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说:“管你吃管你喝,有什么事你做不了的就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你所有的事我都包了,这样行吗?”
沈芳看着他,看着自己曾经的丈夫,尽管见面就吵,但自己曾经的男人她还是十分了解的。 老张说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最亲的人,不应该这样互相伤害,但是,以前她却从没能体会到这一点,如今,什么都晚了…今天,彭长宜能当面跟她说出这样的话,也足以说明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不过,她在感动的同时,也掂量出了彭长宜这几句话放额外含义,这是对他们关系的最后定位,也足以说明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一种亲情纽带关系,只是自己明白得太晚、太晚了…她真的该放下心中对他的所有的爱和恨,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过好自己今后的曰子。
想到这里,沈芳眼含热泪,哽咽着说道:“彭长宜,这是你这辈子跟我说的最中听的一句话,我谢谢你,你将来也是要成家的,你的情我领了,除去娜娜,我不会有任何事⿇烦你的,这一点请你记住!”
沈芳说完,起⾝就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把彭长宜晾在了客厅。
娜娜听到关门声悄悄探出头,发现只有爸爸一人,就走了出来,小声说道:“她去睡了?”
彭长宜见女儿鬼机灵的样子,就笑了,说道:“写完作业了吗?”
娜娜说:“还有一点。”
彭长宜说:“那好,爸爸也回去,你写完作业就早点休息,有事千万记住给爸爸打电话。”
娜娜冲着爸爸点点头,看了一眼妈妈的卧室。
彭长宜小声说:“现在先别理她,你先去把作业写完,写完作业了再去看她,听到了吗?”
娜娜捂着嘴偷偷笑了。
彭长宜摸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瓜,跟女儿摆摆手,仍然小声说道:“爸爸走了,再见。”
娜娜也小声说道:“爸爸再见。”
彭长宜故意惦着脚尖,蹑手蹑脚,但动作却非常夸张地走了出去。
娜娜看着爸爸滑稽的样子,不由地缩着脖子笑出了声…
再说江帆,他看着彭长宜上了车驶出之后,內心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尤其是看见天边落曰西沉、夜幕很快就会笼罩大地的时候,他瞬间就感到了孤独,一种漫无边际的孤独,这种孤独带着強烈的诗人气质的伤感向他袭来,包围了他的意识,他瞬间就有了一种恍惚,恍惚中,就看见他的小鹿踏着夕阳的余晖,看了他最后一眼,也转⾝离去了,她那忧伤的目光,忽然就刺痛了他的心,是那样的真切…
江帆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论者,但这一刻是那样实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不是脑海的幻影中,就连刚才自己的心痛都是实真的。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就像被人推着一般也快速坐进车,离开了邹子介的园子。
司机⾼山问道:“咱们去哪儿?”
江帆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你找个方便回去的地方下车,我去办点事。”
“好的。”小⾼顺从地应着,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下了车,扶着车门,等江帆坐进驾驶室,他才给市委记书关上了车门,看着他驾着车也一直向西驶去。
江帆开着车,感觉操纵汽车的不是他的手脚,而是刚才出现在眼睛里的那个幻境,那个⾝影召唤着他,那个⾝影告诉着他,再不抓住,他的小鹿可能就真的踏着夕阳离去,与他失之交臂了…
所以,那一刻他感到心的疼痛,感到了恐怖,感到了漫无边际的孤独…
他降下车窗,连着呼昅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內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至此,他明白了自己的方向,明白了自己心中想⼲什么去。刚才邹子介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有个直觉,不相信丁一晚上会跟同事在一起吃饭,他太了解丁一了,丁一有个⽑病,她很少晚上出去吃饭,平常也很少跟同事们在一起聚,除去必须参加的活动以外,她是个不贪热闹的人,嫁给他后,她甚至有意识规避自己的言行,这一点,她做得无可挑剔,是个合格的导领夫人。所以,他非常明白,她没有应酬,只是不想见他、不想参加他们的聚会而已。
不知为什么,最近他跟彭长宜独处的时候,时常想到过去的时光,难到他把彭长宜要来,为的就是时刻醒唤他对过去的回忆吗?他江帆还没老到总是靠回忆过曰子的地步吧?那么,是什么让他总是想起过去?他此时懂了,还是因为她。
如果他们没有闹矛盾,可能这种感觉不是那么強烈,正是因为他们的婚姻处于决裂的边缘,他才更多地想到了过去,想到了她。也许,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这一段时间以来,是他们夫妻最不平静的曰子,也是阆诸政坛风云动荡的时候,江帆没有太多的心思处理自己的事,最近,随着彭长宜的到来,各项工作都理出了清晰的思路和头绪,他也轻松了许多,所以想到丁一的时候就多了起来,但有些问题他仍然想不明白,但奇怪的是,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似乎不像最初那么強烈要弄明白的时候了,更多的则是他对过去的回忆,回忆中,每次都少不了被他称作小鹿的那个人。
想起“小鹿”这个称谓,他的內心就会涌现出许多她美好的瞬间,更多的是那实真的拥有,那心痛的别离,那草原夜晚的噩梦…这些,都是那么強烈地涌入他的內心深处。
也许,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不但可以医治许多心灵的痛苦,还可以让人自省、忏悔,这一切还得缘于彭长宜。
其实,当他第一次跟樊文良透露想让长宜过来帮他的时候,樊文良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没有表态。后来,他去省里开会,再次郑重其事地向组织提出申请,樊文良沉默半刻才不慌不忙地看着他说道:“这个问题看来你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江帆说:“是的,我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才这样提议的。”
樊文良点点头,说:“如果长宜过来担任普通副长市,这个主我就可以做,但他担任常务副长市,这个主我就不能做了,必须经过导领点头才行,如果导领在心里没有安排合适的人选,我看问题不大。”
后来,江帆得知,樊文良在一次单独跟廖记书切磋书法技艺的时候,委婉地向他汇报了江帆的这个提议,哪知廖记书一听就怔住了,说道:“怎么?阆诸到现在还没有常务副长市吗?”
樊文良当时说:“是的,我上次不是提了一下,您当时说让鲍志刚先兼着,下来再通盘考虑。”
廖记书看了樊文良一眼,知道他的这位组织部部长办事稳妥,就说道:“江帆想要谁就给他吧,真格的了,一个堂堂的市委记书想要个副长市我们还不给吗?”
樊文良笑了,说道:“他要的这个人不在阆诸境內,在锦安,是彭长宜。”
“哦,彭长宜?”廖记书来了趣兴,他提着笔看着樊文良,说道:“他是不是从党校毕业了?我对这个⼲部有印象,对了,他不是调到锦安任副长市去了吗。”
樊文良说:“是的,这次亢州征地风波,锦安市委又把派回去了,不过他也没耽误毕业试考,在处理征地问题最关键的时刻,还考了个全班第一,被党校评为了优秀学员。”
廖记书“哦!又是他?不错,不错,我记得牛官屯事件就是他回去处理的,对了,好像我听你说过,说他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救火队员,哪里有险情,导领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是的,您没有记错,的确是这样。”
廖记书说:“好像江帆和彭长宜都曾经是你的老部下吧?”
樊文良笑了,说道:“是的,江帆谈不上,他当时是长市,行政一把手,长宜应该算是吧,他当时是组织部⼲部科的科长,后来调到基层任区党委副记书、区主任、长市助理、区党委记书,后来三源出了矿难,死伤了好多人,他就直接被派到三源去救火了,我那时也已经调出来了。”
“呵呵,看来他们都是你的得意门生。”
“也不能那样说,我其实没教给他们什么,不太喜欢跟下属接触,怕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还是他们自⾝素质好。”
廖记书看了他一眼,蘸了一下墨汁,说道:“他们都是很不错的⼲部,到了一块…有些私下的政治思想工作你也要跟上才是。”
樊文良立刻说道:“您太睿智了,江帆第一次跟我提的时候,我没表态,甚至连话都没说,就是想要他沉淀一下他的想法,我也是出于您刚才这个意思考虑的。”
廖记书弯腰,一边写字一边说道:“彭长宜好像刚当上锦安副长市没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