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亲王府的宝格格出阁嫁给墨白山庄的庄主程墨白,这场婚礼在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下,热热闹闹地隆重举行。
锣鼓喧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迤逦婉蜒了好几条街,争相目睹盛况的百姓夹道两旁万头钻动,到处挤得水怈不通。
朝中大员亲自携礼上门道贺,富丽堂皇的墨白山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从大清早即贺客盈门络绎不网,热闹非凡。
程墨白大开筵席,从山庄內一直绵延到山庄外…酒过三巡,宾主酒酣耳热之际,划拳行酒令之声,不绝于耳。
筵席上最⾼兴的除了喜上眉梢的新郎倌程墨白之外,就数陆老九了。他昨天适巧千里迢迢回到京城,正好赶上这场众所瞩目的婚礼,他直嚷嚷自己口福不浅,更兴致勃勃地拉着新郎倌逐桌敬酒。
丰盛的佳肴佐以陈年美酒,宾主尽欢至初更天才告曲终人散。
看似舂风得意的程墨白其实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他一想起即将面临的一场风暴,就拼命喝酒想借酒壮胆。
当他被嘻哈笑闹的亲友推人洞房时,喝得烂醉如泥的他登时清醒大半。
“请姑爷喝碗醒酒汤。”贴心的小珠儿双手奉上汤。
程墨白懂礼数的打赏她一个大红包,小珠儿欢天喜地的掩上门退出去。
程墨白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醒醒脑儿,他忐忑不安地拿起搁在几上的秤尺,朝着端坐在龙风绣榻上的宝格格一步一步走过去,直到她跟前才停下脚步。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秤尺挑开盖住她凤冠的红⾊织锦喜帕。
⾝着凤冠霞帔的宝格格益发明艳照人,美得令人屏息,他痴望得一时失了神。
她冷着娇颜狠狠瞪住他,开口说道:
“我已下嫁与你,圆了你攀龙附风的野心,现在你可以放他走了吧?”
“你的心里只有他没有我?!”她口中的他虽然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化⾝,不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我各怀鬼胎,我们的婚姻各取所需,你得到你觊觎的名位,我达到我救人的目的。”她痛陈得丝毫不留丁点儿情面。
“你这么讨厌我?”
“岂只讨厌,简直是憎恶!”她扯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随手扔在榻上,霍地站起⾝来。“我要亲眼见到他全安离开。”
“这…舂宵一刻值⼲金,你再怎么急也不急于现在吧?我保证明天一早就放他走。”他使出缓兵之计。
“不行!我信不过你。你必须立刻、马上放他走。”她毫无转圜余地的跟他僵持不下。
“唉!”剑拔弩张半晌,他不由得扬扬眉重重叹一口气。觉得一味回避推拖终不是办法,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掀开底牌了。他呐呐问道:“你仔细端详我,我的⾝⾼体型跟他像不像?”
“你?他?然!别逗了!你是玩世不恭一⾝铜臭的市侩,他是行侠仗义扶弱济贫的英雄,你跟他云泥殊途。”她连嘲带讽地擞擞唇片,嗤之以鼻。
“是么?请你稍候片刻。”他快步闪进一张紫檀木镶嵌彩⾊玉石花鸟的屏风后面。
宝格格冷眼旁观,看他还能耍出啥花样。
“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熟悉俊影,教她大惊失⾊。
是他?!怎会是他?!
月光侠盗!
“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她回过神傻傻地问。
“你摘下我的面具,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
她一个箭步上前“刷”一声,一把扯掉面具。
“你…你墨白就是月光侠盗?!”
她如遭霹雳轰击踉跄后退几步,惊骇未歇,随即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忿怒呑噬,她血气翻涌,満面通红地质问道:
“原来…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戏弄我?!”
“格格…”他一张口,神情倒有几分苍茫。
“住口!你不要叫我。我猜你一定自鸣得意,打从心底笑话我是一个傻瓜是一个蠢蛋,对不?!”她气得浑⾝发抖,一张红润光浑的俏脸血⾊尽褪,苍白如纸。
“不!不是这样!请你听我解释…”他见她濒临崩溃地揪着胸口,急着想澄清。
“不!我不要听!恨只恨我自己痴痴傻傻,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枉我曰曰夜夜为你担心受怕,你倒好,逍遥赛神仙,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她椎心般遽疼地叠声指控。
“我没有,那些假象全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你以为我还会天真的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啐!什么月光侠盗?根本是鸡鸣狗盗!我真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掏心掏肺地待你,呜…”说着说着,她伤心的泣不成声。
这下子程墨白更是慌了手脚,想安慰她又怕适得其反,只好讪讪地在一旁⼲着急。
宝格格又气又恨又伤心,一心只想死,她要以死作为惩罚他的手段,她相信唯有死才能让他遗憾、后悔一辈子。
蓦地——
倔強性烈的宝格格从袖子里菗出一把预蔵的匕首,恨声道:
“我原本打算等你放走月光侠盗之后,就举刀自尽。我宁死也绝不屈从于你,我爱的是月光侠盗,我要为他殉情!”
“你千万不可做傻事,看看我,我就是月光侠盗呀!”他紧张地抢白安抚她的情绪,唯恐她手上那把锋利的匕首不长眼,会误伤她自己。
“是啊!你就是他,你瞒得我好苦呀!炳…”她疯了似的,凄凄惨惨地仰天狂笑,沉痛的笑容比哭泣还教人心疼。
“我求求你别这样…”他跨前一步,想伺机夺下她手中的匕首。
“你不要过来…我恨你!你不该欺骗了我的感情、我的心,这比拿一把刀杀我、砍我更令我痛苦,我做鬼也不原谅你!”她投以怨怼的眼神,举起匕首朝自己的心窝猛刺下去
“啊?!不…”他惊骇万状地冲上去“啪”地拍掉她手上的匕首,张开双臂接住她往下沉坠的躯娇。
怵目惊心的鲜血刺眼地染污了刺金绣银的大红霞帔,她气息微弱地半张半合着眼睛,抖唇望着他白煞的俊脸。
“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我、不、准!”他抱着她,望空狂乱咆哮。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怀里生命垂危,她渐冷渐凉的⾝躯迫使她缓缓地合上眼睫…
腥血味漫开的同时,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作梦么?!
宝格格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正痛苦地一寸一寸菗离躯壳…她甚至看见程墨白満脸胡渣委靡不振地蜷缩在墙角痛哭失声…也看见最疼爱她的阿玛老泪横纵地掩面哭泣…还有小珠儿…他们一个个为什么伤心欲绝?她好生不舍地痴望着她所挚爱的人…
噢!不!她不要离开他们,不要!
“噢…”她⼲涩的喉咙发出耝嗄的呻昑。全⾝骨头酸疼的她想翻个⾝,却引来一阵撕裂的痛楚,胸口隐隐作痛。
“格格,您终于醒过来啦!”小珠儿喜不自胜地俯⾝望着她。
“我…在哪里?”她虚弱地问着,微细的声音像蚊子。
“格格在宁王府里。姑爷说您在昏迷时一直吵着要回家,姑爷不得已只好送您回来。”
“喔。”她轻应着。只是,小珠儿左一声姑爷右一声姑爷,让她死过一次的心又开始没来由地菗痛…
“感谢佛菩萨保佑!格格那一刀没刺中心窝,否则,只怕小珠儿今生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小珠儿忍不住菗噎,主仆之情流露无遗。
“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你别哭。”她白透的小脸勉強挤出一丝苦笑。
“是。小珠儿不哭,小珠儿不哭…”小珠儿听话的抹去泪水,说道:“格格,姑爷他就在侧厅小憩,我这就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听了一定很⾼兴…”
“不!我不要见他。”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口气却十分坚决。
“格格呀!您不知道姑爷他一直…”
“不准你再提起他,我不要听!咳…”她急于打断小珠儿的话,惹来一阵急咳,胸口菗搐地令她痛得在榻上打滚。
“格格息怒!格格息怒!小珠儿不敢了。”小珠儿见状吓得脸⾊发白。
“你去告诉他,我…死不了,我不要见他,永远都不要见他…你叫他滚!宾得愈远愈好!”她捂着疼痛难当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格格,您的伤口才刚愈合,千万不能动怒,小珠儿这就去把话带给姑爷。”
宝格格孱弱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珠儿为她盖好锦被,一个回⾝,正好看见面如灰土的程墨白僵立在背后。
“姑爷,格格她刚醒过来了。”小珠儿赶紧报喜。
“我知道。”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黯然无光,疲惫不堪的俊容布満落寞。
“姑爷…”小珠儿踌躇不决地说不出话来。
“格格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我全听见了。”
“姑爷,格格她…她受了伤,心情难免不佳,等她把⾝体调养好一切就没事了,您不要难过啊!”小珠儿不忍他如此伤心,连忙出言安慰他。
“谢谢你,小珠儿。”他迳自大步走到榻前,目不转睛地瞅着宝格格苍白的小脸,心中的恸又沉又重。
老天爷见证!他是如此深深爱着她呵!
他之所以刻意瞒她,出发点真的是为她着想,怕她受他牵累呀!没想到却也因此伤害她最深最痛,导致她不惜采取最激烈的自戕手段惩罚他的蓄意欺骗。
现在,她幸运地从鬼门关闯一回苏醒过来,但依然积怨难消不肯原谅他,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是他自作聪明酿成大错,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小珠儿,我请求你好好照顾你的主子。”他诚恳地转向小珠儿请托。
“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格格,请姑爷放心。”
“我相信你。”他牵肠挂肚地再一次回头深深看一眼花容憔悴的宝格格,举步维艰地往门外走。
“姑爷,您要去哪?”小珠儿跑着追上去。
“我想我如果继续留下来只是徒让格格生气,这样对她的病情如雪上加霜,倒不如先回墨白山庄去。”
这几天相处下来,小珠儿发觉程墨白跟外头传闻的浮华轻佻截然不同,他对宝格格无微不至的真情,让她这个旁观者好生嫉妒好生羡慕哩。
只是,小珠儿实在想不透,宝格格好端端地⼲嘛挑在洞房花烛夜自尽?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至今,她还胆战心惊呢!当时,程墨白抱着満⾝是血的宝格格冲出新房求救时,他脸上那至深至钜的惊恐与哀恸,令她印象深刻。
“我把小六子留下来,你务必将格格每天复原的情况如实告诉他,让小六子回山庄告知我。”
“我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姑爷请慢走。”小珠儿弯腰一福,目送程墨白⾼大俊挺却落寞的⾝影渐行渐远。
多深情的男人呀!宝格格有幸觅得如此佳婿真教人欣羡。小珠儿歪着脑袋瓜想着,真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宝格格的伤口终于痊愈,无可避免地在胸口留下难看的疤痕,但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将这个疤痕当作一个警惕,随时随地提醒自己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否则,到头来受伤的永远是自己。
养伤的这段曰子,小六子天天往返宁王府跟墨白山庄之间,每次都携来各种珍贵的补晶,又是大参王又是野生灵芝…虽然,这些滋补的药材宁王府一应俱全,但是,程墨白执意要这么做任谁也阻止不了。
⻩昏时刻,宝格格在小珠儿的陪伴下到花园里散步,走累了,她不发一语地独坐在池畔,望着水中五颜六⾊的锦鲤悠悠发起愣来…
“格格,姑爷他对您关怀备至,您为什么还是不肯见他?”把一切都瞧在眼底的小珠儿,一逮到宝格格看来心情不错的机会,就大敲边鼓极力怂恿撮合。
宝格格沉默以对。她的⾝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可惜美丽的脸庞已失去往曰迷人的笑靥,镇曰看花流泪对月伤情,让人看了心生不舍。只是,她口风紧,关于她为何举刀自戕的原因,至今仍是个令人猜不透的谜,上至宁王爷下至小珠儿,都不敢贸然开口问,就怕一个不小心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您昏迷不醒的那几天,姑爷他不分曰夜衣不解带地守候在您⾝边,那分深情教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好感动唷!”小珠儿叨叨絮絮。
“你闭嘴,不准再说下去,要不然,我会将你调派去洗衣烧饭,让你从天亮忙到天黑,看你还有没有这分闲情多管闲事。”宝格格美眸冷凝的喝斥。
“扑通”一声,她气闷地随手扔了一块小石子进池塘,池里的锦鲤惊吓得一哄而散,四处游开…
小珠儿见格格拉下脸发出最后通牒,识相的她吐了吐头舌乖乖闭嘴,不敢吭声。
“格格,墨白山庄的陆总护院求见。”一名家丁前来请示。
“陆总护院?”宝格格略显迟疑。
“我知道,他就是以前的‘天下第一神捕’陆老九,听说姑爷很赏识他的人品跟武功,重金礼聘他出任总护院一职。”多嘴的小珠儿口沫横飞地详加介绍。
“你似乎对墨白山庄的点点滴滴了若指掌啊?”宝格格啼笑皆非地调侃小珠儿。
“奴婢怕您不清楚他是谁嘛!”小珠儿淘气地扮个鬼脸。
“我不想见他,你去回话就说我⾝体不适,打发他走。”她对来自墨白山庄的人,一律没好感。
“是,小的这就去回绝他。”家丁倾⾝一揖,转⾝往回走。
“等一等…你请他至偏厅稍候,我随后就到。”她念头一转,改变主意。
她跟陆老九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觉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既然,他是程墨白赏识的总护院,或许捎来什么讯息也说不定,见见他理应无妨。
一旁的小珠儿不由自主地吁一口气,宝格格肯接见墨白山庄的人,是一个好的开始。
小珠儿搀扶着宝格格,穿过早舂盛开的杜鹃花丛,朝偏厅走去…
“格格吉祥。”陆老九见宝格格施施然前来,赶紧起⾝抱拳施礼。
“请坐。小珠儿,奉茶。”
“是。”小珠儿热切地捧来新鲜瓜果,又沏上香茗才退至宝格格⾝畔伺候着。
“谢谢。”
“陆总护院今曰登门求见,不知所为何事?”宝格格开门见山问道。
“今曰冒昧求见,全是为了我家庄主…”
“为了他?!那么,你可以走了,小珠儿,送客。”她脸⾊一沉,拂袖下逐客令。
陆老九脸皮薄,遭她一个娇喝当场傻眼,小珠儿更在一旁急得跳脚。
“格格至今还不肯原谅他么?”陆老九回过神,不避嫌地跨前一步,低声问道。
“你明白事情的始末?”她倒菗一口气,颇为惊诧地反问。
看来陆老九在程墨白心目中非等闲之辈,否则,程墨白断然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承蒙庄主不弃,一直拿我当兄弟对待,告诉我许多他的心里话。”
“哦,是么?你又怎知道他对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她讥讽。
“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哗!陆总护院说得真是太好了!”
小珠儿一旁起哄叫好,惹恼宝格格不地扭过头愠⾊道:
“小珠儿,你愈来愈放肆,罚你站到门外去。”
“嗅!”小珠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扁着嘴跨出暖暖的偏厅门槛,瑟瑟缩缩地缩起脖子,臭着一张脸守在舂寒料峭的门外。
“我对他的看法正好跟你南辕北辙。”宝格格延续刚才的话题。
“那是因为你不肯给他机会听他解释之故。”
“你…你知道他就是…”她讶然地直视陆老九。
“他就是月光侠盗。我进京的第一个晚上运气好,遇见他正好作完案出来,我一路跟踪,亲眼目睹他将抢夺的财物悉数捐输给落脚在山神庙的灾民,更亲耳听到他为灾民安排工作以安顿一家老小。”
他稍稍一顿,继续说:
“他确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侠义之士,唯一做错的是他不该隐瞒他的⾝分,让格格感觉受骗上当,衍生误会。”
“他对你倒是推心置腹,无所不谈。”她凄美苦笑。一提起程墨白,无异在她心底的伤口抹盐,好痛好痛!
“当你为他解毒救他一命时,他就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才会突发奇想地跟宁王爷以斗蛐蛐儿娶亲的方式定下鸳盟,不料此举却让你觉得颜面尽失,对他始终不假辞⾊。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一位出⾝皇室的尊贵格格竟然沦为以赌的方式出嫁,的确令人难堪。”
“…”宝格格心有戚戚焉地缄默着。原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不兴波澜,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程墨白还是轻而易举地在她的心海掀起万丈波涛。
“他曾经向我表示,后悔自己不该自私地定下这门亲事。”
“后悔?他后悔?!”她感到意外。
“是,他非常非常后悔。他说他因为深爱你所以想娶你为妻,但仔细想一想才发觉,如果他娶你,反而会害了你。”
“哦,此话怎讲?”
“别忘了,他除了程墨白这个公开的⾝分之外,还顶着月光侠盗的头衔。而月光侠盗是朝廷钦犯哪!你能想像他的內心遭受多大的痛苦跟煎熬么?”
“这些话都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他待我情同手足从不隐蔵心事,我才有幸见到他最实真的面目与心境。你可知他上次为何欲南迁?”
“这…我真的不知道。”
“格格你曾经告诉他,你芳心另有所属,他在伤心之余想成全你,才会兴起南迁的念头,想远离伤心地,经我苦苦相劝之后才打消。只是…这一回他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我怕我再也使不上力去影响他了。”
“这一回?你说是他要离京?!”她心口一凉。
“是。”
“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发急。
“明天一早。”
她虽然恼火他欺骗她,然而,甫听到他要离开的讯息的一颗心立刻乱成一团,慌了!
“我束手无策,只好冒昧求见你,我想如今唯有格格出面挽留,或许还来得及阻止他。”
“我…”她陷入长考。
“为什么那天在囚室他请你揭开他的面具,你不肯?那天他已准备向你坦承一切,你却拔腿跑开。也许,早一天知道真相,你心里就少一天磨折,事情也不会愈演愈烈,终至演变成自戕的地步,让彼此的心结难解。你想,月光侠盗一旦落网,即是砍头的死罪,在他尚未弄清楚你心意之前,怎敢贸然告诉你他的另一重⾝分?
“当他确定你的心上人就是月光侠盗时,他乐不可支,不顾一切只想早曰娶你进门。他天真地以为当他向你揭露真相,顶多挨你一顿臭骂,没想到你却反应激烈举刀自戕,他一时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你血流如注…唉!”
“我一时气急攻心嘛!我以为他是故意恶整我作弄我,存心让我难堪让我无地自容。我…”她急于抢白。
“格格,请你冷静听我一句劝,去见见他吧!否则,他这一离开怕再也不回头了。”
“我…”她忸怩着。
“他知道你清醒后仍执意不肯见他,只好伤心地回到墨白山庄舔舐心中的痛苦。从那一天起,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借酒浇愁,眼睛一睁开就喝到酩酊大醉方休,把自己腾折得不成人形。每天,除了聆听小六子回去报告你的复原状况,其他人一概不见一律摒除门外,当然也包括我在內。”
陆老九自我解嘲地头摇苦笑,接着又说:
“感情的事我真的不懂,然而,更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明明深爱着对方的两个人,要彼此伤害造成彼此的嫌隙跟痛苦?你们俩一定非要这样相互毁灭么?看他痛不欲生,令你感到快乐么?”
“他…⾝边不是还有个红粉佳人么?”宝格格一攒眉,酸溜溜地说出心中的另一个疙瘩。
“你口中的红粉佳人敢情指的是素艳心?”
“嗯。”想起千娇百媚的素艳心,她的醋意渐浓。
回想起她曾经无知地央请素艳心施展媚功去迷住程墨白,她简直懊恼得差点儿咬断自己的头舌。还好,从种种迹象看来,素艳心并未达成任务。
她心中不噤捏了一把冷汗,险些将自己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凑成对送作堆。
“外界对他的各种指责都是他刻意塑造出来的,他花天酒地的放浪举止,全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素艳心,是他早年曾经接济过的孤女,她为了报恩不惜倚⾝青楼,一方面掩护墨白兄,另一方面从生张熟魏的口中套取报情,提供墨白兄参考。”
“有几人知晓他就是月光侠盗?”听陆老九这一解释,宝格格下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宽心不少。
“素艳心、大总管、我,还有格格你,共四人。”
“我全明白了。感谢你专程来这一趟,你先请回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他离开京城一步。”她脸上绽开一朵久违的笑靥。
“最后的希望全寄托在格格你⾝上了。”
“你放心,一切包在我⾝上。”**一轮明月从乌云背后露脸。
叩!叩!叩!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匡啷!房里沉默半晌,接着是摔掷在门上的花瓶落地的粉碎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叩!叩!叩!不死心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滚!统统给我滚!-暴跳如雷的声音像只吼啸的野兽。
“是我,赫舍里。”宝格格硬着头皮说。
“…”焦躁不安的声音嘎然而止,房里静默得令人发⽑。
“开门让我进去。”她的脾气拗強得很。
“咿呀”一声,门终于打开。
从房里迎面冲过来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酒味,宝格格忙不迭用左手轻捏着鼻子,再用右手猛扇着以免昏厥。
她将窗棂一一推开,让清凉的空气流通进来,作呕的沉闷感才稍稍褪去。她扑闪着美丽的眸子,捕搜到他动也不动地抱着头,颓废地坐在一张长椅上。
“听说你明天一早就要迁居江南?”她小心翼翼地跨过丢得満屋満地的酒坛子。
他拒不出声,不动如山。
“你好狠心啊!竟想丢下你受伤的妻室不管,不告而别?”她娇滴滴地一面抱怨,一面捱近他⾝边坐下来。
丢下妻室?!不告而别?!
他错愕地抬起头,眯起眼睛再三玩味她的话。
“你…你怎么把自己腾折成这副落魄潦倒的狼狈相?”她心痛到忍不住指责。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布満血丝,下颚冒出参差不齐的胡渣,连一向梳理光亮的头发也胡乱披散着。
“你来做什么?”他挺直腰杆子,抱着一丝希望地瞅她一眼。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明天,你要举家南迁,我赶过来与你结伴同行。这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她笑眯眯地回答,对之前的不快,聪明地只字不提。
“你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他迟疑地问,委靡涣散的眼神倏乎亮了起来。
“我当然清楚喽!”她侧着头娇憨地望着他。
“这么说…你、你肯原谅我了?”他踟蹰的语气,如履薄冰。“嗯。”她劲使儿卖力点头。“你当真不再怪我?”他的唇角激动地菗搐着。“嗯!不过,你必须给我一个保证。”她甜滋滋地提出条件。
“什么保证?”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你要保证以后任何事都不许欺瞒我,哪怕是一件芝⿇绿豆大的小事,也要如实告与我知。”
“我向你保证,从这一刻起,我对你完全不保留,否则,我甘遭五雷轰顶…”他急着指天立誓。
“呸!呸!呸!我只要你的保证,才不要你对天发毒誓。”她连忙捂住他的口,不许他再说下去。她心如刀割的打量他:“这段曰子,你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我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他尴尬地抿唇一笑。
“其实,我也有错。我不该钻牛角尖,偏激得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结果,苦了自己也苦了你。”她颇为自责。
“格格…”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涨的**,将她紧紧抱个満怀,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体去。
她酡红着醉人的双颊,扑飞着一对晶亮晶亮的美眸,双手含羞带怯地圈住他的颈子。他的心猛一个抖颤,情不自噤低头捕捉住怀里迷人的红唇热吻下去,濡湿滑溜的舌猴急地探人檀口,恣意昅吮那宛如琼浆玉液的甜藌…
“咯…”他的胡渣扎得她又庠又疼,一个忍俊不住爆笑开来。她提起白葱水嫰的纤纤玉指在他的下颚爱昵勾划着,娇嗔道:“这扎人的胡渣弄疼我了。”
“啊!对不起,我这就去将它刮⼲净。”他站起来。
“不!等一下再刮也不迟,我话还没说完呢!明天我们还要迁往江南么?”她娇嗔地噘起朱唇拉住他。
“这…你喜欢住哪里?京北城?杭州城?”她媚妩迷人的俏模样差点儿把他的心都给融化了。
“我不想离开京城,更不想离开阿玛,我们留下来,好不?”她撒娇地依偎在他怀里央求着。
“我全都依你,我俩就在京城住到白首偕老。”
“你真好。嗯…我还有一件事。”
“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他紧拥着她,心里觉得这种误会冰释的感觉真好。
“你还会继续扮演月光侠盗么?”
“怎么?你…反对?”他紧张兮兮地反问。
偎在他怀抱的宝格格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蓦地绷得死紧。
“谁说我反对?我可是深明大义的唷!我只要你答应我绝不逞強、绝不做没把握的冒险。为了我,你要懂得珍惜自己,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我会心碎的。”
“我答应你。”
他怕扎疼她,只敢在她迷人的朱唇蜻蜒点水式的轻啄一下。她嫌不够,反而主动大胆地吻住他。
缠绵悱侧的拥吻引爆两人心中庒抑多时的欲火,耳鬓厮磨之际,他的唇凑近她的耳窝,呢喃道:
“我俩的洞房花烛夜,至今,犹未开始呢!”
“你…”她臊红脸蛋,如痴如醉地望进他深情的眸子,羞人答答“可是…它很丑咧!”她怪里怪气地说。
“什么?”他停下他的吻,不懂究竟什么东西很丑。她时不时就突然蹦出一句话语,总是让他一头雾水。
“我是说我心口的那道疤痕好丑。”她绯红的脸庞衬着两只乌晶乌晶发亮的跟珠,散逸出激情的水光。
“是么?让我亲自检查一下,看它是不是真的很丑。”他耝嗄地说,冷不防将她的衣领褪至肩下,**出滑如凝脂的雪肌花肤,以及半掩的圆浑胸脯…那道嫣红的刀疤,犹如一朵傲霜斗雪的梅花,烙在她白皙的酥胸,不但不因此显得丑陋,反而另有一番魅人的诱惑。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揉捏它的丰腴,倾⾝吻亲它…
宝格格不由得浑⾝臊热,阵阵魂销蚀骨的挛痉从下腹袭来…她只觉得自己飘飘然欲冲天飞去,什么烦恼什么误会全都烟消云散。
程墨白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床榻。
烛火摇红,紫绡罗帐关不住翻云覆雨的赤luo交叠⾝影,止不住声声逸出的昑哦…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