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一直闹不明白,自己的命怎么这样,年轻的时候,命运让她摊上了石光荣这么个人,老了老了又让她为老大不小的晶和海操心。
海是个男人还好一点,晶都三十出头了,又是个女孩,经常⼲一些不着调的事,工作换来换去的不说,男朋友也换来换去的。
晶本来在法院工作挺好的,利用业余时间,凭文也拿到了,审判员工作⼲的挺好的。突然不愿意⼲了,说是整天的开庭没意思,结果就调到了安公局。调到安公局也罢了,又去了刑侦大队,还非要搞外勤,和一些男人一起,整天神出鬼没的去现场办案子,有时候还打打杀杀的。晶有时候穿警服回来,有时候不穿。晶有时回来时还带着铐子和手枪什么的,看得⺟亲心里一跳一跳的。⺟亲曾说过晶:你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什么,家里又没有犯人?晶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工作需要。
晶的工作真是没个点,有时半夜接到电话,立马就走,有时三两天才回来一次,更有甚者十天半月的也不着家,兜里揣着铐子,腰里别着枪的。晶每次夜半三更地出去,弄得⺟亲总是神经兮兮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夜一夜地睡不着觉。有时睡着了,又突然醒来了,然后冲父亲说:老石,快醒醒?
父亲翻个⾝问:咋的了,你一惊一炸的。
⺟亲说:晶正在打枪呢,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坏人。
父亲就叹口气说:半夜三更的,你发啥呓症,准是电视剧看多了。
⺟亲毕竟是⺟亲,她不能不为晶担心,因为晶⼲着让她操心的工作。父亲说完,转过⾝去睡着了,还打着嘹亮的鼾声。⺟亲在暗夜里一边流泪,一边为晶担心着。那些曰子,⺟亲可以说为晶操碎了心,为此,⺟亲患上了神经衰弱的⽑病,有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眼睛里布満了血丝,脸⾊苍白。后来,她不得不靠“定安片”来维系睡眠了。
晶每次回来,总是父亲最⾼兴的曰子,一老一少关在晶的房间里,两人在摆弄晶带回的枪。父亲摆弄了一辈子枪,自然对枪是行家里手,父亲玩着晶带回的枪,父亲眯着眼看枪蹬线,然后啧着嘴道:枪是好枪,可它没赶上好时代。
父亲一直把过去的战争岁月称为好年代,这么好的枪没赶上战争,父亲便认为这枪是生不逢时,可惜了。然后又拿出自己那二十响盒子枪,那是他的战利品,于是他缅怀着过去的那个岁月。
晶一回来,父亲就问长问短的,晶在父亲面前总是把他们的每次行动描绘得有滋有味的。怎么蹲坑,又是怎么打进犯罪分子的內部,一直到怎么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晶说得绘声绘⾊,父亲听得有滋有味。说到处,两人便开怀大笑。
在父亲眼里,晶的工作很正常,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女儿就该⼲这样的工作。他认为,晶的工作没什么不好,他为晶骄傲。在没有战争的曰子里,晶的工作应该是最有意思的事了。
⺟亲自然也是关心着晶的,每次晶回来,⺟亲也是东问西问的。晶对⺟亲说话,掌握着很好的分寸,每次晶都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个工作嘛,抓抓小偷,听听电话什么的。晶越这么说,⺟亲越不放心。虽然她没有看见过晶他们是怎么工作,但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警匪片总是从头打到尾,打得人心惊⾁跳,心脏病都快犯了。电视剧不同于生活,这一点⺟亲懂,但总得有点生活的影子呀!
晶在她的眼前,整曰里乐呵呵的。晶越像个没事人似的,⺟亲越觉得晶有事,于是⺟亲越是刨根问底。晶有时在家里住,⺟亲⼲脆把被子抱到晶的床上,和晶挤在一起睡。熄了灯以后,⺟亲和晶紧一阵慢一阵地说话。
⺟亲说:晶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你结婚早,孩子都満地跑了。希望你理解当妈的心思。
晶抱紧了⺟亲说:妈,我懂,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亲又说:晶呀,妈这心整曰为你提着,听一声爆竹响,都扑腾老半天。
⺟亲说到这时,晶的眼睛就湿了。
在法院工作那会儿,那个小个子男人成栋全在拼命追求她。父亲似乎也很喜欢他,⺟亲倒没怎么在意。晶不是没看上成栋全,主要是自己不喜欢被别人追,她喜欢追别人。这就是石晶的风格,追别人那才叫刺激过瘾。后来她一直在犹豫,那次成栋全去外地执行任务,来向她告别,两人并没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成栋全说:石晶,我两天后就回来。说完就走了,这种告别方式是石晶喜欢的,看着成栋全的背影,石晶在那一刻有些感动。就为了这一声告别,成栋全竟跑了那么远的路。石晶在那一刻想:等他一回来就答应和他结婚。结果,他再也没有回来。成栋全就是在那一次追捕中牺牲了。安公局开追悼会时她去了,她望着成栋全放大的遗像,回忆着他的每一个细节,她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梦醒了,又剩下她一个人。她就是在成栋全的追悼会上下定决心调工作的。于是,她便一下子调到了成栋全曾经工作过的刑侦大队。石晶也是从那时起,把自己夭折的爱情埋蔵在了心底。石晶那时竟有了一种宿命,认为自己爱的男人永远得不到。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把自己的爱情完全封存了起来。一直到认识⾼扬之前,石晶甚至怀疑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爱了。⾼扬是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当过九年兵。当兵时,一直在军保卫处工作,⾼扬也是在队部精简整编离开队部的。到了地方后,也是换了几个单位了,先是在机关里当公务员,后来又调到安公局搞內勤,最后又调到了刑侦大队,⾼扬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人长得很⾼大,也有些黑,加上不爱说话,人就显得很冷。
石晶以前并没有注意⾼扬,只知道他是副大队长,当过兵,是他们的头儿,仅此而已。石晶是在射击训练房里开始注意⾼扬的,那时,她的靶位挨着⾼扬的靶位。晶在这之前,一直很骄傲自己的射击成绩,每次射击时,她总是优秀,这要归结于她小时候就开始和父亲一起出入靶场了,从那时起,她就对枪有了一种天然的亲近。当兵时,一年打两次靶,每次她都是优秀。到安公局刑侦大队工作后,射击上又进行了一系列強化训练,她的水平应该说在整个刑侦大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手枪射击,每次能保持在八环以上应该算是优秀的了。那天,石晶打了十枪,除了两枪九环,其余的全是十环。石晶那时就怀着一种很优越也很骄傲的心理环顾四周。她无意中看到了⾼扬的靶位,让她不敢相信的是,⾼扬枪枪都是十环。她震惊,也有些不敢相信。再看⾼扬时,⾼扬似乎谁也没看,轻描淡写地又换上了一块新靶纸,把十环全中的靶纸换下来,扔在了脚下。再看⾼扬的射击,简直是一种享受,出枪、瞄准一气呵成,很快十发便射完了,靶纸上又清晰地告诉你都是十环。石晶那一刻就想:要是让⾼扬家国射击队一定会是奥运会的冠军。那天,石晶衷心地说:⾼扬队长,你的枪打得可真好。
⾼扬一边收枪一边说:别忘了我当了九年兵,要是再打不好枪,⼲脆我回家抱孩子去算了。
⾼扬说完,转过⾝一晃一晃地在石晶的视线里消失了。
⾼扬就是从那一刻走进石晶的心里的。她觉得这人挺怪,也挺有意思的。这是石晶爱情的开始,是前奏,很快,石晶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便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