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决定拉着天天一起返回z市,因为假期又満了,必须回到单位去上班。
临走的时候,一对小夫妻来跟爷爷奶奶告别,走进了张大栓跟大栓婶的屋子。
天天说:“爷,奶,俺走了,半个月后的礼拜天,俺们再回来看二老。”
张大栓看着一对新人,手捋胡子一脸的奋兴,说:“天天,天昊,不如爷爷跟你们一起进城去吧。”
天天一听乐坏了,说:“好啊好啊,爷爷,俺娘早就说让二老进城去生活,咱一家也好有个照应,俺现在就给奶奶换服衣,咱们一起走。”
哪知道张大栓却摆摆手道:“闺女,爷爷的意思是,我自己去,到城里去看看,两三天就赶回来,至于你奶,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天天一愣:“为啥啊,你不是进城跟俺们一块生活?”
张大栓说:“不是,我离不开大山,你奶也离不开大山。我就是进城去看看,看看咱们的工厂变成啥样子了。瞅瞅那些新产出来的家具。以后还能不能看到,还说不定呢。我想临死前再看一眼。”
听了爷爷的话,天天一阵心酸。
张大栓老了,真的老了,过七十岁了。
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在乡村,七十岁的人就已经很老了,老态龙钟。
特别是张大栓,头发胡子都白了,⾝体瘦削,好像一把⼲柴,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觉得自己的寿数到了,阎王爷早晚会差小鬼来拘他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临死以前,他想看看自己曾经发家致富的工厂,再帮四妮一把。
儿子张二狗离开两年多了。两年的时间里,工厂那么大的企业,一直是四妮在苦苦支撑。
儿媳妇真的好苦,家里的一切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自从四妮嫁给张二狗,就没过过几天好曰,一生都是劳碌命。
作为公爹,帮不上忙,张大栓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趁着自己还能动弹,他想帮着四妮出出主意,安置一下新工厂,发挥一下余热。
天天问:“爷,你走了,那俺奶咋办?”
张大栓说:“我就走两三天,你奶会照顾自己的,我给她拌了一锅疙瘩汤,够她喝三天的。”
天天苦笑一声说:“好,那就这样,咱走吧。”
就这样,张大栓上了王天昊的车,跟着孙女一起进了z市。
张大栓的心是彭拜的,他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去过z市了。
二十年前,儿子二狗接手了他的生意,张大栓被从监狱里放出来,回到大梁山,准备跟王海亮拼死一搏。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王海亮是那么难对付,他家的狗也那么难对付。
他想到过祸害带娣,却被带娣克得生不如死,半⾝不遂,在土炕上躺了整整一年。
他也想到过报复孙瞎子,可孙瞎子更不好惹。一把大火下来,烧毁了四个村子,两条人人命。
他不得不逃亡到深山里去。
他曾经下山找过大白梨,跟大白梨亲热一翻,却又被张大⽑捉奷在床,轮着擀面杖追上山坡…又被野狼追进了山崖。
掉进饮马河以后,又被河水冲回到了村子。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死不足惜。
可老天就是不让他死,反而被四妮给救了,在红薯窖一躲就是十五年。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须发皆白,成为了传说中的白玉老公。
经过王海亮四方周旋,张大栓没事了,从前的罪孽没有了。
他也可以跟女人大栓婶团聚,安度晚年。
晚年的张大栓变得十分豁达,性格开朗,啥事都看开了。
他觉得自己距离死期不远,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四妮,还有四妮的工厂。
走进z市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落曰的余晖照在城市的半空中,将整个z市映照得分外绚丽。
张大栓不由一声感叹:“二十年了,我张大栓又回来了,世界的变化真是大。”
张大栓是大梁山第一个走出山沟的企业家,那时候凭着一把斧头,一把锯子,两把凿子,一个墨斗,闯出了山里人的一片天下。
他是改⾰开放的先驱者,也是大梁山走向富裕的领头雁,带头羊。
可现在的z市跟当初一点也不一样了。
z市整整扩大了二十多倍,处处是宽阔的马路,处处是⾼耸的楼房,处处是红男绿女。
人口也足足增长了好几倍,哪儿都是车水马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狭小的县城。
王天昊将张大栓拉到了四妮的家,打开车门的时候,四妮已经等在楼下了。
“爹,你来了?快,屋里请,屋里请!”
天天已经给娘打了电话,四妮知道爹要来,早就做好了准备,定下了饭店。
张大栓却摆摆手说:“不忙,不忙,四妮,你领我到工厂去看看。”
“爹,到工厂去⼲啥?哪儿脏兮兮的。”
张大栓说:“不看一眼不放心啊,我想瞅瞅,这些年你是怎么管理咱们家具厂的。”
四妮没办法,只好同样上车,说:“好,俺陪着你去。”
就这样,王天昊开车又把老爷子拉到了二狗的家具厂。
走进家具厂,张大栓立刻老泪纵横。
四妮的家具厂也跟当初不一样了。
当初张大栓创业那会儿,家具厂只不过是个手工作坊,面积不到三亩地,手下的工人也就二十来个。
可现在,家具厂足足扩大了二十倍,占地六十多亩。里面的工人不下四五百。
这些地,都是二狗跟四妮一点点买下的,置下的。
旁边是四层小楼,里面有办公室,有仓库。
不远处是囤积木料的地方,所有的木料都是堆积如山。
再不远处是大型货仓,里面都是成品的家具。
门口是一辆辆汽车,都在等着装家具。
工厂里到处是大型的机器,大型的刨子,电锯,噴漆设备。
张大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年的时间,四妮跟二狗把工厂建设的有模有样,总资产大概已经上亿。
家里这么有钱,真不知道儿子还腾折个啥。
张大栓的两只老手在颤抖,一边走,一边摸着这儿的一切。
“奇迹,奇迹啊,四妮,谢谢你,你辛苦了,为张家置下了这么大的家业,爹自愧不如啊。”
四妮噗嗤一笑:“爹,你说啥呢,这些家产是俺的,也是您老的。没有你当初的努力,也不会有俺的今天。爹,你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子。”
四妮在安慰张大栓,张大栓也真的自愧不如。
“闺女,你的工厂是咋管理的?”
四妮说:“很简单啊,您是董事长,俺跟二狗是总经理,下面有副经理,还有部门经理,再下面是主管,主管的下面是员工,大家各司其职,就是这么简单。”
“啊…这么复杂?”
四妮说:“这是新嘲的管理模式,跟您当初不一样。”
张大栓喜不自胜,频频点头:“好,新的管理模式好,我…落伍了。”
老头子觉得自己真的落伍了,赶不上时代嘲流了。
这些管理模式他没见过,所有的机械设备也没有见过。
不要说那些囤积的木料是个天文数字,货仓里的成品家具是个天文数字,就是这儿的机械设备,也价值不菲。
而且目前为止,工厂没有一分钱款贷,行银里的存款至少三千万。
“这么多钱啊,四妮,你跟二狗是咋弄的。”
四妮说:“一点点置办的啊,爹,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咱们家的财产也不止这些。”
“啊,这还不是全部?”
“当然,您所看到的是咱们老厂,新厂已经在修建了,就在z市的郊外,面积比这儿还要大,有天新厂建好,这儿的东西会全部搬迁过去。
还有,这儿的地皮俺也跟开发商谈好了,每亩地三十万,六十亩地,会卖一千八百万。”
“苍天,价值这么多?”
四妮说:“是,老厂已经被城市包围了,会引发火灾,上面责令咱们年底必须全部搬迁,老厂要进行改造,变成家属楼。”
“哎,奇迹啊,奇迹。”张大栓差点没吓的坐地上。
八王羔子二狗,瞧你媳妇多能耐。如果不是四妮,你小子就吃庇喝风吧。
张大栓感激四妮,是老天爷的眷顾,让他捡来这么个儿媳妇。
四妮不单单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张家的福星。
多少年,工厂的事儿他都不闻不问,四妮竟然让厂子的总资产翻了几十倍。
“闺女,爹真不知道说啥好,爹…给你磕头了。”
张大栓双膝一软,就要跟四妮跪下,四妮赶紧搀扶他。
“爹,你这是咋了?咋了啊?”
张大栓说:“我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张家,爹做牛做马也不能报答你的恩情啊。”
四妮说:“您是俺爹,俺爹啊,咱是一家人,说这个⼲啥?天天,快,搀你爷爷回家。”
天天跟王天昊上去搀扶了老爷子,将张大栓扶上车,再次搀上车,回到了家。
四妮的家也很好,富丽堂皇,面积大,装潢好。
四妮要拉着张大栓下饭店,但是张大栓不许,说在家里吃就行,花那钱⼲啥,饭店里的东西忒贵。
于是,四妮只好亲自下厨,做了満満一桌子菜。
吃饭的时候,张大栓发现四妮是強颜欢笑,他知道四妮还是在想着儿子二狗。
“妮儿啊,二狗走两年了吧?”
“嗯。”
“就没给你来个信?没回来瞅瞅你?”
“没,爹,他这一走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俺再没见过他。”
张大栓咬牙切齿:“兔崽子!敢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整天他娘的腾折个啥!”
四妮说:“爹,你别怪他,二狗也是⾝不由己,谁让他是逃犯。”
张大栓的胡子在颤抖,怒道:“放心,这兔崽子不回来,爹就做主,再给你找个好人家。这些家产,我就送给你!”
张大栓真的怒了,他也不知道儿子二狗去了哪儿。
这八王蛋到底死了,还是活着?为啥不回来看看。
张二狗两年没回,张大栓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妙。
他觉得二狗一定是遭遇了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