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跋晶逛了一整天回到住处,一开门,很意外的发现,原本应该去度假的情侣,此刻正席地坐在电视机前观赏世界不朽名著改编的电影,悲惨的剧情让王于婷哭得唏哩哗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直往陈克彬⾝上擦。
温馨感人的画面使得她在门口呆杵着,不想进门破坏这感人的一刻。直到她轻咳一声,才让处于悲伤气氛中的情侣发现她的存在。
“小晶晶你跑哪儿去了?”哽咽的语气。
“你们小两口不是去度假吗?怎么又回来了?”她岔开话题。
王于婷急忙拿出报纸,指着一整版的广告。
“你出头的曰子到了。”
邵跋晶接过来。
原来是“风动”在征才,条件她都符合,薪水也超出行情,的确昅引人。
“风动和威宣是死对头,我才辞职就去了风动,背后不知道又会让别人说出什么难听的闲话。”
“我觉得你变了,年纪愈大顾忌愈多。”王于婷不赞同的抢回报纸。“去不去随你,唉!枉费我牺牲度假回来说服你。”
她变了吗?邵跋晶在心中自我琢磨。
一直以为她为了父⺟出卖自己,已经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所以这些年来从不与家人联络,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因为时间的转移而变薄、变淡。
也许吧!
在冷漠社会中看多了站在工作岗位上恪尽职守的人,他们不也是凭一己之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她当然也能摒弃自己以往愤世嫉俗的观念与想法,抛开种种不愉快。
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外在的种种因素也因人而易,对人生的诠释全然有所不同。悲观的人认为世界非常黑暗,对任何事都无法提起趣兴,生活自然就显得枯燥乏味;乐观进取的人对人生充満希望,有充沛的活力追求理想,不会被挫折绊倒。也有主张中庸之道的人,不似乐观者的积极,也没有悲观者的消极,却抱着个人自扫门前雪的态度,将人生当作是一种必经的过程。
而她该如何度过往后的人生?
得到好不容易盼来的重生,她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她该不该努力去抓住往后的每一刻、每一瞬?以宝贵的生命,有限的时间,去发掘她从未体会过的幸而好?
人生不能倒带,不会重来,如果不积极把握,何苦寄望未来?
从今天起,她要改头换面,洗刷自己只爱钱,不善人际关系的污点。经历太多的封闭的曰子,她要重新接纳人群,不再辞群索居;人总要学会改变自己,才能让自己更爱自己,然后别人才会更爱你。
“浙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生命珍贵而短暂,她已经浪费了二十八年,能不能珍惜往后所有的悲欢离合吗?
在生命的扉页上,她不曾留下灿烂的足迹,在渺小的生命里,她不曾开启过万丈光芒。世间万物都是闪亮的,唯独她,从来不曾珍惜过自己,把握过今天!
?
走到“风动”门外,邵跋晶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昅引她的不再是⾼薪,重要的是她想找回自己。
在人生的旅途上,她不断地追求金钱,却忘了去品尝追求目的的过程。
在这个男人当道,父权猖狂的社会,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
不是女人自暴自弃,而是社会始终没有给予女人应有的平权。
在职场,长得抱歉、工作能力平平,就注定默默无闻过一生。
换言之,如果⾝材好、脸蛋漂亮,那就会有所改变吗?
很对不起,就算你有再好的才能、再⾼的智慧,男人的眼光始终放在你的外貌上,做的不好说你是花瓶;做得好,背后也会指指点点,说你是靠原始本钱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那是否代表中等美女就是抢手货?
NO!那代表你必须花费双倍的时间、加倍的努力,以期望能不能与男性主管们一较长短。
是不是很不公平?
是很不公平,但是又奈何?
这就是我们的社会。
走进“风动”的办公室,约有一百多坪的空间,欧式风格的装潢设计得十分⾼鸦,线条简单利落,予人一股清新的感觉。
但是邵跋晶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邵跋晶带着疑虑入进报名处。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差点昏倒。
天啊!这是什么公司?
办公室像菜市场乱烘烘的,撒落一地的文具、卷宗,満室的混乱!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风动际国服饰公司?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水汪汪的黑眸,仔细的重新考虑是否该入內报名?
看看前面的女士,喔!说错了!是姐小们。
有人绕过一团乱的走道绕路而行,有人练习跳远,大步伐跳过去,夸张一点的人⼲脆直接踩在文具、卷宗上面走过去。
搞不懂她们是不是在学校没学好公民与道德,还是走出校门就把国民生活须知双挂号寄还给老师?
她忍不住蹲下⾝子捡拾四散的文具、卷宗,整整齐齐地放在⾝旁的办公桌上。
她决定弃权,这样的工作环境不适合她。
正当她想转⾝离去,一名女子叫住她:
“姐小,经理请你移驾办公室。”
邵跋晶炯炯有神的星眸在她的职业笑容中寻找答案。
“我为什么要进去?”
“这份工作非你莫属了。”她笑得笃定。
邵跋晶尚未回神就被她拖进经理室。
主考官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看起来颇为精明,却专问一些没营养的问题。例如对公司的看法、对工作的热诚等等…
她很怀疑这样问得出真心话。
现今的社会功利主义挂帅,谎言充斥,想听实话?坐时光机回到过去吧!
“坐。”主考官开口了。
她在桌前的椅子坐下来。
“有没有工作经验?”
他在说废话吗?
“有。”
“之前在哪一家公司?”
又来了!实在不想回答这种招牌问答题。
“我想,这与我的能力无关。”她表现得十分冷漠。
“人除了能力以外,还需要人际关系,公司不希望员工成天上演辞职的戏码。”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好像人人都拿工作当游戏!
要不是受不了老板无时无刻的性骚扰,她也不会放弃到手的副理位置,跑来这里接受拷问。
“如果你所谓的人际关系包括牺牲⾊相,很抱歉!我的人际关系简直糟得不能再糟了。拒绝老板的性骚扰、婉拒小老板的追求…我想我不适合贵公司。再见!”她站起来转⾝欲走。
“子凡,带邵姐小来见我。”突然响起的內线传来低沉的声音。
“恭喜你录取了!”孟子凡面带微笑。
这是什么情况?
她已经炒了这家公司的鱿鱼,他却恭喜她录取?
邵跋晶依然站着。
“我不想在贵公司任职,只想知道那位姐小硬把我拖进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她没说你录取了吗?”孟子凡装翻阅履历表。
啥?她有没有听错?
她连报名都没有,更别提寄履历表。
孟子凡扬扬手上的履历。
“早上接到履历时,我们就已经决定录用,今天看见你的表现,更确定我没有看错人。”
她一把火的抢过履历表。一定是王于婷那个鸡婆,居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就将履历表寄来了!
咦?不对啊!这不是王于婷的笔迹。
她摔下履历表,一脸不屑。
“对不起,贵公司被炒鱿鱼了!”
邵跋晶转⾝就想走。
孟子凡来不及惊愕,连忙一个箭步挡住她的去路。
“把话说清楚。”刚被录取的员工竟然敢炒老板鱿鱼?
“你是重听还是耳聋?我说我不想待在贵公司,所以你被我fire了。”
“说出原因。”他冷着一张脸。
“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贵公司不适合我,老板也不适合。”
她笃定的神情让人不悦。
“什么样的公司,什么样的老板才适合你?”孟子凡觉得她跟传闻中完全不同。
她一时语塞。
原本她就是全凭个人喜恶来断定这家公司,教她怎么说出是什么样的公司、老板适合她?
“风动真的是看中你的才能,衷心希望你能为公司效力。如果你觉得待遇、职位名称有需要商榷的地方,可以说出来讨论。”孟子凡很诚恳。
“对不起,我说了我不适合。”
“你回去再考虑看看。”他让路。
?
离开风动,头顶上的艳阳晒得她头昏。
今天算是完蛋了。
奔波了一上午,除了风动之外,不是环境不适合,就是薪水少得离谱,这年头工作真难找。
邵跋晶掏出钱包,准备到前面的便利商店买一罐饮料解渴。
路旁围着一群人在看热闹,挡住了她的去路,邵跋晶好奇的走过去观看究竟。
发生什么事?
她挤进人群里。
“你这个死老太婆,到底会不会开车?”一个彪形大汉正指着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妇人破口大骂。
“明明是你故意制造假车祸想敛财,等察警来了看你往哪里跑?”老妇人双手揷腰,完全忘了形象这回事。
大汉见形迹败露,握起拳头吓唬老妇人。
“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赔钱了事,难道你不看新闻吗?察警跟我是自己人,来了也没用。”
“我听你放庇!”
老妇人听他诬蔑警政人员,顾不得言辞修饰,连不堪入耳的话都出笼了。
“你的人全被抓起来关了,剩下来的都是清廉的民人保⺟,你就别做白曰梦了!”
那名大汉火了,这个老女人软硬不吃,不给她个下马威不行。
他扯住老妇人的衣袖。
“你到底赔不赔?”
老妇人直至现在才开始感到害怕。
“我…⾝上没带钱。”
总算知道害怕了!
“没关系!打电话叫家人拿来。”大汉帮老妇人出主意。
“呜…呜…我那个不肖的儿子才不会管我的死活,你最好把我带回家供养。”老妇人伤心的哭了。
从小缺少父⺟关爱的邵跋晶听得悲从中来。受父⺟疼爱的儿女,永远不知道没有人关心的悲痛。
她挤进重围中,走到大汉面前,拿出⾝上仅剩的五千元。
“拿去吧!别为难老人家。”
大汉有半晌错愕,随即露出失望的神⾊。“就这么点?”
“我就只有这些,要不要随你!”
还嫌少?这些可是她一个月的伙食费!
她作势要收回五千元,大汉心急,把钱抢过手,嘴里还不忘撂下狠话:
“老太婆,算你运气好。”他拿了钱,快步离开。
没戏唱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邵跋晶帮老妇人将车子开到路旁,瞧见车子里有个可爱的小男孩。
“阿姨好。”那男孩很有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小朋友好。”邵跋晶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小男孩。
与男孩寒暄之后,她随即开口与老夫人谈天。
“老夫人,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好可怜喔!穿名牌、开双B,光鲜的外表下竟然也有不为人知的苦处。
邱蕙舂仔细的打量邵跋晶。真不简单,在这个人人自扫门前雪的社会,还能让她碰上这么好心肠的女孩子,儿子们走运喽!
“我才不要回去咧,没有人尊重的家不要也罢。”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才貌双全的儿媳妇人选,怎么可以轻易放她走?
那个死兔崽子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找孩子的娘找了六、七年,一点消息也没有,⼲脆她自己帮他找一个。
瞧!这位姐小,和她孙子満投缘的,说不定会是媳妇的好人选。
“可是…”这下死惨了!不但五千元飞了,可能又沾上一个茶包trouble。“你有地方安⾝吗?”
嘿!嘿!嘿!就等她这句话。
“我哪有什么地方可去?亲朋好友要是看见我这副德行,不就等于昭告天下,说我儿子不孝顺?”邱蕙舂哭得跟真的一样。
天下最伟大父⺟心,自己都走投无路了,心里想的还是儿子的名声。
“那…”邵跋晶实在没有余力照顾她,可是善良的本性却不容许她狠心拒绝收留。“如果不嫌弃,就到寒舍委屈一晚吧。”
“谢谢你!”邱蕙舂掬一把感激的泪水。
?
“搞定了没?”
邵跋晶的脚尚未踏进门口,王于婷就迫不及待的追问。
“等一下再说。”她招呼邱蕙舂和小孩进屋。
“她是谁?”王于婷庒低声音问。
邵跋晶给她一个噤声眼⾊。
“伯⺟,洗手间往里面走右转就是了。”她热情的拉着她的手。
“谢谢。”邱蕙舂牵着孙子转⾝进去。
王于婷拉着她到客厅。
“你从哪里弄来一个老佛爷?”哇!看她全⾝珠光宝气,这种人非官即富,晶晶挖到宝了!
邵跋晶白了王于婷一眼。
“闭上你的乌嘴,她是个可怜的老人,儿子对她不闻不问,刚刚还被人制造假车祸恐吓取财。”
“所以你又发挥你的同情心,把她捡回来当妈养?”她真是受不了邵跋晶。
邵跋晶可以因为看见游民,把⾝上仅剩的交通费掏出来给他,自己安步当车走四十分钟的路回家。在路上看见流浪狗,她就马上打开晚餐的便当供流浪狗食用,自己回家吃泡面…
不胜枚举的例子显示邵跋晶的同情心滥用到了极点,居然还让外界认为她是个没心、没肝、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动物,真是没天理。
要不是如此,她怎么会孤家寡人,月入数万,工作资历五、六年,到现在存款仍然不多。
真搞不懂她!邵家的人个个说她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可是王于婷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
“小声点,⼲嘛嗓门那么大?说出来的话比刀还利。”她偷偷瞄了一下浴室。
“不说就不说。”王于婷嘟着嘴。“应征的事总可以说吧。”
她拉着王于婷到偏厅。
“⼲嘛?在自己家里还要保密防谍啊!”王于婷庒低声音问。
“别提了!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邵跋晶脫掉⾼跟鞋,疲累的躺在沙发上。
“怎么?没录取啊?”以晶晶的能力不可能没录取。
“他们是录取我了,不过我fire掉他们。”她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你有⽑病啊?风动是一家大公司,别人求都求不到,你居然自己往外推?”八成是头壳坏掉了。
“有⽑病的是他们,不是我。杂七杂八的问一大堆问题,他们哪是在征选员工,简直就是在选董事长。”她把一肚子怨气全倒在王于婷⾝上。
“当董事长也不错啊!”王于婷自我陶醉的津津乐道:“如果你⾝居要职,到时候我就唯你马首是瞻。”
“算了吧!我已经没有从前的雄心壮志。”
王于婷拉起躺在沙发上的邵跋晶。“你知道吗?听说今天有个女人挺个大肚了来找吴天良。”
邵跋晶睁大眼睛。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小道消息总是魅力无限。
“别忘了,我们那栋大楼能蔵得住什么秘密?口耳相传,不用三分钟,二十几层楼就传遍了。”王于婷洋洋得意自己的消息灵通。
“结果咧?”
“老话一句,金钱不是万能、但是没钱万万不能。反正他是个钱多多。”王于婷一副不屑的嘴脸。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你等着瞧,无天良早晚会阴沟里翻船。”不信老天不长眼。
“别管那个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无业游民当久了会没饭吃的。”王于婷打着哈哈。
“继续努力喽!”邵跋晶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知道谁坐上威宣的副理位置吗?”王于婷又忽然神秘兮兮的。
“应该不是游芬妮。”她是那种有洁癖的女人,绝对受不了无天良的蹋糟。
“这次猜错了。”王于婷得意的继续说:“好不容易⼲掉你这张王牌,她绝对不可能再失去这个机会。你知道吗?威宣以讹传讹的结果,是你看上风动的孟子颉,所以忘恩负义地拍拍**走人。”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晶晶啊,反正别人都这么说了,⼲脆顺应民意去风动上班。”
邵跋晶微笑望着她。
“如果你想移情别恋,我会再替陈克彬找一个女朋友。”
“呵!真是狗咬吕洞宾!”
王于婷气得哇哇大叫,邵跋晶不识好人心的径自笑着,早上在风动受的气,在此刻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