我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
戏是不是演过头了?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我问自己。
我不爱她,但我不想伤害她,为什么不爱她?我不知道,也无需知道。本来嘛,爱与不爱,根本没什么理由,不爱一个人,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爱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你爱她!越想越心烦,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很不耐烦地拿起电话,是陈XX。
“机手怎么关了?”
“没电了。”
“半夜三更的,怎么还在办公室呢?”
“哦,我在写合同,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你什么时候能忙完,想过去看看你。”
“算了吧。”
“怎么了?”
“没怎么,还有,咱们以后别联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累了,我倦了。”
“是疲倦了还是厌倦了?”
“都有。”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也不说什么了,总之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的快乐!”她说。
我笑笑“我也同样感谢你。”
挂了电话,我心想:找情人就应该找这种有钱无情的人,否则断的时候一定会很⿇烦。
晚上做了两个合同,写了三个计划,还把办公室的地拖了一遍,心里舒服多了。晚上没回家,在办公室住的。
第二天早上给员工开会,总结前段时间的工作。散会的时候,我把小李叫到办公室,因为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发现他心不在焉。他是我来公司后招的大学毕业生,工作能力很強,我很器重他。
“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发现你情绪不对。”
“没有。”
“没关系,有什么就说出来,在我这里,你可以直言不讳。”
“真的没有,金总。”
“我看你好象心不在焉!”我加重语气。
“我…我爸病了。”
他哭了,告诉我他父亲病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和他去医院看望他父亲。我找到主任,问明情况,主任告诉我:病人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这个手术我知道,X市总医院也能做,但是把握不大。阿建父亲去年做心脏搭桥手术的时候,请来京北一个专家,手术很成功,只是费用要⾼很多。
我把小李叫过来“还是请专家来做吧!把握大一些,成功率也很⾼,你和家里商量一下,我帮你联系京北的专家。还有,不用担心钱,差多少我出,治病要紧,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以后好好工作,给公司多创造点效益就行了!”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泪流満面了。我在楼下的行银提了3万块钱,递给小李,告诉他这几天不用来上班了,留在医院尽力照顾他父亲…我又一次发现钱是个好东西。
我打电话给重阳,让他帮我联系专家。
“你脑袋进水了!王烨就是心胸外科专家。”他说。
“看我这脑袋,好了,我给他打电话。”
下午才和王烨联系上,他慡快地答应了。他让医院这边做好手术前的准备,他后天过来。
第三天我去机场接王烨“一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帅。”
他听后笑了笑。
“王大夫,你做一个搭桥手术多少钱?”
他摆摆手“算了。”
“朋友归朋友,两码事儿,你开个价。”
“那好吧,10万块,外加往返机票钱。”
“不是吧?你这也忒黑了!”
“我今天本来应该去无锡的,有5个患者等着我呀,一个手术两万,你自己算吧。”
看我哑口无言,他笑了“别看你是老板,但是你没我有钱,我到外地出诊,至少要有3个患者,否则我不去。”
“而且你不开票发,还不用上税!”我说。
他拍拍我“钱我就不收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不忙的时候,到京北来看看我,我不缺钱,但我缺朋友。”
“那我可不敢去,我怕影响你挣钱!”
手术做得很顺利。第二天,王烨赶往无锡,临上机飞的时候,他对我说:“别忘了,闲的时候到京北来看看我。”
…
小李父亲恢复得很好,为了表示感谢,他请公司同事吃饭,当然,我是一定要去的。但是一天前我已经答应维维,晚上给她一个要出国的朋友饯行,我只好打电话和维维说明情况,维维很理解我,不过提了一个条件——她也要参加我们公司晚上的活动。
下班之后我去接她,先把事先买好的礼物送给她的朋友,然后和我一起去饭店。那天气氛很好,只是小李后来喝多了,哭着跪倒在我面前,说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我,搞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赶忙把他搀起,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回去的路上,维维不住地夸我。
“算了吧,我无非花了几个钱,钱这东西多了也没用,死了也带不走,况且小李的工作能力很強,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就不明白,这年头,人家都愿意往自己脸上帖金,就你喜欢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我也没再说什么,把她送回家。
过了几天,我送老魏去机场,因为路滑,维维不放心非要陪我去,怎么说都不行,只好把她带上。从机场回来,我把车开到松雷大厦,让她去购物,一会儿我过来接她。她问我是不是去看悠悠父⺟,我说是,她说要和我一起去。开始我没同意,后来一想,让她去也好,让她看到、感觉到我和悠悠父⺟的关系也许能让她死心。
悠悠父⺟对她的到来很意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恢复常态。还像以前一样,悠悠⺟亲去炒菜,不过这次她多了一个帮手!我和悠悠父亲喝了个痛快(回去的时候维维可以开车),两位老人都很喜欢维维,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的!
回来的路上我突然笑了,笑得维维莫名其妙。我笑自己愚蠢,本来是想让她死心的,反而让她增加了信心。
“我把她父⺟当成我的父⺟,他们现在也老了,我打算过几年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
维维点点头,握着我的手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有时,我感觉维维和悠悠在很多地方很相似。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好象过去也曾经发生过。其实最让我搞不懂的是我自己,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尚的还是卑鄙的,是善良的还是琊恶的…有一次在杭州音像城,我挑了几张古典音乐和小提琴的CD,业主问我还要一些什么碟,我说:“有没有新出的级三片?”
业主睁大眼睛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一定认为听古典音乐的和看级三片的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是我的确很喜欢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难道不可以吗?有一次在灵隐寺遇见一位⾼僧,他把我叫住,和我说了几句话,都是含义很深奥的经文,当时我没听懂,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回来之后苦读经书,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冥冥之中有两种力量控制着我,当这两种力量交锋的时候,我就显得很无助、很矛盾,后来我真的感觉到了这两种力量的存在,记得那次我感冒了,吃完药躺在床上,我感觉到两种力量(病毒和青霉素)在激烈的交锋,都试图呑噬对方…但愿我没有曲解⾼僧的意思。
对于维维,我真的很矛盾!有时我真的很爱她,有时却只把她当成朋友,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到底哪个才是我发自內心的声音,我自己也无法确定。
…
阿建从大连回来,我去火车站接他,他在车上对我说:“肖亚军结婚了,我还参加了他的婚礼。”大学时肖亚军和阿建一个宿舍,我记得这个名字,但是忘了他的样子。
“那天我在街上闲逛,看见一家饭店正在办婚礼,走进一看,新郎居然是他!他也认出了我。如果不是遇见他,我前天就应该回来了。”
“又没少喝酒吧?”
“那当然了,整整和他喝了两天。”
“你也是,人家刚结婚,你就把新郎拐跑了,太不讲究了。”
“你知道他和他老婆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到哪儿知道去,别卖关子了,说吧。”
“他俩在迪厅里认识的,然后夜一情,然后慢慢接触产生了感情,最后竟然相爱结婚了。”
我当时不太⾼兴,以为他是在暗示我,说的不是肖亚军,而是我和赵维。后来一想,是我多虑了,阿建根本不知道我和赵维在京北的事。
“不是你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如今这个时代,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和库娃结婚,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我说。
“我倒无所谓,不知道库娃能不能同意。”
我俩哈哈大笑。
回家之后,又开始想我和维维的事。是继续下去呢,还是终止“协议”呢?如果我不能给她未来的话,那就应该快刀斩乱⿇,但是我得选择适合的方式,以免伤害她。
过了几天,我约她一起吃饭,看着她満面舂风的样子,我有些不忍,但还是下决心告诉她。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用玩笑的口气和她说:“时间过得真快,做了几个月的协议恋人,是不是也该到期了?”
她抬头看着我,过了很久,她对我说:“我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的,我明白,我一个人在演这场独角戏,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学会了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我学会了为人处事,我学会了真诚坦率地对待朋友,我学会了做人要有责任感,我学会如何帮助那些陷入困境的人,我还学会了拉丁舞、探戈,学会如何欣赏古典音乐和恩雅的天籁之音,还知道了拍**电影的人也有尊严,知道了做鱼的时候先放盐和后放盐味道完全不同…我还学会了,重新(从心)爱上一个人!”
她不但没有哭,反而面带微笑。
“你比谁都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人,过着多么糜烂的生活!我就像失去地球引力的卫星,根本不可能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会滑落到哪里,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用说了,我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觉得你是好人!…我也曾经绝望过、放纵过,还好,当时遇到的是你!好了,就谈到这儿吧,家人和朋友那里我会解释的,我知道如何处理,你放心。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的。…走吧,送我回家,协议明天终止,送我回家还是你的责任哦。”说完之后,冲我笑笑。
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
下车的时候,她笑着对我说:“祝你,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