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不敢怠慢,上去掐住了大白梨的人中,一只手掐了她的虎口。过了好一会儿,大白梨才醒过来。
醒来以后,大白梨就疯了,双眼无神,又哭又笑,还吓得往炕洞子里钻。
一边钻一边嚎叫:“别杀俺啊,别杀俺,不是俺害你的,不是俺害你的,饶命啊。”
王海亮不知道大白梨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大白梨怕急了,他跟一个月前的憨子一样,大喊大叫,在屋子里乱窜,从炕上扑倒在地上,又从地上扑倒在炕上。
有时候冲着窗户口喊救命,有时候冲着墙壁喊救命,有时候又傻呆呆一个人发愣。
玉珠吓坏了,问:“海亮,咋回事,大白梨婶子咋回事啊?”
海亮摇头摇说:“我也不知道。”
后来海亮才知道,大白梨之所以受刺激,是因为忽然打开了电视机,看到了一个女鬼。
那天晚上演得是射雕英雄传,里面那个跟老实婶一样的女人,名字叫梅超风。
老实婶是被梅超风给吓得,完全疯掉了。
因为那个梅超风,跟他从前看到的那个老实婶的样貌几乎一模一样。
王海亮苦笑了,看个电视也能吓死人?真的很新鲜,大白梨够倒霉的。
大白梨这次是真疯了,不是假疯。她不吃不喝,也不觉睡,整天咿咿呀呀,一个人对着墙壁胡言乱语。
有时候焦躁不安,有时候大哭大笑,有时候一个人出去,一走就是一天。
这一下可苦了王海亮,海亮啥活也不能⼲,整天净顾着照顾他了。
王海亮非常忙,于是将照顾大白梨的任务交给了喜凤嫂。
喜凤嫂跟大白梨是邻居,王海亮等于雇佣了她,每个月给她钱。让他给大白梨婶子做饭,洗服衣。
喜凤嫂照顾大白梨很认真,可稍有不慎,大白梨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有天,喜凤到厨房淘米的功夫,大白梨就消失了,王海亮跟着玉珠整整找了三四天,最后在村子外头,那个简易的山神庙里找到了她。
那时候,大白梨浑⾝脏兮兮的,他的脸⾊又黑又瘦,眼神暗淡无关,脑袋上净是⼲柴棒子。
她⾝上的服衣脏的能拧出油来,大小便失控,屙出来的屎块跟裤子黏在一起,紧紧贴在皮⾁上,怎么撕也撕不开。恶臭难闻。
她坐在山神庙的地上哭,一个劲的顿足捶胸,说张大⽑对不起老实婶子,李老实的女人要找她索命了。
这一次,王海亮的神药在大白梨的⾝上竟然失去了作用,再也不起效了。
王海亮帮着她扎针,女人也感觉不到疼痛。
海亮就知道,大白梨同样得的是心病。
这段时间,村子里闹鬼的事件不断,大白梨也害怕,心力交瘁,同样疯掉了。
直到现在为止,他依然不相信大白梨是鬼附⾝。
…
老实婶的鬼魂不单单在缠着大白梨,也在缠着村里的其他人。
继张拐子,憨子和大白梨之后,老实婶第四个缠着的人竟然是张建国。
张建国也开始被鬼附⾝了。
建国的曰子不好过,他的媳妇小燕整整离开半年多了。
去年舂节的时候,张二狗利用十万块,换走了小燕白净的⾝子,小燕感到了聇辱,也觉得对不起建国,就那么离开了大梁山。
小燕走了以后,建国一直闷闷不乐,想媳妇想得不行。
为了抵消对小燕的思念,张建国一直拼了命地在劳作。
白天累个半死,夜里也就不思不想了。
他踏实肯⼲,非常的善良,没有任何的歪心眼,从当初修路开始,就一心一意跟着王海亮打拼。
如果在整个大梁山,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海亮信得过的话,那个人就是张建国了。
建国跟小燕成亲,当初是海亮做的媒人。每次建国从山上回来,都跟小燕一起鼓捣。
两个人在土炕上腾折,翻腾过来,再翻腾过去,彻夜的鼓捣。
她迫切想抱个儿子,尽管两个人夜以继…曰,孜孜不倦,可小燕的肚子却跟被坠子扎了一下的皮球那样,怎么也鼓不起来。
暗病好了以后不能生养,是小燕离开建国的主要原因。
张建国这段时间非常孤独,白天在工地上⼲活,抡铁锤,钉炮眼,夜里早早钻进帐篷里觉睡。
工地上的帐篷群很热闹,每天晚上都是灯火辉煌。
那些健壮的后生们喝酒,赌钱,打扑克,忙的不亦乐乎。但建国半年的时间却一言不发。
这天晚上,怪事发生了,建国半夜走进了帐篷,忽然一步跌倒。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在工地上跳着脚的骂。
也不知道在骂谁,亲娘祖奶奶的,他的声音又尖又细,跟个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还在工地上又跳又唱,把其他人吓了个半死。
大家不知道建国哥咋了,于是一扑而上,将他摁住了。
有腿脚快的,赶紧去通知王海亮。
王海亮那个闷得慌,怎么最近村子里的怪事儿这么多,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他急急忙忙来到了建国的帐篷前,见到海亮以后,建国跳着脚的喊:“王海亮,俺死的冤,死的冤啊,躺的地方伸不开腿,又冷又嘲,那些大鬼小鬼净欺负俺。俺没有买路钱,不能去投胎,临死连个送终的也没有,一张纸也没人跟俺烧,俺苦啊…”
海亮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建国两眼发直,口流馋水,头摇晃脑,样子可笑而又滑稽。
王海亮愕然了,凭他对建国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这样,建国最稳重了,一点也不像是在装。
唯一的解释就是,建国被老实婶给附了⾝。
王海亮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觉得后脊梁一个劲的冒凉风,头发根发炸,莫名的恐惧让他打了个寒颤。
但还是大着胆子问:“你是…老实婶?你到底怎么死的?”
建国说:“还不是因为你?张二狗为了对付你,就挑拨了俺家跟张大⽑家的关系。
张大⽑的儿子牛牛被俺踢了一脚,俺儿子的牛牛被张二狗割了,嫁祸给张大⽑。
张李两家一场械斗,死了好多人,俺男人坐牢了。
俺不服气,就想报复张拐子,争执中一不小心刺死了自己,俺命不该绝,死得冤啊。”
这话从建国的嘴巴里说出来,王海亮大吃一惊。
要知道,这些秘密老实婶生前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建国了。
建国到山上半年,很少回村子,老实婶跟张二狗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是老实婶重生…
王海亮怒道:“又是张二狗?这个八王蛋!老实婶,你都死了,还想咋着?”
建国说:“王海亮你对不起俺,张二狗对不起俺,张大⽑对不起俺,张拐子,喜凤,还有整个大梁山的人,都对不起俺…
俺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将这里的人斩净杀绝!一个不留!所有的人都来给俺抵命,让大梁山变得寸草不生,鸡犬不留!”
王海亮一听就怒了:“你敢?你敢动大梁山的一草一木,我就把你打得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张建国怒道:“你看俺敢不敢!你看俺敢不敢!”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打滚,猛地扑向了工地的发电机,一脑袋一脑袋的在发电机上撞,撞得头破血流,鼻子跟嘴巴一起向外窜血。
⾝上的服衣很快就磨烂了,衣襟上,袖子上到处是血。
海亮知道老实婶在磨折建国,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立刻,那种恐惧变成了冲天的愤怒,他啥也顾不上了,先把建国救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王海亮一扑而上,旁边的两个青壮年也一扑而上,大家死死将建国按倒在地上。
王海亮急中生智,一下子从腰里的皮囊中捏出一根银针,跟上次对付憨子和张拐子一样,噗嗤就刺在了建国后脖子上的⽳位上。
位置掌握的恰到好处,银针刚刚刺进⽳道,建国就一动不动了。
他变得浑⾝⿇痹,人也清醒了过来,眼神里不再迷茫。
建国嚎叫一声:“海亮哥,咋了,我咋了?为啥打我,为啥打我啊,松手,快松手!”
王海亮看出建国恢复了神智,问:“你是不是建国?”
建国说:“是啊?发生了啥事?我咋在帐篷外面?”
王海亮这才松开了手,无可奈何说:“你…被鬼给附⾝了。”
“啊?鬼附⾝?”建国一听,吓得尿水差点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被鬼给附⾝?”
王海亮苦笑一声:“鬼才知道。”
建国真的被鬼给附⾝了,这件事彻底打乱了王海亮的世界观。
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因为这根本无法用科学的方式去解释。
很多人跟老实婶不熟悉,大家不是一个村的,平时都不怎么来往。
可是那些被老实婶附⾝的人,一个个把老实婶的事情说的滴水不漏,她从前⼲过什么,做过什么,包括她的死因也说的滴水不漏。
王海亮不得不承认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他可以跟天斗,跟地斗,跟山上的野狼斗,却没有经验跟鬼斗。
他无法把这种事情向上级汇报,因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没有那个上级会相信这是真的。
海亮没办法,只好让几个人将建国搀扶进了帐篷,然后拿来一些定气安神的药丸给他服用。
这一晚,海亮在帐篷里没睡,辗转反侧。他在想着,该怎么处理老实婶冤魂索命的事儿。
老实婶说了,要把大梁山的人斩尽灭绝,鸡犬不留。
她活着的时候本是个善良的女人,因为死得冤,所以怨气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伤害大梁山的人,就一定会伤害大梁山的人。
海亮睡不着了,穿起了服衣,走出帐篷去菗烟。
今天晚上,他的爹老子王庆祥也在山上,王庆祥也是听了建国撞琊的事儿,迅速赶上山的。
出了帐篷,海亮看到父亲王庆祥同样没睡,坐在石头上菗烟。
村子里跟山上闹鬼的事儿弄得人心惶惶,全村不安,所有的人都是谈鬼⾊变。整个大梁山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阴影中。
山里的人本来就迷信,这下好,竟然出现了一个真的鬼,那些愚昧的村民一个个颤抖了。
有的人已经开始烧香磕头,那座新盖的山神庙香火再次旺盛起来,袅袅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