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北耽搁了近一个星期,其实培训一天就结束了,但顾问单位有房间,我也乐得在首都四处闲逛。其间,⾼展旗曾给我打过电话,告知同学来访,我⾝在远方,正好避免了与左辉等人的正面接触,终于不需要看见老同学用同情的眼光向我致敬。实际上,不论我表面上是如何的強硬,也不可能对失败的婚姻毫不在意。丈夫的背叛,会让人对一切承诺产生怀疑,对一切爱情心存忐忑。
我的住处旁边有一个小茶室,有几个下午,我坐在里面发呆。路过的人形形⾊⾊,表情不一,让人遐想。有一天,一台黑⾊的宝马突然停在了茶室前,竟令我小小吃了一惊,牌照不对啊,地方也不对啊,但是,我仿佛在暗暗期待着什么,直到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的肥胖的男人,我才安下心来。然后,我感到一丝愧羞,因为我居然还有着不切实际的怀念,沦落成邹月那样的傻女人。
我订了星期天的机票回家。星期六的晚上,⾼展旗打电话来问我归期,并热情地自告奋勇要来接机,说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我应承了,有人接总比没人接要好。
当我走出接机口,⾼展旗笑容満面地迎上来,接过我的行李:“你可真能玩,京北有什么好玩的,呆这么久?”
“没什么,公司事挺多的。”
到了停车场,⾼展旗潇洒地用遥控器打开了一部白⾊小车的车门。我惊讶地说:“你买新车了?”
“不是,朋友的。”
我仔细一看,是辆本田,马上反应过来:“是左辉的车吧?”
“是呀,看样子你和他还是蛮熟悉的。”⾼展旗把我的行李放进后厢,招手说:“上车吧。”
我环顾四周,有些犹豫。
“左辉没来,你放心!”⾼展旗坐在车里大叫。
我坐进车里,有些不悦:“为什么开他的车?”
“姐小,有车坐就不错了,我那台车早就退给别人了,难不成走路来接你。”
“那你就别来接好了,我坐大巴回去也可以啊。”
“邹雨,你越是这样逃避,越是说明你没有忘记过去。”⾼展旗突然说了一句正经话。
“是啊,我会记恨他一辈子。我并没有说过要忘记啊。”我很坦白地回答。
⾼展旗转头看了我一眼,夸张地摇头摇。
他按响音响,车內回响起一首粤语老歌《天若有情》,是早年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天若有情》的片尾曲。“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
⾼展旗在抱怨:“不知这个左辉搞什么,车上就一张碟,而且还就这一首歌。”
我知道,这首歌对我和左辉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在学校的时候,看完这部悲情片,回宿舍的路上,两人带着感动完成了初吻。之后,我俩把这首歌命名为我们的专属歌曲,刻在了一张碟上。不出所料的话,就是现在这一张。
我转而发现,有一串佛珠挂在车子的后视镜,那是我有一次出差去厦门,在普陀寺里为他求的。
我问⾼展旗:“你怎么想到向左辉借车的?”
“不瞒你说,昨晚我和老左在一起吃饭,他听说我要去接你,主动提出把车借给我。今天早上把车送到我楼下来的,你瞧他有多爱你!”
我没有说话,心里暗想,左辉,你也太卖弄心思了吧,做得这么刻意,就以为能感动我?太低估我的智力水平了。
我抬手把音响调到了电台,宁可听主持人聒噪地重复哪条路在堵车。
“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展旗说。
“什么?”
“林启正初步同意推荐我们所了。明天会到我们所里来做一次资格审查。”
我吃了一惊,忙问:“你联系上他了?”
“我通过那个人事处的女朋友,你知道,就是那个暗恋我的女朋友。”他总不忘強调这一点:“直接跑到他办公室去等他,因为我查到他根本没出差。”
“可他的助手是这么说的啊。”我只好故做无辜。
“林启正居然记得我,然后我大吹特吹了一把我们所,他就同意了,还请秘书给我发过来全套的表格,并且定了明天来实地考察。”
“看样子和他聊得挺愉快?”我试探着问。
“那是,我们还聊到了你。”
“我有什么好聊的?”紧张中。
“他说你帮了他的一个大忙。哎,到底什么忙啊?”
“我能帮他什么忙?无权无势的。”我偷眼看⾼展旗,表情很正常,应该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明天谁过来考察?”我又问。
“不知道啊,不过所里已经闹翻天了,特别是我散播消息说林启正会来,那帮花痴,这几天快疯了。”⾼展旗得意地笑起来。
星期一,我八点半赶到所里,果不其然,整个办公室焕然一新,平常这时还在啃着包子馒头的小姑娘们,今曰个个美艳动人,超裙短都快遮不住重要部位了,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一走进去,她们立刻叫起来:“邹姐,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今天林启正要来哎,快去化个妆吧!”
“你们有病!”我笑骂道,走进了自己办公室,把桌上稍微整理整理,开始⼲活。管他谁会来,选不上更好,我心想。
九点的样子,⾼展旗走到我门口招手“车来了,车来了,快出来迎接!”
我走出办公室,看见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望向门外,我赶紧凑过去。
门外走进了四个人,为头的,就是林启正的那个助手。他看见我,很恭敬地过来与我握手:“邹律师,我们受林总的委托,到贵所来了解情况。”
我赶紧把主任介绍给他。大家簇拥着他们向会议室走去,后面有人拉我的服衣,我回头一看,是那几个小姑娘“邹姐,哪个是林启正啊?”
“第一个…”我故意停了停。小姑娘们叫起来:“不帅啊!”“好老啊!”
“是他的助手。”我把话说完。小姑娘们又叫起来:“难怪难怪!”“害我白白买一⾝新服衣!”“我的香水也白买了!”
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们安静,转⾝向会议室走去。
当天的审查很快就结束了。
两天后,致林公司一份传真件摆在了主任的桌前,通知我们所星期五上午参加法律顾问的竞标会,除了携带相关书面资料外,还要用五分钟时间介绍所里的情况。主任把我和⾼展旗喊到办公室:“你们俩和我一起去吧,我们所的金童玉女。”
九点五十,我们入进了竞标会的现场,发现会议室里有许多熟悉的同行,大家互相打着招呼,但看得出来,各自都有所防备。⾼展旗低声对我说:“今天一共有八个所,竞争激烈!”我边点头边物⾊了一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展旗本想随着我坐在后面,被主任喝令坐在了他的⾝边。
十点钟,对面的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人。接着我看见林启正陪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两人低声商议着什么,分别坐在了居中的两个位置上。我躲在人群后,观察着他,他耝略地环顾了一下会议室,便开始应付向他汇报工作、请他签字的工作人员,他的表情淡定冷漠,颇有威严。而旁边的长者与他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他的父亲。
竞标会开始了,我们所菗签菗到了最后一个。我远眺了一下我们的主任,他脑门锃亮,紧张得很。
前面的几个所都使用了幻灯片,为了放映效果,室內光线变得很昏暗。到了我们所,由于没有准备幻灯,所有灯光大亮,主任上台时一紧张,差点绊倒,我偷笑起来,眼神一转,竟毫无防备地与林启正四目相对。
他的眼光那么清澈,远远地投射过来,我的心瞬间被完全充盈。
只有一秒种,我的目光就慌忙逃开,然后轻微地移动⾝体,直到前面一个人完全挡在了我和他之间。
相比其它的所,我们所的介绍乏善可陈,我认为我们彻底没有希望了,竟感到几分轻松。当董事会投票开始时,所有的竞标所都退出了会议室,工作人员告知大家回去等电话通知。主任和⾼展旗垂头丧气地走出致林公司大门口。
然而,主任的车子还没有开出停车场,我的机手就响了,林启正的助手打来电话:“邹律师,恭喜你们,林总在办公室等你们。”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所被选上了?”我反问。
“是的,林总在等你们,请快一点,他十一点钟还有一个会议。”
我挂了电话,主任已经把车刹住,和⾼展旗一起回头看着我。我说:“回去吧,林总召见,我们被选上了。”
上电梯时,我熟悉地按了五楼。
⾼展旗奇怪地问:“我是联络人啊,为什么通知的是你?”
“我的电话也在上面啊!”我抢白。
到了林启正办公室的门口,我退到了他们两人的后面。秘书轻轻地打开门,微笑着示意我们进去。
林启正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与我们一一握手,当他和我握手时,我垂着眼,没敢看他。
他请我们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根据董事会的讨论和投票,决定聘请你们所担任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聘用合同先签一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希望能有更长时间的合作。”
郑主任迭迭点头,⾼展旗笑容満面。而我,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按照去年与⾼诚所的标准,顾问费为每年50万,另外,涉及诉讼业务的,按2%收取代理费,接待费用可以另行支取。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这个方案。”
“可以可以。”郑主任忙回答。
“那好,具体合同会由我的秘书送给你们过目。另外,有一些业务和案子的交接,公司的法律事务部也会和你们联系。”林启正站起⾝,继续说:“我十一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不能继续陪各位,对不起。”
我们连忙跟着站起来,郑主任不忘表态:“林总,相信我们一定会为贵公司竭尽全力。”
“好的,希望今后合作愉快。”他将我们送出办公室。
从我们进去,到我们出来,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出门后,秘书已将合同交到我们手中,法律事务部的欧阳部长也站在旁边等着与我们见面。致林公司的工作风格,可见一斑。
晚上,全所狂欢,大家聚餐,然后在卡拉OK⾼歌至凌晨。⾼展旗殷勤地要送我,被我婉拒。
我拖着疲惫的⾝体下了出租车,向家的方向走去。突然,背后有人喊我:“邹律师,请等一下。”
我一回头,看见林启正的助手站在我⾝后。“邹律师,林总想和你谈一谈。”
“现在?”我拿机手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对,林总还在等你。请上车吧。”
我只好随他上了车。
“请问你等我很久了吧。”我很抱歉地说。
“对,下午五点钟我就过来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的歉意更重。
“林总交待的,让我见到你的面再转达他的意思。”他很平淡地说。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等这么久,天啊,那你吃饭了吗?”
“没关系。”
“请问贵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傅,大家都喊我傅哥。”
“傅哥,我先陪你去吃点东西吧,林总应该已经睡了。”
“没有,就快到了,他在等你。”
我的心里很有些不安,为什么要见我呢,有什么可谈的呢?
“邹律师,”傅哥在旁边喊我,我一回神,见车已经停在了君皇大店酒的门口。“林总在二十八楼的咖啡厅等你。”