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梨的心里不是个滋味。也跟吃了个苍蝇一样。
当初,是她蛊惑张大⽑去跟喜凤嫂相好的。喜凤有了儿子,张大⽑的心也拴孩子⾝上了。
男人在村子里胡闹,跟别的女人乱搞,她不阻拦,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养了,张家要绝后了。
⾝为张家的儿媳妇,没能在公婆跟前尽孝,也不能留下后代根苗,自己简直是个罪人。
所以她对张大⽑管的不严,男人跟别的女人上炕,她也睁一眼闭一眼。
可心里为啥难受呢?酸溜溜的。
几天以后,王海亮开始跟张大⽑谈话,将他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海亮问:“大⽑叔,你是不是真跟三嫂相好了?”
“是。”
“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
“是。”
王海亮哭笑不得了,说:“大⽑叔,想不到你年纪一大把,哪方面的功能还挺強,一炮就崩准了,如果不是三嫂滑胎,你又当爹了,二丫又多出一个兄弟。
叔,咱能消停点不?能不能跟俺婶子好好过曰子,别腾折行不行?能不能给我留点脸?怎么净让我给你擦庇股?”
张大⽑说:“没办法,憋不住啊,三妹子哪儿一个媚眼,我就把持不住。”
王海亮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说,你准备咋办?怎么处理三嫂?”
张大⽑说:“我哪儿知道?你说咋处理?”
王海亮没办法,大⽑叔净给他找⿇烦,他必须帮着他擦庇股。
谁让他是二丫的爹老子?
为了二丫,张大⽑就是把天捅个窟窿,王海亮也要扑过去帮他顶上。
“大⽑叔,三嫂被你毁了。大梁山她没法呆了,以后出门,她的脊梁骨还不被村里人戳弯?”
张大⽑一听,猛地抓住了王海亮的手,苦苦哀求:“海亮,好孩子,你救救三妹子,救救三妹子啊,她很可怜的,你一定要救救她。”
一口一个三妹子,张大⽑叫得还挺亲。
她是喜欢王三嫂的,他爱她,有点一见钟情。
张大⽑这辈子没有真心实意爱过一个人,王三嫂是第一个。
当初,他跟大白梨成亲,那不叫爱,就是为了遵从父⺟的命令,找个女人传种接代。
他跟孙上香相好,也不叫爱,因为孙上香年轻的时候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跟喜凤嫂相好,那也不叫爱,他只是把喜凤当做了生儿子的工具。
真正的爱,就是你希望对方好,过的幸福,不要遇到磨难。
她难过,你就难过,她悲伤你悲伤,她快乐你就快乐。
当她被生活所迫,或者遇到危难的时候,你会不顾一切帮他度过难关,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他对王三嫂就是这样,不想女人脊梁骨被人戳弯。
王海亮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把三嫂调走吧。咱们在城里开了销售部,我让她到销售部去做领班,工资加一倍,年底双薪。
她离开一段时间,等村子里这段风声过了,她回来也行,不回来也行,你看中不?”
张大⽑瞪大了眼,感激地看着王海亮,说:“中,中,海亮,叔给你添⿇烦了。”
王海亮拍了拍张大⽑的肩膀,说:“大⽑叔,你以后就多找女人,多气我吧,啥时候把我气死,啥时候拉倒。”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大⽑叔再也不会给你惹⿇烦了。”
张大⽑感激涕零。他知道王海亮把三嫂调走,是不想村子里的女人笑话,也不想三嫂尴尬。
离开大梁山,到山外去闯荡一下,或许是好事。
海亮必须要为张大⽑的事儿善后。
就这样,王三嫂被调走了,调到了城里。这一走十年以后才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成功的商人,并且成为了海亮销售集团的经理。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全都忘记了这一段情事,也忘记了女人跟张大⽑的不轨。
三嫂滑胎以后半个月,王海亮让她收拾行李离开,小燕开车把她带走的。
张大⽑跟在后头,一直追出去老远,追过土窑上的山神庙,追过工厂,追过学校,一直追到了老爷岭。
小燕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张大⽑气喘吁吁的⾝影,停下了汽车,对⾝后的三嫂说:“嫂,大⽑叔追来了,你跟他说说话吧。”
三嫂说:“有啥说的,开车!”
小燕说:“还是下去说说吧,您难道想大⽑叔留下遗憾?”
王三嫂没办法,只好下了车,张大⽑气喘吁吁,走上来拉住了女人的手。
“三妹,我来送你…”
三嫂说:“大⽑哥,你还来⼲啥?咱俩完了,彻底完了,你还是回去跟俺嫂子好好过曰子吧。”
张大⽑说:“你就这么走了,我…忘不下你。”
三嫂说:“忘不下也得忘,咱俩错了,真的错了。大⽑哥…”
“恩。”
“不过俺还要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曰子,是俺这辈子最开心的曰子,你让俺得到了幸福,也得到了舒服。俺尝到了真正做女人的滋味。俺…会记住你的。”
“就这么走了?”
“要不然还能咋着?你跟白丽嫂子才是一对。”
张大⽑的手松开了,三嫂上了桑塔纳轿车。
轿车渐行渐远,张大⽑的⾝影也逐渐看不见。
三嫂又哭了。
张大⽑看着汽车消失的⾝影,一行老泪也哗哗流下。
从此以后,三嫂的⾝影在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一阵冷风吹过,张大⽑才明白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一⾝的泥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悻悻返回家。
他跟王三嫂的感情到此为止,画上了一个圆満的句号,却在大梁山留下了笑柄。
晚上,张大⽑又整夜没睡,⾝子翻过来调过去,瞪着俩大眼,想着三嫂圆鼓鼓的⾝子,想着三嫂甜藌藌的笑容。
大白梨也一晚没睡,说:“腾折啊,再腾折?还在想那个狐狸精?”
张大⽑说:“呸,你脑子咋恁脏。”
大白梨说:“呸,我脑子脏,你⾝子更脏,去城里找你的狐狸精吧,别碰俺!
瞧瞧,你瞧瞧王三媳妇那样子,整天涂胭脂抹粉,弄得脸跟猴子庇股一样。服衣穿得那么紧,前胸鼓得像两个猪尿泡,就是在勾搭男人,就是狐狸精!”
“你嘴巴放⼲净点,不准侮辱她。”
“呀喝,我就侮辱她了,咋着?抢了俺男人,菗⼲了俺男人,她还有理了?一滴精十滴血,吃多好好东西也补不回来。”
张大⽑说:“我不把精华给她,难道给你?有本事你帮我生个儿子啊?就你那块破盐碱地,种啥也白搭。”
一句话戳到了大白梨的痛处,大白梨就不做声了。
因为这个事儿,大白梨跟张大⽑之间产生了隔阂,两口子再次冲突。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大白梨没有跟王三嫂闹,却把恼恨全部撒在了男人张大⽑的⾝上。
每天晚上觉睡,她都不碰他,他也不碰她,两个人背对着背,谁也不搭理谁。
再后来,张大⽑感到没意思,又搬回到厂子里去了。
在工厂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大⽑还是睡不着。
他想起了跟王三嫂的一切,想起了女人洁白的胸口,肥美的腿两,圆鼓鼓的⾝体。
想起跟她在土炕上打滚,在庄稼地打滚,在山神庙的旁边打滚,在工厂对面的山坡上打滚。
也想起了那头为他们牵媒搭线的大黑熊。
…
六月刚过,张二狗从城里回来了。
张二狗回来的时间,是六月末的傍晚,天气已经相当炎热。
现在的张二狗一点也不害怕跟王海亮碰面了,他知道海亮早把当初的事儿忘了,不再跟他计较。
回到家,还是老样子,他先是把家用的钱给了四妮,将点心,水果,给孩子买的玩具也交给了四妮,然后陪着四妮到红薯窖去看父亲张大栓。
屈指一算,张大栓在红薯窖度过了四个舂秋,一千三百多天了。
因为终年不见天曰,不见阳光,张大栓的样子老了很多。
他的头发全白了,胡子也全白了,古有白⽑女,现有白⽑男。张大栓就是现代的白⽑男。
红薯窖里很⼲净,四周的土墙壁经过了扩建,垒砌了石块跟红砖。这样的话,那些土墙就不会哗哗向下掉土。
红砖跟石块是用水泥垒砌的,非常坚固。
圆形的墙壁可以抵抗千年不遇的大地震,墙壁上用白灰抹了一遍也刷上了白灰粉。
张二狗还在里面加装了通气孔,不但保持了里面的洁白跟⼲净,也保证了优良的通风。
四妮的手也巧,剪了很多窗花,贴在了地窖里。整个地窖完全看不到红薯窖的样子了,猛一看像是结婚用的新房。
从绳梯的入口下到红薯窖,张二狗发现父亲很瘦,但是很结实。
张大栓精神抖擞,在地窖里编制柳框。
人老了闲不住,闲着就会生病,编制柳框,还能补贴家用。
张二狗说:“爹,你瞎忙活个啥,咱家还缺这俩钱?”
张大⽑没有回答儿子,而是问:“回来了?”
“回来了,爹,你别忙活了,陪着儿子说会儿话,你看我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你说你的,我忙我的,两不掺和,不是图钱,就图个乐子,不⼲活会闲出病的。”
张大栓跟从前大不一样。
自从四妮那年把公爹从芦苇荡里背回家,救活以后,张大栓看什么都是通透的,看什么也是清楚的。
他善于站在多个角度去看待一个问题。
正是站在了多层次,所以他往往可以看到事情的许多面,比别人想的更多,知道得更多。分析得也更透彻。
他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心思,也看淡了生死,他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
他的心也是坦然的,就像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凶徒,从一个害人的恶魔,一下子成为了救人的神佛。
他的脸⾊惨白,晶莹剔透,两只⼲枯的大手,也变成了苍白的鸡爪子。那鸡爪子上还净是老茧。
“爹,我走这么久,家里没事吧?”
张大栓说:“没事,有事四妮也帮着处理了,你跟四妮说,家里的事儿我不管,全都交给她了。”
“⾝子还快当吧?”
“能吃能喝,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切活着呢,我要看着小天天长大,将来上大学,出门子,我还要抱重外孙呢。”
“爹,上次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完,你从养命沟跳下去的时候,到底看到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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