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风向已转到严寒的北方,
那以前是指向风和曰丽的南方…
…·H·克劳《无题》(84)
说句公道话,查尔斯在离开白狮旅馆以前,曾派人去找过被他骂跑了的萨姆,可是萨姆既不在酒吧间里,也不在马厩里。查尔斯猜得出他在什么地方,但他不能派人到那儿去寻找。于是他没有带萨姆便独自离开了莱姆。他蹬上四轮马车,急忙拉下帘子。马车象柩车一样跑了二英里路后,他才拉开帘子,让傍晚斜射的阳光照亮车內肮脏的油漆和坐垫。此时已是五点钟。
阳光并没有使查尔斯立即奋兴起来。不过当他渐渐远离莱姆时,他觉得肩上的重负卸了下来。他经历了一场磨难,然而他熬过来了。他今后的一生必须证实他这一行动的正确性,这是格罗根的警告,他赞同这一点。但是他现在在德文郡的乡间,⾝处深绿⾊的旷野和五月的灌木丛中,人难免觉得前途渺茫…一种新的生活就在前头,挑战比比皆是,但是他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他犯的罪似乎大有益处:赎罪使他结束了至今毫无目标的生活。
此时,他想起了来自古代埃及的一个形象。那是一尊雕刻像,陈列在大英博物馆里。一位法老站在他妻子⾝旁,妻子的一只手搂着法老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查尔斯一直觉得那是和睦婚姻的美妙象征。当然,那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是由同一块石头雕出来的。他和莎拉当然没有刻入这种谐和之中,但他们却属于同一块石头。
随后,他又想象着未来,想象着未来的安排。莎拉必须舒适地住在伦敦。等他的事情安排好,把肯星顿的住宅处理掉,再把东西存放好,然后他们立即出国…或许先到德国,冬天就往南去,到佛罗伦萨或罗马(如果国內情况允许的话),或许可以去西班牙,去西班牙的格拉纳达!他们坐在阿尔汉布拉山上,浴沐在月光之中,听着山下吉普赛人从远处传来的歌声。那双优美善良的眼睛…他们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屋內茉莉花味儿芳香扑鼻,两人紧紧地搂抱着;他们隐居在那儿,绝对无人来⼲挠,两人不可分离地融化在一起。
夜幕已经降临。查尔斯从车內探出头,埃克斯特市的灯光就在眼前。他大声对车夫说,去恩迪科特旅馆。随后他靠在座位上,得意洋洋地想象着即将出现的场面。自然,不能让任何⾁欲的东西破坏这一场面,但他同时也看到了那温柔、寂静的美妙情景,她的手在他的…
到达恩迪科特旅馆后,他让车夫等在门口,自己去敲恩迪科特夫人的门。
“啊,是您呀,先生。”
“伍德拉夫姐小在等我。我自己认得路。”
说着,他已转⾝向楼梯走去。
“那年轻姑娘已经走了,先生!”
“走了!你的意思是说她出去办事了?”
“不,先生,我是说她走了。”查尔斯精神不振地望着对方。老板娘接着说:“今天早晨她乘去伦敦的火车走的,先生。
“可是我…你肯定吗?”
“绝对没错儿,先生。我听见她对马车夫说去火车站,听得一清二楚。车夫问乘什么火车,她说去伦敦的火车,她说得得清楚,就象我现在对您说话这样清楚。”胖墩墩的老婆子走近一步。“说实话,我也莫名其妙,先生。她付的旅馆费还有三天才到期呢。”
“可是,她没留下地址吗?”
“一个字也没留,先生。也没对我说一声她到哪儿去。”
“她没给我留下话吗?”
“我本以为她可能跟您一起走了呢,先生。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看来没有必要再站在这儿了。“这是我的名片。假如您听到她的消息,您告诉我好吗?千万,千万。喏,劳驾你,这就算是一点费用吧。”
恩迪科特夫人感激地笑了。“呃,谢谢,先生,一定照办。”
他刚走出旅馆,又折转回去。
“今天上午,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仆到这儿来,给伍德拉夫姐小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恩迪科特夫人听后有点茫然,问道:“是不是八点多一点儿?”她问过以后还是想不起什么。接着,她大声喊贝蒂·安妮。安妮闻声而来,女主人反复盘问…直到查尔斯突然离去为止。
查尔斯软瘫地倒在马车座位上,闭上眼睛。他不知如何是好。唉,当时那么不谨慎,要是直接回来就好了…可是萨姆,萨姆!他是个贼!是个间谍!他是不是被弗里曼先生买通了?或者是因为他没得到那三百镑钱而恼怒?查尔斯此时弄清了萨妈的那一幕…萨姆当时一定觉得,他们一回到埃克斯特,自己所⼲的事情就会被揭穿,因此,他一定看了那封信…黑暗中,查尔斯感到一阵脸红。哼,要是再见到那小子,一定把他揍个灵魂出窍!他一时竟想到察警局去告一状,告萨姆…总之是偷窍。不过他马上觉得那样做没有什么意思,它对找到莎拉有什么帮助呢?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线光明。她到伦敦去了。她知道他住在伦敦。但是,假如她的动机…象格罗根曾说过的那样…是来叩他的门,那么,这种动机应该促使她去莱姆呀!她一定估计到他在莱姆。他不是已经相信,她所有的意图都是正大光明的吗?难道她不会想到,她不辞而别就等于永远地抛弃了的,使他迷失了任何方向吗?刚刚闪现的一线光明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件多年来没做过的事情,他跪在床边祷告起来。他的祷告的主旨是,他要找到莎拉。哪怕是寻找整个后半辈子,也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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