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二楼,
窗外的天空満了暗灰⾊的云,浓厚阴凉。
她窝坐在大型抱枕上,视线留在窗外。
虽然少了阳光的照拂,但天还是亮的,成群的鸟儿在天空飞翔。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羡慕鸟儿们的自由自在。
心更沉重了。鸟儿飞远,在天际形成数点黑,她才收回视线。转而停留在手中的书本。
一页、两页、三页…她稳定的翻阅着。
翻到第六页时她停下来,视线落在书本上的一点,没有移动。
我希望你不要再妨碍武成新的前途。
让他跟我回德国。
你跟他曾经有段情…但那过去了,在法国。他是我男朋友。
窗外下雨了。
冷涩的风灌入屋內,吹起她的发丝,穿透衣料吻亲她的肌肤。
可是她不觉得冷。
他腰间有块淡红⾊胎记,对吧?
她握紧拳头。指甲戳入掌中,温热的血液流出。
他没打过电话回湾台吧?
她深呼昅,想借由冰冷的空气平稳情绪。
忙着跟我约会,或…
才没有!
不可能!
你说谎!
“大骗子!”最后一句,她叫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大骗子是芙休伊还是武成新。他很霸道的。我不要听。请你不要妨碍他的前途和我的幸福。泪,滴下。我应该要怎么做…是放手成全?还是努力挽回?窗外的雨愈下愈大,风愈吹愈冷。
她没有去关窗,只是噙着泪笑了几声,她连问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作选择?
不管如何一定要问清楚,对自己、对武成新、对芙休伊都好。
她知道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待在你⾝边,他不会快乐的。
芙休伊的话如雷贯耳,打散她的感情及勇气。
再过几天吧。
或许…几天后,她的勇气回来了,她就问得出口。
无论他离去或留下…
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鲜红⾊的血液滴人书本,她浑然不觉。
***
发呆,是她从那天起最常做的事。
而且是无时无刻。
现在,她就在发呆,抓着滑鼠对着她最爱的大富翁。
武成新放下报纸,安静地注视着她苍白的美颜,深邃的眼牢牢地将她的⾝影倒映在心坎上。
她的发丝柔滑地垂在⾝后,粉嫰的红唇扬着自然的角度,穿着白⾊的棉质长衫配上鹅⻩⾊的微蓬长裙,她一直都是美丽的,虽然她自己从不认为。
如今,原本乌溜溜的灵活大眼却被无神呆滞给取代,让她像个美丽易碎的瓷玉娃娃,惹人心怜。
他瞳眸中透着不解,从那天早晨起,她明显的不对劲。
他想问,可看她如此失常,他反倒不敢提,只敢在她发呆时默默地看着她,安静得容不下任何声音。
他暗自叹了口气。
突然,一串单音音乐打破室內的宁静。
就见她回神过来,小脑袋往前顿了一下,对着屏幕眨眨眼后,视线往左右两旁转了圈,仿佛想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般。
直到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发现丁他胶着的视线时,他在她眼底看见了惊慌。
啊!霍香蓟手足无措地东摸摸西碰碰。
他用这种眼神瞧她多久了?她怎么没察觉。
他看出什么了吗?
她心里同时闪过无数个问题,就在她装不下去时,他开口道:“你的机手在响。”他起⾝到床边,拿起机手递给她。
她迟疑了会儿,接过,按下通话钮。
“喂。”没有来电显示。“我是芙休伊。”
遥远天际落下响雷。
她呆愣。
“喂?”芙休伊不确定的开口。“你是霍香蓟吧?”
“你知道我电话?”
武成新在一旁仔细的听。很明显,来电者不是她所熟识的人,而且说不定跟她近曰的失常有关。
“当然是武成新告诉我的,不然你以为是谁说的。”芙休伊在电话另一头娇笑着。
这号码是她透过很多管道才弄到手的。原来霍香蓟在政商圈是个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本来以为她是空有外貌的狐狸精呢!
可是野花就是野花,并不会因为种在温室而变得娇贵。
武成新说的?
霍香蓟暗地里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仍在看她,目不转睛的瞧,仿佛想将机手烧出一个大洞。
反射性地,她背着他走了几步,捂着嘴,小声道:“找我有事吗?”她的反应,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武成新更加确定,机手的另一头就是事情的关键,他恨不得有顺风耳能听到谈话內容。
“我想问你,你考虑得怎样了?”机手里传来无情的声音。霍香蓟沉默无语。“你听到没?”芙休伊的口气上扬,很是不耐,她等了快一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到底在搞什么?
“你回话啊?”
隔了一会儿,霍香蓟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口吻道:“你说要等我电话的,不要打扰我。”说完,她没理会芙休伊的叫喊就挂线了。
机手平躺在她掌中,心情恶劣地将它往床上抛。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老虎盯上的猎物,寒⽑全体竖立定在原地。
不用回头,也感觉得到他锐利的视线。
那大刺刺辣火辣的目光,毫不遮掩修饰,热烫得仿佛要将她的⾝体烧出两个窟窿。
好半晌,他才朝她走来,那优雅的姿态像极了迅捷的美洲豹。
他在她耳畔吹气问道:“谁打来的?”这是关键。
她回过⾝,鼻尖徽微刷过他的,他俩靠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净清慡的味道。
她怀疑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既然都把她的电话号码交给芙休伊了,为何还问?
他的唇缓缓靠近,隔着儿公分,停住。“谁打来的?”再问。
“一个朋友。”她撇过头,不想受他影响,避重就轻的道。
“不熟?”
“嗯。”是不熟,但你很熟。
“我认识吗?”他不信问不出来。
“嗯。”
“谁?”只要知道了,他就可以去问那个人,把所有事情弄清楚。
他的口气急切。
为什么?
因为他想摆脫她,跟芙休伊在一起?
他希望跟她摊牌?
她摇了头摇,想尖叫。
他就那么爱芙休伊?
不。
不要!
她离开他的怀抱,退后了几步,发丝像波浪般飞扬,飘散在她的脸旁。
“你…”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霍香蓟的机手又响了。
她吓丁跳。
机手在床上。
她惊慌地拿起机手一看,又是没有来电显示的。
要不要接?她迟疑着。
就在她想关机时,他帮她作了决定。
“你先接电话。”
她深呼昅,轻微颤抖的按下接听键。“喂。”他希望是芙休伊打的吗?
“小蓟…”听到是繁茶的声音,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相亲在下个月的十八曰。”向繁茶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既空洞又遥远。
“啊?”相亲?!她都快忘了有这回事。
反正,忘不忘都没差,她不打算做,只是…
“繁茶,你不舒服?”她柔声道。
原来是向繁茶,他挑⾼了眉,分不清该可惜还是该安心。
可惜的是,没能再次听个端倪;安心的是,小蓟的心情似乎不若方才沉重惊慌。
“…我很好。”向繁茶幽幽的说:“我是要告诉你,服衣我不去试穿了。”
不试穿是没问题,反正她常帮她们做服衣,她们哪儿翘哪儿凹,她比谁都清楚。
“相亲的前一天,我再去你那儿跟你拿服衣。就这样了,拜。”
“呃。”她将机手拿到面前,眼角菗动。她话还没说完耶,繁茶就这样挂掉电话!
很好,挂我电话。
她拨出向繁茶的号码,接通后就直接进人语音信箱。
哇哩!关机。
武成新双手交叉环于胸前,欣赏她久未出现的活泼生气,才一个月。但他真的很怀念。
何时才会恢复原本的她呢?
他疲惫地抹了把脸,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就只能等她何时信任他、对他坦白了。
希望,他不会等太久。
***
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这几天,⼲燥冷涩,乌云満天。
她窝在工作室里,咬着笔杆,想着如何才能让雪纺纱的柔软彻底的表现出来。
洋装,是她想要表达的方式。
穿透性十足的雪纺洋装,加上它特有的柔软材质,很适合繁茶典雅的气质,最好再加点小碎花,带点淡淡的复古味,这样就完美无缺了。
她抓起稿件,将刚才一闪而过的灵感跃于纸上。
最近她时常发呆失神,对外在事物鲜少感趣兴,曰升月起一天过着一天,她像个木头人般没有知觉。
如今有事忙,对她反倒是件好事,至少不用疑,神疑鬼的钻牛角尖。
从芙休伊来电那天开始,他那灼人视线不曾离开她⾝上。
她选择不予理会,但她的双眼总会不受控制地往他的方向望去。
例如,现在…
呃,被抓到了。
她快速撇回晃去的视线,慌张的转着笔,掩饰着不自在。
笔杂乱无章的在纸上挥写。
有时,他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安静地坐在床边,神情复杂的直盯着她瞧,目光毫不遮掩的随着她移动,从早到晚的紧跟着她。
其实,她发觉他…不快乐。
跟芙休伊说的一样,跟她在一起,他不快乐。
他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以前他很爱笑的。
可是…
她该放弃、该摊牌了吗?
手中的笔速加挥写,大幅度的乱画。
前阵子,她还想把武成新让给向繁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她根本不可能把他让给任何人的,就算那个人是她的好朋友。
如果他回湾台真的只因为责任感作祟,在她难过的同时心里还是很⾼兴,至少他在她⾝旁,既温柔又体贴。
可是,如今…他后悔回国吗?
她阻碍到他的前途了?
心里冒出许多尖锐无解的问题。
她不由主自的偷偷望向他的方向,寻找答案。
啊,又被发现了。
她再次快速地撇回视线,想转笔掩饰时,才惊觉笔不见了。
这可尴尬了…
笔不知在何时掉到了地上。
她在地上乱摸一通,好不容易才拾起笔,重新坐好。
武成新黑着脸,眉头打了十几结,她到底鬼鬼.祟祟的在忙什么?
现在她不仅不信任他,还怕起他来了。
老实说,他很生气,气她的不信任,气她的欲盖弥彰,气她不好好吃饭,气她的所有…如果可以,他真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或者把她抓起来严刑拷问一番都好。
但,他只是僵硬坐在这里,什么也没做,静静地看着她困扰、挣扎、自虐、消瘦…
他怀疑她会有想通的一天。
或许,等她想通时,她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
武成新沉下脸,起⾝,不发一语的走出工作室。
他,走了…
霍香蓟小心翼翼地抬眼,心难过得揪在一团。
少了他紧迫盯人的视线,她应该是⾼兴地松口气的,可是,她却难受得想掉泪。
虽然他一直用阴霾又复杂的神情看着她,让她手足无措,但好歹他看的是她,不是另一个女人。
他走了,没说去哪儿。
她不由得胡思乱想。他去找芙休伊?真的不要她丁吗?
泪,滑落。
她好气自己,真是个胆小又⿇烦的鸵鸟。
大家好散好聚嘛,当不成恋人,说不定还能当朋友…她在心里想着耳熟能详的大道理。
突然,她哇哇大哭。
这些俗不可耐的大道理是谁发明的啊?
去他的朋友,她才不要!
去他的芙休伊,她死都不让!
她气得乱丢东西。画纸、铅笔、抱枕、棉被、枕头,古董花瓶、机手…无一不丢——
等等!
霍香蓟快速捡回最后丢出去的东西。
机手。
她抹⼲脸上的泪水,对着微残的机手,从口袋翻出芙休伊的电话号码。
昅一口气,拨号,接通。
“喂,霍香蓟吗?”电话里传来芙休伊异常愉快的声音。
霍香蓟內心的熊熊大火瞬间燃烧。
这几天地被一大堆的不确定感逼得快发疯,成天疑神疑鬼,芙休伊倒好,快活得很。
“对。”她咬着牙。
“你想通了吗?”芙休伊不知大祸临头还火上加油。
霍香蓟手叉腰,哇啦哇啦地道:“我想通了,所以请你滚回德国!至于你的幸福,我会慢慢享用,不劳你费心。”
“什么?”霍香蓟说得太快,她听不太懂。
“听不懂吗?没关系,反正武成新我不会让给你,不管他爱的是谁。”
“他不会快乐的。”事情急转直下,芙休伊不敢相信。
霍香蓟用坚定无比的声音道:“既然他选择了我,坚持回国,他的快乐就与你无关。”如果他真的爱芙休伊,他大可不用回湾台,光这点她就比芙休伊站得住脚。
为何她现在才想通?笨蛋!
芙休伊被她的愤怒浯气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的病猫,竟转⾝变成⺟老虎。
“你听懂了吗?”
“他跟我上过床——”她记得湾台人很保守,她不信霍香蓟不在意。
“也好,三年在异乡,有个固定对象发怈,总比召妓強!”她气得口无遮拦。可恶,竟跟她上床,八王蛋!
“你…你…”芙休伊气得接不下话。她竟把她比喻成妓女?!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还有事吗?”她迅速截断芙休伊的话,本性表露无遗。
“没有。”芙休伊反射性地回道。
“非常好,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挂线,不想多谈。
霍香蓟气愤地坐在床沿,机手被她捏在手中。
他竟然跟她上床?!
妈的!
说不定他刚才离开,就是去找她那个…她用力地将机手往墙上扔。
啪。
机手在吻亲墙壁的瞬间支离破碎,零件散落満地。
如果他真的做了,就不要给她回来。
八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