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远离了落樱小筑,唐思儿才敢开口询问关于卫紫樱的一切。
“小竹!紫樱究竟怎么回事?我瞧她的年纪也有七八岁了,她会说话吗?”
小竹苦着脸道:“少夫人,姐小应该是会说话,但自从夫人去年过世后,姐小就不太愿意开口,王爷请了很多名医来看过姐小,姐小的病情一样没起⾊,直到最近,姐小似乎病得愈来愈严重,开始会咬人,还会乱扔东西,府里的丫头都很怕到落樱小筑去,就怕被扔得満头包。”
“那墨荷呢?整个落樱小筑就她一人照顾紫樱?”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墨荷是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丫环,一向都是由她来伺候夫人,自从姐小出生后,墨荷就被派去照顾紫樱姐小,直到现在,墨荷可以说是整个卫王府里,最了解姐小的人。
王爷和夫人是一对相当恩爱的夫妻,只是不知为何,姐小出生后,夫人就很讨厌她,老叫墨荷将姐小抱得远远的,别来烦她,王爷虽然心疼姐小,但也不忍苛责夫人,就只好这么耗着,直到夫人去年因病去世前,都没抱过姐小一次,之后姐小就变得这个样子了。”
“我想王爷一定很着急吧!”唐思儿的心口一阵心酸。结发妻过世,女儿又变成这般,这叫一个做父亲的如何能承受?
“这是一定的,就因为王爷找了太多大夫,都没办法治好姐小的病,之前曾有一个算命仙告诉老夫人,说卫王府是极煞地,紫樱姐小出生的时辰冲到了煞气,才会导致姐小今天这样,因此王爷必须娶一个能护住姐小命盘的女人,才有办法救姐小的命,所以王爷会娶夫人您进门,还不就是听说夫人的命盘,是京城里最好的,能逢凶化吉、趋吉避凶…呃…”
小竹猛然停住未竟的话语。她、她刚刚究竟说了些什么浑话啊?
小竹偷偷瞥了走在她⾝侧的唐思儿几眼,发现唐思儿脸上没有了笑容,脸⾊也有些惨白,这才知道她闯了大祸。
小竹砰的一声跪在唐思儿跟前,拼命掌自己的嘴。“少夫人,小竹错了,小竹再也不敢乱说话,少夫人,都是小竹多嘴,小竹不敢了。”
唐思儿绽着浅笑,拉起拍红脸蛋的小竹。
“小竹,你只要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嗯!小竹对天发誓。”小竹慎重地点点头。“当天算命仙来府里,小竹就在一旁伺候着,所以不…小心偷听到王爷跟算命仙的对话。”
听窃可是条死罪,说到最后,小竹的头越垂越低。
“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绽开一抹笑,以化解小竹自责的情绪。
原来是这么回事,唐思儿总算明白,卫迟央到扇府下聘的原因。
但因为她急着报答扇府的恩惠,阴错阳差成了代嫁新娘,如今卫迟央娶她进门的原因,是为了替卫紫樱解煞,她不过是一介平民,没有扇舞衣天生的好命格,万一卫紫樱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办法排祸解煞,那该怎么办?
唐思儿不敢往下想,愈想愈心虚,也愈恐惧。
如果让卫迟央发现了真相,他会如何对待她?
心,蓦然一阵酸涩,更多了一丝惶恐。
接近傍晚之际,好不容易盼到卫迟央的客人离开,唐思儿才有机会和卫迟央单独见上一面,唐思儿心中塞満焦虑。墨荷已经饿了一整天.她再不快一点,墨荷就要饿坏了。
叩叩——唐思儿轻轻敲着卫迟央的书房门。
“进来!”
“夫君!”唐思儿莲步轻移,来到卫迟央的桌案前,只见案上堆満厚厚一叠的帐簿,还有一叠写満各种符号的八字、命盘画。
“有什么事?”卫迟央抬起一双冷漠如冰的眸子。
“舞衣…”唐思儿又不自觉避开卫迟央灼人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心虚的关系,她总觉得卫迟央的目光能看透她內心,连一点秘密都瞒不了他。
“如果你想说的事跟墨荷有关,那倒不必了,我决定的事不会更改。”
卫迟央站起⾝,步近唐思儿⾝侧。
她明显感觉到,卫迟央挺拔⾝躯所带来的庒迫感,但她还是鼓起勇气,为墨荷求情。
“夫、夫君,舞衣以为墨荷已经饿了一整天,再不吃东西,可能会噤不住。”
“她不过是个女婢,犯不着让你如此挂心,况且卫王府赏罚分明,做错事就得承担责任。”
“女婢也是人,我不认为我跟她有什么不同,况且我认为我也有错。”
由于出⾝贫户,她看过不少贫苦出⾝的女孩家,被卖进豪富之家为奴为婢,对于婢女,她分外多了些怜惜,毕竟她跟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幸运了点,成了少夫人罢了。
卫迟央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唐思儿,惊讶的表情,像是听到一句古怪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
“小竹、墨荷待舞衣极好,况且在落樱小筑,确实是舞衣错在先,实在不必要责罚墨荷。”唐思儿战战兢兢地说完自己的想法。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墨荷饿上一整天。
卫迟央微眯着眼眸,一脸不可置信。“你为一个婢女求情?你不怕我反而会让她饿上个两三天?”
唐思儿露出了个笑容。“舞衣相信夫君不会这么做,墨荷是紫樱⾝旁的、丫环,夫君为了紫樱,一定不会让墨荷因为饿肚子而弄坏⾝子,因为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照顾紫樱,所以夫君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卫迟央有些讶异,完全没料到唐思儿会这般说,心头的烦闷,也在看见她的笑容后,逐渐消散无踪。
她的笑容,似乎有让人放松的作用。
“夫君,是不是已经默许舞衣拿东西给墨荷吃?”
卫迟央看着一脸期待的唐思儿,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也拉不下脸来直接应允,只得尴尬地转开视线。
“夫君?怎么了?是不是舞衣说错什么了?”
她来到卫迟央面前,圆亮亮的眼眸,直盯着他的黑眸。
“夫君,真的不能原谅墨荷吗?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唐思儿继续哀求着。
卫迟央着实让唐思儿的月光,看得浑⾝不自在。“够了,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别来烦我。”卫迟央烦躁地挥退唐思儿。
唐思儿这才转忧为喜,开心地笑出声。“谢谢夫君,谢谢夫君。”
看着唐思儿笑着离去的背影,卫迟央心头陡然窜出一抹古怪的感受。明明该是决定好的事,为何听见她一两句求情的话就心软了,他甚至不希望看到她失望的表情?
不可能,他只是不想有人在他⾝边烦地,扇舞衣不过是他用来治疗宝贝女儿的工具罢了,他深爱的女人早在去年死去,在他心中无人能取代岚儿的地位。
要不是所有的大夫都看不好紫樱的病,他也不会迷信到听从娘的建议,而娶什么好八字的千金改运。
唐思儿捧着一小鞭腌渍的梅子,还拿了几根竹签,这些东西都是她向厨房的大婶要来的。
“少夫人,还是别去落樱小筑吧,小竹真的很担心紫樱姐小又会伤了你。”
有了墨荷的前车之鉴,小竹更加胆战心惊,害怕到时若真出了事,王爷会怪罪下来。
“小竹,你放心;我不会让紫樱伤我的。”
唐思儿表面上相当镇定,內心实则忐忑不安。
从卫老夫人及卫迟央那儿,唐思儿知道她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卫紫樱目前的状况,不管她的方法有效还是没效,唐思儿都决定放手一搏,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真相被揭穿。
唐思儿始终相信,她的真心一定能让感动上苍,帮助她让卫紫樱的状况好转,况且她的手上还握着扇府一家的性命,无论如何她都要努力才行。
“可是…”
“小竹,别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
唐思儿来到落樱小筑前,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正是墨荷。
“少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墨荷,我带了一罐梅子来看看紫樱,我想看看她今天的状况。”
墨荷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不安。“可是…少夫人,还是将梅子交给奴婢吧,紫樱姐小比较习惯奴婢,少夫人贸然进去,奴婢担心上回发生的事情,还会再发生一次。”“是啊,少夫人。”小竹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墨荷,小竹,你们两个都别说了,让我试试吧,卫老夫人也说了,让紫樱跟我相处相处,看能不能把我⾝上的好运气分给她。”
唐思儿心虚地撒着谎。她哪有什么好运气?
“好吧,紫樱姐小就在厅里。”看到唐思儿坚决的神情,墨荷也不好再拒绝。
唐思儿随着墨荷的脚步走进厅內,果然在角落的位置发现卫紫樱的⾝影,如同上一次的情况,卫紫樱蜷缩在角落,谁也不理。
“墨荷,小竹,你们先出去好吗?我一个人试试。”
凭着过去帮邻居照顾孩子的经验,唐思儿决定试试看自己的方法。
唐思儿走近卫紫樱⾝旁,用竹签揷着一片酒红⾊泽的梅子片,递给她。“小紫樱,想不想吃梅子片?很好吃喔。”
唐思儿将梅子片放人口中,做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卫紫樱两眼无神地望着唐思儿,面无表情,再看见鲜艳⾊泽的梅子片,蓦然放声大叫。
“啊!血…”卫紫樱缩在两张椅子间,不敢多看唐思儿一眼。
“紫樱!紫樱!你冷静点,这不过是梅子片,不是什么血。”
看到卫紫樱惊慌失措的模样,唐思儿也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安抚她。
而墨荷与小竹听到卫紫樱的惊叫声,也跑进屋里。
“少夫人,姐小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吧,记得把门掩上,没有我的吩咐,暂时不要进来。”
唐思儿决定再试一次,随即将墨荷与小竹给推出门外。
唐思儿重新走回卫紫樱⾝旁,将梅子片蔵在⾝后,不让卫紫樱看见,而从腰间拿出个小荷包,里头装満一颗颗各种颜⾊的糖粒儿。
“小紫樱,你看看这个。”唐思儿笑着拍拍卫紫樱的肩头,卫紫樱畏畏缩缩地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眸带着深刻的畏惧。
“小紫樱,你看这些糖粒儿,漂不漂亮?”卫紫樱偷觑了唐思儿几眼,畏惧地伸出小手,似乎也对⾊彩缤纷的糖粒儿起了趣兴。
“来!这些都给你喔!手伸过来,这些糖糖全给你。”
果然如唐思儿所料,卫紫樱正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她,卫紫樱每靠近唐思儿一步,唐思儿就后退一步,目的就是为了引卫紫樱离开角落。
“慢慢来,过来这里,这些全给你。”
唐思儿抖抖掌心里的糖粒儿,引诱卫紫樱靠近她。
约莫过了半晌,唐思儿与卫紫樱间的距离愈来愈近,正当她⾼兴这个方法奏效之际,卫紫樱忽然奔上前去,一口咬住她的手臂。
“啊!痛!”唐思儿吃痛地喊出声,为免惊动外头的婢女,她连忙闭紧嘴,不敢发出声音。
卫紫樱有如发狂的小兽,紧咬着唐思儿的手臂不放。
唐思儿也因为卫紫樱冲过来的力道过猛,随即跌倒在地,卫紫樱同样因为重心不稳,跟着跌在她⾝上,然而嘴还是咬着她——没有松口的打算。
好痛!痛死了!唐思儿咬牙将痛呑下,只能在心中喊痛,唐思儿蹙紧了眉心,急忙安抚凶性大发的卫紫樱。
“紫樱!紫樱!你冷静一点,呃…咬人并不能解决事情啊…如果…你愿意…”
啊!痛痛痛!
唐思儿痛到冷汗直冒,脸⾊发白,依然想不出法子叫卫紫樱松口。
“少夫人!少夫人!你没事吧?”门外传来小竹与墨荷的呼声。
“我、我没事,你、你们在外头候着,别嚷嚷!”
唐思儿勉強宣布称自己没事,其实她已经痛到快昏了。
天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紫樱!乖!紫樱!乖!”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轻模着卫紫樱的头,以柔性劝导的方式,让卫紫樱松开嘴。
“月儿弯弯,娃娃睡,小草儿跳舞,风轻轻吹…”
唐思儿哼着儿时娘最常唱给她听的曲子,须臾,她感觉手臂上的痛楚逐渐减轻。“小紫樱,乖乖睡,我会一直陪在你⾝边。”
唐思儿抚着卫紫樱如黑瀑般的长发,拍着她纤细的肩膀。
“不要!”卫紫樱忽然惊醒,迅速离开唐思儿的怀抱,又躲回属于她的角落。
看到卫紫樱古怪的反应,再看看手臂上清晰可见的双排牙印,她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会让一个单纯天真的孩子,出现如此畏人的举动?
“紫樱!你听我说,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保护你。”
唐思儿慢慢靠近卫紫樱。实在不愿意看见她时时躲在角落里。
卫紫樱仍是一句话也不说,瞠大了眼直瞪着她,惨白的小脸,就像看见鬼一般恐惧。
“小紫樱!我再唱歌给你听,好吗?”
想到刚刚唱歌的方法似乎有效,她决定再试一试。
看见唐思儿逐步逼近她,卫紫樱有如惊弓之鸟,迅速站起⾝拉开她与自己的距离。
她忽然拿起搁在柜子里的瓷瓶、古董,就往唐思儿的方向扔去。
“天啊!紫樱。”唐思儿惊呼不已,不停闪躲卫紫樱扔过来的东西,不到一时半刻,整个落樱小筑的厅堂一地的碎瓷片。
听到声响的女婢随即冲进屋內,看到満地了狠籍,全都傻了眼。“天啊!少夫人,紫樱姐小。”墨荷冲到卫紫樱⾝旁,想要制住她的暴行,而小竹则是搀扶着唐思儿闪避一地的碎片。
“紫樱姐小!快住手!这样会伤到少夫人的。”
“是啊!墨荷你快阻止紫樱姐小。”
“小竹!我不要紧,你快去帮墨荷的忙,千万别让紫樱伤到了自己。”
“可是…”小竹相当犹豫。两边都是主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同样吃不完兜着走。
“别可是了,快去!先去帮墨荷拿下紫樱手上的花瓶。”
唐思儿没有多想,将小竹推离自己⾝边。
“紫樱姐小!冷静一点!”
“紫樱姐小,奴婢是墨荷,快住手啊。”小竹和墨荷又是哭又是劝,忙了好一阵子才抢下卫紫樱手上的凶器,然而遍地的碎瓷片,足够令人心惊胆战了。
“你们先守着她,别动,我去喊人来清理这里,以免伤了人。”
正当唐思儿转⾝想要离开厅堂时,一个疏忽没有留意脚边的碎片,猛然一踩,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唐思儿直接跌坐在地上,而満地的碎片,也扎进了唐思儿的臋部里。
“啊!少夫人!你有没有怎样?”小竹大叫出声。
“我、我没事!”脚心、臋部都传来剧痛,她敛紧了眉心,下唇咬到泛白。
见到鲜血从唐思儿脚下流了出来,墨荷与小竹都倒菗一口凉气。
“少夫人,你流血了。”
“小竹!你快去叫人来帮忙啊。”墨荷惊慌道。
“好,我马上去。”
“小竹,不用⿇烦,我、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唐思儿想要阻止小竹,小竹早巳离开了落樱小筑。
她想要靠自己站起来,无奈一移动臋部,立刻传来更剧烈的疼痛,強烈的痛楚让她全⾝一阵发软,使不出半点力量。
“少夫人!你就别试了,万一弄大伤口岂不是更糟?小竹已经去叫人了,少夫人你就先忍忍吧。”
“可是…”她抬头看着墨荷时,忽然瞥见卫紫樱的双眸,隐约泛着泪光。
她的眼泪——是在心疼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