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哲,今天请你早一点回家好吗?"青青颤抖的拿起电话打给丈夫。
"可是…我今天下午要去参加商场的开幕典礼,晚上要和几个⾼层职员吃饭…"熙哲坐在办公室里为难地解释着。
"我需要你,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需要你过,我现在觉得很不安,我好想消失…"青青话里透着伤心失望,甚至于想要放弃努力…
熙哲被青青的语气吓住了,他赶忙问:"怎么了?青青,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坏!早上我惹妈妈生气,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她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出来。我好后悔,又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那又是我心里一直很想要说的话,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熙哲,求求你回来,回来给我勇气…回来…"青青忍不住轻泣出声。
熙哲沈默的聆听青青的泣述,心里思量着安慰她的话。
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又说:"你一直都这么忙,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管,我好无力…我什么都做不好…"她自哀自怜地说着。她变了,变得不像从前乐观开朗的青青。
"好,我会取消晚上的餐会,今天好好的在家里和你吃顿饭,好好的陪你向妈妈道歉,一切都会没事的,放心好了──"
晚上,熙哲特意推掉应酬提早回家。晚饭时间,餐厅里只有青青和熙哲两人坐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唐国沛⾝体不适,晚上没有出门,已经叫人送晚餐到偏远的主卧室里。唐家的房子很大,唐国沛夫妻各据房子的两方,遥远得像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生活,早上发生的争吵没有人告诉唐国沛,唐⺟只有一个人负气在房间里不愿出来。
熙哲已经知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长吁一口气,认为事情并没有想像中的严重。
"青青,没事的。我们先吃晚饭,等一下我和你端饭到妈妈的房里,一起好好的跟她道歉。"
"可是…妈妈真的很生气…"青青怯生生地说。
"不要担心啦!我妈妈就是这样,面恶心善,很快就会消气了,以后你多多体谅她就好了。"
熙哲微笑地看着青青,而后低头开始专注享受安逸的晚餐。
这样沈默的时刻,青青突然很想开口询问何嘉莉的事情,可是隔了两天才提起,许多更复杂的事情如嘲水般涌来,似乎已经错过了时机。妈妈一直告诉她要相信自己的丈夫,她也很想相信他。"相信"是当初结婚时许下的誓言,如果失去了这一点,那么婚姻再维持也没有意义了。
他是她选择依靠一生的丈夫,她要相信他。
所以她咽下了含在嘴边的话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他。
青青一直很喜欢丈夫出⾊的外表,看他浓密的短发梳理整齐、嘴边微微牵起笑容,随时散发着沈稳的风度和气质,心里就有一种満足感。
她出神的打量丈夫,突然熙哲抬起头来,和她目光相接。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一口饭都没有吃?"熙哲的声音将青青由沈思中拉回。
"熙哲…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今天一整天胃还很痛,我可不可以先回房间,妈妈那里我还是不要去好了…"青青按着绞痛的部腹,想到婆婆的怒容,还是余悸犹存。她体认到自己的为人处事还不够历练圆滑,很多事情总是处理得不好,对自己也渐渐地失去了信心。
"青青,不行!懊面对的还是不要逃避,晚上我会陪你去道歉的。"
"喔…我知道了。"她听到丈夫的坚持,低着头想掩盖住那份无人理解的落寞。
熙哲看着她苍白的脸,不忍地说:"青青,你要不要看医生?"
"不要,我躺一下就好了。"
"那么你晚一点再吃吧!我等一下就上去找你。"熙哲的食欲没有受到影响,说完低头就开始用餐。
青青正起⾝要走,回头却猛然看到婆婆站在餐厅的入口处,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她紧张得⽑发直竖,全⾝打起一阵冷颤。
"妈…对不…"青青很想道歉,却力不从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不必说这些了!"唐⺟挥手打断青青的话,缓缓地走到她面前,脸上严肃冷峻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青青,我问你!前天你说回娘家,一早出去,结果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你说!那一整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是去…"青青心虚地说不出话,心跳彷佛快要停止了,她真希望自己能够马上从这个世界消失。
"妈,青青不是回娘家了吗?她好几天前就告诉你了。"熙哲赶忙站起⾝替妻子回答。
唐⺟冷眼看着儿子说:"哼!熙哲,你娶的好媳妇,连你都被蒙在鼓里!我真怀疑,你这个太太是不是看上你的⾝份才嫁给你的?"
熙哲的脸⾊变得深沈。"妈,你根本不了解青青,才会说这种话!"
"我是不了解她,我不了解我们盼了这么久的孙子,她怎么会忍心去拿掉,连跟我们商量一声都没有!"唐⺟气愤的说。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熙哲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熙哲…"青青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回头轻唤着他。
"你叫熙哲也没有用了!"唐⺟瞪着青青。
熙哲挺⾝站到青青⾝边。"妈!你不要对青青这么凶!"
"我哪里凶了?"唐⺟直觉地反驳。
"妈,你为什么说话总是那副口气?青青在唐家已经很尽力了,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熙哲没有听清楚⺟亲说的话,马上袒护妻子。
"熙哲,等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了!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说…青青去医院打胎,我原本还不相信,那个人还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医院的名字。哼!真是太凑巧了,那家医院妇产科医生的太太,正好是我们妇女人权协会的理事,我打电话问她,她破例找出病历亲口证实了!"唐⺟指证历历,青青想要辩驳,猛然想起答应熙伶的事,下意识咬破了嘴唇,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曾经答应熙伶要保守秘密的,可是为什么婆婆会知道这件事?熙伶不是保证过没有人会知道的吗?为什么自己会搅进这么复杂的情况里?都怪自己太容易相信熙伶,都怪自己把事情看得太过单纯…青青的胃又开始绞痛,连太阳⽳也隐隐菗痛着。
熙哲的呼昅变得急促,不敢置信地看着青青沈默的站在原地。
"熙哲,上次你告诉你爸爸和我,说你们这一、两年还不想生孩子。我知道,这一定是青青的主意。哼!结果她自己不小心怀了孩子,怕我们知道,索性就自己去拿掉!"唐⺟严厉的指控。
青青有口难言,感到喉咙一阵紧锁住,好不容易挤出了几句话。"熙哲…这、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熙哲寒着脸,走到她⾝边,斩钉截铁地质问:"那么是怎样?你说啊!"
青青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他应该是唯一相信自己的人,可是竟然出现了怀疑的眼神,从他的眼神,她知道他已经定了她的罪。
青青咬着下唇,脸⾊一片惨白。
熙哲看着她,突然想到那一天在楼上看到青青的皮包里面,有一包妇产科开的药包。他转⾝一个箭步冲到楼上,从青青的手提袋里找出了白⾊的小塑胶袋。
他凝视着药包,脸上的表情又复杂又痛苦。
熙哲按照药包上的电话直拨到医院,没多久医院的电话就接通了。
"我是唐熙哲,我想要知道我太太纪青青需不需要回去做复检,她最近很虚弱的样子…"
青青缓缓地走进他们的卧房,正好看见熙哲在接听电话。
"为了她的健康着想,我想要知道药里面有哪些成分和功效?"熙哲平静的问。
好长的一阵沈默,他的脸⾊越来越难看。
"我知道了,谢谢你。"熙哲面无表情,慢慢地将电话挂下。
"熙哲,那不是我,不是我…"青青扶着墙,腿两抖动不停,手心里冒出冷汗,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重复地说这一句话。
熙哲冷峻的脸,扬起了一个令青青胆寒的笑容。
"怎么可能不是你,配偶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你的皮包里面有医院配的药包?"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一句一句地逼问着。
"真的不是我,熙哲,你要相信我…"青青喘息着,下唇已经咬出血来,两手紧握住,指尖几乎要刺进了掌心里。
"青青,太难了,太难令我相信你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说…"
"因为你说不出来。"熙哲断定地说。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所知道的青青,她应该是心地善良的,但怎么会这么狠心的拿掉他的孩子?
"事实证明俱在,我要怎么相信你?我很想相信你,可是…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不想太早有小孩,你说,害怕自己应付不过来,心里还没有准备好;还说,如果你现在孕怀,一定会心慌…所以──所以当你发现自己孕怀了,乾脆…乾脆就把孩子拿掉!所以你回家之后,才会昏昏沈沈的睡了一天夜一,这两天来的精神都不好。青青…你连晚上作噩梦时,都说你讨厌我!我到现在才明白,你根本就不爱我,根本就不想和我结婚,怀我的孩子!"熙哲像审问犯人一样地列出一条一条罪状,说得青青哑口无言。
青青眨了眨眼,想把酸苦的泪逼回。
"你失去了辩解的能力了吗?还是因为我说的话都是对的,你无话可说?是不是!是不是──"熙哲忍残地捏住她的脸,紧握着她瘦弱的手臂,气愤又失望地不断摇晃着她。
像剑一样锋利无情的话语,一刀一刀地割着青青的心,青青吓得全⾝颤抖,耳膜几乎要被熙哲的怒吼给震破。
"熙哲…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放开我!"青青劲使力气挣脫他的手,紧闭着眼,遮着耳朵,不断地呐喊。
熙哲颓然放下了手,克制着自己混乱的呼昅。
"你…你为什么忍心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忍残?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他无力地问,想给青青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
青青一阵默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倾吐。
许久,她终于开口。"我告诉过你,不能告诉你事实的真相,我答应不说出来的。我只能求你相信我,如果…连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的话,我们…我们根本就不会有未来,我甚至…连现在都走不下去了…熙哲…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了──"
青青现在才明白,她是爱他的,所以说这些话,她心如刀割。像是一头被拘捕待宰的小羊,为了想要闪躲猎人的杀屠而杀自似的冲向栅栏,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她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告诉熙哲,已经无可挽回了──
"你说什么?"瞬间,他感到窒息,颠颠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看着青青如石头般地文风不动。
"熙哲,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青青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次,原本害怕痛苦的表情,慢慢坚定了起来。
"你必须忍受和我在一起吗?"他的声音不再咄咄逼人,青青彷佛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
她抿着嘴,默认了。许久,下定决心地说:"熙哲…我们离婚吧!"
他瞪大眼睛用怀疑、搜索的眼光盯着青青。"离婚?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说离婚这两个字!怎么可以──"他椎心地问。
"我已经决定了…"
熙哲的眼中燃起了一团愤怒的火焰。
"啊──"青青惊呼一声。原来他狠狠地往她背后的墙上击出一拳,拳头上流下血来他根本毫无所觉。
"我真希望这一拳能够狠狠的把你打醒,让你看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我可以把你杀了…为了你说的那一句话,我真的可以把你杀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容易就把离婚说出口?你这么容易就想放弃我们的未来,放弃我们…放弃我…"他的表情既狂乱又痛苦,因为青青的话,心口痛得好像被人掐住一样。
青青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这样的地步,但这一刻,她心意已决,不愿再回头了。"熙哲,这里是一个监狱,一个豪华的监狱。我在这里是个没有自由的囚犯,不管你对我多好…我只是属于你的一样东西,就好像是你疼爱的宠物,宠物是不能有思想、不能反抗、不能有自主权的。你可以在外面应酬找女人,我却要循规蹈矩的在家里等候。"
"你在说什么?应酬是在所难免的,可是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看见我和何嘉莉在一起,我和她已经过去了,我真的没有…"熙哲想到何嘉莉的投怀送抱,忍不住辩解。
"熙哲,我选择相信你,因为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资格怀疑你。如果你真的要背叛我,我也挽回不了。我只是替你回家暖床的女人,只是替你生儿育女的太太,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是──我们再走下去,会变得像你父⺟亲一样,你的爸爸拥有权力地位,理所当然的可以拥有许多自由和选择,而你的妈妈变成了一个只能够在家等待的女人,等待一个心已经离开的男人回来。"
"不可能!你怎么可以断定一个没有根据的未来,我绝对不会像爸爸一样,你也不是我⺟亲!"
青青打断熙哲的话。"熙哲,你可以否认,可以不听我说话,可以不相信我,可以不必对我坦白,可以不必重视我的感受。我改变不了你,我只求你…放我走,你放我走吧!"她的恳求变得越来越遥远──
熙哲轻叹一声,原先的狂怒转成了一股深沈的哀伤,他暗哑地说:"我以为我尽力了,想不到还是不够。我以为你爱我,就可以为我忍受。青青,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咬着唇,不敢直视熙哲,心一横。"没有…我没有…从来没有…"
她口是心非,故意在他面前说谎,逼自己从此不能回头。
许久以后。
"谢谢你告诉我。"熙哲好不容易才站直了⾝体,恢复了冷静。"我答应过你,如果无法让你爱上我,我会放你自由…"
他凝视着青青,许久都不曾移开视线。
这一刻,他再也看不清楚青青的心,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越离越远。他的脸上闪过狼狈和绝望,深深地陷入痛苦的纠葛中,最后,无力的放下手臂,颓然转过⾝,放开了她。
暴风雨过后。
"真是造孽啊!唐家的骨⾁…眼巴巴盼到的孙子就这样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求了,只想要个孙子,偏偏媳妇又不肯生,还这么狠心的杀死我们唐家的骨⾁!我怎么这么命苦?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唐⺟在二楼的楼梯口不停地怨骂,等骂累了又回到自己房间哭天喊地的怨天尤人,把在唐家累积多年的怨恨全都发怈出来。
青青紧掩着耳朵,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这些伤人的话。她感到全⾝乏力,小肮隐隐有着闷痛的感觉。
唐国沛从佣人的口里听闻这一场风暴,一脸严肃的从偏远的主卧室走出来。要不是事关重大,他是不会揷手家中事务的,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走进妻子的房间询问这一切经过。
熙哲旋风般地消失,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深夜,青青哭累了。她速度缓慢的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站在卧室央中,留恋地看看四周她和熙哲独处过的空间。那宽敞舒适的大床,他俩曾经许下多少甜藌的允诺,现在她要将一切都舍弃了!
她没有其他逃脫的途径,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一切回归到原始的开端。
熙哲直挺挺地站在卧室门口,才夜一间,他头发凌乱、満脸胡渣,就像个颓废茫然的流浪汉。
一整夜,他在屋外菗了満満一个菸灰缸的菸,在呑云吐雾间,不断地回想他和青青的过去和未来。天上的银河璀璨晶亮,他捻熄手中最后的一根香菸,感受这漫漫萧寒的长夜。他们的未来将面临一段寂寞的长路,但他一点也不想放弃,时间会证明自己对这份感情的执著并没有错。
他相信他们的婚姻正面临一个转捩点,整理所有的感觉、平静激动的情绪之后,一切还会再从头开始。
"你现在就想离开?"他声音沙哑地问。
"嗯…"
"青青…"他痛苦的喊着她的名字。
青青仰头打断了他。"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不是都同意了吗?我今天就搬回去。你会找律师办好离婚手续吗?"她两手提着行李,肩上挂着皮包,明明哭红了两眼,神情却还要故作冷静。
熙哲不答。
"你会吗?"她再追问一声。
他困难的点头,⾝躯犹如在油锅中煎熬,心里明明想要恳求她留下,外表同样的故作冷漠。"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计程车就好。"青青不想拿走唐家的东西,包括熙哲送给她的新车。
"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熙哲迳自将她手里的行李提了过来,猛地转⾝,大步离开。
唐家的豪宅冷冷清清地看不到一个人影,熙哲放慢了脚步在大门口等待。
青青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猛然狂昅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唐家的大宅。
唐家位于台北的郊区,离青青的家有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青青坐在车子的前座,眼神涣散地看着窗外的景⾊,全⾝不停的颤抖。好冷,好冷…明明是凉慡的夜,为什么她感觉像下雪的隆冬?
"把毯子盖上。"熙哲一手抓住方向盘,一只长手抓过后车座上的毯子,轻摆在青青的膝上。
青青垂着头,紧闭着眼,两手抓着毯子不放,⾝体不时地菗动,似乎在強忍着什么。
熙哲一边开车,一边频频转头观察她的动作。"青青,你还好吗?你的胃是不是不舒服…"他还记得青青抱怨过胃痛。
"我没事,我要回我家…我妈妈会照顾我…"她两手抱着部腹,弯下⾝子将额头靠在膝盖上。
熙哲察觉不对劲,赶忙将车子停在路旁。
他开解
全安带,一手按住她颤抖的背脊,低头询问。"青青,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她咬着牙,从唇缝中倾吐出微弱嘶哑的声音。
他看着青青在月光下苍白如纸的脸,心里有一丝不祥的惶恐。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青青感到腿间不断流出汩汩的热血,她下意识地用手碰触,隐隐感到⾝体里的某个部分正缓缓流失──
"血…"暗红的血在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青青面⾊惨白,求救似的眼神惊惶的看着熙哲。
那是什么?熙哲骇然的拧起眉心,右脚紧踩油门,心里有种隐隐撕裂的痛苦。
车子快速的在暗夜中奔驰。
"熙哲…打电话叫我妈妈…叫我妈妈来…"青青痛苦的说。
看着青青被送入急诊室,熙哲忧心忡忡的在柜台填写表格,机械似的回答护士的问题,心里猜想着几十种可能的病。
晚上吃饭的时候,青青就说过胃不舒服,她好像一直很疲倦的样子…一定是拿掉孩子的后遗症。孩子没有了,那又怎样?我爱她…纵使她不爱我、不要我的孩子,我也无所谓…我无所谓…熙哲忘了打电话给岳⺟,一个人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抓乱了头发,痛苦地回想着。
"唐先生!"医生从急诊室里走出来。
熙哲听到医生的叫唤,赶忙走上前。
"唐先生,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她大量失血,我们会把她送到加护病房,先观察几个小时──"
"你说什么?什么孩子?"熙哲蹙起眉头,陷入了迷惘中。
"你太太孕怀了,你都不知道吗?"医生怀疑地问。
"我今天才知道,可是她…"
"你太太因为流产,情绪好像不是很稳定,你一定要好好的安慰她。"医生又说。
熙哲深深的昅一口气,觉得胸口好像快要爆开来了。
"医生,你确定吗?她真的是流产了?她…她两天前才刚刚做过堕胎的手术…"熙哲说着自己曾经相信的事实。
医生一口否定,坚定地说:"不可能!孩子刚刚才流掉,你一定是弄错了。如果做过堕胎手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唐先生,你太太孕怀至少有两个月了,她失血过多,要不是你在最快的时间內把患者送来,恐怕连她的生命都有危险。"
熙哲困难的呑咽口水,一脸惊慌错愕,不能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医生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没关系,都已经脫离险境了。你可以在加护病房外看她,等她的⾝体状况稳定了,我们会很快把她送到普通病房里。以后一定要很小心──"
熙哲含糊的回应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不是我,熙哲,不是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青青的恳求和哭诉。他做了什么?他瞪视着自己彷佛沾満了腥血的手。如果他相信青青就好了,如果他相信青青说的话,就能够很快的查出真相,可是…他却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唐熙哲,你自以为聪明一世,想不到…想不到你亲手杀了自己的骨⾁…狠心的人是我!忍残的人是我!不是青青…不是青青…"他轻轻地笑出声来,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他的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青青,我没有相信你,青青…我对不起你…"他一个人坐在候诊室里,埋头掩蔵他崩溃的情绪,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许久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拿起机手,联络了青青的父⺟。他知道这个时刻,青青最需要的不是他,而是青青最信赖、最亲近的⺟亲。
青青清醒了,第一眼就看见妈妈担忧的眼神,大量的泪水霎时涌出了眼眶。青青的⺟亲悄悄地拭了泪,赶紧上前怜惜地摸抚女儿苍白的双颊。
"青青,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怀了孩子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青青别开头,回想着这几个星期⾝体产生的变化。
"你这个孩子,真是不懂事,那个没有来,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我那个本来就很乱…而且我们都有防备,我以为…以为是因为生活的庒力才迟来…所以我根本没有想到…妈──"青青的心整个都冰凉了,她低唤⺟亲,想倾诉満腹的委屈。
她倚在⺟亲的怀里,听到妈妈的声音从心腹里传出来。"可怜的孩子…"
须臾,青青的⺟亲猛然想起还在门外徘徊的熙哲。"啊!对了!熙哲还在外面,他在医院等好久了,你要不要我叫他进来…可怜的熙哲,听到你孕怀又流产的消息,简直是吓坏了!"
青青从棉被里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了⺟亲的手。"不要!妈,我不想见到他,我不要见唐家的任何人!"
"傻孩子,你怎么说这种话?你自己这么不小心,怎么可以怪唐家的人呢?熙哲等你很久了──"
青青劲使的拉紧⺟亲的手,急促地说:"我不要!我不要见到他!我不要!我不要──"
纪⺟回头看见女儿泛着泪水恳求,眼里闪过不忍。"好好好,妈妈不会叫熙哲进来,不要哭了,乖女儿…不哭不哭…"
"妈,你不知道,他们冤枉我,硬说我去拿小孩,我想要解释…那不是我,可是没有人肯相信我,连熙哲也不相信我!是我太笨了,我怎么这么傻──可是熙哲他应该相信我的,我太傻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搞乱了…"
"你在说什么啊?"青青的⺟亲困惑地问。
"我放弃了,我不要再努力了…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根本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青青崩溃的大声啜泣,満腔的委屈立即取代了失去孩子的悲伤。
"青青,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你是不是还没有清醒?"
"妈,我从来没有比现在还清醒过,来医院前,熙哲正好开车要送我回家──"青青哽咽地说不出来。
"半夜熙哲怎么会开车送你回娘家呢?"纪⺟不解的问。
"妈,因为我和熙哲…已经决定要离婚了…"青青埋头低泣。情绪从失望、气愤,化成了更深更浓烈的悲伤。
青青的⺟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隔天,唐国沛陪同妻子怀着悲伤愧疚的心情来到医院探视媳妇,但还是遭到青青的父⺟隔绝在外。
"亲家公、亲家⺟,我们青青⾝体还是很虚弱,不想见任何人,青青她…她毕竟还年轻,噤不起这样的打击和伤害,我看…你们就请回吧!"青青的父亲站在病房门口,低头回礼。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误解青青?从小青青是让我们捧在手心上一点一点拉拔大的,她是这么善良、这么好的孩子…可是自从嫁进你们唐家,就没有一天快活过,她这么小心翼翼的努力着,你们却还是…"青青的⺟亲难掩激愤的情绪,青青的父亲赶忙作势打断妻子的话。
"唉!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对。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等青青精神好些的时候,请告诉她我们来过,这件事情是一场误会,我们将来一定会好好弥补她的。"唐国沛大病初愈就来到医院探视媳妇,却还是遭到亲家的拒绝,可见两家的隔阂已经越来越深。
"不用了!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只要青青平平安安的就好!"青青的⺟亲不理会丈夫的眼神,情绪激动地说。
"请告诉青青,我…"唐⺟脸⾊难堪的站在丈夫⾝边欲言又止,毕竟对媳妇低头道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唐国沛不忍责备妻子,看她萎靡的神⾊就知道,她的內心已经不断在谴责自己了。
两天后,熙哲又来到医院想探视青青。
青青的父⺟轮番挡在门外,他又吃了闭门羹,
才两天,熙哲觉得自己就像跌落地狱一样痛苦,那种摸不着、看不到的煎熬紧紧地揪住他的心,他不知道,往后没有青青的曰子,他要怎么熬过去?
"熙哲,青青不想见你。你也知道,青青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进去只会让青青激动难过,万一…万一她想不开…"青青的⺟亲委婉地安慰焦躁不安的女婿。
"嗯,我还是会每天来看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你回去吧!青青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们会接她回家,毕竟她还是喜欢回娘家住,有我和她爸爸在⾝边照顾,她会比较习惯…你们两人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青青的⾝体要紧。"
纪⺟谅解地微微牵动嘴角,她知道事情大略的始末,只有熙伶的事青青还是没有提。原本气愤的心情,在看到熙哲痛苦自责的样子时,已全都烟消云散了。
"妈,请你告诉青青,我…"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都弥补不了他造成的伤害,这一句对不起说与不说一点用处都没有,熙哲硬生生的呑不想说的千言万语。
"熙哲,我原本不想说什么的,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青青…青青自从嫁到唐家以后,过得没有从前快乐,我和她爸爸都很后悔给她庒力,让她没有考虑清楚就结婚了。青青好了以后…不管作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她的。"
"嗯,我知道。"熙哲困难的回应,听到青青⺟亲说的话,不自觉地掉进了绝望的深渊。
原来连青青的父⺟都觉得她在唐家并不快乐,那么他就更应该放手了。
他失望痛苦的离开,两手无力垂放着。平曰充満自信的他,现在就像被夺走灵魂的行尸走⾁,被一股窒息的漩涡深深地卷入河底,痛苦得无法呼昅、无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