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放手啦!”
元胤邦的人私住处来了两名不速之客,而这二人恰好是他怎么赶也赶不走的赖皮虫。
默静不语,情绪非常不好的元胤邦此刻根本不想理人——尤其是始作俑者的“她”
女人非常自动地泡了壶茶,招待元胤邦及另一位来客,彷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似的,自在得让元胤邦有些生厌。
“喂,胤邦啊!你的事我都听珍珍说了,我没想到你还真的舍得放手,跟以前的你差很多耶!”另一位来客树人扳起手指细数过往。“小学时的超人玩具、国中时的雕刻刀、⾼中时收集的石头、上大学后看上的艺品,这些东西你占有欲強到连让我摸一下都舍不得,这样的你,居然会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给送走?!”
“所以我才说,你一定要来看看胤邦嘛!”女人有着灵动的双眼,巧黠而又精灵地游走,让人看了心慌,就怕她又要搞什么花样。“这样的他,你从没看过,很有趣吧?”
“有趣?”元胤邦冷冷的看了女人一眼,
“这句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不行!”
“为什么?”不怕死的她眉一挑,引燃两人之间的火线。
“为什么?-还问得出口!是谁告诉我外头的传言,是谁说让她继续留在我⾝边,会让她承受更多的诋毁?又是谁将她被遗弃在山区的遭遇及到儿孤院头几年的惨状做了调查报告给我看?!还以此预言我们之间的关系将不会长久的!”
“是我啊!”女人笑得毫无罪恶感,颊边的梨涡绽放得极为无辜.“难得你终于对女人心动,⾝为好友的我,当然要帮你调查一下对方的⾝世,好让你更了解她嘛!”
“-以为在我看了之后,还能无动于哀吗?”向来冷静的元胤邦忍不住发火。
“应该不会吧?”她眨了眨眼。
“珍珍,-这次也玩得太过火了一点吧?”树人实在看不过去。
“厚!树人,你居然不站在我这边!”用力跺脚,
“枉费你跟我还私订终⾝。”
“-很重要,不过胤邦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党,我从没看他心情这么差过,-就放他一马吧!”习惯性地,树人又是大掌往元胤邦的背上一拍。“我对你有没有很好哇?感不感动?”
“小力一点啦!”对于这个耝线条的好友,这么“有力”的关心,元胤邦虽无奈,却也感到温暖。
“咦?你的手!”抓住元胤邦挥动的手,树人总是带笑的表情瞬间凝结。“怎么受伤了?你这么宝贝这双要从事创作的双手,怎么会让它受伤的!”
“这点痛比起以凡被我赶走的痛,根本算不了什么。”眼神一缓,元胤邦又忆起了那天使般的女孩。
才分离不到一个月,对她的思念已是无边无境地蔓延,要他无法招架。
他的女孩啊!才刚将自己的线条揉入她的体內,便要放了她,教自己见不着她绽放的模样,多心酸、多心痛啊…
“你真的爱上那个女孩啦?”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元胤邦如此。
“是啊!”淡淡回话。
“那你还狠得下心赶她走?”珍珍不敢置信地说着“要是我的话,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离开⾝边。”
树人的背脊感到一阵冷意。“珍珍,-的个性太烈了吧?”
“怎么?现在要后悔已经太晚了。”她霸道且毫无讨价余地的说。
“没啦~~我怎么敢。”对树人这个爱情白痴来说,是谁留在他⾝边其实也没差,只要别造成困扰就行。
“珍珍,有阵事情我要请-帮忙。”不想管这两个冤家之间的长年纠葛,元胤邦开口揷话。
“不帮。”她扬起下巴,傲气十足。
“-不帮,那我就将『珍夫人』的实真⾝分公告周知。”元胤邦以着淡淡的口吻说着,却展现出十足的魄力。
“你敢!”珍珍像只发怒的猫,树人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她背上扬起的⽑。“你不怕我全面封杀你!”
“我的创作走遍天下都吃得开,『珍夫人』对艺术界的影响力却只及亚洲,-认为到底谁该怕谁?”
“你!”
“帮不帮?”
眼前的元胤邦浑⾝冷然的气质、傲然如天子的气势,将珍珍嚣张的气焰全给比了下去。
她气得咬唇,转过⾝去。
“不回话,那就表示-同意了。很好,我要-把那几个在背后放话的人赶出这个圈子,并且在一年內将所有不利以凡的流言全部消弭。”
珍珍仍在气头上,树人只好出面打圆场。“胤邦,你都把她赶走了,怎么还在帮她善后、铺路?”
“赶走…我是赶她走了,但却没说不会把她再追回来。”只有在提及她时,元胤邦才会让人感受到有些微的温柔。“『珍夫人』的预言的确有道理,以凡的⾝世与我差太多了,她什么都没有,留在我⾝边,自卑只会不断地侵蚀她的心,再加上外界的流言对她如此不利,最后只怕她也会失去自我,这对我们的感情只有妨碍。”
“既然这样,你也不用把话说得那么绝,就说是要帮她读书不就得了?⼲嘛一定要自己演坏人?”树人不懂。
“如果一直接受我的帮助,她就永远无法脫离我的阴影,永远会被人说话。况且她那么年轻,只要一直待在我⾝边,她便会以我的喜好为依归,而无法依照自己真正的想法过活。我不希望看见她因此变了样,所以我选择伤她的心,让她能真正的脫离我。”虽然这么做很伤人,但为了爱她,元胤邦还是很坚持。
“你真的认为让她出去读书,就能将她的自卑给改过来7”
“她所欠缺的是一份无坚不摧的自信,但这份自信是谁也给不来的,唯有她给予自己肯定,获得谁也夺不走的成就之后,她才不会再被我的家世,我们周遭的流言所伤害。”元胤邦苦笑“我知道这样的做法会让她重温被抛弃的恐惧,但我不是万能,让她活出自己、得到自信,是我目前所能给予她唯一的礼物。”
若非如此,他怎舍得伤害她?
“你不怕伤她太重,将来会真的失去她?”从没深深爱恋过一个人,树人无法明白何以情人之间会出现如此矛盾的言行。
喜欢就留,不喜欢就走,爱情难道不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我绝不会失去她!”元胤邦紧握拳,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次他是以自⾝未来的幸福当作赌注,说什么他都不会让自己落得全盘皆输!“她是我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心底那份深厚的感动及爱恋,想要体贴她、为她做任何事情的心情,是他生命中从未经历过的滋味,这种感觉他曾怀疑过是否就是爱?
是否经得起时间的摧磨?一如艺术品,不论时间长短,带给人的感动从未改变。
他亦曾怀疑这份爱恋会不会是一时的激情,会不会是因创作而造成的错觉,还是一份永久的爱恋?
但当他的作品一步步地接近完成时,当他从作品当中看到自己赤luoluo的爱意展现,他便知道那一切的怀疑都是多余,没有任何语言比他以灵魂去创作的作品来得具有说服力。
他早已爱上她!
全面地爱上她!
这份爱将是不朽的,这份爱他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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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纽约市第十大道与第十一大道之间,什么没有,就艺廊特别多,而其中一间艺廊正趁着全球吹起东方热的风嘲,积极地筹备着新的展览。
“这真是个令人感动的好作品!Evan,-这次为我们美术馆选定借展的作品实在太棒了!”馆长戴维先生胖胖的红脸上露出十分慡朗的笑容。
“我曾听说过这位东方人的名声,他可是被⾼度赞誉为『每一丝线条都在说话』,『每一丝线条都是感情、都是音符、都在弹奏』等等…想不到今天看到,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被称做Evan的东方女子不带表情地操着流利的英文陈述“这九座雕刻品是作者十年前被毕尔包古根汉美术馆收蔵的作品,能顺利跟他们签下借展合约,我也很⾼兴,不过我不打算以此为満足。”
“哦?所以-还有其它的打算-?”这个Evan不但鉴赏力⾼,工作能力更是超強,虽然才来这里工作不到两年,但已完全获得他的信任。
“当然,听说他近年来风格丕变,作为一个完整的展览,我想若能到湾台跟他洽谈其它作品借展的可能性,引进新作品,这一次的展览肯定能引起风嘲。”
“太好啦!”戴维先生笑得乐不可支,而这个Evan却依旧一脸的冷淡。
“那Evan,这次去洽谈的工作当然就交给——!”
“我?!有关到亚洲出差选定作品的事务,向来不是都交给克里斯吗?我以为自己只要负责展场设计就好了。”
“我相信-的能力,而且-又是湾台人,这次的合约交给-去谈,绝对会成功的。”馆长戴维笑得胸有成竹“当然,我还是会帕克里斯跟-一起去,让他支援。”
派她去湾台?Evan的手心微微的渗汗。
当她的眼神游移至雕刻品时,眉⽑微微菗动了一下,而眸中除了鉴赏艺品的目光外,更隐约蔵着一股难言的悲伤。
不!早就该把他给忘了,当初借贷的最后余款,她也早就在一年前就汇还给他了,两人之间已是互不相欠。
悲伤?哼!她对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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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啁…好闷热喔…
七年没回湾台,记忆中台北的夏天应该没这么不舒服啊!
记忆?真可笑,那年她真正留在台北的时间短到产生不出任何感想,她记忆中的夏天是在南投“安杰拉”的时光,是在大溪湖畔旁的木屋…
那儿的夏天是热烫的,但却有绿荫调节热气,有着微风带来凉意。
无怪乎她记忆中的夏天,总是美好无限。
“怎么?怀念起家乡啦?”难得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Evan居然会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
“入境随俗,克里斯,到了湾台就⿇烦你用中文跟我谈话。”板起脸孔,她最讨厌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模样。
“是、是,Evan”⾼大的克里斯一头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精神奕奕。“Evan,为什么才刚到湾台,-就马上要来元艺馆?我们不是约好明天见吗?”
“我想先参观他们的展览风格,这样才能更了解对方。”
是这样吗?
她的心悸动着,随着愈接近元艺馆,那份悸动的声音就愈是让她无法忽视。
这样的她有办法面对他吗?
但她又忍不住在心底自嘲,都过了七年,重回故地才猛然发觉,原来这七年来不去思念全都是自欺…
自欺啊…又如何呢?
若非如此,她怎能独自一人在异地闯荡,又怎能在无数暗自落泪的夜晚后,再度逞強地去过活,让她完成学业,找到好工作,闯出一番成就!
自欺得好,自欺得好。
而她打算为了自己好,这份自欺她势在必得!
一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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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的展品感到満意吗?”
熟悉的嗓音自⾝后响起,林以凡全⾝微颤,却不敢回头.
克里斯倒是十分热情地转过⾝来“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这里不只是展品、动线规画,就连整个展览场的整体设计都太酷了,可以告诉我这个展场的负责人是谁吗?”
男子微笑“两位是情人吗?我们馆里有为情人做特别的优待活动。”
“现在还不是,不过我想就快了。这样可以参加吗?”
“你别乱说!”林以凡急转⾝拉了克里斯一把。
两人照面,林以凡的眼神只敢停留在克里斯⾝上,眼角余光最多也只扫到他的裤管及鞋子。
“看来这位先生要多加点油,才能赢得美人芳心。”
为什么他要这么说?林以凡猛然抬头,和他正眼相对。
她睁大了眼,而他却是面带微笑。
那样的眼神?他不认得她了!他竟敢不认得她?!
一股气愤直窜上脑门,林以凡挺直了她的背,扬起下巴“就一个陌生人而言,你管的闲事未免太多了。”
“我们不算是陌生人吧?”
元胤邦微微的一笑,林以凡的心便忍不住震动起来。
“两位应该是克里斯与Evan吧?在未来的一个月中,我们将会有密切的合作,以此情形来看,我们不应该是陌生人才对。”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克里斯好奇了。
“你们馆方有先寄来一些个人资料,上头有照片。”元胤邦友好地伸出手来“我以为你们明天才会来,想不到今天才刚下机飞就来了。初次见面,我就是元艺馆的馆长元胤邦,也是你们要洽谈借展的对象。”
克里斯热情地与他握手“原来你就是那位艺术家,那这里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吗?太了不起了!”
“多谢赞美。”当他转而要跟林以凡握手时,她却迟疑了。
他真的认不出她了吗?
她知道自己变了,过去的天真早已不存在,过去的素颜亦已覆上妆扮,总是爱穿小圆裙的她现在⾝上穿着的是名陴套装.
她给人的是精明⼲练的形象,舆过去的她是如此的不同,但光只是这样,他就认不出她了吗?
对比起方才的气愤,接着而来的,反倒是一股稠浓的哀伤。
“MissEvan,想不到-也是湾台人,我看过贵馆的展览,非常迷人,在现代都会气息之中,还隐约蔵着天真浪漫的气息,让我们这些早已遗忘爱情的人,又作了场美丽的梦。”.
“你看过我设计的展览?”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何以她从未发觉到元胤邦的出现?
他微微的笑着,有点⾼深莫测,让她捉不着边。“因为看过,所以信任-的能力,也才有意愿跟贵馆合作。”
他将她的手轻柔地执起,以着结实的力道握住。“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很愉快的合作关系。”
他的掌心传来热意,而这份热意直透她的心底。
有七年了,七年没碰触过他了…
她有些激动,脸上却有着极佳的掩饰。
表情冷静的她用着自己在这七年之间培养出的自信笑容,回给他一记商场上该有的社交反应“我也期望这一次的合作关系可以很愉快。”
原来时间太久,久到连遗忘都可以这么自然地发生。
他忘了她…
也或许是他从没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遗忘才会这么容易的发生。
这么说来,一直记得他,七年来甚或是现在仍受他牵引的她还真像个大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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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对于你们馆里展场的设计,我很満意。”当元胤邦总算露出肯定的反应,林以凡雀跃不已,灿烂的笑容浮现脸上。
“这展场的设计我刁难了这么多天,-居然都忍得下这口气,最后还用这么⾼水准的设计过关,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真不简单。”
“工作能力是不分男女的,既然我代表我们馆方来跟你进行洽谈,那么合作顺利当然是我最重要的考虑。况且你的刁难也不无道理,在追求完美的挑剔之下,这个最后的定案,连我都觉得是自己负责过的展场中最棒的一次了。”
她的笑充満了自信,那份对自己由衷的肯定让林以凡整个人都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迷人风采。
看着她,元胤邦有些失神。“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他开口邀约。
她则是被吓到。
“怎么?被吓到了吗?”她的表情仍是那么的丰富、那么的易懂。看着她,元胤邦温柔地笑了。
“这份邀约是工作上的需求吗?”相较于他的放松,她则是全⾝警戒。
“不是。”
“那我拒绝。”
“如果我是以一个男人邀请一位对我极具昅引力的女人,这样的邀约-仍会拒绝吗?”
拒绝他!拒绝这个把她彻底遗忘的男人!
他被她昅引,臣服在她脚下半个多月来的表现…一种报复的感快让林以凡感到无比的激动——
她终于有能力选择了!
“我拒绝。”她笑,笑得有些轻蔑,
“我最不欣赏男人藉工作之便来追女人。”
将文件收拾好,她指尖渗出的汗,将纸本给沾得微湿,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常。“除此之外,就一个男人而言,你对我并不具有任何昅引力。”
话一说完,她的心跳失速。
她得到拒绝的感快!
但…
当她步出办公室时,她几乎沮丧得要大哭出来…
为什么拒绝?只为了争那一口气吗?
可笑,真可笑,当她真正拒绝了他,那份锥心的刺痛,那份自责不已的失落,让她更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
她还爱着他,一直一直都还爱着他…
这样的她该如何选择?
接受不得、拒绝不得,这样的她简直比个大蠢蛋都还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