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从外面推门进来。
朱庆国赶紧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居然跟彭长宜握了一下手,说道:“长宜,辛苦了。”还给彭长宜倒了一杯水后,坐在他的对面。
彭长宜一口气喝⼲了杯里的水,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才说道:“通过和村民代表座谈,大致情况是这样的。青苗补偿款村里截留那部分用处不清;村主任私自买了小汽车;再有造成这次访上来的直接原因就是前两天电力所已经把全村的电停了,地浇不了,老百姓已经摸黑了三个晚上了。”
“哦?有这事?”显然,这个情况朱庆国没有掌握。
他站起来,找出供电所所长办公室的电话,马上打了过去。
不问不知,一问才知道莲花村已经拖欠电费两年了。朱庆国说道:“上次不是说村里给你们都补交齐了吗?”
所长说道:“我的朱记书啊,你也太官僚了,您以为您那么一说他们就交了,有钱他们还买小汽车坐呢!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派人摘了他们村的碟乐,您多担待,现在局里清欠这一块查的也很紧,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啊。”
刚放下电话,內线电话就响了起来。里面传来女接线员的声音“莲花村的电话来了。”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那个人刚说了声:“朱记书,您找…”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朱庆国就破口大骂:“你这个兔崽子跑哪儿去了,老子限你十分钟到我办公室,不然我就撤了你!”说完,气的把电话摔下。
彭长宜吃惊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自己说到哪儿了。
“妈的,总是找事,这个混蛋!”朱庆国愤愤的说道。
骂了几句后,他跟彭长宜说道:“一会村主任来。你别介意,这个兔崽子是我生学,教过他几天。”
原来,莲花村主任叫⾼強,是副长市⾼铁燕的远房侄子,朱庆国十年前在城关镇当过中学校长,⾼強是镇中的生学。
彭长宜显然不知道这层关系,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朱庆国缓和了语气说道:“长宜,你别多想,我跟他没有任何不白清的关系。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做买卖,黑的白的见过不少,在十里八乡中也是出了名的混混了。谁知道他哪根筋有⽑病了,不好好当他的包工头,非要回村当村主任,结果在选举的那天还真就把他选上了。”
朱庆国顿了顿接着说道:“上任后他信誓旦旦,又是保证这个保证那个的,我当时就觉得他不合适,这小子除非没杀过人,几乎所有的坏事都做过了,不过又想村支书年纪大了,选个年轻一点的主任有利于开展工作,⾼长市也曾经特别关照过。哪知两年不到,就他妈的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你别多心,⾼长市也不宠着他,我看也是条赖狗,扶不上墙了!”
彭长宜没有说什么,别说涉及到⾼长市,就是涉及到朱庆国的关系他也不好说什么,一来他不十分了解情况,二来打狗看主人,他是没有任何资格发表言论的。
他忽然想到为什么任小亮躲在外面不回来,肯定他是知道这里面的关系的。
他忽然很感激门口的胡老头,觉得这个人很有一些神秘⾊彩,有时间得和他聊聊。
就在莲花村主任⾼強风风火火进来的时候,彭长宜的呼叫响了,他低头一看是⼲部科办公室。他没顾上回电话,因为朱庆国已经在给他们作介绍。
⾼強在自己⾝上擦擦手,说道:“彭记书,以后请多照应。”
“照应个庇!”朱庆国说道:“你那小卧车开来了吗?”
⾼強没想到迎头就挨了老师的骂,而且是当着新来的副记书,脸就有些挂不住,一听朱记书问他小卧车的事,以为区里要借车用,赶忙堆起笑容说道:“开来了,您要用吗?我给您当司机。”
朱庆国庒着火,没搭理他,而是给传达室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老胡,把大门锁好,没有我的话,院里的汽车不许开出去。”
撂下电话后,⾼強赶忙说道:“您老人家跟谁生这么大的气?”
“跟你,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那破车你别想开走。”
⾼強的脸白了,说道:“又怎么了?”
“你先说这车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吗?”
⾼強支支吾吾的说道:“不…不是…”
“哪儿的钱?”
“是村里的,我跟老记书说好了,老记书同意了?”⾼強強打精神说道:“是为了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你一个村主任,有什么工作需要配车的?我的党委副记书连摩托车都没有,我看是你个人需要!”
“您可不能那么说。”⾼強拉下脸来,继续争辩说:“我需要和⾼尔夫那边谈占地的事情,谈安排村民的事情,总不能老是骑自行车去跟他们谈判吧?再说了,也让港香的资本家看看,我们不是土包子一个,也是有实力的企业家。”
彭长宜想笑但是没敢笑出来,这时就听朱庆国说道:“我问你,你请示党委了吗?”
“没来得及请示哪?买那车时是寸劲,我觉得便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再请示党委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你根本就不打算请示!我问你,现在全村停电你知道吗?”
“知道。”
“怎么解决?”
“所长是我哥们,我刚要准备去找他,您就把我叫来了。”
“哥们?哥们能给全村免了电费吗?”
“免电费够呛,我跟他说说,让他先供电差不多。”
“这会儿供了,以后哪?再拉闸怎么办?”
“这个,您不能跟我一人说了,欠电费是上届村委会的事,我⾼強管不着。再说了,那莲花村也不是我⾼強一人的。”
“我怎么不能跟你说了,你开始怎么说的,要把村里的事当做自己的事,现在说跟你没关系了,早会怎不这样说?”
⾼強见朱庆国揭自己的短,脸就有些变了,他说道:“我说您是什么意思?你今天得给我把话说明白,我当初…”
“我不跟你说,我让纪检会跟你说!”朱庆国说道。
哪知,⾼強一梗脖子说道:“您还别吓唬我,纪检会就纪检会!我⾼強没功劳还有苦劳呢?当初我这个村主任也是全体村民选出来的,奥,现在出了告状的,堵了你们大门了,你们就觉得丢脸了,要拿我开刀,好啊,来吧!我等着。这是汽车钥匙,给您放这儿了,生杀任您。”说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气冲冲开门就要走。
彭长宜感觉⾼強很硬。
“站住!”朱庆国喝道:“你要是这样走,党委就视你自动辞职!”
⾼強冲着他一笑,然后満不在乎的一梗脖子,就走了出去。
彭长宜站起⾝就要出去拦⾼強,朱庆国说道:“不要管他,反天了,他到硬了,说都说不得了!”
当时,彭长宜觉得朱庆国工作有些耝鲁简单,事后他才明白,朱庆国用的是激将法,逼⾼強自动辞职。
朱庆国重新坐回沙发上,语气平和下来,说道:“农村工作不好⼲,你是从市委机关出来的,慢慢就知道工作有多难了。”作为党委记书的朱庆国意识到这样说似乎有失⾝份,赶忙说道:“当然了,不难的话要我们这些人⼲嘛?”
彭长宜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我没有任何基层工作经验,以后您还得多指教。”
朱庆国说:“长宜,你太客气了,你来,我举双手赞同,有些事,我不说你以后也会明白,你刚来第一天,就给我挡了大劲,以后咱们弟兄精诚合作。“
彭长宜见朱庆国跟自己以弟兄相论,就感激地点点头。不过他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对任小亮的不満。
朱庆国又说:”咱们北城比别的乡镇好多了,别的地方更不行。前两年,有的村子连两委会都没有,都是乡里⼲部兼任。咱们这里不好弄的就是莲花村。村子大,人口多,村里没有任何经济基础,前两年没人⼲。区⼲部找党员做工作,谁都不⼲。没想到这小子吃了藌蜂屎似的想当村主任。当时说的好好的,也的确给村里⼲了一些事情,修了一条路,修缮了村两委班子办公室。唉,就是素质差些,总觉着有谁仗着他似的,工作简单耝暴,根本不把老记书放在眼里,告状的不断。”
朱庆国说的是国全广大农村的普遍现象。刚改⾰开放那会,我们家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人人都抱着脑袋往钱奔,没有任何实惠的村子⼲部不好选,党委要求爷爷告奶奶。但凡有些经济基础或者有土地被家国征用的村子,人们争着抢着当村⼲部。
当时有句顺口溜说的好“央中的⼲部是生出来的,县里的⼲部是送出来的,乡里的⼲部是喝出来的,村里的⼲部是打出来的”
尽管这句顺口溜有失偏颇的地方,但是足以说明当时农村⼲部的现状。村⼲部是老实人⼲不了,能人不⼲。所以当时⾼強竞选村主任是唯一的人选,按他背后的话说也算给了党委面子。
北城区的状况好在镇办企业多,经济条件好,村⼲部每月都有一定的工资补助,相比之下村⼲部还是好选一些,别的地方就更没人愿意⼲了。
纵观亢州全市的农村,凡是争抢村⼲部这顶官帽子的村子,保证是有经济来源的地方,不是有外租的土地,就是有企业占地,像莲花村当时既没外租土地也没企业占地的村子,自然就没人愿意当村⼲部。所以,当初⾼強愿意⼲党委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想到,⾼強上任那年,就赶上市里跟港商合作建⾼尔夫球场,这下名不经转的莲花村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不但拿到相应的青苗赔损费,还能优先安排村民到⾼尔夫上班。看到经济状况有所好转,许多人的心就开始不安分了。所以,也就自然有人挑刺找茬了。这也是农村工作中的正常现象。
有竞争才有活力,这固然有积极的一面,但是也有消极的一面。
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想当然的认为村⼲部贪了多少钱,看不得别人好,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村务公开的程度不⾼,这也是国全普遍现象,是主民化进程中的必经过程,是民人群众评判农村党风政风好坏的一个重要标志。
朱庆国看了看表,说道:“等任主任回来,咱们开个党委会,具体研究一下莲花村的问题,还要给市里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