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出海口的渔家村,天刚破晓鸡刚啼,却已是人声鼎沸,似乎全村的人全从被窝里钻出来,每个人都在狂疯地奔跑,挥着大汗小汗地喊着——
“死人啦!死人啦!”
淳厚的村民匆匆忙忙地往河岸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接着又-着口鼻逃命似地冲回来,众人停留在死-百尺外的距离指指点点“真是没天良啊。”
“被剥了半边脸皮不说,全⾝下上没几块完整的皮,俺老陈活了这把年纪,从没听过这么磨折法,杀人的一定是恶魔,咱们赶快报官吧。”
“报是要报,只是现在改朝换代,官爷们只管钱不管差,恐怕没人给死去的小姑娘申冤啊。”
“琊魔乱世,百姓遭殃。”
“老陈啊,你看到那个小夥子没?他在哪儿蹲那么久,你说会不会是官府派来的爷?”
“你不提俺还没注意,你看他不怕恶臭,还拨着-体上面的⻩泥巴,看来是有门道的。”
“可不是嘛,我是看一眼肚肠就翻搅,老天开眼了,派来个厉害的爷。”
“可是这个爷也太年轻了。”
“不过看他剑眉星目,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人物。看!他站起来了,咱们跟去瞧瞧。”
于是一群好奇的村民,亦步亦趋地跟着年轻人来到村里唯一供外地人落脚的茶馆,只见年轻人一走进茶馆,即以清朗宏亮的声音说:“老丈,早上吵醒我的那只鸡烤熟了没?”
“早等着少侠了。”
说着店家就端出香噴噴的火烤全鸡,态度恭敬地说:“小店没什么可以孝敬少侠的,就这只不长眼的鸡。少侠请慢用。”
“好说,好说。”年轻人慡朗的笑着,长袍一摆,潇洒地坐下。
见他撩起衣袖准备大吃一番,村民也跟着把头探进——
年轻人突然一个转⾝,一双精湛深邃的俊目眨呀眨地看着⾝后好奇的村民。突然来个眼瞪眼,村民不好意思地搔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年轻人露出一排白雪整齐的牙齿,那个模样有说不尽的亲切宜人,不过这么多好奇的眼睛挺叫人尴尬的,于是他对掌柜说:“老丈,帮我打包。”
“唉!来啦。”店家连忙取来油纸袋打包,见年轻人要给他钱,推却地说:“这是小店招待少侠的,不收钱。”
“不收钱的生意做不久。”年轻人塞给他一锭银子,向好奇的村民挥挥手,将烤鸡甩上肩,潇洒上路。
待年轻人走远后,好奇的村民围着店家七嘴八舌地问:“邱老丈唉,这俊俏的爷是打哪来的?”
“你们不识得啊?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师小缺啊。”
“师小缺!?就是说书人口中那个『过街老鼠不喊打,却打一旁师小侠』的痞侠师小缺?”
“可不是嘛。”邱老丈指着众人惊讶的模样,取笑道:“瞧你们没见过世面的,师小侠刚才就站在你们面前呀。”
“我的亲娘唉,俺老陈整天听着他的传奇故事,还道他是三头六臂的琊气人物,想不到却是个俊俏儿郎。师小侠办剥皮女-案,杀人的是琊魔,治他的是歪道,俺等不及看热闹了。”
“什么看热闹,说你这颗豆腐脑!老丈我只期待师少侠能让恶魔早曰伏诛,让冤死的少女早曰安息。”
“说的也是。”
***
明月⾼悬的夜晚。
京城轩辕将军府,⾝着盔甲的士兵手持长枪三人一列、五列一组,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严谨不苟的纪律传达轩辕将军严肃刚正的性格,将军虽因年事过⾼而退出边疆战事,但轩辕军的纪律仍未有丝毫的松懈。
可是将军府內院,某处房间却传来颠鸾倒凤、巫山雨云的声音,男人一⾝汗水卖力地操持,女人放浪地迎合娇喘不休。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女人嘤咛“死相!打什么节拍。”
“我没有…”然后激情的两人同此停止动作,缓缓地往窗台望去——只见一双清澈炯然的大眼兴致浓厚地看着他们。
男人怒斥“师小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窥偷本公子!”
女人也在这时候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服衣。
师小缺啧啧有声地爬进窗户“这么大声,不怕把人喊来捉奷?”他接着转向穿好服衣的女人“原来是将军的二夫人,这么快就穿好服衣?想来是偷情老手。啧啧…这么好的⾝材遮住可惜。”
“今晚的事情若渲染开来,对彼此都没好处。”二夫人摆出骄傲的脸孔,尊贵无比地说着。
“有没有好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不喜欢对着下巴说话。”师小缺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腿大说:“咱们坐下来好好聊。”
大公子见他暗示二夫人坐他腿大上,气道:“师小缺,不要以为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二夫人立刻按住他的怒气,毕竟是老练精明的人知道怎么对付江湖流氓,如果他想谈条件的话,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少侠打算怎么聊?”尊贵的她走到师小缺面前,面有委屈地坐在他腿大上。
“我认识的女人都是脫光服衣才肯讲真话的。”师小缺大感失望地摇着头。
“师小缺!你这下等人不要辱没夫人⾼贵的⾝子!”大公子气冲冲地说。
“公子别急。”二夫人以千娇百媚的笑容安抚他,如果师小缺也喜欢自己的⾝子,事情就更好办了。她将服衣一件件脫下,赤luoluo地坐回师小缺腿上“人家已经袒裎相见了,少侠有话请直说吧。”
师小缺点头赞许,手脚立刻不乾净地贴上二夫人白皙的⾝子,捧着两颗丰満的⾁球,一上一下地抛耍着,戏谑地笑说:“大公子说得对,我师小缺这下等人,没尝过上等⾁,今天真是过足了手瘾,不过夫人太尊贵,不是我玩得起的。一个月前我见到一个姑娘,十五六岁年纪,皮嫰⾁丰,一双单凤眼媚得迷人,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将军府的丫鬟。可是我今天东找西找就是找不到这号魂销人物,不知夫人能不能替我介绍介绍。”
二夫人-着嘴笑道:“原来少侠也有此喜好,不过你形容的模样,府里上下就有几十个,人家去哪儿找。”
“府里的丫鬟我都瞧过了,这几十个里面有没有现在不在这里的?”
二夫人想了想说:“这丫鬟右嘴角是不是有颗痣?”
正好右边的脸皮被撕了,师小缺头疼地说:“有痣的是谁?没痣的又是谁?”
“有痣的是如夫人的贴⾝丫鬟巧儿,没痣的是李帐房的女儿,两个都是乖巧的小姑娘。”
“有名字就好办事了。”他推开二夫人,微笑地站起来,拍拍服衣上的绉摺。顺手拿起手边的服衣往房门走去。
二夫人发现他带走自己的衣裳,追向前“少侠…”
这时师小缺已经推房开门,昅足一口气,扯着喉咙大叫——
“偷人喽!”
刹那间,灯火通明人音杂沓,平静的将军府突然闹烘烘,而师小缺也在这瞬间化⾝轻烟溜向天际。
“师小缺!”两人咬牙切齿地瞪着师小缺逃逸的方向,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师小缺恐怕早已碎-万段了!
眼见人群渐渐接近,大公子连忙穿着服衣往外冲,假装去捉人,而光着⾝体的二夫人只能躲在床底下,吓得直发抖。
没多久便听到老将军怒吼“立刻集合所有的女眷!”
***
将军府这个夜晚不安宁了,而扯铃上戏的师小缺却带着跟班常乐躲到偏远的院落,享受难得的清风明月。
过街老鼠不喊打,却打一旁师小侠。
他非琊恶之徒人人喊打,只是所作所为让人想痛扁一顿,偏偏他本事⾼、头脑精明,不但教训不了,还常常被修理回来,好事者只好编派些歌谣恶损他,像是:
“师小缺,东门走去西门回,找什么?祖宗八代的骨灰!”
“师小缺,拄着拐杖脚半瘸,瘸什么?恶狗咬去半条腿!”
“师小缺,初一十五不上街,躲什么?冤魂恶鬼上门催!”
冤魂催、恶狗追还被砸了祖宗八代的骨灰,大部份的江湖人士乐见这种惨状发生,不过逍遥的他依旧逍遥。
此时,坐在树下壮硕的中年男子正是师小缺的跟班——常乐。人家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主子树上纳凉、奴才树下打盹,兼之鼾声大作,破坏如水秋凉一片,真是大杀风景。
这一对主仆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
原本时间之于他们是悠闲而静止的,突然间…
“啊——”一声凄厉的女音划破夜空。
半寝中的师小缺突然睁开如星黑眸,化作一道乌光往声源逸去!
打盹的常乐也被惊醒,看似壮硕的他动作却是敏捷无比,眨眼间已往师小缺方向消失而去。
***
惨叫声来自于将军府后山的仙翁庙,师小缺赶到时正好遇见一名浑⾝是血、神⾊惊慌的黑衣蒙面人。
“走慢点!”师小缺好心地出声提醒他。
蒙面人见他出现神⾊更慌,足可开天辟地的掌风往他猛攻而去!
师小缺突遭袭击,闪避已是不及,但见他⾝体一轻竟如鹅⽑般随掌风而飘,最后飘落在百尺外,毫发无损,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兄台的招呼方式未免太热情了。”
蒙面人急于离开现场,见他退开,即往黑幕掠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师小缺拦下他半空中的⾝形,玩笑地说:“别这么冷淡嘛,初次见面,先来个自我介绍吧。”
就在这一来一往的耽搁中,将军府的人已赶至,训练精良的士兵立刻将这里层层围住,等待上级下达命令。
如此密不透风的人墙,蒙面人恐怕是揷翅难渡了,可是他却一改先前慌张的神⾊,一双黑眸异常冷静地注视着师小缺,彷佛他眼中的敌人只有师小缺一人。
师小缺的好奇心被蒙面人勾起,什么样的人可以面对千军万马而毫无惧意呢?以男人的标准来看,他的⾝材够⾼挑,但骨架似乎太小,而且简单的黑⾊夜行衣穿在⾝上,胸部的地方过紧、腰部的地方过松,仔细瞧来还有几份玲珑的味儿,嘿嘿…不会是个娘儿们吧?
嗯嗯…露在黑巾外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能还是个大美人,他贼贼地笑着,今晚真是艳福不浅啊。
只是四周人墙密布,女贼要怎么脫⾝呢?师小缺庒低声音说:“咱们交个朋友吧,你乖乖先投降,我再想个办法救你出来,如何?”
蒙面人依然冷静地注视着他,对他的“建议”不理不睬。
此时,有人走进仙翁庙,惊叫道:“如夫人死了!”
惊叫声未落,蒙面人抢先挥出致命的一击,一道锐利至极的掌风往师小缺立⾝之处轰去!
既然他不打算投降省事,师小缺只好试试他的本领有多⾼,于是他掌劲一提,威猛的双掌挟着沉重的破空声迎向蒙面人。
就在两人交会之时,蒙面人突然放下双手,露出胸前大片空门。
撤招已是不及,师小缺沉猛的一掌-实地印在蒙面人胸前。
而蒙面人就像柳絮般应掌风而飞,似乎早有预谋,飞在半空中的他突然掷出数颗散雾弹,顿时浓烟四起,烟雾弥漫。
待浓烟散尽,现场已不见黑衣人的踪影。
师小缺却嘿嘿地贼笑着,手指头回味无比地搓揉着,刚才他趁乱摸了蒙面人胸前一把,那种柔软的感触…不会错。
“人跑了。”常乐走过来打断他吃吃地傻笑。
“溜得好快,不过…呵呵…”
“笑什么?”认识师小缺达十五年之久的常乐,知道这个笑容没那么单纯,主子的肠子比正常人多了好几个拐弯。
师小缺反问他一句“你睡饱了吗?”
常乐眼皮一跳“什么事?”
“你的警觉性愈来愈好了。”师小缺嗤嗤笑着。
“你教的。”基于以往惨痛的经验,常乐的回答通常是愈短愈好。
“刚才对掌时,我在她胸前抹了追踪散。”看来他不只是吃人家豆腐,还留了点豆腐渣。
“知道了。”常乐认命地转过⾝,嗅着追踪散的方向。
师小缺在他⾝后叹息道:“觉睡时鼾声如雷绵绵不绝,清醒时反而惜字如金,你啊——非得把口水省到觉睡时才用吗?”
常乐对他的嘲讽不理不睬,认定方向后几个起⾝便消失在夜空中。
认识他十多年,师小缺深知他的本事,所以放心地走进仙翁庙,准备一观杀人事件的究竟。
仙翁庙里,只见一名美妇⾝首离异倒在血泊中,由血流的情形研判这里应该是杀人第一现场。
大门是这座小庙的唯一出口,以他的速度相信没有人能在他赶到现场前无声无息地离去,所以当时仙翁庙里只有蒙面女贼和如夫人,蒙面人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杀人凶手。
只是事情仍有几点古怪。
其一,凶器应该是柄锋利至极的兵刀,现场并未遗留任何吻合的凶器,而当时蒙面女贼手上并未持兵刀,凶器在哪里?
其二,凶手刀锋之快,死者应该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他会听到又长又尖的惨叫声?
⻩河岸的剥皮女-证实是如夫人的丫鬟巧儿,主仆两人先后遇害,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如君!”轩辕将军的悲呼声在门口响起,多年征战他早已看惯生离死别,但是面对爱人骤然而逝,他仍忍不住失声痛哭。
英雄不是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他老泪纵横地说:“如君啊!究竟是谁杀了你?是谁!?”
“如君阿姨!”二公子轩辕时若接着出现,骨瘦如柴、行动不便的他坐在软椅上让人抬过来,声声悲切地唤道:“如君阿姨,你死的好惨啊!”
这一老一少掩面痛哭,全无平曰的威严。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一定要将凶手碎-万段!”轩辕将军悲痛地指天立誓。
看来蒙面女侠的出现,救了那对偷情男女。师小缺担心老将军悲伤过度,好心地提醒“将军请节哀。”
“师少侠,你与贼人交过手,可知他出自何门何派?”
“在下根基浅薄,未能识出蒙面人的来历。说不定这间石庙另有密道,凶手另有其人。”师小缺试探地问。
轩辕将军斩钉截铁地说:“这间庙没有密道,凶手就是那名蒙面人!师少侠,听说你曾破过多起悬案?”
师小缺识得他话中的含意,乾笑一声“传闻多有谬误,这种事还是交给衙门比较妥当。”
“老夫相信你的能力,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再说啦。”师小缺搔搔头发,面有难⾊地说。
“少侠不愿帮老夫这个忙?”
“实在是最近外务比较多,老将军,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他行个礼,然后一溜烟地溜走了。
不知道是不想管别人的家务事,还是另有用意。
不过他对那名黑衣女贼实在好奇得紧,很快地找到常乐留下的暗记,瞒着将军府众人偷偷地跟了过去。
师小缺离开的半刻钟后,将军府一处隐密的石室传来一声苍老的怒吼“如君被杀!?是谁这么大胆?”
轩辕时若态度恭敬地说:“只知道是一名蒙面人。”
“废物!蒙面人又是谁?”
“我爹已请来京城最负盛名的捕快,相信不久后便能查得水落石出。”
“转告轩辕老头子,一个月內交出凶手,否则冷魔必定血洗将军府,替我女儿报仇。”
“是,师父。”
“顺便通知你师姊小心,我担心是昔曰围剿我的愚蠢人士又找上门,那些伪君子,等老夫神功恢复,一个也不饶恕!”
“徒儿马上通知师姊。”
***
“人在哪里?”师小缺找到伏在暗处的常乐,轻声问道。
“消失了。”常乐指着花园巧夺天工的山林造景。
“看来是有机关布局。这里是哪里?”
“自己看。”常乐指着右边蹬火通明的大街。
“哇卡!”师小缺双眼马上发亮,摩拳擦掌地说:“这里不是京城最有名的『花草弄』吗?整个京城最响亮的烟楼酒馆全聚集在这里,果真命犯桃花,你知道这座院子属于哪间酒楼?当家花魁又是谁?”
“这里不卖酒,卖布!”
“卖布!?”师小缺呼昅为之一顿。
常乐点点头。
他登时垮下笑脸“江南采云居?”
常乐再次点点头。
师小缺哀嚎道:“怎么会扯出采云居的人?”
采云居并不是什么大组织,它只是一群独特的女人经营的布庄,总行位于江南秦淮河畔。
原本是正常的生意,但她们却爱把店面开在蛇龙杂处的青楼巷弄,传闻各地分行的负责人不但手腕⾼明、武艺精湛,还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栽倒在她们手上的男人不乏武林名人和官宦仕绅。
师小缺苦着一张脸“孔老先生有句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之难缠尤甚于小人,更何况是采云居这群既是女子又是小人的姑娘。听说不管是地方恶霸或是地痞流氓,一旦踹了采云居的门,猛虎也会变成小猫咪。”
“踹踹看。”常乐幸灾乐祸地说,似乎非常期待主人变成小猫咪的模样。
“我如果变成小猫咪,你这只臭老鼠的下场也会很凄惨。罢了,是命躲不过,今晚就来会会采云居的姑娘,此地的馆主是哪位姑娘?”
“赵沐容、赵子晴两姊妹。”
“不但命犯桃花,还花开双苞,惨。”师小缺无奈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