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的确是这样,这是一个极其讲究尊严和规矩的地方,又是一个极其不讲究尊严和规矩的地方。 。。
矜持和清⾼这些可贵的品质在官场中是万万要不得的,因为没有人会主动提拔你,没有哪顶乌纱帽不是自己主动争取而是大风刮来的。尽管姚斌是⼲部弟子,但是⼲部弟子也需要放下尊严抢帽子。
彭长宜平时和这个师兄关系走的很近,尽管他只是一个小科长,这个师兄从来都对他⾼看一眼。⺟亲去世时,姚斌正在外地考察,他特地托别人给彭长宜随了很厚的礼金。
彭长宜很感激姚斌的这份情谊,两会后,彭长宜分批、分系列地答谢朋友,有一次请到了姚斌和几个朋友,结果姚斌最后反而给他结了帐,事后还说等彭长宜有职有权后再请他。
在一次单独相处中,姚斌委婉的向他透露过想回北城的想法,要彭长宜帮他留意一些情况。在机关,即便是彭长宜这样的小科长,也有自己活动的圈子,这种小圈子很隐秘,每个人都有。因为谁都在为以后铺路,机关是摇篮,他们早晚都会飞出去。所以积累人脉就成了年轻人必需的课目。
彭长宜也不例外,显然他比别人更具优势。
北城主任病重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了,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当时彭长宜就觉得这个难度比较⾼。据他观察,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可不止姚斌一人,明摆着那里就有一个任小亮,无论是实力还是社会关系以及个人的活动能力,都在姚斌之上。并且他还是那里的副记书,本⾝就占着先机。
按常理说,任小亮公关比姚斌要单纯一些。姚斌毕竟是本地人,而且父亲还是退下来的市级⼲部,这些东西有时是优势,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劣势。那个时候他就跟姚斌说,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北城的情况,如果师兄真想试试,光走王部长的关系绝对不行,各单位一二把手的配备向来是樊记书拍板儿的事。姚斌当时说你只需给我留意王部长就行了,樊记书那里我自己考虑。
北城主任的病重,加快了人们跑动的步伐,彭长宜当然明白姚斌打电话请部长的用意。他放下姚斌的电话,他看了一下表,走了出去,来到了部长办公室,城建局局长在那里。
见彭长宜进来,王家栋站起⾝来,跟城建局长说道:“就那样吧,你先回去。下来我和樊记书磨叨磨叨。”
局长站起⾝来说:“您老如果中午没什么重要安排,给个机会让我表现表现。”
王家栋说:“我的安排彭大科长都掌握着呢,我都不知道接下来他要怎么安排我。”
彭长宜知道,每当部长说这样话的时候,就表示他不想跟眼前的人去吃饭。但是作为上级导领,又不能完全拒绝下属的好意,只好推到秘书⾝上,由他出面拒绝。
彭长宜一笑说道:“今天的饭局昨天已经定好了,要不您改天?”
局长本来对这种临时邀请导领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况且如果真想请导领吃饭,也不能在办公室里约。他就笑着点点头说:“那好,我就不打扰导领了,改天再专门邀请。”说着,就走了出去。
王家栋活动了一下双臂,说道“半天没动地方。”
彭长宜说道:“您中午有安排吗?”
王家栋笑笑说道:“不是你小子要安排我吗?”
彭长宜笑了,说:“我那是糊弄别人的,难不成把您也糊弄住了?”
“我不管,反正中午饭冲你说了,我先去看看樊记书。”说着,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一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姚斌还在等电话。没办法,他只好边搞卫生,边等部长回来。
他刚洗好茶杯和烟灰缸,门就开了,彭长宜一喜,没想到部长这么快就回来了,部长回来的快,就说明樊记书那里没事,那样的话,姚斌请部长吃饭的事就有戏。他这样想着,就回过头,刚要说话,一下子愣住了,推门进来的不是部长,而是市委记书樊文良。
彭长宜赶紧直起腰,说道:“樊记书您好,部长去找您了。”
“我刚出来,没看见他呀?”
“哦,也可能是拐弯儿了。”彭长宜说得“拐弯儿”是指王部长有可能去卫生间了。
樊记书扇了扇眼前的烟雾,咳嗽了两声说道:“他这半天冒了这么多烟,能熏死一头大象了。”
彭长宜一听,赶紧去开另一扇窗子。
樊文良有的时候在屋里坐上半天,可能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但是像副记书狄贵和、组织部长王家栋,甚至是范卫东他们这些人的办公室,可能每天都会门庭若市。
这可能跟他的作风有关。一是他不管小事,他从不越过主管导领直接揷手下面的工作,二是他平时话少,跟他反映问题或者汇报工作的人,可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兴许末了就得到他一句话“这个事你先给狄记书反映一下。”要不就是“江长市知道吗?先跟他磨叨磨叨。”
人们都说樊记书会当官,只管大事不管小事,其实他是不直接管小事,试想,从他这里推出去的事,哪个副职不敢跟他汇报结果?
如果没有结果,到时他说不定就会在哪个公开的场合漫不经心的问你一句“那件事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没准就会弄你一个大红脸,所以,如果你认为是他不重视那些事才推出来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时间久了,属下们就摸清了樊记书有个习惯,那就是涉及到中省地直各单位的事他不推,涉及到招商引资和社会稳定的事他也不推,有的时候还会当面解决问题;再有就是人事问题他从来都不推。
所以,就又有人说樊记书只关心两件事,一是人事,二是发展和稳定。
如果市委记书不忙,一般情况下会出现两种局面,一是副职们忙,二是权力被架空,对于樊文良来说,显然不是后者。
樊文良比任何人都会平衡各方的关系,比任何人都明白怎样使用权力,而不是像别的一把手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攥在自己手里,使自己陷入繁杂的事物中和副职们的抱怨声中。
实践证明,权力是具有张力的,但却很少有人明白怎样使用它。
樊文良显然无法忍受屋里二手烟的味道,咳嗽了两声,捂着鼻子就要往出走。
王家栋这时从外面进来,看见樊文良在自己的屋里,就说道:“我说您怎没在办公室呢。”
王家栋比樊文良大两岁,跟他说话却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而且人前人后都是用“您”这个称谓。
没想到樊文良却说:“到你这里找饭吃来了,老伴儿出差会诊去了,不瞒你们说,早饭都没吃。”
王家栋一听,眼睛一立,说道:“小赵怎么回事?”
小赵是樊文良的秘书,人比较木讷,尽管没有彭长宜这样机敏,但也是聪明內秀。如果樊文良不说,他是绝不会想到要主动给导领准备早饭的。
“怎么回事,还不是你给我挑的秘书,成心饿着我呗?”樊文良白了一眼王家栋,看着彭长宜不温不火地说道。
这是他典型的说话风格,从不⾼声,即便是很严厉的话,也是用一个平缓的语调说出,但却很具有张力。
王家栋委屈地说道:“怎么是我挑的?那是人家范主任给您挑的,我哪敢把手伸到他的地盘里啊,这还整天说我胳膊长呢?”
“那也是经过你组织部考察的。”樊文良不讲理地说道。
彭长宜偷偷地笑了,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他们说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