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栋正在扒土的手,被这两只手分别握住了,尽管那两只手很凉,很凉,但是王家栋却感到了温暖,他一阵激动。 是的,这是古卓的手,这是他王家栋牵过无数次古卓的手,柔软、⾁乎,尽管她不说话,他也知道是她。
他冻得牙齿直打哆嗦,仰着头,看着上方的人影,说道:“小卓,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把部长丢下,来,用力,拉部长上去。”
古卓站在上面,双手用力,就把王家栋拉了上来。
王家栋哆哆嗦嗦地说:“我的鞋…掉坑里了…”
古卓一听,弯下腰,顺着王家栋的腿双,就摸到了王家栋的两只光脚,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着王家栋的腿双就哭出了声…
深秋的北方,夜晚的温度已经接近了零度,尽管没有结冰,但已经非常寒冷了,部长冻得腿双乃至浑⾝都在打哆嗦,他试图弯下腰想扶古卓起来,就见古卓的浑⾝在剧烈颤抖,她不起来,仍在抱着他是腿双痛哭…
王家栋长出了一口气,摸着她的一头短发,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卓啊,我的傻丫头,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部长的,来,起来,地上太凉…”
古卓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起来,她的全⾝仿佛都在菗搐,她仍然哭着,由最初的低声啜泣,渐渐演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菗泣,最后发展到低鸣,那颤栗的哭声,就像是动物受到伤害时的哀鸣,一声声庒抑的、痛苦的哀鸣,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菗出来,通过她嗓子的挤庒,释放在这漆黑的夜晚,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她哀鸣的哭泣变得愈加漆黑和沉闷了…
王家栋从来都没见过女人这般哀鸣的哭泣,他弯下⾝,捧住了她的脸,泪水,弄了他一手,他知道,只有经过椎心刺骨的伤痛,才有这般绝望的哭泣,她就这么全⾝瘫软地跪在王家栋的面前,低头抱着他的腿双,就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瑟缩在他的脚前。
王家栋再次试图抱起他,怎奈,她并不想起来,王家栋只好说道:“小卓,起来,听话,这样跪着,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我快站不住了,我的鞋掉坑里了…”
古卓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脫下⾝上的外套,站起来给部长披上,然后“咚”地一声跳进了坑里,一边啜泣着一边给部长找鞋,她摸到了部长的两只拖鞋和拐棍,然后爬了上来,递给部长拐棍,又蹲下⾝,替部长穿上了拖鞋,搀扶着部长,向家里走去。
回到屋子后,古卓看了部长一眼,部长狼狈透了,浑⾝是土不说,两只拖鞋里也是土,她含着眼泪,帮部长弹去⾝上的土,默默地走进洗漱间,给部长的泡脚盆注上了热水,然后端了出来,又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她则蹲在旁边,将部长的两只脚轻轻地放进了热水盆里,自己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伸出两只手,流着泪水,开始给部长洗脚,她的动作轻柔、准确,而且细致。
这是她从为有过的举动,不知为什么,从古卓默默的啜泣声中,王家栋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享受着古卓的轻抚。
古卓一边给他洗着脚,还不停地用袖口擦着眼泪,从她的胸腔里传出的是低低的饮泣。
半晌,王家栋才感到自己的⾝子有了暖意,他渐渐缓过精神,伸出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小卓,抬起头来…”
古卓摇头摇,不抬。
王家栋又说:“小卓啊,你刚才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啊!”
古卓听了这话,她抬起头,看着部长,眼泪更加扑簌簌地流下,她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呜咽着说:“部长,对不起,都是小卓不好,让部长受惊了…”说完,又低下头啜泣…
王家栋摸着她颤栗的肩膀,说道:“小卓,别哭,你听我说。”
古卓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
“不要跟部长说对不起,你没有抛弃部长自己一走了之,部长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部长…”古卓叫了一声,就趴在王家栋的腿上大哭了起来,说道:“您不要这样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是小卓对不起部长,连累了部长,让部长坐牢,害部长腿受了伤,是小卓要感谢部长,您舍家撇业,都是为了小卓,要不是您收留小卓,没有人肯要小卓的,想想好怕呀——”
古卓哭得撕心裂肺,王家栋听着心好酸,他疼惜地说道:“小卓,不怕,有部长在你什么都不要怕,部长坐牢还有部长的腿,跟你没有关系,倒是我们家连累了你…”
“不是这样的,我不光是小圆还有其他…”古卓说不下去了。
王家栋点点头,这个他早就料到了,但是他不想说这个,就说:“小卓,过去的事咱们都不说了,我知道你恢复了好多记忆,也盼着你这一天,这说明我这段时间的功夫没有白费,既然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也什么都明白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部长从不做勉強你的事,我的意思你懂吧?”
古卓仰起脸,漆黑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泡下闪着清亮的光,她打量了部长半天,才嗫嚅着问道:“部长不想要小卓了?”
王家栋摸着她的脸,说道:“不对,部长想要小卓,部长一直都想要小卓,想让你呆在我的⾝边,永远,一辈子都呆在我的⾝边,但是你现在心智和神智完全恢复过来了,这跟你在病中是有区别的,那个时候我可以不用征求你的意见,就把你弄到我的⾝边,我们俩在这里静养,但是现在你是正常人了,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了,这个问题,我是一定要跟你说明白的,要征求你的意见的。”
古卓皱着眉,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部长,对不起,刚才我的确冲动了,但要跑出去后,我才发现,四周漆黑一片,十分寒冷,我…再次感到了恐惧,感到自己要沉入一个无底洞里…没人肯搭救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但是随之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听到了您叫我,可是我的⾝体软弱无力,我无法支配我的⾝体,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我才知道我是个活人,我才明白过来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古卓现在是一无所有,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自己的,唯一有的就是部长您了,我哪儿都不去,您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除非,除非小卓让您生厌…”
王家栋听了她这话,更是一阵激动,他知道古卓完全恢复了,他的眼睛也湿润了,说道:“好,好,我们谁都不离开谁,我们患难与共,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你说行吗?”
古卓的脸红了,她羞怯地低下了头。
经过刚才这样一次事故,古卓完全恢复了,不但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也恢复了心智和神智,这一晚,他们睡得很晚,古卓告诉了王家栋所有她的情况,她在狱中,隐瞒了秦副记书一些问题,她都自己扛了下来,都是当年秦副记书通过关系给她带信,说只要她抗住,他就会想办法救她,但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秦副记书不但一次没来看她,也没有托人来看她,她在狱中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他完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后来,她便积郁成疾,忘了许多记忆,但是唯一没忘的就是部长,凡事那些能引起她痛苦和屈辱的人和事,她都忘记了,最后就变成傻呵呵了。
王家栋点点头,他想起张华说的“选择性记忆”
古卓义愤填膺地说道:“他这么忘恩负义,我真的想去揭发他。”
王家栋摇头摇,说道:“不可,你刚才没看他吗,已经老态龙钟了,脸都浮肿了,算了——”
“他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我就是不要再让他骗人骗组织。”
王家栋深沉地说道:“他谁也骗不了了,早就赋闲在家了,难道你看不出他的落寂吗?想必现在没人搭理他了,谁知道这次怎么把他请到这里来了?剪彩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光就跟回光返照一样,尽管他欺骗了你,但是我相信他的良心会不得安宁的,我们现在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欺骗,哪有我们的现在。”
古卓点点头,说:“您不希望我告他?”
王家栋叹了一口气,他当然不希望古卓去告发秦副记书,那样会引发出许多事,甚至还会波及到他和古卓本⾝,就说道:“不是不希望,是极其不希望,我不喜欢告来告去的,那样会牵扯到很多人,会使很多人不得安生,就让有些事、有些人自生自灭吧,再说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病态的老头,没有几天活头了,不要跟这种人计较什么了。”
“这不像是部长说的话。”
王家栋严肃地说道:“就因为如此,我才反对你去告他!”
古卓看着他,昔曰熟悉的威严感又出现在王家栋的脸上。她对着他点点头,也神情严肃地保证道:“好,小卓听您的,不告,永远都不提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