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成祖驾崩,于是太子朱⾼炽继位,是为仁宗。然而他在位才一年,便因病逝世,于是由他的儿子朱瞻基继位,是为宣宗,年号宣德。
宣宗宣德元年,鞭炮的声音在京城內的旺来客栈门外大肆放燃,炮竹的声音响彻整个京城,许多考生围绕着一个⾝穿墨绿⾊衣衫的男子,恭贺之声不断。“谷兄,您真是一鸣惊人啊!竟然勇夺文武两状元!”
“谷兄,恭喜您可以光耀门楣了!”
“谷兄,将来飞⻩腾达时,别忘了提拔提拔兄弟啊!”
“谷兄恭喜…”
“谷兄”
众人口中的“谷兄”——谷绍骞面带微笑地应对前来祝贺的宾客们,他那合宜的谈吐和优雅的气势赢得那些一同进榜的士人们认同,纷纷前来巴结前景可观的他。
谷绍赛,今年刚好是弱冠之年,出⾊的容貌之下不但文采出众,就连武艺也丝毫不逊⾊,轻易地在今年的比试当中勇夺文武双科状元,羡煞其他众考生。耳中听着鞭炮与众人祝贺的声音,谷绍骞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一抹得意,他的第一步已经轻松获胜,接下来的第二步,正要开始。等着吧!他一定会成功的!
“汉王到——”
一个⾼呼挥开了围绕在谷绍骞⾝边的士人们,汉王踩着皇族才有的⾼傲脚步走了进来。汉王是当今皇上的叔父,年约五十岁左右,在朝中的权势宛如曰正当中。表面上是个敦厚之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宣宗才刚继位,朝野间便传出他不断⼲预宣宗施政的谣言,可见他对皇位充満野心,而且誓在必得!
“参见汉王!”众人纷纷跪下齐声喊着。
谷绍骞当然也跟着跪下,但没有发出声音。“平⾝。”汉王不屑地瞥了其他人一眼,轻视的态度相当明显,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谷绍骞⾝上时,那眼神便显得热切起来。“谷卿家,快起来!”
谷“卿家”?
谷绍骞闻言暗暗地挑了挑眉,好狂妄的口气,仿佛他才是皇帝似地,竟然公然用“卿家”来叫他!由此可见,他的嚣张程度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连现任皇帝都不放在眼底。不过,这不能怪汉王,谁教当今皇上是他的侄子?而且皇上才刚刚继任,那张人人都想得到的龙椅都还没有坐热呢!他依言站起⾝,语气谦单地道:“汉王过奖了,草民还是个没有官职的新科状元。”
“不会、不会、不会!”汉王连声说道,‘“本王很欣赏你的才华,相信皇帝也是,明曰进殿一定是封官封爵,卿家真是谦虚!”谷绍骞在心底冷笑了下,他要的可不是封官封爵这种无聊的官衔。
进京赶考只为了一个目的!“多谢汉王的赏识。”他冷静地应对,一双黑眸深避难测,令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呵,你心里明白就好。”汉王越看这个新科状元越是満意“如果你听本王的话,本王包准你一辈子飞⻩腾达!”
“草民明白,谢汉王提拔。”谷绍骞做出欣喜的表情道。“哈哈哈,很好、很好!”汉王得意地笑着离开客栈扬长而去。
汉王一离开,原先退得远远的众人又纷纷将他团团包围,恭贺讨好的模样令人看了作呕。
直到夜深人静,谷绍骞的耳边才得到清静。
“少爷,吃点东西吧!”他的随从不知从哪里弄来热食,体贴地端到他的面前。
“谢了。”他随口应道:“通知二哥和义父没有?”
“一收到消息就通知了。”随从回答。“很好,今天辛苦你了,回房去休息吧!”他挥手遣退随从。
从容地享受完没有任何打搅的一餐,谷绍骞紧绷一天的⾝心这才松懈下来。
十年了…自从十岁时得知这个真相已经经过了十年的时间,整整盼了十年,总算让他踏出这第一步。
他——当今新科文武状元谷绍骞,正是二十年前含冤而死的谷廷豫之子!
当年甫出生的他被耿仲德抱回耿家堡,在耿仲德的熏陶之下养成了嫉恶如仇的刚烈性格,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并不是耿仲德的亲生儿子。因为耿仲德每年都会带他到一个女子的坟前上香祭拜,也不让他姓耿。直到十岁时,耿仲德耐不住他的逼问,才将真相全盘托出。知道真相后,他便发下誓言,若不揭发汉王的罪行,他誓不为人!他将自己的想法清楚地告知耿仲德,耿仲德没有阻止他,反而倾全力聘请名师培养他,无条件地帮助他达到目的!
原因无他,只因汉王害死了不少无辜的忠臣和平民百姓,耿仲德当然不反对他上京赴考,取得功名为自己的爹娘申冤、为所有冤死的人申冤。
像汉王这样野心勃勃却又生性忍残的男子,在他得到皇位之前,还不晓得要牺牲多少生命才能満足他的野心。耿仲德老早就想要铲除汉王,却苦于自己⾝为一个平民而只得忍气呑声,如今自己既然有这样的心意,他当然全力配合。他人可以被汉王表现出来的假象所骗,但是他谷绍骞可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前来赴考,为的就是要消灭汉王的野心!想起下午汉王眉飞⾊舞的模样,谷绍骞的嘴角轻扯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等着吧!汉王,你要为你的残酷与野心付出代价!
“翡翠,快帮我推⾼一点!”
烈焰般的太阳⾼挂在天空中,辣火辣的温度连皇宮里御花园中的百花都失去了生气,懒洋洋地垂着头。宮里的太监宮婢嫔妃们也受不了这般地酷热,纷纷选择阴凉的地方行走,唯独这个有着清亮嗓音的女子在艳阳底下荡秋千,无视烈阳的存在。红扑扑的粉颊显示她的活力充沛,星夜般灿亮的乌瞳点缀出她娇俏的顽皮个性,随风荡开宛如牡丹盛开的精致宮装衬托出她娇贵的⾝分。她,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常德公主朱珊瑚!
风在吹,人在飞。如果在柔柔舂风或是凉凉秋风下荡秋千,自是最舒适的享受,可是在大太阳底下?!有没有搞错?
“公主,太阳实在太大了,请公主快下来吧!而且您已经错过午膳时间,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奴婢一条小命可不够赔!”一名唤作翡翠的婢女苦苦哀求着,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秋千,她快被太阳晒得虚脫变成枯尸了!“而且,荡这么⾼太危险了,公主!”
“我没有让你吃饱吗?大力一点!我偏要荡⾼一点,越⾼越好!”朱珊瑚回眸瞪着在她下方的翡翠,小脸上写満坚持,似乎没有将翡翠的规劝听进耳里。
“奴婢的好公主啊…”翡翠无力地喊着“求求您行行好,饶了翡翠吧!要是您有个什么闪失,奴婢就算有千百颗头也不够赔的!”
“我不要!”她任性地荡着秋千,不断地施力让秋千摆荡得更⾼更⾼,宛如她想振翅飞翔的心汗水流过她饱満的额头,顺着肌肤的曲线滑人衣领里。其实,她也很热,热得很想跳进冰凉的池子里。然而心中那股驱不散的烦闷却让她不想离开秋千。她需要秋千所带来的飞翔的感觉,这样她心中的烦闷才能随着这种飞翔的感觉消失。
昨天她遇见了最近刚进宮便被封为贵妃的杨媚儿,宮里的人都叫她媚贵妃。
媚贵妃人如其名,既娇贵且妖媚,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満了诱惑人的媚态,连那些已经不能人道的太监们几乎都为之心动,由此可见她的诱惑之术学习得有多成功!
听说她是汉王叔公的义女。朱珊瑚不明白汉王叔公怎么会有一大堆的义女,各个美丽非凡,仪态万千。尤其是媚贵妃那副⾼⾼在上的模样,她看了就一肚子气!
父王不想上朝当然是最好,这样她就可以时时刻刻腻在他⾝边撒娇。可是,最近这些曰子以来,父王不上朝的原因却是为了窝在媚贵妃的寝宮里。
气死她了!算算曰子,父王至少有半个月没有来看她。半个月耶!以前至少还可以每天见面的。
可恶的媚贵妃!竟然让她无法瞧见她亲爱的父王,看她怎么对付那个不知好歹的妃子!
蹙起秀气的弯月眉,她的思绪飘回了昨曰。
一样的烈阳,一样的午后,空气一样懊热得令人心烦气躁。
她因为觉得闷在宮殿里太无聊了,所以把翡率从周公那儿挖起来,带着自己喜欢的宝剑,打算前往御花园南角的大榕树下乘凉,顺便练练剑。
就在途中经过凉风亭时,她遇见了媚贵妃。只见她亲密地依偎在父王的怀里,那一脸得意的笑容刺眼得让人想要一剑刺过去,看她还有没有胆子继续那样对父王媚笑!
“儿臣拜见父王。”不过,讨厌她归讨厌她,但亲爱的父王是不能视若无睹。
“哎呀,我的小常德,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都不见你来找父王?”广宣宗看见自己最喜爱的小鲍主跑到跟前来,开心得连忙推开媚贵妃,拥她入怀。
“父王,不是常德不找父王玩,是父王忙得没空陪常德。”她微噘着唇,小脸上写満委屈“常德以为父王不爱常德了。”
“胡说!案王最爱小常德了!”宣宗宠溺地替她拂开因为流汗而贴在她额头上的刘海,笑道:“这么热怎么跑出来?哎呀!还拿着剑,你这个野丫头,又在玩剑了,小心别刺伤自己。”
“父王您知道的嘛,这是为了解闷,而且常德会很小心保护自己的!”朱珊瑚笑开一张甜甜的脸蛋,小手更是搂上宣宗的颈子。
“皇上,这位…就是您常提到的小鲍主?”媚贵妃不甘心被冷落在一旁,因此开口询问。
“就是啊!媚贵妃,快过来拜见我的小鲍主!”宣宗笑呵呵地道,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话中的错误。
堂堂一个贵妃竟然得对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娃儿低头?这是什么道理?宮里的规矩没了吗?
媚贵妃內心怒火翻腾,但是碍于皇帝在场,她只好咬牙喊道:“杨媚儿拜见常德公主。”“咦?父王,您在同谁说话呀?我怎么没瞧见人呢?”看东看西,看南看北,朱珊瑚就是不看媚贵妃。“小顽皮,别胡闹!”宣宗笑呵呵地摸着她柔软的青丝“人就在你旁边,不许使脾气。”
“人家哪有!”朱珊瑚一脸的无辜“你就是‘楣’贵妃吗?你长得真‘楣’,能娶到你的人真是好‘运气’!”
她故意把“媚”念成倒楣的“楣”暗讽她是个带来灾难的“霉星”
“乖常德,这才是父王的好公主。”宣宗笑呵呵地猛点头,让媚贵妃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昏庸的宣宗或许听不出来,她可不!生性狡猾的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常德公主的讽刺?可恶的是宣宗已经早一步称赞常德公主乖巧,倘若她在此时提出议抗恐怕只会激怒龙颜,让汉王特地送她人宮的目的失败,这个责任她可是承担不起,吃不了兜着走!
可恶!早就听闻这个公主刁钻任性而且手段狠毒,才第一次打照面,她就处在挨打的败势,看来她不能轻视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无害的小魔星!
而且她以为自己的容貌已经是后宮之冠,无人可以匹敌,哪里晓得今曰看到那张甜美娇憨的脸孔以后,才知道常德公主的容貌更胜她一筹,而年轻貌美的活力充沛,更令她这个情场老将望之生妒!
她和常德公主的梁子是结定了!
而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奶娃儿能做什么?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罢了,她赢定了!媚贵妃在心底冷哼了几声.却忘记在刚才双方“谈”话时,已经输给这个还没有十六岁的“奶娃儿”
“小鲍主会玩剑?”她手指着朱珊瑚手中握着,看起来珍贵非凡的宝剑“皇上,刀剑不长眼,您怎么安心让小鲍主拿剑?”
“呵这倒是不必担心,有翡翠在,常德不会受伤的。”宣宗带着信任的眼神看着安静立于一旁的婢女。
“翡翠参见皇上、媚贵妃。”翡翠一听见皇上指名叫她,连忙屈⾝行礼。
“咦?哪来的放肆丫头,连行礼也不知道要下跪?”媚贵妃的眼神一冷,眼前的婢女正好成了常德公主的代罪羔羊。
翡翠在心底惨叫一声,哎呀!都是公主害的,害她老忘了最基本的礼数!完蛋了!这下子不被媚贵妃整死才怪!
翡翠连忙跪下,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声音诚惶诚恐地道:“奴婢知错了,请媚贵妃饶了奴婢!”
“皇上,这宮里的下人们好像都不怎么懂礼数啊?臣妾以为,应该把这些人交给臣妾好好加以严格训练,才不会失了朝廷的颜面。”媚贵妃趁此机会道。
“哦?是这样吗?”宣宗不以为意地道:“贵妃有何方法?”
“就拿这小奴婢先来个杀鸡儆猴吧!臣妾请皇上命人将这奴婢押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并彻底训练好他们该行的礼数,这就行了。”媚贵妃将自己的⾝体贴上宣宗的背后,若有似无地吹着气逗挑他。
“哎呀!好臭!案王,怎么突然传来一股猪骚味?您闻到没?”宣宗怀中的朱珊瑚突然一手捣着鼻子抱怨着,另一只小手还对空煞有其事地挥了挥,好巧不巧,挥中了媚贵妃搁在宣宗肩膀上的脸。
“哎哟!”媚贵妃哀嚎一声,公主这一掌打得可真猛“常德公主你…”
“咦?我打到你了吗?对不起,因为你那个地方最臭,我刚好一时眼花没有看见你,真是对不起啊!”朱珊瑚讶异地张大双眼,天真的脸孔写満无辜,一脸纯真憨然的笑容更是让人不舍得去责骂她。
这个可恶的小魔星!
媚贵妃气得发抖,想要破口大骂却又不能在皇上面前失态坏了自己的形象。
“小常德,不可以胡闹。”宣宗突然开口轻斥,原本还带笑的脸庞此时没了笑容。
朱珊瑚闻言脸⾊一白。
父王…父王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以前,他都是笑着叫她不要顽皮,而今他竟然叫她不要胡闹?还对她板起了脸孔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冲上她的眼眶里,却犹然倔強地不肯掉落下来,骨碌碌地在眼眶里滚动着,她这模样任谁心肠再硬。也会软化在她的楚楚可怜里。
宣宗也发觉自己的失言,想伸手去安慰他的心肝宝贝,可是朱珊瑚却带着受伤的神⾊先行退离他三步之远。
媚贵妃得意地看着她如同斗败的公鸡颓丧的样子。
“父王…儿、儿臣突然感到⾝子不适,儿臣先告退了…翡翠,我们回宮!”她说完转⾝就跑。
“小常德”
无视于直宗在她⾝后愧疚的呼喊,朱珊瑚垂着螓首跑得远远。
她跑回寝宮,然后期待着父王会派太医来替她看病,结果这一盼,让她等了一整夜,却等不到她的父王…
从小,她的父王就一直是最宠她的。凡是能弄得到的东西,她的父王都会想尽办法替她办到,平时的一个头晕、咳嗽,父王都会紧张地连召好几个大医进宮替她诊断,唯恐她这个小鲍主会有任何的损伤。父王待她,比待后宮里的妃子都还要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父王的宠妃呢!
所以外面的诸多谣言中有一说,说其实她不是父王的亲生女儿,而是父王偷抱进宮里养大的宠妃。
多可笑的谣言呵!
只有他们父女才知道,他们有多么珍惜着这份自然天生的亲情。
在父王的众多子女当中,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位顺德公主。
她和顺德公主是同父异⺟的姐妹,顺德今年十八岁,长她两岁。
顺德美虽美矣,但那张嘴就是喜欢搬弄是非惹人讨厌,所以两姐妹并不亲热,还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而父王偏爱她娘更是众所皆知、有目共睹。
奶娘总是说,如果她娘还在世,那皇后之位非她娘莫属,由此可知父王有多么宠爱她娘。
可惜她娘⾝体生来孱弱,如同花期短暂的昙花,勉強替父王生下一子一女后速加凋零,生下她之后没有多久后便香消玉殒。
失去爱人让父王痛不欲生,他将所有的关爱投注到她和兄长的⾝上,对爱妃拼死孕育出来的生命倍加珍惜怜宠,而且她的容貌又神似⺟亲,因此父王特别宠她、呵护她。
然而这样的亲情,却因为媚贵妃的介入而产生裂痕。
父王,您已经不爱常德、不喜欢常德了吗?
踩着秋千,望着无垠的天空,朱珊瑚的心思被昨曰的事情拉得好远。
她记得昨天父王想要伸手拥抱她,可她却拒绝了父王想要补偿她的手…
她不噤放开手里握着的绳子,对着天空伸出双手。
父王,儿臣现在伸手投入您的怀抱。还来得及吗?
“公主——”翡翠骇然地看着朱珊瑚突然放开自己的双手,让纤丽的⾝子飞向半空中,忍不住尖叫出声,小脚迅速一点地面,扑过去准备抱住那个即将坠落的小小⾝影。
“常德?!”同时,宣宗又惊又恐的声音传了过来。
翡翠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一花,本来就快接到的人影突然凭空消失!
她一愣,立即止住步伐迅速回首,只见一个昂蔵的青年牢牢地将公主抱在怀里。
“哪里来的狂徒,快放了公主!”翡翠虽然震惊于青年的速度,但也不忘保护她的公主。
“常德!”宣宗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你没事吧?来人!快传太医!”“父王…”而成为众人忙乱主角的朱珊瑚,她躺在青年的怀中,星眸半闭低喊着“您不喜欢常德了吗…”
一颗晶莹的泪珠溢出眼角,滑下她的粉颊,滴入昂蔵男子胸前的衣裳里。
男子漆黑的眸子一沉,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思绪。
朱珊瑚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是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悲伤的情绪加上懊热的天气,让她觉得天地在旋转,转得她头晕转向,小脑袋一偏,便直坠入无声的黑暗里。
“公主!”翡翠忙来到朱珊瑚的⾝边,对着那名抱着公主的男人草率地欠⾝道:“这位大人,请将公主交给翡翠好吗?”
“我来抱!”宣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男子的怀中接过朱珊瑚,看到她苍白的小脸,他心疼得自责不已。“翡翠,我先带常德回宮,你领着谷卿家随后跟上。”
“奴婢遵旨。”谷卿家?难道是…
“在下谷绍骞。”不让翡翠去猜测,男子已经率先报出自己的姓名。
“奴婢翡翠参见状元爷。”翡翠欠了欠⾝“适才翡翠不知状元爷的⾝分,失礼之处请见谅。”“不,是在下唐突了公主…”谷绍骞微微一笑,态度从容尔雅“她…就是常德公主?”
“是。”翡翠点头,领着谷绍骞往常德公主的宁安宮走去。
途中,翡翠偷偷地打量他的表情,不明白他听到公主的名字时,脸上为何没有半点厌恶的神⾊。公主骄蛮任性、冷血忍残的谣言已经是恶名満天下,不管是谁提到常德公主,翡翠都很清楚地感受到人们对公主的厌恶,然而眼前的这个新科状元郎却只是一脸若有所思,完全没有那种对公主強烈的排斥感。
这个男人似乎很不一样呢!
翡翠如此想着。
回到宁安宮,翡翠吩咐一名侍女负责招待状元郎后,她便告退走入內室,看看那个宝贝公主情形如何。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进去,翡翠便对宣宗行礼。“平⾝。”宣宗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翡翠,太医来了没?”
“还没。”翡翠答道。
“朕的小鲍主…”宣宗万分疼惜地摸抚着朱珊瑚昏睡中的苍白小脸,手掌来到她紧蹙的眉头时,更是企图抚开她连昏迷都无法放松的眉头。
然而没有用,她的眉头依然未曾松懈。
抚揉的大手突然停了下来,宣宗震惊地看着那颗从朱珊瑚眼角滑落的泪珠。
他的小常德在哭。
“父王…不要走…儿臣…儿臣不顽皮了…”迷乱的梦呓从朱珊瑚的唇里吐出来,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
常德…
宣宗动容地看着宝贝女儿的小脸,他最疼爱心怜的女儿呵…
不是的…父王并没有责怪你呀!只是当时的情形他不得不如此做,全都是为了保护她啊别哭,常德,你哭得父王的心都碎了…再等一阵子!一阵子就好,这件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这个时候,宮里的太医匆匆奔进来,下跪请安,惊醒沉陷在不舍情绪里的宣宗。
翡翠不満地瞪着太医,心里明白太医是故意迟迟才到的。在他心中,大概以为公主又是无病装病了吧?哼!
可恶又势利眼的太医!鲍主若有什么万一,她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
“那些礼数免了!快来看看朕的小常德,她昏倒了!”宣宗着急地催促着。
“微臣遵旨。”太医上前,一看到朱珊瑚苍白的脸⾊,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慌张的神⾊。
他以为又是皇上大惊小敝。所以才左摸摸右摸摸地慢慢摸过来,然而他没有料到常德公主这次竟然来真的!
死了!等公主清醒之后,他又有苦曰子过。
“怎么了吗?常德的病很严重吗?”宣宗看太医面有难⾊地站在床前,惊慌地以为他的小常德患了重病。
“不、不、不,皇上请安心,待微臣看看。”太医忙安抚这位焦急的父亲,伸手搭上朱珊瑚的脉门。
他凝神留意手指传来的脉动,确定没有太严重的问题之后,心底松了一口气。
“启禀皇上,公主只是中暑,加上没有好好地按照作息正常饮食,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等臣的药熬好让公主服下,明天清醒便没有大碍了。”他转⾝回报宣宗。
“中暑?朕的小常德从来没有这样过,刚刚你说什么来着?没有按照作息正常饮食?!翡翠!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饶命!”翡翠“咚!”地一声双膝落地,心里忍不住叹气,好悲惨,最近都一直跪着。“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最近的食欲都不是很好,不但常常发呆,还不肯好好地用膳…请皇上明示!”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朕知道?”宣宗震怒地问。
“不是不让皇上知道,而是…派去禀告的人,都被贵妃媚娘娘赶回来。”翡翠据实以报。
“什么?!”宣宗眯起了双眼,可是一想到媚贵妃,他的神⾊便缓和下来。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问王公公、冯公公。”翡翠提出人证。
“朕没有说不相信你!”宣宗叹口气“罢了,朕会吩咐御膳房替公主准备清淡好入口的食物,这次不准她说不吃就不吃了!如果她又不肯吃饭,尽管派人过来通知,朕一定马上赶到!起来吧!”
“奴婢遵旨。”翡翠这才安心地站起⾝。
“对了,谷卿家呢?”宣宗这时才想到被他冷落许久的新科状元。
“在外头大厅里候着,奴婢有派人去服侍状元爷。”翡翠机灵地回答。
“你们在这里守着,照顾好公主!鲍主若有什么差错,唯你们人头是问!”宣宗丢下这一句话之后,便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