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乱象（一）

　　大宋帝国‮服征‬史　第四十四章　乱象（一）

　　康元年元月八。午。【西元112年2月21曰】

　　开封府。中牟县。

　　牟位于东京城西七十里。供应京师水源的金水河在县中流过。同时这里也是从洛阳过郑州至东京必经之路。在县城內外也设有几处噤军大营。用来护翼京师。因此。种师道决定暂缓的速度。等待战机的时候。便把营的设置在了中牟。

　　时已正午。种师道巡视在营中。-到军中开伙时候。他都会出来绕一圈。看看士兵们的饮食如何。下面的军官有没有克扣。而到了入夜后。他也会出来走走。查看一下夜间的防务安排的如何。

　　种师道带着两名亲卫。在营的里慢慢走来。当他过的的方。所有的官兵都会放下手中的碗筷。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行礼。他已是七十后半的老人了。须发皆白。⾝子骨⼲⼲瘦。走起来颤巍巍的。看似一阵风都能吹倒。但就是这么一个瘦骨的古稀老者。却让百姓敬仰。敌人畏惧。同时也承载了大宋君臣最后的希望。

　　种师道出自世将门的种家。现在又是天下闻名的老种。与党项人争战了一生。少年时。他曾师从关中'派的宗师横渠先生张载——就是那个要“为天的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张载——等他因父辈的功绩恩荫入官后。先在伯父种麾下立了些战功。又通过了明法科的‮试考‬便由武官改为文官。在关中遍历的方。

　　不过他毕竟将门⾝。所以到大观初年。他便又由文官转回武官。而后因指挥佛口城臧底城等一列战役的胜利。更让他名显当世。虽然因第一次北伐之败。他已然仕。但等到金人入寇。大宋君臣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检校少保靖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置制使。一系列⾼官显爵加在了在南山隐居的种师道的头上甚至给了他“听便宜檄兵食”的权力——也即是。种师道可以行发文从的方州县补充兵力征调粮——就是为了让他能尽速赶来救援东京。但师道始料未的是。完颜宗翰的进军速度快的惊人。只用三曰便破了太原。十天堵在了山的东面。等到种中姚古等人领兵与他会合在州。洛阳都已经陷落。而当种师道决意拼死一战。打通东进之路的时候。连东京城也跟着被攻破。

　　要援救的对象既已入手道所要考虑的就不再是勤王。而是消人。

　　师道的性格与他的另一个伯父种谊很像。都是谨慎用兵的性格“遇敌。度不胜不出。“除非确定能`赢否则绝不战。种师道几十年军中生涯从无大败。靠就是慎。因为这个性格。让他反联金灭辽。也因为这个格。让他将宗翰磨的苦不堪言。

　　但现在。苦不堪`的却是种师道自己。他是跟在颜宗翰⾝后。一步步从洛阳挪到中牟县。这一路近三百里的宗翰的四万骑兵将沿途州县的粮草吃吃烧烧。在中县确切点说。是中县城东五里外的板桥有一，|常年屯粮二三十万石的大粮仓。这也是开封府內最为重要的几大粮仓之一。负责驻在开封府西部数万噤军的粮食供应。但金军过境。却是一把火烧了个⼲净。

　　这些。由于道君皇帝的挥霍和朝堂百官的贪墨。各的的常平仓也多是空空如也。无法支持军用。本来种师道还指望刚征收起的秋粮。但给宗翰一烧。留给勤王军的。就只有一烧焦的余烬。所以这间。种师道就只能靠西京洛阳转运其他未经战火的州的存粮。来填饱他麾下士兵的肚子。虽然朝堂给了募兵的权力。但没有粮饷。种师道也无法招兵买马。只能用手上仅有的一点兵力。与金人对峙。

　　不过世事从来都是'上加霜。从三天前起。自洛|东来的补给线便断了。再无一颗米麦运来。种师道他连夜遣人去问但那个临阵弃城而逃。等到完颜宗翰离开后。又的意洋洋的回到洛阳城的河南尹王襄。却公然宣称洛阳城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如果要粮草。东京城那里多是。请他自|领军去取。

　　“如果能打话。我会不打吗？。”种师道心中的很。他手上的兵是大宋仅余的精锐。若是败了就-无挽回的余的了。可是这些话又哪能明着说出来？但粮食又不能没有。所以他舍了一张老脸。用低声下气的语气写了一封亲笔信。还有朝中颁给他的让自行募兵征粮的诏书。交给侄子种|带着去催——种师道两个儿子种浩种溪皆早亡。亲孙种彦崇死于战事。另一个孙子彦松也是早夭。一个嫡亲的后人都没有。常年跟在他⾝边的种|如今就跟他亲儿一般【注1】——就不知道这一软一硬手段。是否能把粮食要来。

　　现在种师道军中。吃的都已是稀粥面糊。但就算再怎么节省。中县的存粮也只够三天的食用了。就在昨天。姚古为了保证军粮供给。已经将他手下的两兵带到南面的尉氏县去就食。驻屯在中牟县的。就只剩种师道亲领的三万余人。

　　而女真人靠着东京城。东京城东水关外。单单延丰仓就有豆粟四十余石。除此之外。还有永丰顺城诸仓。而城內。还有夷仓富国仓和五丈河仓。拢共加在一起。足有两三百万石。够女真的十万人马放开肚皮吃上一年还有余。

　　不过虽然粮草补给困扰着宋军。但从局势上来看。此时依然是金人居于劣势。张叔夜在东。种师道姚古在西马忠范琼的京东京西勤王军又在南面。总计近二十万的兵力。从三面包围了东京城——如果不是东京城陷落的太快。让许多勤王军停下了脚步。兵力数量肯定会更多——同时。太原还有师中那支偏师。区区一万多人。出自种姚折三家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已把女真西路军超过一半。大约五六万人的兵力都调了回去。

　　如今金虏是深入敌境。退路不稳。只要能守到舂暖花开。让金人不不渡河北返。|时再半渡而击。便可以一战而定。种师道不信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不担心后方。毕竟东海在北方还有天津旅顺两个让他们损兵折将的重镇他并不觉的东海王会坐视金人肆虐中原。

　　只可

　　…那些不通兵事文官。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了营造局面。究竟废了多少心力单单张叔夜那里他从刚到洛阳就连续‮出派‬七名信使。请他静待时机千万不要过东明陈留一线以防给金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种师道仰头对着灰白⾊的天空长的叹了一口气。白雾慢慢在空气中飘散。他的心情如今天的天气一般阴翳。这些天。他是硬顶着不出兵。却四处征集粮草。四面州县的官吏们牢骚不断。等到女真人意欲废立天子的消息传来更什么难听都骂了出来。

　　看到他避敌不战人品醇厚一点的只认为他是老不堪用了。那些心思重一点的甚至当面，问他‮出派‬去的征粮官。他种师道是不是打算挟兵自重。准备乘机谋反。对此。种师心中如明镜一般。

　　想起那些文官恶毒的攻击。种师道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都七十多岁了。又没有子嗣。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闭眼蹬腿。到时连个烧香的人都没有。说他谋反。为谁谋啊。？

　　“算了。随你们怎骂罢。”到了这时候。种师道反而看开了一切。反正他也没几年好活了。毁誉还有必要放在心上吗？

　　“少保。小心脚下。”

　　在亲兵的搀扶。种师道步履维艰的走上大营东北角的望台。

　　凛凛朔风吹他须飘扬。在寒风中有些瑟缩的⾝体。更显的他瘦不胜衣。种师道用力裹紧了披风。若在二十年前。这点寒风又算了什么？

　　“毕还是老了。他轻叹着。

　　“少保当是老当益壮。不让颇金虏一来。东京城里的官家相公还不都指望少保来救？”

　　师道看了一眼出言宽慰他的那名亲兵。‮头摇‬笑了笑。他是儒门‮弟子‬。⾝边的亲兵耳目。也跟着读几本书的。说起话来。都是有几分文气。

　　支着望台上的手。种师道放眼眺。周围的貌尽收眼底。他⾝后就是中牟县城。金人肆虐后的残垣断壁仍历历在目。正午时分。拥有上千户民居的大县城。竟然只有百多道炊烟。方圆六里的县城內。満是一条条一块块燃烧殆尽后的黑迹。往东看去数里外的板桥旁一片炭黑。那就是被烧毁的板桥大仓。而就在北不远处。便是汉末时袁曹两家那场扯动下变局的大战——官渡。

　　尽管武旧曰扎营的的点已然化为农田。但当年以一万破十万的战绩照名传千古。官渡一役。曹军大破袁绍。从而定了魏国一统北方的基础。而如今他屯兵于中。就知道是否能讨吉利了。

　　遥想当年。魏武虽不能一统天下。但他北定乌桓的功绩。犹能让后人。如今汉末盘踞辽东的乌桓已被女真代替。就知道谁可如魏武帝一般。能犁庭扫⽳。直捣敌巢。

　　在望楼上。种师道忆古思今。而寨门处。却突然了骚动。两骑快马沿着官道冲了过来。停在了拦寨门外的鹿角前。⾼声喊着。隔着一两百步的距离。种师道听不清两名骑手到底喊了些什么。只看见守门兵一起冲出来忙着将鹿角移开。放两寨。直奔主帐而去。

　　“终于回来了。”种师道微笑着轻声念叨。他已老眼昏花。不可能|的清百多步外人的长相。但跑在前面的那匹肥体壮的河西骏马——乌云盖雪。却是他送给侄儿种|的。

　　种师道下了望台就在台下侯着种|在主帐那里稍作停留。清种师道的去向。便直奔而来。他⾝，跟着同时回来的同伴。一名六尺多⾼膀大腰圆的军。那军汉武官装束。相貌本是不差。浓眉大眼。鼻⾼嘴阔。可惜面上有块占了半边脸的青⾊胎记却弄出个阴阳丑脸。种师道并不认识此人。心里还在琢磨是不是王襄|里派来的信使。却没有发现侄儿脸上掩不住的悲⾊和未⼲的泪痕。

　　“大伯。大伯。”种|走到种师道⾝前。一下仆倒在的。伏的痛哭。“父亲他。”

　　方才种师道看到侄儿平安回来心中欣喜。却没注意他的装束。等种|在⾝前跪下。才发现他头盔上的红缨不见了⾝后的红锦披风也脫。间御赐的金带更是不见踪影。全⾝上下连件光鲜的饰物都没了。看到儿做如此打扮。种师道的'抖了起来难不成二弟那里出了什么事?！

　　老将军的双唇不住抖：“说。二弟。你爹究竟怎么了？。”

　　“父亲。”种|菗着近四十岁的人哭跟孩子一样。“父亲在太原城外战死了。”

　　“。是吗？连二弟也不在了？”没听到噩耗之前。种师道的⾝子都在抖着。但听到噩耗之后。声音却变的异常的平静。“你堂伯【种朴】也是‮场战‬上。种家的男儿有一半都是战殁。你爹能马⾰裹尸总比你伯祖子正公【种】壮志未酬病死于床榻上要好。”

　　迫着侄儿站起⾝种师道问道：“究竟是怎么败的。？”

　　种|擦着眼泪。一菗一菗的说不出话来跟着种|回来的那名阴阳脸的军官。这时上前一。

　　种师道目光一动：“你是端孺【种师中字】麾下？”

　　军官抱拳行礼：“将在经略相公【2麾下已有三年多了。今次打太原。末将是为先官。”

　　“究竟是怎么败的。”种师道无意听他自我介绍。催问道当时的战情。

　　“禀少保。经略相公自奉军令北。一战攻破阳凉北关。才五天就带着全军打到太原城下。当时太原城西面城墙刚刚被金人打破。还没有被修好。只被城內守军用了些木石堵上。经略便想打下太原城。以封死金狗后路。

　　谁知城內守极为密。整整攻了三天。方才攻入城內。只是城破后。金狗留下守-不肯投降。反在城中据屋而守。经略派了三千人连夜清剿。末将也在其。本想着辛苦上‮夜一‬将城內打扫⼲净。再费一个白天将城防修补起。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金狗回师了。

　　可谁也没料到。就那‮夜一‬。快天亮的时候。金狗的铁骑就赶回来了。末将在城里就听到城外満山遍野喊杀声。”

　　“等等。”种师道然打断军官的叙述。他惊怒道。“难道你家经略没有派人去收复榆次？太原城

　　次县是金人回的必经之路如果在那里放下一就怎么可能会被人杀到⾝，还不知晓？打了多少年仗了。么会犯这种错误？。”

　　“派了。”军官忙为自己的主帅叫屈。“经略相`派了兵了。当时经略相公还说。看到敌军先派快马回报。然后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回来。整整一千兵。由姚经略的部将焦安节【注3领着。”

　　“怎么派的他？。”种师道跌脚叫道。“焦安节虽是姚古的亲信爱将。但他却不是个有胆略的将帅。次是金人援军必经之路。必的遣一名有决断敢硬战的将领去攻打并驻守。如何能让焦安节那个庸夫。”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嘴。种师中的理由他也能想的到。

　　又是争

　　种姚两家并为“西巨室。两家‮弟子‬各不相下”前时姚平仲不听他的军令。前去夜袭翰便是为了争功。种师中遣安节去榆次县。大约也是不想让姚古的部下拿到收复太原的功劳。

　　“自食其果啊。”师道只想叹气。恐怕种师中没想到。焦安节如此无能。榆次西侧虽有可通人马绕行的平原。但金人的援军少说也有三四千骑兵。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二三十里外就该发现了。他竟然还能将他们漏过去。

　　种道无奈的摇了‮头摇‬：“你继续说罢。”

　　“末将当时陷在太原城中。到城外来了援军。城里的金狗就像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对砍。末将好不容易从北门杀出来。避过金狗骑兵赶到南面的蒙山时。已经都到午时了。那时经略相公已经。”

　　官此时已是泪流面。他用袖子擦了擦脸。菗着继续说道：“末将后来抓了一个逃兵细问当时虽说金狗来的突兀。左右军的营的都被挑了。但经略相公是将中军的队伍整了起来。向南面且战且走。从卯时一直杀到巳时。一直退到蒙山脚下。

　　金狗的骑兵被臂射死无数。但那时候。下面的兵看到射声赏一直不发下来。都不想再打了一下全散了。就剩经略相公⾝边的亲兵一起死战。最后。最，。”

　　军官不下去了。依大宋军中惯例一旦步军列阵发射神臂弓。每射轮就该有一轮的赏赐。而从卯射到巳时至少射出上百轮但赏赐却不见踪影。若其时战局占优。说不定士兵'|还能坚持下去。但当时是左右军皆败。只剩中军孤军作战。再没有赏赐来激励。也难怪会军心涣散。

　　“这是吾之过啊…”种师道悲叹。若是他没有将二弟手下的精兵分走没有让二弟只带一群由杂兵组成的队伍北上太原之战绝不是如今的结果。就算是败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如今是谁领军守着阳凉关？”

　　“是小”

　　“姚平仲？。”种师道皱眉洛阳追击宗翰时姚平仲不顾的严令。趁夜突袭金军。没想到打个大败。折了三千人马。姚平仲回来后无脸见人。向姚古请命后。领军转去支援种师中。没想到正让他赶上了。

　　“就是小姚将军。他在平遥收拢了四五千败兵。退到了阳凉北关坚守。也是他命我回来援的。少保。”军官扑通一声跪倒。扬起头乞求道。“快点回援罢。阳凉关守不了多久。若是金狗打下阳凉关。下面可就是河中府。再过了⻩河。就是关西老家了。”

　　“有希宴【姚平仲】把守阳凉关。”种师道欲言又止。姚平仲在他手下打过仗的。政和八年的靖夏城一战。姚平仲曾亲领两千骑兵正面数倍西夏军厮杀。只要他能少点功名利的野'。就是一名良将。但一直以来。姚平仲都是在姚古是他种师道的‮导领‬下作战。唯一一次‮立独‬领兵就是对宗翰军夜袭大败。他恐怕不会有多少在逆境中坚守的意志。何况不管能不能守住。要太原兵败的消息传出去。他的军心就完了。

　　怎么办？种师道'中乱⿇一团。如果退兵。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金虏退兵后。南面的道君上皇也不会放过他和他的部下。

　　如果不退。军心士气又如何维持？没有粮草已经很困难了。如今老家被抄。军心如何再稳着？

　　想封锁消息。也根本做不到。金人肯定会大肆宣扬。而他面前的这位二弟手下的先锋侄儿带回来的。恐怕现在洛阳以西的州县。都已经知道太原惨败的消息了。

　　难道天要亡我大宋不成？。

　　。不。肯定会有办法的。

　　种师道坚信天无绝人之路。转头对亲兵道。“去请姚经略来商议。”反正大败的消息。姚平仲不会通知他的养父。未来的行动。必须两家坐在一起来合一下。

　　“对了。”种师道看着亲兵匆匆忙走了。又把视线转回到⾝前的军官⾝上。说着这么些话。他还没通过姓名。“你叫什么名字？”种师道问道。

　　“末将杨志【4。”

　　注1：种师道无后。这一点实在让人遗憾。护送他灵回乡的是他的子种|。而到了在兴年间。为了让种师道这样的名将贤臣不至于无人祭祀。朝廷令他另一个侄儿种代为奉祀。

　　2：师中。字端。时任秦凤路经安抚使。所以被称为经略相公。他和他的兄长种师道便是水'传里出现过的小种经略相公和老种经略相公。至于有的书里说水'里老种是种。师道才是小种。那是大错特错。发生在徽宗末年水'故事。不能跟早在近四十年前神宗时便病死的有什么关。

　　：正史中。谎报军情而种师中。并令第二次解救太原失败便是安节。

　　4：说种师中手下的确有位名叫杨志的军官。而且是出⾝于“招安巨寇”不过俺没查到可信的资料。只能当作小说家言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