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启文腿双一软,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下一个头去,直起⾝来,口中喃喃说道:“爸、妈!启文不孝!可是一步错、步步错,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停不下来!因为,我爱蕴仪,我绝不能失去她!”
从暗室出来,潘启文在书房中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心情逐步平复下来,这才缓缓地踱出书房,刚走出房门,一抬头,便见黎昕正站在他自己的书房门口,并没有如往常般迎上来,而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潘启文,面对黎昕那复杂的眼神,心里竟升起了一丝怯意。
稍作迟疑,他终是向黎昕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下,垂立在⾝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眼睛盯着地面,低声问道:“黛儿她,怎么样了?”
黎昕也不看他,只侧过⾝去,双手背在背后,冷声道:“你也会关心吗?”
潘启文轻轻一声叹息:“我终归是她的二哥!”
黎昕冷冷地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黛儿从来就没把你当成跟我一样!”
潘启文皱了眉,略为激动地提⾼了声音道:“知道又怎么样?我从来只把她当妹妹!所以我只能离她远远的,尽量不去招惹她!可我还是当她是我亲妹子一般,你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我就不难受?”
顿了顿,他又直直地看向黎昕,诚恳地解释道:“这两天蕴仪的弟弟在海上出了事,我心里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黛儿,所以才没有过来。但我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事!”
黎昕也心知这事从头到尾都怪不着潘启文,自己的迁怒其实毫无道理,他知道,从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潘启文,肯如此解释,已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他终是叹口气道:“黛儿这两天吃喝拉撒倒是正常,可就是不肯说话,谁去了也不理!我跟夫人天天去她房里,她也一样不吭声。”
潘启文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我看黛儿跟蕴仪好象还谈得拢的样子,要不我让蕴仪去劝劝她?”
黎昕摇头摇,冷笑一声说道:“现在让你那位去,你确定不是刺激黛儿吗?再说了,黛儿这种情况下,你还好意思让她再替你小心遮掩你那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潘启文一凛,他咬咬牙,说道:“对黛儿,你有什么打算?”
黎昕见他绝口不提去见黛儿,心中失望已极,却也不愿意去求他!再次冷了声音道:“我打算过段时间,送她去省城上大学,有机会的话,就去留洋吧!”
潘启文看看他,又问道:“我爹和娘都知道了吗?”
黎昕摇头摇:“曰本人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可下药那事,我谁都没说,黛儿面前也没提过。”
潘启文看了看四周,见偌大的院中,只有他们两人,这才犹豫着说道:“如果,黛儿是为那件事而痛苦,我听说,有一种药,吃了以后,便跟处子一般,如果黛儿愿意,我可以去为她找来!”
黎昕面⾊一冷,说道:“我想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她又不急着嫁人,以后再说!”
潘启文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潘烨霖走了进来,看到潘启文,将嘴上的烟枪子套来,脸一沉,耝着嗓门叫道:“黛儿出了这样的事,你娘都急死了,你倒好,两天都没露面!你还不滚到黛儿那边去看看!”
要在平时,潘烨霖说一句,潘启文能顶上十句,今天却一声不吭地转⾝走了,潘烨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的背影,转头对黎昕皱眉道:“当初我问你时,你不是说派人查过那小子的底吗?怎么还会出了这样的事?”
黎昕一脸懊恼地道:“那个山本⺟亲家的确是省城的大户来的,他的国中名字又随了⺟姓王,我们只以为他便是王家的儿子,谁知道他爹竟是东洋人?”
潘烨霖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昕儿,这事也怪天一,如果不是他要退婚,你也不会那么着急将那个曰本小子带到黛儿跟前来!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们三兄妹的感情!现在军中事务繁杂,你跟天一必须要一条心啊!”
黎昕一凛,忙正⾊道:“司令放心,无论如何,绝不会影响军务就是!”
潘烨霖拍拍他的肩,笑道:“嗯,这点我相信!”
他将手上的烟杆往嘴里一放,昅了一口,接着缓缓地说道:“你娘前一阵儿还硬要天一娶黛儿来着,我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天一心里有别人,我并不认为这会对黛儿好!真硬要将他们凑在一起,本来还能亲如兄妹,闹不好,便成了怨偶,甚至成了仇人,那才真真是害了黛儿了!我想,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黎昕这才知他这是为潘天一当说客来了,不由苦笑道:“您放心,这道理我不是不懂,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我还准备送黛儿去上大学,她要有那个本事,就送她去留洋,她见识广了,心自然也就大了,不会再在一棵树上吊死!”
潘烨霖哈哈一笑道:“嗯,到时找个比天一好的女婿,没准儿那时他倒来眼红!”
黎昕眼前闪过叶蕴仪那绝美的脸庞,心中一悸,他轻轻叹了口气,终是释然地笑道:“天一有了那样的媳妇儿,哪会眼红别人的!便是黛儿,
处处想跟她学,却还是学不象,我才想着要送她去上学长见识!”
潘烨霖欣慰地笑道:“黛儿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让黛儿缓过这一阵子,就让她跟你们一起去省城,到时候,咱们在全西南的青年才俊中给她选个好女婿!黛儿模样长得好,又是咱潘家的三姐小,再要上了大学,那些个年轻男人不都得上赶着来求着娶?”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这一次,你和天一可要好好把关,我就不信,咱老潘家还能再走了眼!”
黎昕眼中闪过一抹痛⾊,低了头,眼睛看着青石板的地面,轻声道:“这次是我识人不清,害了黛儿!”
潘烨霖拍拍他的手,叹了口气,安慰道:“也不能全怪你,那个小子我跟你娘也都见过,你娘不也直夸他人长得好、有学问,又斯文有礼的?谁知道是这么个东西!”
潘启文低着头想事,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黛儿的院子前,他呆呆地看着前方那拱形的石门,耳边响起山本那讥讽而挑衅的声音:"你知道黛儿在意乱情迷中,叫的是谁的名字吗?她叫的是‘二哥‘!"
一片⻩叶飘落在潘启文的肩上,他怔怔地抬头,那石门上原本爬満的藤蔓,现在,藤蔓上的叶子竟已全都⻩了,有些已是摇摇欲坠,令他感觉心中一片涩然。
他迷茫地看向院子內,那里面竟是悄无声息,偶尔见到丫头妈子们蹑手蹑脚地从院中穿过,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眼前不由浮现出小时候,黛儿总是要他背着她,去摘那石门上方的喇叭花,那咯咯咯的清脆的笑声,总是充斥着整个大宅。而现在的黛儿,却连话都不愿意说!
他知道,那山本与黛儿发生了那种关系,黎昕当时已是下不去手!
作为哥哥的角度,即便是他,当时也曾闪过一个念头,如若黛儿真喜欢那人,他便绑了那人娶了黛儿,让他们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却控制他不让他参与到军政事中来。同时,他也本应该留下山本的命,来查他背后之人。
然而,那山本却说出了那样的话,令他本便內疚的心中又是庒上一层寒霜!而山本那満不在乎的语气更是激怒了他,他更怕他还说出什么让他无法面对的事和话来,所以他一枪杀了他!山本是曰本人,本便该死,杀了他,他不后悔!可是黛儿如今…?
他竟没有勇气去问一句黛儿到底是因为山本死了而痛苦,还是因为山本的欺骗而伤心,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潘启文叹口气,转⾝要走,却听见⾝后一声急急的轻唤:"天一!"
回头一看,却是⺟亲黎芙铮。黎芙铮疾步追上他,眼中尽是责怪:"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潘启文侧头轻声问道:"黛儿怎么样了?"
黎芙铮眉头紧蹙,満脸的心疼:"还是不肯说话,吃了睡,睡了吃,不动,连房门都不出。"
潘启文回过头去,背对着黎芙铮,语气生硬地道:"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黎芙铮叹口气,已是红了眼圈,叫道:“天一,我不管你怎么样,黛儿虽说不是我⾝上掉下的⾁,可打小也是我当亲闺女娇养着的,现在她那模样,让人没法不心疼!”
黎芙铮的手攀上了潘启文的胳膊,抓紧了他:“大夫说,哪怕让她哭出来也是好的,可她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刚刚听丫头说你来了,她那眼里才有了一丝活泛气儿,就当是娘求你,你就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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