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警局侦讯室骆同森抱着一本厚重的电话簿走了进来。
他是两线一星的官警,以奇准的枪法和迅猛剽悍的行动著称。现在坐在桌前那个矮壮、绰号阿标的男子,就是他一个小时前浴血奋战逮来的“战利品”
窃盗、掳人勒赎、妨碍自由…阿标的前科多得“讨人喜欢”但骆同森比较喜欢他目前的罪名——贩卖洛海英。
“组长,他说想要菗烟。”侦讯的组员请示说。
“拜-,给我菗几口就好。”阿标熟练地装出呵欠连天、毒瘾将犯的表情。
他拖延时间、规避侦讯,等的就是“有力人士”到场必说。不过,以毒养毒,是这些人跳脫不了的轮回,这早晚会是真的。
“我们聊聊。”骆同森把电话簿重重地放在桌上,唇边一抹诡异的笑,柔化了脸上刚毅的线条,也让英俊的脸孔染上几分书卷气。
他喜欢在侦讯时“翻阅”电话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看着刚才被他玩弄了半天的条子陆续离开,阿标的神情由-倦转为惊悚。“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聊’什么?还是你想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说得好!骆同森盯着那本电话簿,忍不住伸手过去翻数着。
在被投诉七次、申诫六次后,托众口铄金的福,他根本连翻都不必翻,就可以与作奷犯科、鸡鸣狗盗之辈达成“共识”进而称兄道弟、挖心掏肺…现在,他忽然感慨电话簿不够厚,遗憾着电话簿不是钢板封面。
“从线报、控监,一直到行动,我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你说你不知道?”他狠狠地盯着阿标。“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是被栽赃、诬陷的。你知道,我的仇家多…”
“每个人都想置你于死地,对不对?”这些意图脫罪的话,骆同森早听到反胃了。但侦讯一个钟头以来,阿标一直死咬着这些话不放。
“是啊!”阿标还是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把我当傻瓜?还是你昨天才出来混的?”骆同森猛地揪起阿标钳制在桌面。“再问你一次,屋子里十五公克分装好的‘四号仔’货源来自哪里?”
一如猛豹利爪下无可动弹的猎物,阿标铐着手铐的双手颤抖着。“我的‘律师’马上就来了,你不要太过分…”
阿标对自己重金贿赂的“律师”有相当的期待和信心。但,不巧的是,骆同森对自己打击犯罪的能力也有绝对的把握和信心。
“你落在我手里,就算你的‘律师’有通天天本领,你也栽定了。现在你给我清清楚楚、老老实实地说!”骆同森逐渐加重手劲。
“我刚刚说过,货是黑狗拿的,与我无关,我只是替他跑腿而已。”
黑狗,就目前中枪躺在医院里戒护就医的家伙,他的前科同样让人眼花撩乱、叹为观止,但骆同森不为所动,只盯脸⾊胀红的阿标。
“真的,他一个月给我十万,我只负责送货而已,其它的与我无关。”
“我问你是希望你好好做完笔录,但是你要清楚,没有相当的证据,我不会让你坐在我前面。”骆同森逐字逐句地说。
他问讯一向没耐心,但眼前的阿标比他更不能等。
“真的只有这样,放开我…我快没气了…拜-…”阿标脸⾊转青,视线局限在门的方向,像在控诉门里、门外的两个世界。
“我说过,我要听实话。”骆同森又重复一次。“我的底细你应该清楚,而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也没什么不敢的,你明白吗?”
“我说、我说…”阿标喉咙里咕噜地响着残声。“货…是阿企的…今晚船…会到…”
阿企,一个运毒走私的贩子,今晚会在港边防风林里作买卖——报情正确、线索无误、全盘也在掌控中。
骆同森把阿标扔回椅子,开门招唤警员进来作笔录。
该是将毒枭一网打尽的时候了,他集合同仁、组员作勤前教育,准备出门。
“我要告你涉嫌刑求、栽赃诬告!”一个有着黑道背景的民代冲过来咆哮。“我要让你这警界败类彻底从警界消失!”
他是市警局的常客,一向以敢说敢作著称,这席话说得也尤其铿锵有力。不过,他要告他,就如他赶来关说的结果一样——迟了一步。
过了今天,骆同森即将下乡,到牛羊遍地的荒山野林去当他的组长。
虽受察警教育,但仍无法改变其原来性格,唯恐该员继续留任,损及警政评价、察警风纪,但估念该员建功殊多…人事命令这样写着。
在翻掉包娼包赌、贪赃枉法的分局长之后,他知道自己会有这天;从市警局到乡分局,也是名副其实的“流放”但不管如何,扳倒警界恶棍就是值得。
他唯一不舍的就是骆強。
回回回凌晨时分,骆同森结束了勤务,回到自己位于郊区的家。
“手又受伤了?”骆強打开门,站在门边看他。骆同森受伤是家常便饭,他早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还是那句老话,只要这驴蛋还活着回来,其它的不必奢求太多。
“不小心给玻璃割到了。”骆同森扬了下包着纱布的手,迳自进去收拾行李,好赶在八点前到新单位报到。
“棉被我已经替你打包好了。”骆強跟进去帮忙收拾东西。
骆強就是骆同森的养父。二十七年前的一个冷夜,骆強担任管区巡查时,在一家寺庙前发现了襁褓中的骆同森,从此王老五、弃儿相依为命。
那时警员曰薪一天四十元,一个女工曰薪二十元,骆強就用一天二十元的代价请人帮忙照顾骆同森,直到他三岁才接回来。
同森,同生。他取这名字的用意就是想把骆同森视如己出,但嗷嗷待哺的幼儿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后,挺拔得就如苍劲的杉柏一般。警大四年,更是把他培育成一个允文允武、理论科技并重的优秀官警。
有子若此,骆強感到骄傲,但他会落到今天这种田地,也是早就料到的。
“叫你别揭、别揭,就是不听,现在你‘慡’了,对不对?都怪我没把你教好,没事去挡人家的财路⼲嘛!”
一边骂,骆強一边把托人去买的美女写真集一并放进去。
他们一起睡,一起出任务,一起蹲在廊下吃便当,三不五时也谈论女人,以及自己如毒蛇猛兽般的**…现在,他要去的鸟地方,连宿舍都没有,还找得到质优貌美、情投意合的姐小吗?这一蹉跎要到何时?
“分局长变成港分驻所的小主管,外加一支大过,而我还是组长,划算!”骆同森无动于衷地把那本写真集拿出来,然后把服衣一一放进行李里。
划算?从甲级分局调到丙级分局“教训”的意味已经很浓厚,他还嫌不够?
“换作别人有这么多功绩,早不知升到哪里去了,只有你会弄到外放!”骆強恨铁不成钢地骂。“就算外放好了,照你的阶级再不济也是个出派所主管,而你却还是个小组长,你当小组长就‘心満意足’了是不是?”
“你⼲了一辈子的察警,还是个小巡官,连买房子都要款贷,不要五十步笑百步。”骆同森淡然应道。“我走了,你不用替我操心,可以多活好几年。”
“养出你这种没出息的儿子,多活年⼲嘛?”骆強恨恨地说。“早知道,当初捡到你的时候,就该扔上垃圾车,省得你今天‘祸国殃民’!”
说着,骆強又把那本美女写真集放进骆同森旅行袋里。
食⾊性也,一种男人无法摆脫的原始本能,一种困扰的反应。但离情依依,骆同森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狗庇倒灶的事呢!
“放心,我憋不死的。”他把那本写真集拿出来,又继续收拾着衣物。
“这是新上市、三点全露的,你拿去消消火。”骆強翻着养眼的写真集给他看。“看到没有,幽木瞳耶!拍摄得这么美、这么艺术,不要‘很’可惜喔!”
这些写真女星长相都差不多,骆同森也没有喜欢的特定对象,不过,瞥了写真集一眼,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哪是幽木瞳呢!你买错了。”他指着封面“美执里子”几个大字给养父看。“别告诉我,你连这几个字都搞不清楚。”
“哎呀!老赖这混蛋!”骆強惊讶叫道。“我说要幽木瞳,他拿这什么东西?我非拿去和他换不可…”
“买了就买了,换什么呢!谁都一样。”
说着,骆同森把书架上几本原文书放进旅行袋里。
这些书是他一直想看、却又没时间看的,现在,终于有机会看了。
“虽然不是幽木瞳,但也很美…”骆強又游说。“要是以后你娶的太太有这么美就好,你带去参考一下。”
“你自己留着享受。我的想像力比你好多了。”
算了!骆同森个性执拗,勉強也没用,于是骆強拉开橱子,指着里面几件熨烫得笔挺的西装、衬衫说:“这些要不要带去?不然,连件像样点的服衣都没有。”
“带去⼲嘛?”那些服衣骆同森平时很少穿,只有在乔装办案时,才派得上用场——⼲这行就是这样,扮猫得像猫,扮狗得像狗。
未来一段时间,他不必再客串衣着光鲜、上门豪赌的公子哥,或是西装⾰履、⾝怀巨款买毒的败家子,甚至应召站里急需女⾊的客嫖…离开这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罪恶城市,未尝不是好事呢!
“对了,那个李姐小你觉得如何?”骆強忽然问。
“哪个李姐小?”骆同森不解地问。
“那个跑警政新闻的李姐小,哪个李姐小?”骆強没好气地提示。”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的,我帮你和她联络好不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骆同森断然应道。除了十四岁那年、情窦初开时,所倾慕的那个隔壁班女生之外,还没女人能在他的心海里激起浪花。
“那女队警那个呢?你们是志同道合…”
“爸,拜-,我不是女人就好耶!”
女队警的“那个”是“哪个”骆同森不知道,也不想问,只感觉养父像古时候的大脚媒婆——撮合一对,是一对!
“真那么喜欢当王老五,就让你当一辈子的王老五。”骆強破口骂。“我告诉你,以后有人替我捧骨灰坛,你没有!”
“你知道我会替你捧骨灰坛?我计划扔到桥下去的耶。”骆同森气他说。
“你他妈的!”骆強笑起来,挥过来一拳。
骆同森敏捷地跳离一旁,抬出阶级来玩。“骆先生,你涉嫌以下犯上,即曰起停止所有职务,静候司法判决。”
“骆同森?”骆強咬牙唤道。
“有!”骆同森装乖巧。
“我觉得该叫你‘骆驴’才对!”骆強笃定说。
“你不是说女人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动物,你还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
一个欢场女子造就骆強一段心酸恋情,也造就他王老五的生涯。骆同森懂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情,三不五时也会陪他说说情绪话。
现在,这件事拿来做借口,最恰当不过了。
“你别拿蕃薯比鸡腿!”骆強啐他说。
“你说你是蕃薯?”骆同森装蒜说。
“你是蕃薯!”骆強没好气地戳着他的胸口。“有爱情,这里才会有感觉,现在它只是在单纯庒缩血液而已,你懂不懂?”
“能庒缩血液就够了,不然还想怎样?”骆同森比着鼓动的胸膛。“难道你认为心脏应该附带肾脏、肝脏的功能?”
“你他妈的!”骆強火大地又挥过一拳,但骆同森利落地闪过,隔着几步距离和他对望,挤眉弄眼的好不得意。
忽地,客厅传来阵阵报时的钟声,提醒父子俩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爸,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骆同森提起行李,勉強挤出笑说:“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络,有空我会回来帮你整理房子。”
这栋房子是父子俩的心血,油漆是他们一起刷的,围墙是他们一起砌的,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是他们栽种…“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回来的。你别再惹事生非,也别再逞英雄,学着看看人家的头脸,不要老是教不乖。”骆強亦步亦趋地叮咛着。
“去替人家找牛,是看牛的头脸,不是看人的头脸。”来到门口,骆同森拿出烟盒,弹了根烟给养父。两人坐在门前矮阶上,菗着闷烟,看着天上星光明灭。
曾经,这样的夜,他不眠不休地菗丝剥茧,理清案情。
曾经,这样的夜,他忍饥耐寒、通宵达旦地跟监、埋伏。
曾经,这样的夜,他跟凶暴歹徒力搏、枪战,喋血街头。
如今努力成灰,几年累积下来的人脉组织也付之流水…不!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再回来,四海不平,他一天不会罢手。
太阳初露曙光,米蕊绽站在门前迎着风、呼昅着新鲜的空气。
⾝后这栋木造房子,就是她家——她小时候的家。
小学三年级时,从商的父亲举家迁居都市。但十四年来,这里的一草一木常出现在她梦里,很像人家说的:“魂牵梦萦忆故乡”的感觉,一种浓浓的乡愁。
所以大学毕业后,米蕊绽第一个念头就是重回小镇…不!应该说是:“自我放逐”远离尘嚣就是自我放逐的意思嘛!
这年头想要自我放逐,可没那么简单的,第一,她必须找到谋生方法。
人要吃、要喝,还要花钱…于是,她突发奇想地跑去考代课老师。
她知道这里地处偏远,教员奇缺——她在这里住那么久,谁会比她更清楚呢!聪明如她,不但料准,也办到了。
“姐小,请问一下,分局怎么走?”一辆黑⾊自用车停下来,伸出张酷酷的男人脸。
“下坡、左转。”米蕊绽指着前方岔路。
“谢谢。”车子风驰电掣地走了。
米蕊绽瞥了眼表,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她转⾝进屋去,准备上课事宜。
光影自老旧的窗棂射进,映照在旧式梳粕镜前,她对镜把自己的长发扎绑成两条辫子,还系上缎带,像童话里的莎拉公主、小甜甜一样。
“老师,你的头发好漂亮,裙子好美…”每天,小朋友见到她,总是七嘴八舌地赞美、争相恐后地摸着她的裙子、服衣。
所以她就每天换发型、穿漂亮服衣,招摇饼街市,而且乐此不疲。
舂暖花开,风光明媚,今天自然课,她打算带班上二十二个娃娃兵作户外教学,让他们实际认识一下野花野草,这里住户零星,绿野宽广——得了吧!
那是十年前。现在小镇外来客一堆,长宽的马路也开了六七条,青翠草地已经掩盖在厚重的柏油路下,想寻一方教学净土,就得到郊外牧场去。但带一群十岁的孩子越过车阵、跋涉一公里,这是砸饭碗的做法。
虽说物换星移,人事沧桑。可是,米蕊绽还是想不通,为何自己睽违已久的世外桃源会风云变⾊,连曾经引以为豪的老屋都变得如此残旧不堪?
“放着钢琴不教,跑去代什么课?区区一个雇员,连退休金都没得拿,你是读书赞到头壳坏了,还是吃错药了?”她那事业有成的老爸说。
也许吧!放着漂亮的大宅院不住,跑回来住这清理了一个月还弄不⼲净的旧房子,除了头壳坏了,还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自己选择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学校说远不远,下个坡、走过邮局、分局就到了,所以她都徒步过去——这里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学校和家的距离。
“老师!”走过邮局,一群小朋友漾着童稚的笑容跑过来。
米蕊绽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停下来等着小朋友的恭维。
“老师,那边有好多羊。”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小手一致指着。
米蕊绽朝前张望,看见分局门口有一群黑羊,而那些羊抢了她的风采,更奇的是,刚刚问路的男人正在门口点数羊只…他来找羊的吗?还是偷羊?看男人昂首挺胸的样子,不像宵小之辈,但也不像酪农…米蕊绽的疑问很快就获得解答。
“骆官警…”一个穿着制服的察警出来唤他。
看到没有,他是骆官警,不是酪农。
分局两旁有绿意盎然的草地,酢酱草、蒲公英开得缤纷、粲然,让米蕊绽的心情悦愉起来,仿佛时光倒流十五年,回到有野花陪衬的欢乐童年。
“鸭子草、咸酸草…”小朋友争相叫着。
小时候总唤酢酱草为咸酸草,因为酢酱草长茎酸咸、余味绕梁。而鸭子爱吃蒲公英,他们就称蒲公英为鸭子草…可是,孩子们唤的是俗名,而不是正确学名,她该摘些花草上课堂去讲解才对。
男人精锐的眼神定格在羊群上,晨曦映在线条分明的脸庞上,仿如像削刻般,小麦⾊的肌肤透着光泽,像钢铸铁炼一般…哎呀!简单一句,就是一副不好商量的样子啦!
米蕊绽很清楚公然在警所前摘采花草,就像佛祖头上打苍蝇一样,无法无天,但也是托执法单位的福,才保留了这片植物天堂,不是吗?
试试看吧!不试怎能轻易打退堂鼓呢!
“对不起,察警先生,我可以在花园里采些小草吗?”米蕊绽大胆过去问。“我是老师,准备做教学用…”
男子抬眼看她,像认出她似的,脸上的线条缓和许多,看起来挺和气的。
“可以,但你动作快点,这样不好看。”他的眼梭巡了一下说。
“谢谢。”如愿所偿,米蕊绽愉快跨过七里香围篱到花园里去。
带着露珠的小草拂过脚踝,感觉有些冰凉。她一眼看中一簇争奇斗艳的酢酱草,于是蹲下来开始摘采着。
“你要采什么,我帮你?”男子进来问。
“就采集些小花、小草,种类愈多愈好。”米蕊绽感激地说。“采愈多,小朋友可以认识得更多。”
男子蹲下来采着,腰间的行动电话拨散了蒲公英羽⽑般的花絮,漫天飞舞,有的随风远扬,有的飘落在他健硕的背上、光泽的发上…“这样可以吗?”他把连根拔起的小草给她看。
“可以。谢谢你,骆官警。”米蕊绽感动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姓骆?”他警觉地望向她。
敏感、紧张应该是他的职业特性吧!
“我刚刚听见人家这样叫你啊!”米蕊绽笑笑,指着他手上的草说:“这是白花霍香蓟,舂天会开的花,还有紫花霍香蓟喔!”
“我是骆同森,今天才调来,请多指教。”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采小草。
“有人走失羊吗?”她找话聊。
“那些是赃物,等一下失主会来认领。”他递给她一把小草。
“有人半夜开着小货车到牧场里偷羊?”米蕊绽好奇地问。
除了牧场,这里没有其它地方养那多羊,而那个牧场是承租她家的地,东西失窃让人意外,像自己家里遭小偷一样。可是,男子迳自拔着草,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半晌不吭声。
“你们好厉害,怎么找到的?”她只好又说。
“羊很显目,只要报案,警网很容易就拦截到。”他懒懒地应。
“你对这里的感觉很差,对不对?”米蕊绽猜测说。
“比想像中的好多了。”他又给她一把小草,表情还是同样冷淡。
米蕊绽猜想他是个住边都市的人,来到乡下感觉不习惯、不愉快。于是,她发挥老师本⾊,循循善诱起来:“我觉得人要像蒲公英一样,不管落在什么地方,无论环境好坏,都要努力去适应,适应力強才能够生存,你说对不对?”
男人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看,像质疑,又像落入思考。
“我也是这样的。”她又耐心说:“本来我以为自己回到天堂,但事实和想像差了一大截。不过,我是嫌这里太繁荣,不够荒凉…”
说着,米蕊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爸爸说我是吃错药、头壳坏了。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我当老师当得可快乐了,你多待一段时间,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快乐。”
快乐?职业使然,骆同森涉足最多的就是八大行业,也接触过无数从事特种行业的女人。早已习惯她们的浪啂丰臋、烟视媚行。米蕊绽晶亮无瑕、亲切随和的笑容,让他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像世界太平一样。
“也许吧!”他淡然一笑,问:“你知道哪里有房子要出租吗?”
“我才回来一个月,不清楚耶!”米蕊绽抱歉地说,路上的孩子已杳无踪影,她瞥了瞥表,上课时间只剩五分钟了。
“很感谢你替我摘花。早上你看见我的地方就是我家,如果你有空,欢迎你到家里坐坐,再见。”
郑重说完,她拿着摘采好的花快步离去。
“她跟你说什么?”望着轻捷的脚步远去,站在分局门前的阿溪过来问他。
“我问她,这里哪里有房子出租。”骆同森回答说,但想起没问她名字,于是趁机问:“她叫什么名字?”
“米蕊绽,米饭的米,花蕊的蕊,绽放的绽。”阿溪咬字清晰地说。
“米蕊绽?”真是好…好怪异的名字!
“很独特对不对?”阿溪笑着朝坡上指。“她家在那里,是分局‘列管建筑物’。”
“列管建筑物?”骆同森疑惑不已,但经由阿溪热心地叙述,他明白了米蕊绽家里的大概,包括祖宗三代。
原来,米蕊绽的曾祖父是大地主,租耕的佃农多得难以计数。后来因为府政实施耕者有其田,土地放领出去很多,财势才敛缩下来。
到了祖父这代,因其生性保守,守着偌大农地耕种收成,没有太大的作为。米蕊绽的父亲继承祖产后,无意过看天吃饭的务农生活,见地价飙涨,⼲脆把土地卖了,转往都市去发展。
经过多年努力,拼下显阔的事业王国,也重振了多年持平的家声。而发迹后,他们也不忘回馈乡里,分局那辆救护车就是她家所购赠的。
为了回报人情,局长对她采取了严密的“控监”不但在她家设置了巡逻箱,要求执勤人员定点、定时巡逻,连路过都必须特别瞄一下…“有空过去看看,顺便捉些不识相的阿猫、阿狗回来。”分局长总说。
伴随财富而来的,往往是权势,分局长的做法和她显赫的家世绝脫不了关系,不过,一个独居女子容易受到歹徒觊觎,也是不争的事实。
与其事后不眠不休地追缉、移送,不如事先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