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嘲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回家。
海嘲只是孙家的养女,是孙甫仁从儿孤院抱养回来的。
刚开始,养⺟洪彩娟还挺喜欢她,等她生了女儿孙曼丽之后,便视海嘲为眼中钉⾁中刺,让她随奶妈姓江,并经常欺凌她。
海嘲的奶妈洪妈在海嘲五岁时死于一场车祸,使她更陷于孤苦无依的地步。年幼的海嘲一直以为孙甫仁是疼她的,只是太忙没时间关心她而已!
等她慢慢长大,才知道她之所以还能读书还能保留半姐小半仆人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孙甫仁为了维护自己大慈善家的名誉。养她一年也不需要几个钱,她一年的生活费不过是孙甫仁养的宠物一个月的狗粮钱。
现在,海嘲正在厅里帮妹妹布置周末PARTY,穿着破旧的服装,活像一个灰姑娘,她费力地擦着地上的污渍,体质柔弱的她有点头晕目眩。
“喂!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到厨房帮忙去!”
说话的是她的妹妹孙曼丽,自她懂事起就没叫过海嘲一声姐姐,只有喂、喂地喝来喝去。有她的场合,她绝不允许海嘲出现,只怕海嘲抢去她的风头。
海嘲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一声不哼地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的佣人更是势利的不得了,看到海嘲进来了,全都翻起白眼。
“大姐小,你又这么慢腾腾的,像老牛拉车似的。”
“还不帮忙动手剥葱?!”
海嘲已经习惯了她们这个样子,并不理会,弯腰开始剥葱。
忽然她听到两个佣人的闲聊。
“听说这次PARTY是为江氏集团的江董而开的。”
“是啊!是啊,老爷有心让曼丽姐小勾到这个金⻳婿。”
“听说那个江董是台北最有⾝价的单⾝汉。”
“什么呀!他风流得很,女人像苍蝇一样围着他。”
海嘲心中暗想,有钱人,尤其有钱男人都是虚伪而肮脏的。她不屑听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让她反胃。
因为剥葱时间太长,她的眼睛被辣出了眼泪。她要出去透透空气,也想顺便上个厕所。
以海嘲对宴会的了解,现在楼下的洗手间外一定排満人手,所以她绕了一大圈,走上阶梯来到顶楼。
一旦她站定,却发现此刻顶楼上不止她一人,另外还多了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好看的男人,在夜⾊照耀下,依然可见他的自信与冷傲,像一尊艺术家精心雕塑的人像,静静的伫立在月⾊之下。
看到他转头看自己,海嘲急忙转⾝想走开,可是却慢了一步,男人上前两大步,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她的手臂,紧紧的箝制住。
“你想⼲什么!?”海嘲慌乱的挣扎着,还朝他的手不停的拍打,就为了想打掉他大巨的手掌!
对于她的攻击江北风不以为意,只冷冷的看着说着。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否则为何见到人就想逃跑呢?”
海嘲情急之下脫口大叫着:“你少瞎猜,我只不过是吓了一跳,我以为这儿没人…”
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来自她的养⺟洪彩娟,养⺟下过命令,不许她和客人有所牵扯,否则家法侍候。所以多年来,躲开客人就成了她的惯性动作。
再就是她怕又错过了帮忙的时刻,到时少不了又是一顿皮⾁之痛,几年来她学会了避开⿇烦“请你放开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你是孙家的女佣?”江北风不大相信的打量着她“我没有那么好骗,你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当佣人的料,你最好老实的说出你是什么人,否则…”
“我是佣人。”
“绝对不是。”
这算褒还是贬啊?海嘲根本听不出来,但是哪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的养⺟知道她和客人待在顶楼,她会死得很惨!
“我就是佣人,请你放开你的手!”
“除非你说出自己的⾝份,否则我不会放手的。”江北风很坚持也很执拗,抓住海嘲的手不见稍加放松过。
海嘲狠狠地瞪着他想,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家伙呢?她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他非找她⿇烦不可呢?真是够莫名其妙的。
“我说的话都是事实,如果你不信大可以找个人来问问,一定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的,如果你认为自己还算是个绅士,就请⾼抬贵手,不要为我制造不必要的⿇烦!”
“⿇烦?你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江北风双眼圆瞠的瞪着她。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这么猜测,至少她有一张让他心动的脸蛋,微风徐徐飘过她的发丝传来清淡的香气,几乎要使意乱情迷。
其实她称不上漂亮,可是却让人有股想保护她的冲动。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同伴向来都是美丽又上得了台面的,绝对没有人像她一样,穿得像灰姑娘,就像是一只地道的丑小鸭。
可是她却勾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情愫,让他不想就此放开她。海嘲被江北风露骨的眼神吓呆,这完全违反了她养⺟的法则,这一来的恐怕不止是一顿打。
问题是她连他是何方神圣都不知晓,为他挨打,根本没有道理!“请你放手,否则我要叫非礼了!”
江北风毫不在意的耸肩道:“请便!引人来更好。”
海嘲已经尤计可施了!只好哭丧着脸央求道:“哦!拜托!我真的只是孙家的女佣,如果你不放开我,我会被处罚的啊!”
于心不忍加上不想看到她那欲哭泣的眼,基于以上两个因素,江北风放了她,却不忘记的強调着:“这一回就放过你,但是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追根究低的,我迟早会知道你是什么人的,你信不信?”
信!可是不关她的事,海嘲这么想着,并一路逃逸而去。很快的,海嘲得知顶楼上的男人就是江北风。因为她因他而招来一顿责骂,而真正的原因是他问起她,在他的形容下,洪彩娟联想到她,以为她上顶楼偷懒,所以动怒了!
因此她得到这种下场。
可是天地良心喔!她不过是去上个洗手间,人有三急的不是吗?她也是人啊!为了那种原因讨打是很冤枉的,可是她不能顶嘴,因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切断经济来源,停学。她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让她的养⺟看看,人活一口气,不是吗?
海嘲发现,近曰来江北风对她紧迫不舍,当然不是向她表示什么爱慕之意,而是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她面前,突然就说一些让她怕得要命的问题,更惨的是,终于她的妹妹发现了,还一状告到她养妈那边。
来到洪彩娟面前,海嘲一颗心跳得厉害,每一回受责备,便会拿钱出来威胁。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吗?”洪彩娟一看到海嘲就刷下了脸,而在她⾝旁的孙曼丽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什么血浓于水,这种掺杂了混血的血只会造成憎恨和不谅解,尤其是外来者,只会让人连想到想分一杯羹,既使她从来不曾那么想过,还是没有肯相信她的话:
不答话、不顶嘴,这是海嘲在孙家多年来的习惯多余的解释只会换末更深的责罚,她早学聪明了,而聪明的方法就是当个傻瓜。
“不答话就是承认喽!你忘了上回我怎么说的吗?”洪彩娟手上的皮鞭已经开始摩掌擦拳准备伺机而动。“你不知道自己的⾝分吗?这么小就学着人家交男朋友?想嫁人了是不是?”
海嘲微摇着头无言以对,硬着头皮等着皮⾁之苦的来到,她早就习惯被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妈,你不要和她说那么多啦!她是贱人生的种,当然骨子里也会有那种下流的基因,专门招蜂引蝶是有遗传因子的嘛!”孙曼丽冷冷的加油添醋。
孙曼丽则双眼骨碌碌的转着,等着皮鞭挥在海嘲的⾝上带给她的感快,因为她讨厌闯进他们家的入侵者。
终究洪彩娟的皮鞭还是无情的挥了过来,一鞭打在海嘲⾝上,一阵阵刺辣的痛楚烙在她⾝上和心底,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而她也懒得计数,就好像她从来不想多作争执,直到无情之鞭停顿,直到她恍惚的发现自己正被抬往自己的房间,直至她陷入昏迷状态,一切才算完结。
虽然她得了解脫,可梦魇却才刚刚开始。
翌曰,海嘲拖着发着⾼烧的⾝躯走出学校,走着路的步伐却是颠簸不稳的,连连撞上迎面而来的路人,直到她撞进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连头都没抬起她就连声说对不起,当然就无从得知眼前来者何人了。
江北风有力的双手紧扶着她,眉宇却蹙得很深,他可是跟了她一路了,看到她频频撞到路人而为其捏了一把冷汗,可是又不想上前,现在却不成了,再不挡住她就要闯红灯了!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生气的怒问。
听到咒骂声有点熟悉,海嘲才半眯着眼看向前,发现是他,也不管自己步伐不稳就想逃离他的怀抱,甚至恐惧的大叫道:“你放开我…请你不要纠缠我…”
这会,江北风的眉蹙得更深了。他知道自己严肃的脸是挺吓人的,可是还称得上帅气,怎么眼前的小女子竟然把他当成瘟神恶煞?实在太夸张了!
当然他还没有发现自己怀中的人儿根本称不上正常,甚至是处在濒临昏倒边缘上。
“你太过分了,放开我…”她哀求的眼神是可怜的、让人心疼的、让人想将之拥进怀中的,江北风一点也没有迟疑,双手更紧的拥着她。这一回他发现海嘲安静多了,但再细看,他发现她完全没有动静,等他仔细的审视过一番,才发现她根本是昏过去了。
江北风一路开着快车把海嘲送到自己朋友的医院,直到他的医生朋友替海嘲检查过,他才发现她发烧的原因是来自她一⾝的伤口。
连他那当医生的朋友都不敢相信现在还有虐待这种事情?那让人怵目惊心的伤疤是他当了几年医生也不曾见过的,所以忍不住打了一阵哆嗦。
“真不敢想像这个女孩到底受了多少虐待?”
江北风的眼早就冒火了,甚至他还想着要杀了那个狠下毒手的人,当他看到海嘲背上那一道道交错着的新旧伤痕,他已然下了决定。
“我一定要带她走。”
空荡荡的病房里头只剩下海嘲和江北风两个人,有好长一段时间,病房被沉寂所取代。
“你该说说刚才你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江北风聪明的转移话题,顺便也转移尴尬的气氛。
可是现在的问题却把海嘲难倒了,她无心增加别人的困扰,过去的已经过去,说了也无益“我急疯了,什么事情都没有。”
“你非说不可,为什么你说上次的伤是因为我而造成的?如果你不说个明白,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看到他眼中的威胁意味,海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你这人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吧?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到孙家问一清二楚,你信不信我会那样做?”
怎么敢不信?他这种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他若真的那么做,惨兮兮的人又是她了!还是不要牵扯不清比较险保。
“你不要多管闲事啦!”
“现在又说我多管闲事?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喔!”
江北风的眼神带着笑意,像似在取笑她的言行前后不一。
“你不会把我的话当成在胡言乱语就得了。”
“我倒是认为现在你才是胡说八道,我是个有责任的人,你既然说了你受伤与我有关,那么照料你也理所当在是我的责任,我决定把你接回我家里头照顾。”江北风兀自下着决定。
海嘲忍不住心想,江北风这个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霸道,难道他以为他是她的天?
“我有什么义务听你的?”
他轻笑道:“很简单,是你说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有义务让我的罪恶感减到最低,这算得上合情合理吧?”
才怪!听他说些歪理!他阴魂不散的纠缠害得她差点没命,如果她真的住到江家去,大概会真的没了小命!
“你的好意我心领,我还是回自己的家比较妥当。”
“你不是说你是孙家的女佣?那么如果我向孙家要求把你让给我,让你到江家去工作,我想,孙家应该会卖这个人情的。”
那还得了!那么一来她的谎言不就被揭穿了?海嘲焦急的大叫“不行!行不通的…”
“怎么会?凭江家与孙家的交情,要向他们调一个佣人很简单的。”
“你故意的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一想到要自己承认舞会那夜一是在扯慌,她的脸就像被火烧过一般,红彤彤的。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江北风故作不解地问。
“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为什么你非要这么整我呢?”
“无仇无怨的。”
“那就请你不要強人所难!”
江北风虽然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却还是商场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她养⺟中意的未来女婿人选,和他有一点点牵扯都可能为自己带来噩运的。
海嘲边想着边撑着病弱的⾝体下床,但是才一踏上地板,她的人就因重心不稳而往地上栽倒,江北风再度拦住了她的腰让她免除了跌跤的命运,但是也实实在在的吃足了她的豆腐了。
“你的⾝材并不怎么样嘛!”他半开着玩笑。
海嘲不客气的送他一记白眼“要你管!”
“你真是个最不听话的病人,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満意,可不可以等病好了再来和我抬扛呢?”
海嘲仍然红着脸蛋,她从没被一个男人这样环抱过,除了江南外。
“放手!”
丝毫不将她的议抗听进耳中,江北风仍然将她拦腰抱起,迳将她抱回床上还半调侃着“你现在是心有余力不足,若对我有什么不満,等病好了再来和我清算也不迟。”
“当然要和你清算!”
孙甫仁没想到江北风会不请而来,他为何而来呢?难道是他想要的一单工程泡汤了?
谁都知道江氏集团是湾台数一数二的大财团,能和江氏沾上边是和财神交了朋友,准保会鸿运当头。
孙氏一直在沾江氏的光,几乎是靠江氏养肥自己的,这几年亚洲出现金融风暴,孙氏是依靠着江氏才有碗饭吃,否则早破产了。而且孙氏向江氏借贷的800万还迟迟未还。
如今,财神爷进门,孙家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全家上上下下为他的到一忙得晕头转向。
孙甫仁虽没有和江北风正面接触过几次,但是深知他的为人。江北风表面上是个放荡不羁的情场浪子,实则是个精明致极的生意人。他想⼲的事情绝对没有⼲不成的。
孙甫仁笑容可掬地询问江北风此行的目的:“江董来寒舍,有何见教?孙某俯首倾听。”
⼲素做事率直的江北风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孙老有位漂亮的女儿,我只是遗憾无缘相见。”
原来如此,孙甫仁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放下。
孙甫仁喜形于⾊问道:“小女对您可是倾慕不已,我马上叫她出来。”
没等孙甫仁开口,早已躲在门后窥偷的孙曼丽已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她一听说江北风来了,立刻跑去梳洗打扮,有谁会放送到眼前的金⻳婿呢?
孙曼丽装出仪态万方的风情,媚妩的一笑:“江董怎么突然想起见我这样的小人物呢?”
江北风跷着二郎腿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她。说实话,孙曼丽长得并不难看。
美艳动人的脸庞、⾼佻清丽的⾝材,只可惜她的⾝上遗传了⺟亲的风情味,眼神之中又流露出市侩的精明,这些北风都不喜欢。
他把目光转向孙甫仁,似笑非笑地说:“孙老,您看您的女儿值不值八百万?”
孙甫仁和孙曼丽都脸⾊突变,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江北风摸摸鼻子,轻笑着:“没什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您欠江氏的款子什么时候还呢?”
孙甫仁唯唯喏喏:“江董,我的钱全被地产给套住了,实在是拿不出啊!”
江北风改为一派豪慡的样子:“这样吧,把令媛接到我那儿住些曰子怎么样?我会好好款待她的。”
淡淡的几句话,实则暗蔵杀机,久经商场的孙甫仁怎么会不知其中的深意呢?他还以为江北风看上了自己的女儿,看来是他想错了。
孙曼丽看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亦是一脸失落。
孙甫仁⼲笑着:“小女不懂事,怕扰乱尊府,还望江董体谅。”
江北风大笑:“商场如场战,孙老不会不懂规矩吧?或者孙老可考虑把孙氏的房产让给我?”
女儿和房产全是孙甫仁的心头⾁,他哪样也舍不得。
把女儿押到他手上,肯定难保女儿白清,可房产又是他养老的老本,他怎么舍得?忽然他想到了海嘲,把这个扫把星抵出去也是一招棋,于是笑逐颜开:“我还有一个女儿,把地押在您手上,您可愿意?”
江北风在心里冷笑,上次在孙家参加Party,孙甫仁口口声声只称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又把海嘲抵出来,世间竟有这样无情的父亲。
不过这样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起⾝,头也不回地走出孙家。
孙甫仁也不是吃⼲饭的,望着江北风的背影喃喃自语:“难道他看上了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