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眼前的办公室比古局长的要大上两倍还有余,屋里摆満了沙发和茶几以及绿⾊植物,到也不显空旷,反而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这是一间朝阳的办公室,对着房门的东面墙,除去通向里间休息室的一个软包门外,是一整排的书柜,里面摆満了各种书籍,靠窗的位置矗立着一个旗杆,若大的班台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文件和资料。
此时,督城年轻的市委记书微倾着上⾝,在文件上疾速地写了几个字后,抬起头,扫了一眼室內,才在那盆*的背后发现了一个娇小的⾝影,默默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安静的如一只小猫,手指卷着发梢,不停地打着转,两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既便是前方空无一物,也不影响她的视线。显然,她的意识没在她的眼睛里。
这个女人,似乎喜欢在无声的默想中消磨时间。刚才因为这稿子还有些薄怒的他,此时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人,怎么也不能和那个写纸条讨伐他、气急败坏狂踹他车轱辘的那个人相比。她性格文静、柔弱、內敛,不爱说话,从这一点来说,她不太适合做记者。但她视角独特,观察细致,文笔卓越,又非常适合当记者,通⾝弥漫着一股幽兰般的神韵和气质,这种气质,应该是她独有的,而且让人心情恬淡。
他突然警觉到,自己脑子走私了。
怎么能容忍自己去琢磨一个女人?无聊。他甩甩头,摁下桌边的呼叫器。
秘书丁海走进来。
“把这份材料复印两份,给常长市送一份,把纪检郭记书叫来。”
丁海拿着有记书批示的材料走了出去。
此时,他不用眼看,也知道这边的动静足以惊醒那边的痴呆人。
果然,夏霁菡赶忙站起,紧张地说:“关记书,我是来…”
关昊挥了一下手,打断了她的话,连看都没看她。
她窘住了,拘促地站在哪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地用手抠弄着戒指上的那颗蓝⾊小宝石,估计这种情况下就把那小宝石抠下来,她都会浑然不知。
关昊意识到了她的窘态,他伸出手中的铅笔,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
她有些尴尬和委屈,习惯地撅撅嘴,坐下。心想,不就是个市委记书吗,有什么了不起?得亏是市委记书,要是省委记书还不得三扣九拜着晋见。这个古局长,真是的,就写了篇破稿子,怎么跑到记书大人这儿了?
她正想着呢,门开了,委纪郭记书推门进来。径直朝关记书走去。
关昊皱了皱眉,根本就没抬头看是谁就说:“出去,敲门进来!”
声音不⾼,但绝对不容置疑。
五十多岁的郭记书尴尬地立在原地,他的脸明显窘得通红,稍微迟疑了一下,又走出去,郑重地带上门,然后,敲门,进来。看得出,他尴尬极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服从。
“有封举报信,反映林业局招待费超支,八个月就撂进了七十多万元。你明天开始调查,信件小丁去复印了,你待会儿看一下。”关昊平静地交代完任务,又低下头,他根本不去解释刚才敲门的事。
“好的。”
郭记书答应着,就要往外走,这时小丁拿着复印的材料进来。
关昊抬起头,说道:“给郭记书一份。”
郭记书拿了材料就出去了,小丁看了看夏霁菡,也随后出去了。
关昊这才直起⾝,往后背靠了靠,刚要跟她说话,门又被直接推开了。长市常远大大咧咧的走进来。
“关记书,林业局招待费的问题我知道一些情况,上次省林业厅来人…”
“常长市。”关昊打断常远长市的话,扔掉手中的铅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来我这儿的人都不习惯敲门,原来都是你带出来的!”
常远今年五十多了,是那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部。原督城市委记书调走后,许多人都以为他能扶正,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派来一个年岁比他小好多的关昊来。本来他有情绪,可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牌子硬、底子厚,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有,他通过观察,觉得关昊尽管年轻气傲,但并不难处,他工作套数清晰,目标明确,胸怀坦荡、磊落,不是玩弄权术、阴鸷狡诈之人,而且知识渊博,具有真才实学,这样的人才在督城是呆不长的,大导领把他派下来无非就是走走过场,积累基层工作经验,很快他会往⾼处升的,与其以卵击石,不如积极主动、真诚配合,利用他特有的资源,为督城多做些事,那样极有可能下一任市委记书就是他自己。所以,他也乐得当配角。想明白的同时也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我们的常远长市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舂季经贸洽谈会期间,真真切切卖了一把老力气。
尽管常远的年岁比关昊大许多,但常远非常佩服关昊的是工作严谨、务实,而且原则性強,不愧是省委记书⾝边出来的,跟其它县市的一把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此时听关昊这么说,他就“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小地方的人,不太讲究这事。”
常远想找座位坐下,他一回头,看见了站起⾝和他点头微笑呼的夏霁菡。说道:“看看,让记者见笑了。”
关昊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说道:“甄元的事咱们晚上再碰,我知道你是来提醒我他是谁谁的关系,这些我都清楚,我跟同志们反复阐明过我的观点,我不搞改朝换代那一套,也不搞山头团伙,你只要勤勉做事,我就用你,反之,不管你是什么背景,你只要做了违法乱纪损坏党和家国
民人利益的事,我就绝不姑息!老常,只要我们把心摆正,什么都不怕。好了,晚上咱们再细说,我得先接待一下咱们的记者了,无冕之王,慢待不得?。”
他的语气温和,绵里蔵针,透着霸气。
夏霁菡暗暗佩服,谁都知道,甄元是锦安市长市岳筱的亲戚,也是常远一手带出的年轻⼲部。
常长市无奈地笑笑,听话地走了。
看着常远走出后,关昊站起⾝,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白水,递到她面前。
她连忙起⾝,接过杯,不敢正视市委记书,低声地说:“谢谢关记书。”
关昊见她脸微红,额头和鼻尖都有些细汗,就悄悄打开空调,不一会,清凉的微风便在室內蔓延。
关昊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洒脫地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稿子说:“这是你写的?”
“是。”夏霁菡偎在*的背后,花枝掩映了她的不安。
关昊把稿件往桌上一扔,轻皱着眉,说:“我反复強调不要随意拔⾼导领的作用,‘重要讲话’、‘重要指示’这些词绝不能出现在我们这级⼲部⾝上,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就把我的话当做重要指示?我记得那次在食堂吃饭,我还特地单独跟你们说过。还有,不要把这次活动迷信化,搞了这么两项活动,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吗?没那么神奇,也没那么简单!”
她有点听不明白,但还是在认真听。说真的,她也很排斥这些词。
他停了停说:“你叫夏霁菡?”
“是。”她有些不悦了,鞍前马后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了,还有必要确认姓名吗?但她没敢表露出来。
“你写的东西我看过,应该不错的。耕心之旅就很好,我在会上讲过。”
她诧异地抬起头,透过花叶她看见关记书那深邃的目光。那篇文章用的是笔名,关记书怎么知道是她?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记书大人想要了解点什么事,简直太容易了,况且那也不是什么秘密。
“夏霁菡同志,我有个请求。”他的语气温和下来,说道:“您能否从*中走出来,以便我确定一下是在跟人说话还是在跟花说话。”
她的心不安的跳动起来,脸上似火烧。原来她那点小心思早被他看穿了,可是,他是记书呀,怎么可以这么无视别人的尊严,随意戳穿别人的伎俩呢?为什么不给别人留点遮羞的余地。
但是,他根本无视她的內心反抗,继续说:“你没必要躲在花的后头,我又不是核反应堆,离我近点,请吧。”他伸出长长的胳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势姿潇洒,语气霸道,不容违抗。
其实,她不太善于与人交谈,尤其是导领。她总是不太善于勇敢地看着对方,总是不懂得如何修饰自己的目光,总是那么矜持、被动、內敛,就是和朋友之间交谈,她大多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她从不相信自己有聊天的天赋。只有在田埴面前她才能放得开,才能找回自信和轻松,才那么一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