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四年一届的改选,一晃眼就到了。
自清风上任以来,三年时间里已经带领公司跨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即使是这第四个年头,虽然不到十月,但公司的合同也已经签下来了四千多万,今年创造一个新的纪录已经是铁板上钉钉了。此时的公司人员队伍也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多人,比起当初,队伍也已经扩大了三倍。公司的业绩遍布国全,有一个项目也得到了家国级的詹天佑大奖,公司在业內的地位也与曰俱增。清风自己制订的新的三年计划,也有望很快实现了。
按理说清风连任下一任总经理,也应该是众望所归了吧,但事情的发展却并非如人们所想,而是出现了重大的转机。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刘小平调任部水运司任司长了。
没过一个月,李仲平也调任部海事局任第一副记书去了。
设计院面临改朝换代。
原本极有希望接替院长的,是赵清平和钱德志。但赵清平援蔵归来后,已经调去了天京港航局任总经理,刚刚上任一年不到。所以钱副院长轻松得了先机,顺利通过了上级的考核,在这一年秋天走马上任,成了航运设计院的院长。而接替李仲贤担任记书的,是从海事局过来的原副记书,叫平志国,很少有人了解。
钱德志上台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新记书来的当月,新的一届中层⼲部换届选举开始了。
清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觉悟。他自认为自己把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理所当然会继续第二个任期,但直到中层⼲部竞聘的报名结束,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过于自信了。
冯平报名参与了咨询公司总经理的竞争。
清风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満。但仍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一周后自己去京师看望老记书,陪老记书吃了一顿饭,这才明白了局势的严峻。
“我问你,公司经营得好,是谁的功劳?”记书问他。
清风想说是自己的功劳大一些,班子成员的功劳也是比较大的,还有全体员工的努力。但想了一想,说:“当然是班子导领的好,大家⼲的好。”
记书点头。说:“你知道就好,工作做得好,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整个班子的功劳。他冯平也是班子成员,功劳也是跟你一样的。”
清风心中不服,但也只能点头。
“你这几年的确⼲的不错,可你也有一个⽑病不是?你从不往导领屋里跑,从不主动跟导领沟通,这个是不是属实?”记书问道。
清风点头,自己的确很少向导领主动汇报工作和思想。想来这院里的导领中,也未必都对自己有什么好的印象。
“当初你能上任,也是占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这天时,就是赵清平那个时候在院里,有刘院长的赏识;这地利,就是当时公司经营的一塌糊涂;这人和嘛,是因为有几个导领还看好你的。”记书说道。
清风连连点头,这几点说得非常到位。
“此一时,彼一时。”记书总结道。
京师之行,可以说让清风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回到天京,他不免也开始筹划起竞聘的准备事项,想着既不能大意失荆州,也不能太过悲观,只要自己应对得当,还是能够保住现有的优势的。
还是那两关,想着自己在內部评议这个环节上,断然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冯平,不好说,但清风也不想在这个环节上做什么手脚,因此,他估计冯平通过这个环节的可能性,大约也在七八成。但在公开竞聘时的院导领打分环节上,只怕自己是凶多吉少了。钱副院长已经升为了钱院长,钱院长的这关键一票,自己恐怕是丢定了。
但是,清风又想,钱副院长既然已经升为了院长,为了院里的利益着想,不也需要仰仗咨询公司能继续做出成绩来吗?这个念头冒出来一会儿,就被清风否决了。别人还好,自己与张孕志当年的一番斗争中,恐怕已经让钱副院长心生芥蒂吧,自己断然不要有这样的幻想。
既然如此,那新来的记书不是不可以争取一下呢?自己的部门分属记书管理,如果自己的能力和成绩能得到记书认可和赏识,也许能够在院导领这一组的打分中与冯平打成平手,那么,自己的胜算也就有八分了。
如此看来,如何争取到新来的记书的支持,便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一环了。想到这里,清风决定下一步该要做点什么了。
离群众评议还有三天的时候,新来的平志国记书来了一趟咨询公司,跟公司班子成员和几名党员代表见了个面,按照新记书的说法,算是认认门吧。
这次的见面会上,清风没有说太多话。一来是他对新记书的脾气秉性不了解,二来他觉得第一次见面表现太多,给人留下轻浮狂傲的印象不好。但班子的其它成员和几名党员代表却表现格外活跃,这让清风解脫不少,却也对冯平等人的表现略有不屑。
见面会后,清风客气地请记书赏光,一起跟班子成员吃个饭。不想记书一口应承下来,搞得清风不免有些意外,急忙联系了饭馆,安排了做陪的人员名单。
除去记书、清风、冯平和徐长明,还有党办的李主任,公司办公室的李姐,一共六人,在天天渔港的小单间里坐定。
推杯换盏之间,平记书就大致讲了自己的经历。原来这位记书是行伍出⾝,在海军做到营长,转业到了海事部门,又在海事部门做了十来年,今年正好五十岁,被调到了航运设计院。
“我是个耝人,不懂业务,各位不要见笑。”介绍完自己的经历,末了记书谦虚地总结道。
大家自然少不了奉承几句,说哪里话,有记书的导领,我们才能做好公司的事情,为院里添彩。清风夹在人群中,还是很少说话,只是频频举杯,敬记书喝酒。
“小清好酒量呀!”个把小时后,记书已经喝了三杯,45度的白酒,足有小一斤,却仍不见醉意。桌上的其它几个人,除了清风,都已经招架不住,话多的话多,没声儿的没声儿,冯平也半睡半醒,坐在椅子上直晃,看似全然不是记书的对手,徐长明倒是实在,⼲脆倒在一边的沙发上睡了。
“听说小清还去党校学习过三个月,年青有为呀,我这个记书要跟着你沾沾光喽!”记书看似认真地说,清风假装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是我要沾记书的光呢,哪里有记书跟着我沾光的道理!”
“哪里哟,我早就听说了,你这几年把咨询公司搞得很好嘛。听说从两百万起步,四年时间就搞到了接近四千万呀,二十倍呀,我分管企业,你可是我手下的半壁江山呀!”记书说话直来直去,加上酒意醉人,说得清风也心中有些得意起来。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班子集体努力的结果,也是全体员工齐心协力才做出这种成绩的。”清风不是客气,而是要刻意表现出一个党员⼲部应有的觉悟。
“哎哟!小清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又不是开会!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心里话呢。”记书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假装有点生气。
清风倒是很想说说心里话,但是碍于冯平在场,那些话如何才能说得出口?于是也跟着记书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个人的打哈哈,其实也是一种对话。记书的打哈哈,是变相地批评清风,把自己当外人;清风的打哈哈,一来是直接承认了自己话中的虚伪,二来是认可了记书没有直说的那一层意思。
“明天记书可有时间?去我们的项目上看看,也跟基层员工们见见面?”清风的这话看似完全从工作角度出发,邀请记书下一次基层,实际上也等于说:明天找记书,说说心里话。
记书说好,这几天上任之后,净是开会,连⾝子骨都有些松了,正好去工地上转转。
约好了次曰接记书的时间,地点,看看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记书总结一句:“今天就这样吧,散了。”
冯平已经喝多,此时倒在一边的椅子上,已然有些睡意。听到记书这一句散了,立刻来了精神,抢着送记书回去。记书自带了司机,说着不用不用,但拗不过冯平的客气,便与他一同下了楼。清风便叫了自己的司机到楼下,送其它几个人回家。
清风心中明白,以冯平的酒量,不至于喝到半睡的状态。他之所以假装半睡,实际上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喝多,好留着清醒的头脑,就等送记书回家。这送记书回家的路上,可能少不了要跟记书说些什么。
不过清风也不在意,倘若冯平的这点心思自己都已经看了出来,记书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不入流的伎俩,本⾝就已经将他自己的人格降了半级,那一路上的悄悄话倘若说得中理倒还在其次,倘也如酒桌上这般耍起心计来,恐怕那一半的人格,也要降级了。
这世界上哪有大大咧咧,头脑简单,却做了一把手的记书?
坐在车上,清风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