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省城,西南大学,⻩昏时分,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路旁的柳树上,令那片片深绿的细碎叶片竟反射出凌凌的波光来。
斯文瘦削的贺文龙,夹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缓缓地走在静谧的校园中,伸手挡了挡反射在平光眼镜片上的耀眼的阳光,嘴角泛起一个苦笑,好几年了,这个为了装斯文而戴上的平光眼镜,他仍是不习惯。懒
放下手,贺文龙的视线紧紧追逐着前方那个踽踽独行的美丽⾝影。
仅管那个女子跟这大学里其他普通的女教员一样,⾝着淡紫⾊棉布短袖旗袍,脚下是普通的黑⾊布鞋,但这样普通的装扮却掩盖不住她的美丽和她⾝上所散发出的不同一般的气韵。
他知道,这个叫叶蕴仪的女教员,来了学校两个月,听说,她本是应聘经济系的助教,可校长见了她之后,却直接安排她按教授的级别上课,还硬要她又加上英国文学课。
刚一进校,她上的英国文学课和政治经济学课便大受欢迎,尤其是她的政治经济学,理论的同时,总是能结合时局,切中时弊,剖析得犀利透彻,加上她的课生动幽默,课堂上她侃侃而谈,对生学亲切温和,因此,只要她的课,均是堂堂暴満。生学们都尊敬地称她为“叶先生。”
然而,课后,她却总是独来独往,脸上的孤傲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令众多的男士望而却步,只敢远远地追逐着她的⾝影,一如现在的贺文龙。虫
最开始注意叶蕴仪,是因为组织上的要求。她是已故军校名将叶翔宇的女儿,而南京府政军中要员,要不是叶翔宇的故旧,要不就是他的生学,同时,她的爷爷和外公都是海外非常有影响力的爱国华侨,若能争取她过来,为组织所用,为以后的工作开展,必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然而,不知为何,他竟一直没有勇气以同事的⾝份去结交她,潜意识里,他不愿意将她与组织的工作联系起来,这样的目的,他觉得会亵渎了她!
可是,这半个月来,贺文龙总是在这个时间,不经意地跟在叶蕴仪的⾝后,学校后门出去,有一条很长的窄窄的巷子,人烟稀少,那里,前段时间接连出过几起劫案。他会一直默默地跟着她,直到她走到热闹的大马路上,方才转⾝回到自己在学校內的教工宿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的确就这样做了,默默地,甚至不敢上去打声招呼。
“哎,嫂…,额,叶老师、叶先生!等等我!”
⾝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贺文龙的脚步随着叶蕴仪的回头而顿下,似感觉到叶蕴仪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他微微一慌,⼲脆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翻开手上的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学跑了上来,贺文龙微微一愣,这个叫黎黛的女生,他知道,是这西南最有权势的潘家的女儿,当今掌权的潘少帅的妹妹,据说是随了⺟姓黎。他正在教她这一个年级的国中文学课。这个黎黛,当初入学时,可是潘少帅亲自送过来交到校长手上的,也是全校唯一一个每天家里用汽车接送的生学。
只见叶蕴仪回头,淡淡一笑:“黛儿,你找我?”
听着这么亲密的称呼,贺文龙一凛,只没想到,这么清冷的叶蕴仪竟与这样一位大姐小有交情。
黛儿満脸笑容地拉住她的手,娇声道:“你答应给我补英文的,什么时候去啊?”
叶蕴仪脸⾊一变,微皱了眉,轻声道:“黛儿,你真是要我给你补英文么?”
黛儿有些讪讪笑道:“那当然!我哥不是说让我在这儿混两年还出国去留洋么?我这英文水平哪够?”
叶蕴仪点点头,正⾊道:“那好,你隔天的晚上到我住的地方来吧,我给你补!”
黛儿一怔,低头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再小心翼翼地看向叶蕴仪:“我二哥后天受邀来学校演讲,还就民生问题与师生进行对话和辩论,我听说,因为你的专业正好是政治经济学,好多同学都联名要求你上场,校长也指明你代表教师与当权者对话,你…”
叶蕴仪神⾊一冷,淡漠地道:“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他难堪,后天我有事,这个对话我不会去。”
贺文龙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惊,他以前在燕京时见得多了,这当权者与师生对话,多是沽名钓誉,而这被点名去对话的教师,多半是个托,一些个有骨气有名气的老学究是不会去的,校长指明要叶蕴仪去,恐怕也是看她新来的,可能会容易指挥,而她在生学在又如此受欢迎,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而她现在这样明着拒绝…,听说,那潘少帅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暴躁。
贺文龙更怕的是,听说那潘少帅花名在外,若是叶蕴仪因此事而引起了他的注意,以她的美丽,只怕难逃魔掌!
正暗自着急间,只听黛儿急急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叶蕴仪沉了脸,皱眉道:“黛儿,我以为你上了大学,眼界和思想都会有些不同,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我早跟你说过,你喜欢谁与我无关,你自己要将自己放在那么一个卑微的位置,我管不了,但若想跟我做朋友,就不要再提那些个无关的人和事!”
黛儿一下子涨红了脸,她跺跺脚:“我来了这里半年,早就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是,只是看着
他那个样子难受!他毕竟是我哥哥!”
叶蕴仪冷漠地道:“蕴杰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说完转⾝便走。
贺文龙赶紧起⾝,与呆立在那里的黎黛擦⾝而过,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叶蕴仪⾝后出了校门。
远远地看着叶蕴仪穿出巷子,走到大路口,贺文龙有些惆怅地低了头,正要转⾝,突然不知哪里闪出几个黑衣人,往他面前一拦!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叶蕴仪看去,却见一辆铮亮的黑⾊雪佛兰汽车停在叶蕴仪面前,一个年轻男子弯腰打开了车门,正恭敬地对叶蕴仪说着什么。
贺文龙⾝形一晃,急急地越过拦在面前的黑衣人,就要往前冲去,却迅即又被几个黑衣人齐齐拦住,一个脸上有着琊气刀疤的人,手中晃着一把驳壳枪,痞痞地笑道:“哟,看不出,这么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是个练家子?”
贺文龙心里一沉,自己⾝份万不可暴露,他忙装作惊慌的样子道:“你们要做什么?”
刀疤笑笑,将手中的枪拍到贺文龙脸上,突然眉一拧,凶狠地道:“今天只是警告你,不要觊觎你觊觎不起的人!”
他一挥手中的枪:“你以后要再敢跟着前面那个女人,小心你的狗命!滚吧!”
贺文龙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叶蕴仪,见那年轻男子和几个黑衣人都恭敬有礼的样子,他心中一动,这雪佛兰汽车,省城数都数得出来谁家有,而这些黑衣人,加上这驳壳枪,再想起前面黎黛与叶蕴仪的对话,他猛地一抬头,难道,这叶蕴仪与潘家有关?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蕴仪,装作无奈惊恐地举起双手,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走!”说完,转⾝疾步向校园內走去。
刀疤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文龙的背影,嘴边噙起一个冷笑,对旁边的一个黑衣人道:“去查下那小子的来历!”
路口,叶蕴仪冷漠地看了一眼面前唯唯喏喏的文四一眼,淡淡地道:“你们走吧,我不会去的!”
文四忙双手递上一个信封,赔着笑道:“少爷说,您看了这封信,或许就愿意去了!”
叶蕴仪防备的眼神一眼扫过那个信封,当她看到那个⽑笔字的中、英文地址时,不由激动地一把将信从文四手上抓了过来,颤着手撕开,菗出白⾊的信纸,急急地浏览起来。
叶蕴仪快速地看完了信,略为沉昑,便对文四点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说完,一弯腰钻进了汽车,文四咧嘴一笑,忙为叶蕴仪关上车门,自己上了前排位置,扬长而去!
校园內,围墙的角落里,贺文龙隔着铁栅栏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地转⾝离开。
司令府,偌大的前厅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士绅,潘启文阴沉着脸端坐在正中,旁边坐着黎昕和军需处的军官。
黎昕看了看不知魂游何处的潘启文一眼,清了清嗓子,笑道:“嗨,我这嗓子都说⼲了,这铁矿和军械厂的情况就是这样,这铁矿你们也都实地去看过了,现在怎么个想法,大家都说说吧?”
下面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看向一个年纪稍大的王老板,这位王老板満脸堆笑地站了起来,字斟句酌地说道:“照理说呢,这铁矿和军械厂可是一门好生意,别人打破头也挤不进来,少帅和黎师长这是看得起我们,才跟我们开这个口,我们也没有理由还把这到手的钱财往外推!”
他停了下来,正斟酌着后面的话,却见上首的潘启文斜斜的一眼睨过来,唇角一勾:“不如你直接说后面那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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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贺文龙在后面是个重要角⾊哦,第二卷女三也会出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