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皇城,开始了一年的舂雨时节。
颜子勋一早就出了城,马车驾着马车,带着他一直往城外最北边的寺庙赶去。经过好久的心理建设,他终于还是决定来看看颜子南。
到了目的地,颜子勋下车,举着油纸伞,静静地站在这梵音弥漫的寺庙前。很难相信,像颜子南那样的人,居然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当他人生最后的归宿。
然而颜子南一生无儿无女,有这样的归宿,还算不错吧。
“施主,我们这庙不接受香客。”一个在庭院前扫地的小沙弥突然跑来说。
颜子勋只是笑着看着他,问:“小师傅,我是来找人的。”
因为下雨,山间渐渐起了层雾气,和这古刹相应成章“您找的人法号是什么?”
法号?是了,颜子南都出家了,自然不能再用原来的俗名了。可是这法号,颜子勋真的不知道,有些为难地开口“小师傅,我只知道他的俗名,并不知道他的法号。”
“这可难办了,我只知道师傅们的法号,俗名我是不知道的。”说着,小沙弥将扫帚放到一边说:“这样吧,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找我的师傅。”
颜子勋道谢,跟着小沙弥往寺庙里走去。
“师傅,有人来了。”厢房前,小沙弥驻足,不再往前走。
宝象寺主持慈眉善目地出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参见王爷。”
颜子勋笑“老师傅不用多礼。”
“王爷是来见故人的吧?”
不用颜子勋提醒,老和尚已经知道他要见什么人了。
“您能带我去见见他吗?”颜子勋有礼貌地冲着老和尚说。
两个人不说话,颜子勋一直跟在老和尚的⾝后走着,来到了寺庙的禅房。
老和尚只对颜子勋笑着,人带到就好,他便径直离开了。
颜子勋站在禅房门口,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梵音,只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的样子。那个心⾼气傲的大哥,居然也会有一天,在这种地方,颂着梵音。
敲门,里面的人没有回答,继续专注地念着佛经。
颜子勋倒也不客气,直接推门就进去了。正对着门的小佛阁前,一个光头的和尚静静地坐着,一边敲着木鱼一边滚动着手里的佛珠。
曾经那个伟岸⾼大的⾝躯,竟然变得如此陌生,颜子勋一直站在那个和尚的背后,一直觉得那个人肯定不是他的大哥。
直到该念的经文都念完了,那个人才放下木鱼和念珠,转过⾝才发现,房间里还多了个人。
颜子勋讶异的是,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洗礼,颜子南那一⾝的戾气没有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宁静恬淡的从容,这或许就是他要信佛的原因吧。
“大哥,是我。”颜子勋率先开口。
颜子南淡笑,手比了个请的势姿,让他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不知道为何,以前反叛的颜子南看起来是那么可恶,但是现在的他看起来,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哥,你变了,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颜子南笑,这个弟弟,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缺德“你还是没变,嘴巴依旧损。”
兄弟两个笑,颜子勋这才想起来“对了,瞑儿成亲那天,你怎么不回去啊?”
颜子南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说:“佛门中人,参见到俗世的事物中,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啊?你不知道,大家一直在等你。等不到你,小嫂子还挺失望的。”
他不出现,她会失望吗?可现在的颜子南,听到钟若寻的事之后,已经从容许多了,没有了以前那样的刻骨铭心,整个人也都放下了“世事如此,今后你们的事,我也都不参加了,我会伴在佛珠⾝旁,为你们每一个人祈祷的。”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态度了。
可是颜子勋总觉得,大哥这样的人物,最后却是个这样的下场,有些可惜。
“大哥,您还会不会还俗?”
“不会。”
“为什么?”
颜子南经过这段时间的佛门生活,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不是登上那个⾼⾼在上的位子,也不是美人在旁,而是像现在这样,清静无为的生活,每天早起诵经,白天⼲活,晚上也会睡得香。曰子虽然平静,但胜在內心安宁,不像过去似的,总觉得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又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得到的东西又被别人抢去了。
那样的曰子真的不适合他!
“这样的曰子,挺好的。白天念经,听听小鸟的声音,晚上冥想,曰子轻松又舒适,比起以前,真的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听了他的解释,颜子勋怪不得总觉得,当他再次看到颜子南的时候,总觉得不只是⾝上的那些戾气没了,而且好像还多了些什么。原来多出的那种东西叫做豁达,人的眼界开阔了,真的会变得很多。
既然颜子南看起来过得不错,颜子勋的心也定安下来了。轻松许多的他站起来“大哥,我也该回去了,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颜子南也跟着他站起来,送他出门“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谁说我担心你了,我只不过是怕我那个爱惹事的大哥,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负去了罢了。”
“你啊,就这张嘴最厉害了。”颜子南笑着跟在他的背后走。
“还不是你们这些当哥哥的一直让着我,才让我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颜子勋情动地说。他这个人,若不是有王爷这个⾝份护着,大概会被他自己这张嘴连累到。可这也是几个哥哥们从小给他惯出来的,还不是因为他们疼他。
将颜子勋送到宝象寺门口,颜子勋便站定,看着大哥“大哥,保重。”
“我会的。”
颜子勋上了马车,临走前又将车帘掀开“哥,谢谢你回来。”
颜子南淡笑不语,一直看着马车,直到整辆马车完全消失在山林间“也谢谢你能来看我。”
其实兄弟之间,除去那些利益冲突,最终联系着他们的,还不是最让人不舍的血脉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