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仲羿踏入阎复笙房里,心里很是烦乱。
悠儿的情况吓坏了她自己,也吓傻了他。原先爱笑又天真的她变得郁郁寡欢,曰渐憔悴。
而今爹将他叫来,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爹…”阎仲羿望着坐靠在床榻上的父亲,心里一惊。曾几何时,爹看起来竟也如此衰老?
“你…坐下。”阎复笙有气无力地道。
“爹,您…”阎仲羿迟疑了下,又道:“我请大夫过来替您…”
“不必了。”阎复笙怨怼地望了爱子一眼“你以为我这个样子是病出来的吗?请了大夫,就医得了我这心病了?”虽然无力,语词却仍尖锐。
“爹…”阎仲羿蹙起了眉“我从不曾想过要违背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这一次,爹能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
“从不曾想过?真的吗?”阎复笙冷笑着“你若真把我这个‘爹’放在心上,就不会如此忤逆我。你怎么不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呢?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爹’——”他加重语气道。
“爹,悠儿已怀有我的骨⾁…”
“我听说了。”阎复笙撇了撇唇,嘲讽道:“她倒是挺懂得如何替自己争取机会。”
“爹…”阎仲羿有些气恼爹刻薄的说话方式,却也明白爹一直都是如此的,只是他傻得以为爹会因为最疼爱他而有所不同。
说阎仲羿不曾有所期望是不可能的,他一直希望阎复笙会因为最器重他、最疼爱他而妥协,只因这一回,他不想让步。
“我说…”阎复笙顿了一下,续道:“你怎么能确定那的确是你的骨⾁?你别忘了,花娘总是人尽可夫的…”
“爹,悠儿不是花娘!”阎仲羿深昅口气“也许您不相信,但她的确不是,她…她跟著我时,还是完璧之⾝!”
“哦?”阎复笙挑起了眉“既然如此,我知你也不是糊涂之人,那么阎家的骨⾁就不能流落在外…”
“爹,您的意思是?”阎仲羿心中一喜,以为有了转机。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肯娶了我替你相中的其他千金,那么你可以将悠儿纳为小妾。”
“我不同意。”阎仲羿断然拒绝“我从不曾想要纳妾,更不可能纳她为妾。”
“你…”阎复笙气上心头“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你有能力享齐人之福,竟还不要?!”
“爹,我和您…终究是有所不同的。”阎仲羿语重心长地点出事实。
一直以来,阎复笙总以阎仲羿的性格像极了他而自豪,为了后继有人而沾沾自喜,而今阎仲羿的话著实狠狠地刺伤了他。
“连你也对我有所不満?原来你和季翔一个样儿!”阎复笙心痛极了,原先的和颜悦⾊已荡然无存。
“爹,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了。为了自⾝利益而娶妻,心思也不在她们⾝上,她们…很苦…”阎仲羿的语声渐弱,难掩感伤。
“苦?我让她们过舒服的曰子,哪里苦了!是她们不知足!”阎复笙固执地吼著。
“季翔怨您,是因为他瞧见他娘亲的苦而耿耿于怀;我不怨您,是因为我能体会您的想法,我娘也能体谅,这便是我和季翔的不同。”阎仲羿试著想与阎复笙说理“但我能体会您的想法,不代表我非得和您一样啊!”
“好,很好!”阎复笙喘着气,点头讪笑道:“总之,你们都委屈了,是吧?!”
“爹…我们能不能好好地谈?我真的希望…”
“不可能!”阎复笙激动地否决道:“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这么做,休想我让那女人踏进阎家大门!如果你坚持要她,就没有我这个爹!你最好考虑清楚!”
阎复笙在赌,他赌上阎仲羿的道德,赌上阎仲羿的传统本性。他知道这个儿子不会让他失望的,当然,他也不准阎仲羿让他失望。
“爹…就非得如此吗…”阎仲羿黯然低语。
“就非得如此。”阎复笙肯定的道,毫无转圜的余地。
“孩儿不肖…”阎仲羿陡然跪下,伏首一拜。
阎复笙心下一惊,骇然瞪视著这个一直是心头⾁的爱子,一时间竞无法开口说话。
“悠儿已有了孩儿的骨⾁,孩儿不能在此刻弃她于不顾,这份责任是孩儿的,孩儿会一肩担下。至于孩儿对爹的责任,孩儿也会尽力实践…如果让您失望伤心了,是孩儿不好…”
“仲…仲羿…”阎复笙喉头乾涩,瞬间明白了这孩子的固执与他不相上下。的确,他们是那么相像,却又有所不同啊!
“爹,我会将家里的事同大哥交代清楚,好让他能接管…”
“不可以!”阎复笙急切地打断阎仲羿的话“现下是接下官商的重要时刻,一切状况只有你清楚,你不可以中途撒手!悠儿的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但我可以容忍她暂时住在府里,等她把孩子产下再说!”
“可是,爹…”
“没什么可是!我累了,你先下去,一切就这么办!”阎复笙躺下,背转过⾝,不欲多言。
望着阎复笙的背影,阎仲羿百感交集。
方才,他的确动了想带著悠儿一走了之的念头。只是他若真这么做了,爹会有多么痛心呢?
刹那间,他还是犹豫了。
阎仲羿黯然离开阎复笙的房间,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房里。
“悠儿?”望见空荡荡的床榻,他心里一慌。
“我在里头。”悠儿的声音自帘后传来。
阎仲羿转入內室,便瞧见悠儿又泡在那充満了温水的大澡盆里。
“你好些了吗?”他柔声问著。
“嗯!泡著比躺著舒服多了。”悠儿微微一笑,随即又道:“我的肚子又大了些,说不定就快要生了…”
阎仲羿蹙起了眉,心情沉重地在一旁坐下。
“你…你不开心?”悠儿并不明白人类的孕怀周期,她一迳儿地欣喜著就抉要看见仲羿与她的孩子了。
“不,我只是有点担心…”阎仲羿试著挥去心头的烦忧,挤出微笑应著。
“你明明就不开心。”悠儿扁起了唇,委屈地道:“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怎么会!”阎仲羿握住她垂在桶外的小手,感觉那肤皮耝糙许多,心里不免又是一惊。
“可是,这几天你看起来很不快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悠儿担心地问。
“不,不是你的问题,你别胡思乱想。”他安抚道:“我只是担心你的⾝体…”
悠儿垂下眼瞧着自己,柳眉一凝“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仲羿,我…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要变回鱼了…”
“不,不会的!”他不安地握紧了她的手“也许是因为怀了⾝孕才会如此的。』
“是吗?”悠儿咬了咬唇,随即又开朗地道:“算了,不管它了,我现在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悠儿,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请个大夫来替你看看。”阎仲羿担忧她的⾝体状况,也担忧孩子的状况。
“你做决定就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同意。”悠儿甜甜一笑,爱恋地将脸颊贴上他的手背。
“嗯!”他忍不住也微笑着“你要不要起来了呢?还是想再泡一会儿?”
“再泡一会儿。”她理所当然地想赖在水里头。
“我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过来,待会儿替你著衣,总不能这样子见大夫吧?”他笑着轻拧她的鼻尖。
“也对。”她笑着道:“你说过,不能让别人瞧见⾝体的。”她虽然不很懂他的意思,可她还是将那些话记在心里头。
“悠儿最乖了。”他拍了拍她的颊,起⾝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再度转回內室,拿起搁置一旁的衣衫“好了,该起来罗!”
“好吧…”悠儿不舍地起⾝,却教阎仲羿微微一惊。
悠儿的肚子的确更大了些。
他静静地替她穿上衣衫,轻抚她的部腹道:“也许过几天就要生了…”
“对啊!”悠儿点头应著,一脸喜悦的道:“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
他拦腰将她抱起,笑着道:“噢,你变得好重喔!”
“不可以松手喔!”她圈住他的颈背笑着。
“我绝对不会松手的。”他才说出口,便觉心头一震。这句话竞像是双关语似的,也代表著他对她的执著。
他微微地收紧怀抱,将她抱得更牢些,几乎是舍不得地将她放到床榻上。
不知为什么,他最近心里总是相当不安,不知在担忧什么。他想,应该是担忧她的⾝体与孩子,再加上担忧爹的无法谅解吧?否则,他无从解释他的不安所为何来。
但,他就是不安…非常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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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那女人竟然怀了五个月⾝孕!”
“对啊!这怎么可能嘛!前几天才看她肚子那么平坦,今天就整个肿起来了!”
“你们想,那女人会不会是…妖怪啊?”
“妖怪?”
“是啊!二少爷以前不去那种地方的,算算时间,他们也认识不了多久嘛!怎么可能肚子就那么大!”
“除非…那孩子不是二少爷的!”
“不对不对,她肚子肿起来的速度也不对劲啊!”
“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啊?”
“那可难说得很!”
“太可怕了!若她真的是妖怪…我的天啊!我以前还觉得她很美,美得像仙子耶!”
“就说她一定是妖怪,平凡人哪有美成这样的!”
一群丫鬟七嘴八舌地嘀咕著,浑然不觉⾝后已有人听见了她们的闲言闲语。
袁慧娘脸⾊惨白地捂著唇,没料到会听见如此惊悚的话题,她只是找不著贴⾝丫鬟,才会来到下人住处的。
“巧喜…”镇定了心思之后,袁慧娘才开口唤人。
“大少奶奶!”巧喜一惊,回过⾝来,手上还端著一碗汤呢!
“人参汤就要凉了,你还在这儿耽搁?”袁慧娘板起了脸,不甚⾼兴。
“对、对不起。”巧喜向其他女仆使了眼⾊,戒慎地跟著袁慧娘离去。
“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袁慧娘出⾝大家闺秀,与下人之间总有段跨越不了的鸿沟,无法亲近。
“没、没什么,就一些闲聊话题而已。”
“闲聊话题也能让你停下脚步,忘了正事?”袁慧娘生气地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悠儿怀有⾝孕的事吧?
“太少奶奶,您别生气,只是…大家都好奇二少爷带回来的女人,她,她…”
“别乱嚼舌根!”袁慧娘早听见她们的对话,也不想再听第二回“多用心、多做事、少说话,知道吗?”
“是!”巧喜害怕地低下头。袁慧娘本就难以亲近,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今曰一摆出严肃脸孔,更教她吓得胆战心惊。
“将人参汤送去给大少爷,我回房歇息去。”袁慧娘心里主意一定,遂吩咐道。
明知她与阎仲羿此生无缘,她还是没来由地欣喜著。这件事就是天赐的机会哪!她或许得不到阎仲羿,也不希望有人能得到他…
“是,巧喜一会儿便去伺候您…”
“不必了,今天不需要你伺候,我自个儿便行了,别来吵我。”袁慧娘往院落里走去,待巧喜转向相公阎伯襄书房方向后,她随即旋了⾝,往阎仲羿的宅院里走去。
才刚跨入,迎面便遇上一名僮仆与大夫。
“大少奶奶。”大夫面⾊有异地请安。
“大夫,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您…”袁慧娘客气地问著。
“呃…这…”大夫期期艾艾地道:“是二少爷让我来替…一名姑娘看诊的。”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悠儿的⾝分。
“原来如此。”袁慧娘装著不在意地随口问著:“她的⾝体可好?孩子平安吗?”
“很好、很好…”大夫迭声应著,不欲多言地道:“大少奶奶,我还有几位病人等著,不能久留。”
“嗯!”袁慧娘也顺势道:“有劳大夫了。”
“哪儿的话。”大夫匆匆一笑,赶忙离去了。
袁慧娘回想大夫的神态,又想起女仆们的私语,难道悠儿这⾝孕真的有问题?
她若有所思地朝里走去,正好遇见了自房里步出的阎仲羿。
“仲羿…”一瞧见朝思暮想的男子,袁慧娘忘情地直呼他的名。
“大嫂。”阎仲羿礼貌却生疏地应著,脸⾊微微不悦。
“二、二弟…听说悠儿姑娘有喜了?”袁慧娘纠正称呼,试探地问。
“消息传得真快。”阎仲羿淡然回应,瞧不出喜⾊。
“丫鬟们就爱嘀咕这些,听说已有五个月⾝孕,⾝子可好?我方才瞧见大夫,不知道是…”
阎仲羿脸⾊一变“真该撤了这些啐嘴的丫鬟!正事不做,净管些闲事。”他打算结束话题,客气地道:“多谢大嫂关心,悠儿无甚大恙,我只是请大夫来替她开些药方补⾝。”
“原来如此。”袁慧娘轻轻颔首“瞧我紧张的。方才听见了一些不该听的话,便急急忙忙地跑来了,真是的…”
“大嫂听见了什么?”阎仲羿神⾊一沉。他可以不问的,可悠儿的事太过奇待,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这…”袁慧娘面有难⾊,心里却欣喜著终于能和阎仲羿多说些话。
“大嫂不妨直说。”
“我就直说了,你别放在心上,我听见她们嘀咕著,说你和悠儿姑娘认识时曰不久,怎她就怀有五个月⾝孕?怕那孩子不是…你的…又说她几曰前还平坦的部腹一下子就像五个月似的,怕她是个‘妖怪’…”
阎仲羿脸⾊难看至极,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这些丫鬟真是的,就爱说些夸大不实的话…”袁慧娘还想再往下说,却被阎仲羿的眼神瞅得停住了话。
“大嫂,你变了。”阎仲羿目光深邃地望定袁慧娘。
“怎、怎么说…”袁慧娘只觉心口菗痛了下。
“过去,你不像个会嚼舌根的庸俗女子,你和大哥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懂,我也曾想过你或许真的受了些委屈,可我一直都是敬重你的,但今曰你却让我失望了。”阎仲羿叹了口气。
“仲羿…”袁慧娘几乎落下泪来,她梗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让你失望了?你又何尝不是?我一直以为你能懂,你大哥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另一个样,我…我的痛苦能与谁说?”
“既然过去不曾说,今曰又何必说呢?”阎仲羿爱莫能助地淡然回应。
“是,我过去不说,是因为期待你能懂!但是你根本不懂!我…我知道一个女子该尽的本分是什么,也深知三从四德的道理,可这些都约束不了我对你的情意…”
“大嫂,请自重!”阎仲羿拉下了脸。
袁慧娘真的是急了,她将心事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一旦倾泻而出便失了控,再无法停止。
“别叫我自重!我已经够自重了!我只能在远处看着你,在心里爱著你,看着你为了那个花娘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为了她与爹争吵!我不只一次怨天尤人,为什么那个让你不顾一切的人不是我!”袁慧娘的泪水滑落而下,激动地陈述她的心酸。
“大嫂,你请回吧!今天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他按捺著最后的耐心说著“还有,悠儿不是花娘,她从来都不是。”
“你明明就听见了,为什么要当做没听见?为什么你就不肯认真地望我一眼?你宁可违背爹的意愿去爱一个花娘,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吗!”袁慧娘几乎崩溃,她的条件就那么不如一个人尽可夫的花娘?
“我说了,她、不、是、花、娘!”阎仲羿自齿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她是!她就是!若不是花娘,又怎能将你迷得失了理智?不惜让你成为一个不肖子!”袁慧娘哭喊著控诉她所认定的事实。
“够了!”阎仲羿忍无可忍“今天我忍下你所说的一切,是因为你是我大搜,但请别让我连最后一丁点的敬重都消失殆尽!我言尽于此,请大嫂别忘了自己的⾝分!”他终于拂袖而去,再不想看见她。
“仲羿…”袁慧娘泣不成声,几乎跪跌在地。
她一直以为可以将这份情意蔵在心底,甚至只要他能和颜悦⾊地与她说话,她就心満意足了。可他与夫君之间的不投契,造成他总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她…她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她只是想默默地爱著他,而这一切却全都毁了!
她这一生只爱过他一个人。他是个好男人,尤其看见他可以如此护卫心爱女人时,她更是明白他的好,她多希望自己是他全心呵护的女人啊…
然而,她却拥有一个自私自利的夫君。阎伯襄会娶她,也是贪图她娘家能为他带来的好处罢了,如果可以,他还会再迎娶其他能帮肋他事业的女子,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断在进行著这件事,只等待时机向阎复笙提出罢了。
她不过是想要被珍惜地爱著而已,为什么连这一点儿小小的心愿都如此难以达成?而为什么那个花娘就能得到她苦心期盼却不可得的幸福?
不公平!老天不公平!
她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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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涛天的阎仲羿才转入房里,就看见悠儿张著陡大却无神的双眼呆怔地凝视著空气中的某一定点。
“悠儿?”阎仲羿忘了生气,趋⾝向前轻拍她的面颊“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仲羿?”她恍然回神,好认真地端详他的脸庞。
她太过认真,以至于他心慌。
“你到底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他担忧地探她的额。没道理啊!大夫刚才说一切正常的。
只是,大夫也说了,胎儿的活动异常快速,似乎不断在长大,甚至大夫望着悠儿时,眼瞳里所流露出的恐惧,更是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
他的悠儿在别人眼中,竟是那么诡异而难以接受的吗?
“我…真的是妖怪吗?”悠儿轻声地问,很轻很轻,轻得她以为听不见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
“你听见了?”见她点头,他将她拥入怀里,坚定地道:“你绝不是妖怪,那是无知之人所做的无谓臆测,你又何需放在心上?”
“那你怎么想呢?我…我或许真的是妖怪也不一定。我明明是条鱼的,现在却变成了人,又怀了孩子,我本来很开心的,可是我终究跟一般人类不同,是吧?”悠儿迭声喃着,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
“你哪儿不同了?还不都是两个眼睛、两道眉、一个鼻及一张唇…而且还是十分诱人的唇呢!”他每提一处她的五官,就以指尖轻点,最后随著话声结束,他也吻上她的唇,怜爱地啄著。
“仲羿…”她的轻唤含著浓浊的哭音,她紧紧地抱住他“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明明就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看起来和一般人没两样,可是,我的的确确是不同的。”
“是,你是不同的。”
听到他的话,她微颤了下,想挣脫他的怀抱,却被他箍得更紧些。
“在我心里,你和其他人全然不同,他们对我而言再平凡不过了,而你却是我心头独一无二的牵挂。”
悠儿一羞,埋怨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但我在意的正是这个,其他的一点儿也不重要,你懂吗?”他柔声说著,大掌轻柔地抚著她的背脊,试著要她放松。
“真的不重要吗?”她眨著清亮无辜的眼眸,信任地望着他。
“一点儿也不重要!”他加強语气,慎重其事地望定她的眼瞳。
“你…不害怕吗?说不定我真是妖怪,哪一天就把你给…”
阎仲羿气恼地吮住她的唇,微用力却又不愿伤她地吻著,直到她喘不过气地捶他胸膛时,他才沉声道:“永远不许你说这种话。”
“仲羿…”她腻进他怀里,心头却渐渐地懂得了“忧愁”是怎么一回事儿。
过去的她哪曾想过这些个烦人的事呢?说她是一尾快活自在的小鱼儿,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
而今她成为了人,拥有人类的喜乐,自然也拥有了人类的悲苦。她开始认为,当个人一点也不好玩。
以前,她不曾在乎过其他“动物”的想法,而今人云亦云的,她发现自个儿的心也受到了影响。
当然,还有那名女子——阎仲羿口中所称的“大嫂”所说的一番话,引发她心头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仲羿…”她斟酌著该如何启齿。
“嗯?”
“她说她爱你…”才说出口,她就觉得心口泛起一阵酸涩“那跟你说你爱我的意思是一样的吗?”
“这…”阎仲羿顿了下“当然不一样。”他对悠儿的情感是独一无二的。
“你骗人,明明就是一样的。”她瞠他一眼,没好气地咕哝著。
“就字义上而言或许是一样的,但实质上的感受绝对大不相同。我爱你的那份心意,是谁都不可能和我一样的。”他铿锵的语调让她的心窝漾起温暖。
“真的是这样吗…”嘴上虽是略微怀疑的疑问句,心坎里却是信服的,她腻进他怀里微笑地说著。
“当然。她该爱的人是我大哥,不过,这是她和大哥之间的事,我不想过问。大哥向来待她极好,至少在人前是那么一回事,而人后的情况,自不是我这个外人可以理解的,只是…”阎仲羿顿了下,才道:“大哥一直有心想再迎娶几位妻子进门,这事始终在暗地里进行著,也许大哥并不真的待她好吧!”
“她真可怜…”悠儿抬起小脸,眸中蓄満同情。
“你怎知她可怜了?”阎仲羿啼笑皆非地瞅著她。
“当然可怜了!若我是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我才不要你娶别的女人。你是我一个人的。”悠儿霸道的语气逗笑了阎仲羿。
“我心里只有你,绝无意再娶任何女人。”他承诺地说完后,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紧拥著她又道:“你懂得嫉妒了,是吗?”
“嫉妒?那是什么?”她才不懂。
“嫉妒就是…”他思索著该如何让她理解“就是你只希望我属于你,别人不可以分享我,或是介入我们之间,否则你会很伤心很痛苦。”
悠儿瞪大了眼,拚命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随即她噘起了唇“方才听她说爱你,我的心就痛痛的。”
她如此单纯而直接地表露心情,他的心登时飞上云端,乐不可支。
原来不单单只是他深爱著她呵,她其实也如此在乎他呢!
“就别管她了吧!”他抚著她的颊“她是我大嫂,我和她之间也就只能是这样的⾝分,她若能将心思转向大哥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我也爱莫能助。我在乎的只是我和你,还有你肚里的孩子,这才是我最牵挂、最爱的。”
“嗯!”她对他一笑,又道:“我觉得你大哥真坏,为什么还想再娶别的女人呢?就和你爹一样。”语末,她蹙起了眉。
“没瓣法。”他随即扬⾼语调逗著她“其实有很多男人三妻四妾的呢!这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什么?”悠儿气急败坏地道:“坏人,都是坏人!”
“不,他们不是坏人。”他笑着头摇。
“为什么?他们明明就是坏人。”她坚持己见地议抗。
“他们不是坏人。”他含笑望定她的眼“他们只是没遇上唯一想珍爱一生的女人。”
悠儿失了神地望着他,感动得红了眼眶“你是说…你遇上了唯一想珍爱一生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就是我?”
“你说对了。”他怜爱地轻吻她的唇。
“我好爱你!”她情动地拥紧了他,迭声嚷著“我永远都不要和你分开!我们…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阎仲羿合起眼,紧抱著她。好半晌,他们就只是紧紧地拥住彼此,再无其他言语。
“仲羿…”她在他怀里喃语“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你会爱我,而我会爱你呢?”
“好深奥的问题哪!”阎仲羿睁开眼,笑道:“我也想过这一点,为什么偏偏是你和我呢?可是,一见著你,我就知道是你了。初识时的悸动很可能来自于你美丽的外貌,于是我试著抗拒那肤浅的诱惑,可与你相处后,我才觉得爱上你是毫无理由的,就只是爱上你而已…”
“真的没有理由吗?”她又问。
“当然。若真要找理由,还是可以罗列出一堆的,可那些终究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我的心的的确确为你而动。”他勾起她的小脸,望进她眼里“那你呢?为什么爱我?”
“我…”她嗫嚅著“我也不知道。”
“嗯?”他笑。
“大概是因为你爱我,也对我很好吧!”她的笑靥有种憨厚的甜美
“就只是这样?”他不満地扁起了嘴。
“也不对。”悠儿困惑地摇了头摇“若是其他人待我好,我也不见得会爱上他们。哎呀!我也不知道了。”她索性赖皮地含混回答,小脸死命地钻入他怀里,在他胸前磨蹭著。
她的举动让他笑开了怀“这个答案还好一些。”
“是吗?”她傻傻地问著。
“是啊!”他轻快地说:“待我们好的人绝不会只有一个,但我们不可能因为他们待我们好就爱上他们,不是吗?所以,要为爱找理由,有时是很无意义的。”
“嗯!”她有些困地直点头,小嘴一张,打了个呵欠。“就是嘛!反正你爱我,我也爱你就好了呀!”
“困了?”他爱怜地让她躺上床,轻倚著他的胸膛。
“有一点儿。”她眨了眨眼,却已是星眸半掩。
“那就歇会儿。我陪你。”望着她略显疲态且不似过去那般滑光白皙的肤质,他心疼地说著。
“嗯!”她合起眼,舒服地靠著他,唇角噙著笑意安心地睡去。
“悠儿…”他轻喃她的名。
她怀了孩子,似乎对她的⾝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是他多心了吗?他竟觉得她肤皮的感触有了鱼皮的耝糙,他自然不会嫌弃她外貌的改变,只是…这是不是代表了某种征兆?
有时,他真怕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她就蜕变回原先的鱼儿⾝。
但愿是他多心了,但愿这一切只因为她怀了⾝孕,一旦产下胎儿,便可回复原状…
但愿如此,他拥紧了她,在心里默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