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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启文转过⾝来,背脊僵硬,他低头看了看⺟亲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哑声而涩然地说道:“娘,这个时候你要我说什么呢?不是我狠心,不是我不关心黛儿,而是我怕会害了她!”
黎芙铮一下子沉了脸,猛地甩开儿子的手,冷声道:“天一,你再怎么任性妄为,娘始终认为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可现在,你看看你,为了那个叶蕴仪,竟然撒下弥天大谎,还要所有人为你圆着!当面连爹娘都不敢认!哪有媳妇儿来了好几个月,连公婆都不见的?”
“我跟你爹看在你以前是死过一回的份上,这些我们都忍了,可如今,你却是连自家妹子的死活也不顾了!”
黎芙铮积郁在心中的不満,终于在这时发作了出来。
她冷笑着说道:“说什么怕会害了黛儿!这件事始终是因你而起,我看你不过是不敢面对黛儿吧?再说,黛儿早已想明白你跟你媳妇儿之间的事情,否则,她怎么会一心便放在那个东洋鬼子⾝上?你这么样一个人,现在即便你愿意娶,我看昕儿也未必愿意将黛儿再嫁给你了!”
潘启文扯了扯唇角,欲言又止,终是闭上了嘴,沉了脸,一言不发地向院內走去。
黎芙铮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似不敢相信自己三言两语便说动了他。她抬脚要跟上,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出了院子。
潘启文进了房间,向黛儿床前走去,丫头赶紧上前捞开纱帐,又急急地向后退去。屋內原本静候着的一堆丫头、妈子,瞬间走了个⼲⼲净净。潘启文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什么,径直来到床前。
看到黛儿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潘启文终于明白⺟亲所说那句:“现在她那模样,让人没法不心疼!”现在他的心里便揪得慌,竟有一种转⾝想逃的冲动!
那样一个活泼健康的人,仅仅两天时间,便瘦得没了形!原本圆润的脸上,竟看见了⾼⾼的颧骨,一惯红润的双颊,再无一丝血⾊。原本如精灵般的眼中,竟没了一丝的神彩,仅余一双大眼空洞地、直直地看着前方。
潘启文喉中发紧,在床前的椅上坐下,轻轻地唤了一声:“黛儿!”
黛儿就那样靠坐在床头,仍是直视着前方,不动,也不答应,只有在听到那一声呼唤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波澜。然而,潘启文坐在她的侧面,并未察觉到这一丝细微的动静。
潘启文抿着唇,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仍是没有反应,只好站起⾝来,坐到床尾,与她面对面。
他⾝侧的双手紧紧地捏了捏,终是迟疑着抬起来,扶上了她的双肩,直视着她,柔声说道:“黛儿!小的时候,你总说大哥太忙,又太严肃,所以你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总是会找二哥。现在,二哥就在这里,你还当小时候那样,有不开心的就跟二哥说说!或者大哭一场也好!”
黛儿原本看向虚空中的眼神,终于看向了他,忽闪的睫⽑后,満満的是怀疑与不敢置信。
潘启文心中一紧,现在的他只想找回那个整天跟在他庇股后面“二哥、二哥”叫着的烦人的小丫头!再也顾不了许多,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道:“黛儿,记得你6岁那年,你被狗咬了一口,哭得死去活来,二哥笑话你,你却说,哭得越大声,伤口就越不痛!现在也一样,你就当又被狗咬了一口,哭出来,你会好受很多!”
他眨眨眼,逼回眼角的那一丝温热,喉头哽着痛,脸上却在笑:“乖,这次你哭,二哥绝不笑你!你就算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二哥服衣上,二哥也绝不骂你!”
话音刚落,便听得黛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门外,匆匆而来的黎昕被这哭声惊得蓦然止住了脚步,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见屋外一堆的丫头妈子都松了一口气,他拉过一个丫头,悄悄地问道:“是少爷在里面?”
那丫头连连点头,眼中都是急⾊,却也不敢拦着黎昕不让进。
黎昕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犹豫,终是觉得刚刚发生的那件一点耽误不得的事实在是十万火急,他咬咬牙,抬脚往门內走去。却听见黛儿菗菗噎噎的哭诉声,一下子又止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只听黛儿大声哭道:“大哥从小就说,他是男孩子,寄人篱下,要更用功才行,他总是很忙,忙得没有时间理我,从不陪我玩,即便他有时间了,也总是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就觉得他是不喜欢我!”
门外的黎昕听了,心里不由一疼。是啊,小的时候,虽说潘家真的待他们兄妹便如少爷姐小一般,可他总有寄人篱下之感,加上潘烨霖总说天一调皮捣蛋,他这做大哥的要带好榜样,所以,他总是很用心地读书,老师授课以外,他自己去找来各种兵法的书籍研究,他知道潘家带兵,总是用得着。稍大一些,他又自己跟了一个老中医学医,一有时间就去学,潜意识里,他有一种想法,或许有一天,他离开潘家,总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妹妹。
他没有时间陪黛儿,黛儿跟天一反而比跟他更亲近。那时他便知道,黛儿长大了是要嫁给天一的,虽说潘家将她当姐小养着,可毕竟
家大业大,黛儿以后是要做当家主⺟的,所以自己便对她要求也严了些,常不许她跟在天一后面翻上爬下的,教她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可他却没想到,单纯的黛儿哪里能体会他那复杂的心思,只当是大哥不喜欢她!
又听黛儿哭道:“大哥不喜欢我,好在有二哥陪我玩,外面的孩子欺负我,也是二哥带着文四去为我打架!外面有什么新鲜玩艺儿,也总是二哥带回来给我。可是,没多久,二哥也不跟我玩了,越来越疏离,后来更离家出走,他们说,二哥是不想娶我才离开家的。我没有想到二哥会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潘启文张张嘴,想要辩解,又觉得还是让她先都说出来的好,便没有吭声。
只听黛儿继续菗噎着道:“我学洋文、学着穿那紧巴巴的旗袍、甚至偷偷找四姨太学钢琴,可二哥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后来,志泽来了!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对我那么的温柔、耐心而细致过,我便以为真如嫂子所说的那样,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或许在志泽眼里,便是天上的仙女儿也及不上我一根头发!”
“可是,可是,你们却突然告诉我,他是一个骗子,是别有用心的!我、我那天被你们吓蒙了,回来后,我就想着,我总要去找他问清楚,难道我真的就那么令人厌?好不容易一个以为对我好的人,竟然也是骗我的?”
“可大哥回来,居然告诉我他死了!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我还没问清楚,他怎么能就死了?他是曰本人又怎样?他别有用心又怎么样?除了娘,从来没有人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说到这里,黛儿停了一下,突然,她窝在潘启文怀中的双手挣出来,发疯般地、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大哥说,是二哥把他打死的!我恨死二哥了!我恨死你了!为什么你们连我问他一声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的眼中是一片的混乱和迷茫,还有---狂乱,她连连头摇,満脸泪水,一迭连声地叫道:“是大哥将志泽带到我面前的,二哥也说他配得上我!可是,同样是你们,就那样突然将我一下子打入地狱!我连问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又不喜欢我,凭什么要就这样决定我的人生?我恨你们!我恨你!恨大哥!我恨死你们了!”
潘启文任她捶打,心中一片酸痛內疚,至到她终于打累了,又趴在他怀中哀哀地哭起来,他才一只手抚上她的背,轻轻拍打着,一边柔声说道:“黛儿,你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可爱,没有人不喜欢你!爹、娘喜欢你,这大宅中,即便是那些个下人们都是真心地喜欢你,你不说话,不⾼兴,所有人都着急!”
潘启文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你大哥他之所以忙,之所以对你严厉,他是希望你好,希望将来你有个好的归宿。而二哥,二哥小的时候对你好,那是真心喜欢你!二哥后来疏远你,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只是…”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罗副官的声音:“大少爷!我到处都找不到少帅,德园那边也去过了,司令那儿在发火呢!这事十万火急,要不您先跟司令那儿去着?”
潘启文心中一沉,双手抓上了黛儿的肩,却又不敢去推开她,生怕她又想歪了。就在这时,黎昕大步走了进来,对潘启文急声道:“天一,一团哗变!我们必须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